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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情冥戀

魅情冥戀

天色已晚﹐我孤身站在街燈下任由風吹雨打﹐期望風能吹走我的煩
絲﹐雨能夠洗淨我的愧疚。望向遠處﹐只有一座房屋依然燈火通明﹐想必
家中嬌妻還未入睡﹐在等待我這位夜夜不歸的丈夫。

  ‘嘟﹐嘟﹗’隨身的手提電話此刻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無力地
將電話舉起﹐熒光屏上所顯示的是家裡的電話號碼。

  “喂﹐老公﹐你還沒回來呀﹗長命功夫長命做﹐還是早點回來休息
吧﹗我煮了你喜愛吃的咖哩雞喔﹗”一把溫馨的聲音頓然侵入心房﹐令我
感到心有戚戚焉。

  “唉﹐我還有許多文稿要整理﹐你別等我了﹐早點兒睡吧﹗”我掩蓋
良心﹐對她撤了個美麗的謊言。

  “嗯﹐好吧﹗如果你累了﹐早點回來喔﹗”嬌妻是如此體貼﹐非但沒
有向我亂發脾氣﹐反而加慰於我﹐令我慚愧不已。

  我無情地轉身﹐背著往返家園的方向而走﹐腦海裡不禁又出現另一個
她的倩影....

  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二位女人﹐她的出現令我平靜許久的情海再起波
濤﹐洶湧澎湃。而我是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之下與她結織....

  幾個月前的某一天某一個下午﹐老總興致沖沖向我跑來﹐手持著一封
信對我嘶喊道﹕“大作家﹐發了﹐這次發達啦﹗迷離社這回終於可以一鼓
作威了﹐哈哈﹗”

  老總邊說邊將手中的那封信遞於我。我隨手接過信件﹐專注著信中的
內容。那是一封大企業的來函﹐它指定邀請迷離夜的作者為那間企業公司
著作傳記﹐以示天下。

  我看完了信件﹐不屑地將之扔在一旁﹐帶著諷刺的語氣道﹕“我只會
寫靈異故事﹐宣傳文章一竅不通。”

  老總視函如金﹐連忙把那封被我棄置一旁的信件撿起並細心地按撫﹐
行舉的確令人啼笑皆非。此刻他在我眼中只不過是金錢的奴隸﹐沒有總編
的一貫作風﹐更打破了創刊迷離社的原則。

  “大作家﹐大公司指定要你﹐是識眼慧英雄﹐你就委屈一下吧﹗”

  老總似乎知道我的不滿﹐因此出盡法寶設法勸解我。此時我氣上心
頭﹐根本什麼都聽不進耳﹐故然對他不加理睬。

  老總見我無動於衷﹐頓時心灰意冷﹐語重心長地道﹕“唉﹐還以為可
借此機會﹐為迷離社籌筆龐大的經費﹐想不到希望只不過是曇花一現。”

  聽見老總那悲哀的語氣﹐我的心不知不覺間軟化下來﹐終於心不甘情
不願道﹕“祇此一次﹐下不為例﹗”

  老總聽了臉色三百六十度轉變﹐高興得手足舞蹈起來。看見他如此共
心於計﹐我心裡難免有點被斯騙的感覺﹐無奈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只好
府首稱臣吧﹗

  當老總心滿意足地離開工作室後﹐前後左右的同事一窩蜂朝我而來﹐
想必向我祝賀一番。然而我的想法大錯特錯﹐他們一反常態﹐嚴肅地向我
問道﹕“你真的要為那間企業公司寫傳記﹖”

  “有何不妥﹖”我一頭霧水﹐反問道。

  “聽說那間公司很邪門﹐有多位名著家都是為了替這間公司專寫傳記
而招來橫禍﹐輕則搞得家裡雞犬不寧﹐重則家破人亡﹐你可要三思呀﹗”
其中一位同事很關切向我透露。

  “哈﹐正中我下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打趣道。

  同事們一向知道我的性格剛陽﹐因此不加以阻止﹐在我臨行前他們逐
個向我道別。情景有如荊軻出征刺秦王一幕﹐‘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兮
一去不復返’﹐連我也被他們的懮慮而有所感觸﹐抱著兢兢戰戰的心情朝
著所指向的目的地而去。

  空穴必有來風﹐外面的謠言也不是白造。當我第一次扺達這間企業公
司的大廈之際﹐一股寒意頓然湧上心頭﹐令我不得不起警惕。大廈的可怖
之處是層樓與層樓之間的橋樑–樓梯。不知道設計者是故弄玄虛抑或依八
卦風水的解說﹐每座樓梯都呈陰陽八卦狀﹐而且建設甚陰﹐令身臨其境者
忐忑不安﹐恐懼油生。也難怪在此共事的職員寧可乘搭電梯也不願獨步行
走於樓梯間。

  世事難料﹐也許是職不離身﹐當夜漸漸升華﹐所有在此大廈工作的職
員都雞飛狗走﹐剩下一個我依然留在原位埋頭苦幹。牆上的時鐘敲了十二
下﹐提醒我是離去的時刻﹐我才伸伸懶腰﹐收拾一切準備離開。我不禁四
處觀望﹐方覺大廈已經空無一人。一遍漆黑且猶然陌生的環境﹐沒有燈光
的庇護﹐令我不其然冒起恐懼的感覺。我趧緊加速整頓編稿﹐然後沖沖離
開。

  沒有人的大廈﹐就如一座廢墟﹐在走廊上縱然多麼輕盈的步伐﹐腳步
聲依然聲如雷轟﹐把原有的神秘氣氛添加幾分。我雖然經歷無數靈異怪
事﹐巧遇不少妖魔鬼怪﹐但畢竟還是有肉有軀﹐有情有感﹐與常人無異﹐
因而心不禁涼了半截。

  我使勁地按著電梯的鍵鈕﹐期盼電梯的門能夠打開把我帶離這座令人
心寒的大廈。突然我的心往下一沉﹐腦海裡浮現一絲絲不祥的記憶﹐我猛
然想起初來報到時﹐所有的同事曾對我千叮萬囑﹐必需在午夜十二時前離
開大廈﹐因為所有的電梯在十二時後就無辜停止服務﹐而唯一的出口卻是
那一座今人生畏的樓梯﹗同事們還苦口婆心奉勸我﹐若果不幸被困在大廈
內﹐寧可忍辱負重待在工作室內一度良宵﹐也萬萬不可獨自走向樓梯。

  原來從同事們的口中得知這座大廈擁有這麼一個傳說....

  事隔多年前﹐這間大廈曾經發生一段曲折離奇的命案﹐死者是一位花
樣年華的女員工。且說死者是一位秘書﹐性情溫純和勤勞﹐上下員工無不
對她勤愛有佳。可惜好景不常在﹐也許是‘人善福薄’﹐女秘書突然無緣
無故失蹤﹐而引起眾人的關注。風大必然起浪﹐女秘書失蹤的事件就這樣
一傳十﹑十傳百﹐頃刻間氾起軒然大波﹐謠言滿天飛。最後為了按撫民
心﹐公司正式宣佈當事者因為因功失職而引咎辭職﹐企圖阻止謠言延續散
播。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眾人信以為真之際﹐內部卻傳出女秘書真
正失蹤的原因是在公司的樓梯口被人殺害﹐而公司為了避免驚動人心﹐故
以藉口來掩飾。

  不管誰是誰非﹐自此以後每當夜深人靜﹐加班趕工的職員都會聽見從
樓梯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怨泣聲﹐令人聞之膽顫。縱使光天化日﹐員工經過
樓梯都會感到有人如影隨形﹐渾身不自在。平息的風波又再度蕩起漣漪﹐
搞得人心惶惶﹐不日氾濫成災。為了息事寧人﹐業主專程邀請了一位得高
望重的法師回來收驚﹐並實行大改革﹐將事發地點(樓梯)重建為五行八
卦陣﹐並以柔治剛﹐以陽剋陰的道理壓抑著怨魂免它出來作惡。最終雨過
晴天﹐這場風波才劃上了休止符。然而東窗已事發﹐不管如何彌補﹐依然
掩蓋不了眾人的戒心....

  我呆立地站在停頓操作的電梯門前﹐再望向唯一的出口﹐樓梯﹐心裡
不禁矛盾百出﹐徘徊在留下或離去的抉擇邊緣。

   時間無情地在我身旁擦拭而過﹐猶豫更帶給我更多的懮慮與恐懼。

  也許是鬼由心生﹐我隱約聽見樓梯處傳來悠悠的嘆息聲﹐時兒長嘆﹑
間竭抽泣﹐令氣氛更加詭異﹗由於職業病的作祟﹐雙腳卻不聽指揮往樓梯
處走去探個究竟。恐懼往往是好奇的絆腳石﹐我抑制著雙腿不再前進﹐然
而我已經與樓梯口咫呎之間﹐清晰的哭泣聲更讓我鑒定是從樓梯處傳來。
從梯門的縫隙﹐我隱若看見一位長髮的姑娘端坐在梯級間抱頭抽泣﹐令人
憐憫。

  深夜﹑姑娘﹑樓梯﹐更令我聯想起被人謀殺的秘書﹗試問三更半夜怎
會有人待在樓梯口﹐抱頭痛哭呢﹖

  “是誰﹖”我提心吊膽﹐打破靜寂。

  樓梯的姑娘聽到我的聲音﹐她立刻停止哭泣﹐然後緩緩抬起隱蔽的臉
孔﹐朝我望來....

  望住她的臉孔﹐我的心跳不禁加速﹐目瞪口呆。她的樣貌並不如我想
象般臉無血色﹑焦頭爛額﹐但也不至於美若天仙﹐絕世美人﹐令我神魂顛
倒。真正令我驚訝的原因卻是她的那份氣質﹐完全符合我心目中的白雪公
主﹗

  姑娘見到我﹐臉上的懮愁頓時煙消雲散﹐換來的是歡欣的笑容。她視
我如救命恩人﹐激動道﹕“我是十五樓人事部的員工﹐由於工作晚了趕不
上最後一趟電梯﹐所以被迫獨自走樓梯。真是禍不單行﹐可能是太沖忙的
關係﹐不小心扭傷腳跟﹐不能走動。先生可否行好心﹐幫個忙﹖”

   我聽完了她的坦訴之後﹐內心恐懼頓然完全舒懈下來﹐臉部馬上展
開樂意之極的笑容﹐以作回應。

  路上多了一位同伴﹐心中的恐懼也減少幾分﹐於是我倆有談有笑﹐沿
樓梯而下﹐一路平安﹐很快就到了終點。

  “小姐﹐這麼晚了﹐你住那兒﹐我送你回家吧﹗”我展出紳士風度﹐
抱著送彿送到西的心態問道。

  “真的是謝謝你﹐以後別叫我小姐好嗎﹖我叫寧慧。”她緊緊低著
頭﹐但是一副感激的神情難以掩飾。

  “嗯﹐寧慧。”我應聲道。

  望著她那份矜持﹐我的心有點蕩漾﹐但是意志告訴我已為人丈夫﹐不
可有非份之想﹐因此我趕緊收拾綺念﹐只為君子﹐不為小人。 行行重行
行﹐我陪伴寧慧一跛一拐﹐倆人不知走了多少路程﹐只聽見寧慧突然道﹕
“到了﹗”

  寧慧指著一間房屋﹐顯示已經到達目的地。

  禮貌上﹐送君一別必然四目相投﹐以示雙方的誠意。我與寧慧雙目相
觸﹐一股不捨之感茂然湧上心頭。眼神與眼神之間的交匯讓我有如重獲一
種失去已久的感覺﹐是一見鍾情的感覺﹗

  夜﹐繼續地深﹐但是我對寧慧的思念更深。雖然我與她只有一面之
緣﹐但她的神態卻深深吸引著我﹐令我無法自拔。

  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無意中干擾了枕邊人。她睡眼惺忪地依偎著
我﹐含糊道﹕“老公﹐你怎麼還沒睡﹖”

  我吱唔以答﹐連忙急轉話題回應﹕“沒事﹐你也快睡吧﹗”

  “嗯﹗”枕邊人總是對我千依百順﹐小鳥依人地依偎在我的胸膛﹐繼
續進入夢鄉。

  我輕輕撫摸她的蛋臉﹐一絲絲的內疚浮在心中。我自認不是用情專一
的男人﹐但也不至於到處留情或拈花惹草。寧慧的出現的確使我對妻子的
心有所動搖﹐往往在現實中偶遇夢中情人是一種很難得的緣份﹐也很難去
抗拒﹐畢竟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待遇。

  一早﹐我迫不及待到了公司﹐第一時間沖上十五樓尋找寧慧的蹤影﹐
以解我一晚對她的思念。

  “對不起﹐寧慧小姐今天請病假﹐要留言嗎﹖”櫃檯小姐很專業地回
答我。

  “她還好吧﹖”我聽見寧慧病了﹐一時過份關切問道。

  櫃檯小姐不知如何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莫名其妙地望著我。此時我才
會意自己失儀﹐連忙道歉﹐沖沖離開。“他是寧慧的男友吧﹖瞞關心她的
哦....”櫃檯小姐還不等我走開﹐就已經轉頭與另一位同事交頭接耳。

  女人就是女人﹐我搖搖頭很無奈地離開﹐但每當想起櫃檯小姐的那番
話﹐我總是甜在心頭﹐我想男人真的可以一心二用﹐同時愛上兩個女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我始終沒有看到寧慧出現。她的同事不是說請
病假就是拿期假﹐打電話聯絡她又沒有人接﹐大家都不知道她在葫蘆裡賣
什麼藥。為了查個明白﹐我決定冒昧到她的住所一趟。我憑著那一晚的記
憶﹐沿途朝她的家門走去。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到達她的家門口。開
門的是一位老嫗﹐面貌與寧慧非常相似﹐更令我堅定寧慧的住處。

  “請問寧慧在家嗎﹖我是來探望她的。”我彬彬有禮地問道。

  “有﹐有﹐請進﹐請進﹗”老人家就是老人家﹐非常好客。

  老嫗很熱情地把我帶到寧慧的房間﹐對著躺在床上的寧慧道﹕“阿
慧﹐有朋友來看你啦﹗”

  寧慧的確病了﹐才幾天沒有見面已經判若兩人。她的臉色非常蒼白﹐
精神頹喪。她看見我的出現有些激動﹐一常反態地沖向我來並緊緊地摟抱
我﹐痛哭流涕。我被她一時突來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而一旁的老嫗見到
我們如此親密﹐笑瞇瞇地識趣離開。

過了一些時候﹐寧慧的心情開始鬆懈下來﹐我扶她一把將她安頓一
旁﹐才開口關切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不曉得。自從那一晚你送我回來之後﹐我總認定有人在跟著我﹐初
時我以為心裡作祟不以為意﹐直到另一個晚上我失眠不能入睡﹐無意中看
見窗外有一位女人﹐凶神惡煞地瞪著我。我以為是鄰居﹐於是毫無防範走
去向她問個究竟。但是.....”

  說到這兒﹐寧慧開始激動﹐身子也不禁意在顫抖。我很自然地緊緊摟
住她﹐尤如抱著心愛的女人﹐輕撫著她的秀髮﹐希望將她的心情按撫平
定。

  男人的心窩是女人的避風巷﹐這句話所言不虛﹐男人天生就有一股安
全感﹐只為女人專利享用。寧慧偎縮在我的胸膛﹐很快回復鎮定﹐繼續
道﹕“我站在窗前﹐看得一清二楚﹐那位女的並沒有身體﹐只有一個人
頭﹗但是我依然清晰看見她的眼睛滾動﹐目不斜視地瞪住我....”

  寧慧的心情又再起漩渦﹐雖然我不知道事源何起﹐但我至少了解她的
困境﹐於是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免得她再度受到驚嚇。

  “對了﹐我與你萍水相逢﹐你怎麼會來找我﹖”寧慧回復理智﹐好奇
問道。

  我也知道我的到訪是有點唐突﹐根本沒有思前後果﹐所以很坦誠地回
答﹕“因為我想念你....”

  寧慧聽了﹐蒼白的臉頓然泛起紅暈﹐低著頭不敢與我正視﹐口中喃喃
道﹕“你知道嗎﹖我也是夜夜為你徹眠....”

  打鐵趁熱﹐我輕輕地抬起寧慧的下頦﹐將溫唇熱烈烙印在她的櫻嘴﹐
倆人閉起雙眼﹐靜靜享受熾熱的深吻。

  “留下來陪我好嗎﹖”寧慧軟弱無力﹐呵氣如籣地哀求我。

  “寧慧﹐實不相瞞﹐我已經是有家室之人。”我不忍心欺騙她﹐與她
坦誠相對道。

  “喜歡一個人﹐並不介意付出﹐更不苛求回報。只要能夠在一起﹐一
切都心滿意足。”寧慧出奇的平靜﹐她一邊撫摸著我的臉頰﹐一邊深情款
款地望著我道。

  “這....”我有點疑慮。

  “我不要求什麼﹐只希望你能夠常陪伴我。”寧慧將我抱得更緊﹐似
乎害怕我逃離。

  我聽了非常感動﹐憐惜擁著她的嬌軀﹐久久不放﹐倆人的感情更進一
步。

  我熬不過意志﹐感情終於出軌。我辜負了在家中的嬌妻﹐回去之後也
不知如何面對她。難道英雄真的難過美人關嗎﹖

  美人﹖我猛然想起新年期間媽媽曾對我的囑咐﹕“今年阿貴姐說你有
桃花劫﹐凡是小心為妙。記住是桃花劫﹐不是桃花運﹐可避則避﹐可免則
免﹐紅顏禍水呀﹗”

  想到這兒﹐我輕輕推開懷抱裡的寧慧﹐獨自兒沉思著。寧慧也知道我
的心事﹐愁眉苦臉地道﹕“我知道你是好好先生﹐我也不想破壞你的幸
福﹐你走吧﹗”

  “寧慧﹐我....”我連忙想解釋﹐但欲言又止﹐因為我發覺寧慧的臉色
突然變得極度蒼白﹐口張得大大﹐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

  窗口﹐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個女人的頭又再度出現。果然不出我所
料﹐我一邊慰撫著寧慧﹐一邊往窗口望去﹐只見一個女人的頭顱在窗外飄
來飄去﹐雙眼仿如會發出尖銳的光芒﹐直透人們的心房。

  那個女人的頭顱直視著我與寧慧﹐臉色變得非常陰沉﹐口裡還時不時
發出怒吼聲。它緊緊盯住寧慧﹐開口破罵道﹕“那男的屬於我﹐別再纏著
她﹐不然要妳的命﹗”

  說罷瞬間消失在窗外﹐我與寧慧緊緊相擁著﹐啞口無言。

  “你跟它有什麼關係﹖”寧慧終於打破靜寂﹐興師問罪。

  我一副無辜的臉孔﹐聳肩以示回答﹐究竟這隻女鬼與我有何瓜葛﹐真
的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女鬼的臉孔對我來說是如此陌生﹐我根本找不出任
何的理由來與它扯上關係﹐想來又要出動阿貴姐了。(阿貴姐的傳奇將在
‘乩童’中詳述。)

  阿貴姐年邁八十依然老當益壯﹑耳聰目明﹐她看見我的到來一臉熱情
迎接我。但自她打量我之後﹐臉色卻漸漸沉下來﹐若有所思地問﹕“小
子﹐還記得我向你媽媽的叮囑嗎﹖你今年犯桃花﹐兒女私情之事可免則
免﹐不然可會‘出紅’呀﹗”(出紅即血光之災)

  “阿貴姐﹐您的話我銘記於心。”我阿諛奉承道。

  “別耍啦﹐最近是否在外拈花惹草﹖”阿貴姐直言不諱。

  “我....”阿貴姐太過直率﹐令我無言以對。

  我一邊扶著阿貴姐進入壇內﹐一邊默認並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
告訴阿貴姐。阿貴姐聽了直是搖頭嘆氣﹐她緊緊握住我的手﹐用垂喪的眼
神望著我﹐良久開口道﹕“唉﹐只要淫念一動﹐桃花之劫無形中就被板
動。男兒有時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但你擇錯時機了。你今年流年﹐與你時
辰八字相剋﹐易惹‘陰緣’。想不到你的桃花劫竟然穿越陰陽兩界﹐怪不
得你身上的‘燈火’是如此暗淡無光。”

  “阿貴姐﹐有何解決之道﹖”事關自己﹐我緊張問道。

  “暫時沒事﹐我待會兒替你生一盞長生燈﹐你帶回去好好放擺﹐在七
七四十九日內千萬別弄熄這盞燈﹐要戒口吃素﹐希望能借此應過此劫﹐知
道嗎﹖”

  “嗯﹐那麼寧慧她....”我依然沒忘記來此的目的﹐希望通過阿貴姐﹐
替寧慧擺脫女鬼的糾纏。

  阿貴姐似乎對寧慧沒有好感﹐她一聽到我提起寧慧的名字狠狠瞪我一
眼﹐語氣不爽道﹕“死到臨頭還想著那隻狐狸精﹐放心啦我會寫張符給
她﹐只要帶在身上什麼鬼怪都不能靠近她﹐總可以吧﹖”

  “可是﹐那只治標不治本....”我有異議想提出﹐但阿貴姐卻不啾不
啋﹐自顧自兒走到神壇﹐升壇作法。

  良久﹐阿貴姐拿著三道神符和一盞油燈遞給我﹐並勸告﹕“小心看管
這盞燈﹐千萬別弄熄﹐要不然你的性命難保。這三道符一人一張﹐隨時帶
在身上﹐有避邪作用。”

  “三張神符﹖我和寧慧各人一張﹐剩下一張給誰呢﹖”我有些疑惑。

  阿貴姐聽了重重在我頭上拍了兩下﹐提高聲音罵道﹕“沒心干小子﹐
要是給那隻女鬼知道你有老婆﹐你說它會如何﹖”

  一言驚醒夢中人﹐由始至終我只關心寧慧的安危﹐卻忘了事由是源自
於我﹐更將嬌妻的安危拋諸腦後﹐阿貴姐的一番話令我慚愧非常。

  臨行前﹐阿貴姐再三叮囑﹕“長生燈現在與你為一體﹐小心看管﹐若
有任何差錯﹐立刻回來找我。”

  夜是如此的寒冷﹐我背對著家園往寧慧的住所去。一路上我懮心仲
仲﹐煩的並不是自己會遭遇女鬼的毒手﹐而是迷惘於愛妻與寧慧之間。那
是第一次出軌的男人心聲﹐左右為難﹐難於取捨。

  “你來了﹗”寧慧看見我的到來﹐興奮得手舞足蹈﹐尤如新婚燕爾如
蜜糖般粘貼著我﹐令我如痴如醉。

  “阿貴姐怎麼說﹖”寧慧依然沒有忘記自身的問題。

  我話不多說﹐將其中一張神符拿出﹐並替寧慧帶上加以安慰﹕“沒
事﹐只要有神符保佑﹐那隻女鬼不敢再來找你。”

  寧慧聽了終於露出甜美的笑容﹐她輕輕在我臉頰一吻﹐溫柔道﹕“還
是你對我最好﹗”

  得一知己﹐死而無憾﹐更何況我現在享受齊人之福﹐死亡又有何懼之
呢﹖

  “答應我﹐一生一世陪伴我。”寧慧似乎經已私定終身﹐完全投入於
我。

  我沒有給於承諾﹐也不敢妄行﹐因為我還記得家中有一位很體貼的嬌
妻對我信任十足。

  阿貴姐的神符的確有效﹐夜晚女鬼並沒有到來騷擾。寧慧睡得很甜﹐
但雙手緊緊環抱住我﹐怕我不辭而別。這一夜﹐我沒有入睡﹐是想念家中
的嬌妻﹐抑或貪戀枕邊的情人﹖我一點也不能作答。

  手提電話的玲響聲划破夜間靜寂﹐打斷我的思緒。電話另一端傳來急
促的呼聲﹕“老公....快回來....家裡有鬼....”

  家中一遍凌亂﹐我心亂如麻﹐找不到愛妻的蹤跡。難道她已經遭遇毒
手﹖我的思想一遍消極﹐令我的情緒陷入低點。

  “老公﹗”愛妻看見我終於回來﹐從隱藏室內跑了出來﹐緊緊摟住我
不放。

  我看見愛妻平安無事﹐內心也舒坦過來。然而我輕心得太早﹐一陣陰
風從我倆身旁擦拭而過﹐隨即化為一道身影停留在我與愛妻的眼前。愛妻
不禁嬌呼﹕“老公﹐它又出現了﹗”

  它是一隻女鬼﹐幽幽的長髮﹐蒼白的臉孔﹐高懸在我倆的眼前﹐是一
隻典型的厲鬼。

  “你是我的﹗”女鬼目無表情地緊盯住我道。

  我緊摟著愛妻﹐深怕她會受到女鬼的傷害﹐雙手則緩緩伸入衣袋﹐企
圖將阿貴姐所贈的神符取出﹐來鎮壓眼前的厲鬼。

  女鬼見我無動於衷﹐幽幽地向我飄來﹐口裡一邊喃喃自語﹕“陪我一
生一世﹗”

  我自知時間無多﹐連忙將神符取出﹐朝著女鬼的方向呈示。神符仿如
與惡靈勢不兩立﹐瞬間發出金黃的光芒﹐朝女鬼的方向射去。神符一出﹐
發輝它的作用﹐我只聽見女鬼一陣淒慘的叫聲﹐隨即回復深夜的平靜。

  “沒事了。”我一邊安慰著受驚嚇的妻子﹐一邊將神符遞交給她﹐並
叮囑時時刻刻將神符帶在身上﹐以免不測。

  我寸步不離地留在愛妻的身邊﹐身感內疚﹐想不到我的桃花劫竟然牽
起軒然大波﹐連累那麼多人﹐這都怪我自己色迷心竅﹐把持不住而所惹的
禍。我沒有什麼奢望﹐只求神保佑愛妻平安無事﹐還有....寧慧的安危能夠
逢凶化吉。

  明日一早﹐我把愛妻寄託娘家﹐反正多一個人多一個照應﹐這樣一來
我可以安心設法對付女鬼﹐二來我可以有空餘的時間﹐了決這一場穿越陰
陽的荒謬三角戀。

  長生燈﹐我幾乎忘了這一盞能定我命脈的神燈。我小心翼翼地交給一
位可靠的朋友﹐並再三叮嚀若長生燈有什麼風吹草動﹐第一時間必定通知
我。畢竟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萬萬不能驚動家人﹐尤其是母親﹐她可受不
了這樣的刺激。

  如今一切已經按排妥當﹐是採取行動﹐先發制人的時刻。是夜﹐我獨
自一人坐在家中﹐等待女鬼再次到來。我索性來個先禮後兵﹐打算面對面
與它談判﹐盼望能夠從中得到妥協。

  時間一點一滴溜過﹐夜靜得來有些凄號。女鬼不負我所望﹐它幽幽地
出現在我眼前。我強作鎮定以不變應萬變﹐細心觀察它的一舉一動。女鬼
四處搜索﹐仿彿在尋找它的目標。終於它發現我明目張膽地坐在客廳上﹐
咧嘴露出陰笑。

  “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一直糾纏於我﹖”為了查個水落石出﹐我鼓
起勇氣﹐與厲鬼交流。

  女鬼似乎仍然對我昨夜所施的神符有所顧忌﹐與我保持一段距離﹐不
敢上前侵犯。它沒有對我作出回應﹐只是痴痴地望著我發笑﹐令我全身毛
骨悚然。

  “因為我要你﹗”一股令人寒之入骨的聲音從女鬼的口中傳出﹐“我
被困於大廈十多年﹐終於讓我遇見你﹐若果不是你的出現﹐我永遠不能從
乾坤八卦陣中逃出生天。”

  “你…是…女…秘書﹗﹖”我從思緒中尋找這女鬼的來歷。

  “嘟﹐嘟﹗”手提電話在不適當的時候響起來﹐從熒光屏中得知﹐是
那位可靠的朋友來電。

  “作家﹐不好了﹐你的長生燈無緣無故熄滅了﹗”電話內傳來一個更
不恰當的消息。
女鬼此時發出更大的陰笑聲﹐它臉色一沉﹐雙眼發出銳光道﹕“時來
運到﹐你陰氣纏身﹐注定屬於我﹐哈哈哈﹗”

  說罷馳如閃電沖向我來﹐我根本沒有招架的時機﹐頸項已經被一雙冰
冷的手緊緊鎖扣住﹐難以呼吸。我漸漸感到頭昏腦脹﹑全身乏力﹑眼瞳擴
大﹐那是窒息的症狀﹐難道我的性命就此落於這隻女鬼上﹖

  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深思﹐因為我開始失去知覺﹐我感覺到體內
的血液停止流動﹐心不再活躍地蹦跳﹐一步一步邁向死亡....

  我死了﹐我感覺到自己的魂魄離開軀體﹐被一股力量牽扯著﹐把我帶
到一處莫名地帶。

  “你是我的﹐從今以後你我融為一體永不分離﹐哈哈哈﹗”女鬼的聲
音如寒風刺骨坎入我的心靡。

  我從半夢半醒狀態中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另一個空間﹐我
感到全身輕飄飄的﹐雙腿完全不能著地﹐我想我真的遭遇毒手﹗

  我的意識還未完全清醒﹐矇矓之中我看見兩位倩影虛無飄渺地在我眼
前蕩來蕩去。時不時發出洋洋得意的奸笑聲。

  “寧慧做得好﹐以後他就是我們囊中物﹐任由我們差遣。”女鬼對著
它的同伴道。

  “寧慧﹖”我不禁大吃一驚﹐原來她竟然是與女鬼一夥﹗

  此刻﹐我的意識已經回復八成﹐清晰看見女鬼的夥伴﹐她確確實實是
我朝三暮四的寧慧﹐目無表情地望著我。

  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我與寧慧的結識是一場圈套。她不僅偷取了我
的心﹐連我的靈魂也一起被盜去。而我只不過是她們的獵物....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的鬼奴﹗”女鬼發出號令﹐凶悍地望著我。

  “鬼奴﹖”我又是一陣振動。

  “你的性命已經結束了﹗”寧慧終於開口對我說話﹐然而她的語氣是
那麼冰冷﹐沒有以往的熱情。

  她輕輕地飄逸到我面前﹐隨手在我眼前一撥﹐一遍清如明鏡的畫面呈
現在我眼前。看著眼前的畫面﹐我不禁歇斯底裡叫喊起來﹐因為我根本無
法接受眼前的事實。我看見自已筆直地躺在一副木棺內﹐西裝挺挺好不俊
秀。木棺旁是悲傷欲絕的愛妻﹐她穿上孝服﹐熱淚盈眶﹐一手燒著冥紙﹐
另一隻手拿著手拍掩面哭啼﹐場面好不感人。然而焦點並不在於嬌妻﹐而
是嬌妻旁的阿媽﹐她哀怨嚎咷﹐哭得死去活來﹐可想而知痛失愛子的心情
簡直是若不堪言。

  我痴呆地看著畫面﹐依然不能接受我逝世的消息。親戚朋友綿延不絕
地到來瞻仰我的遺容。各個都流露出感嘆﹑惋惜的神情﹐只怨天妒英才﹐
英雄氣短。

  “為什麼﹖”我沮喪無力﹐但用著極度怨恨的眼神盯住身旁的寧慧
道。

  寧慧似乎被我的戾氣所驚﹐有點退縮﹐臉露恐慌。她緊低著頭不敢與
我正面相峙﹐我看得出她心裡對我還有一絲情感。

  “為什麼﹖至少讓我得個明白。”我的語氣開始有點緩和。

   寧慧的情緒變得有點激動﹐她二話不說﹐飛身撲進我的胸懷裡﹐眼眶
有如長堤崩潰﹐淚珠奪眶而出﹐奔如湧泉﹐不一會兒時間濕透了我全遍的
胸膛。雖然我不能動彈﹐但我可以感觸到寧慧心底的擠壓終於一泄而出﹐
氾濫不堪。我默默不語﹐靜觀其變﹐希望從寧慧處得到一絲生機。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寧慧依然抽泣﹐語帶含糊。

  女人的眼淚是天生制服男人的良藥。盡管我是如何鐵心石腸﹐望著寧
慧水汪汪的眼睛﹐我的心立即軟化下來﹐縱使她如何對不起我﹐她那滿臉
淚痕的神態已經填平了我心中對她的怨恨。原來上帝所制造的女人擁有那
麼大的魔力。

  良久﹐寧慧的心情逐漸平伏﹐也開始為我解述心中的迷團....

  原來眼前的寧慧是當年轟動一時的女秘書﹐原名為紫虹。警方對紫虹
被殺害一案根本無從考查﹐況且公司當時只顧聲譽﹐疏通警方低調處理紫
虹被殺案件。有錢能夠使得鬼推磨﹐加上紫虹只是平民百姓﹐沒有大人物
作為後盾﹐警方只是循例記錄口供﹐草率地東摸西索一番後將案子擱置一
旁﹐列為無頭公案處理﹐任由兇手逍遙法外。可憐的紫虹從此不能沉冤得
雪﹐死於非命的她陽壽未盡且冤氣太盛﹐被陰差放逐人間淪為孤魂野鬼﹐
不得進入輪迴之道投胎轉世。

  紫虹感懷身世淚水不禁縱橫滿臉道﹕“我不知去向何從﹐只能呆在事
發地點﹐就是樓梯口處哀怨﹐後來小娟姐挺身而出以我為伴﹐協助我尋找
真兇﹐以消我心頭冤氣﹐希望借此得以往生。”

  她說完將視線轉至女鬼的身上﹐以感激的眼神望著女鬼﹐似乎這隻女
鬼並不如我想像中那麼殘暴不仁。女鬼對我望了一眼﹐又看看紫虹﹐搖搖
頭轉身離去﹐留下一個空間給我與紫虹談吐心聲。

  “那我怎會扯上關係呢﹖”我的憎恨之氣已經消了一大半﹐語氣也緩
和不少問道。

  “人算不如天算﹐我夜間鳴冤叫屈﹐搗得公司雞犬不寧﹐人心惶惶。
為了息事寧人﹐公司上層人士得到高人法師指點﹐將我與小娟姐困壓於五
行八卦之中﹐不得出來伸冤報仇。就這樣被困了十多年﹐讓我們受盡多少
苦頭﹐心中的恨冤日夜積聚﹐無從發泄。小娟姐承受不了冤氣聚集﹐以至
化成現今厲鬼。一旦厲鬼成形﹐不管人間善惡﹐好人壞人都會成為犧牲的
目標。而你與寧慧的出現正是恰逢時機﹐你陰氣盛重﹐寧慧又是陰子之身
(女兒身)﹐足以讓我們破除八卦的牽制﹐重見天日﹗”紫虹緊緊依偎在
我的胸膛﹐耐心道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也不至於將我置於死地吧﹖”我依然有些抱怨。

  “其實不然﹐只因你色迷心竅。小娟姐生前是被一位負心漢害死﹐她
見到你色迷迷﹐不禁老羞成怒﹐決定將你處決﹗”紫虹重重在我胸膛搥了
一下﹐以示懲罰。

  不知何時﹐我四肢回復知覺﹐雙手緊緊摟住紫虹不放。紫虹過於專心
講述她的故事﹐被我突而其來的舉止嚇得偎縮一團﹐後來見我並無惡意﹐
回復泰然﹐挪動身子以迎合我的擁抱。

  “之後你與她合計﹐以寧慧為誘餌讓我上釣﹐誰不知你自食其果﹐反
墮入我的情網﹐是不﹖”我自作聰明推論故事的結局。

  紫虹聽了之後沒有言語﹐她有如懷春少女﹐臉霞不禁泛起紅潮﹐令我
的胸膛有股灼熱之感。

  “我有什麼值得讓你喜歡的地方﹖”我在她耳邊輕輕細語﹐享受情侶
親昵時光﹐忘了自己已經淪為魂魄﹐身在龍潭虎穴之中。

  “你的真誠....”紫虹陶醉其中﹐伸出雙手在我臉頰輕輕撫摸。她頓了
一頓又道﹕“放棄一切﹐與我雙宿雙棲好嗎﹖”

  愛情是自私的﹐紫虹的要求也不近乎過份﹐但對於一位有婦之夫來說
未免有點牽強﹐我默默不語﹐不敢做出任何應允。紫虹痴痴凝望著我﹐似
乎在等待我的答案。

  “其實你已經別無選擇﹗”紫虹見我沒有回應﹐語氣略帶沮喪與憤
懣。她雙手揮撥﹐一遍清如明鏡的畫面又呈現在我眼前。這是一場令我驚
心動魄的畫面....

  出現在畫面的情景是一處靈堂﹐我的軀體依然原封不動躺在棺木內﹐
而母親與嬌妻已經不在我身旁侍候﹐換有幾位身穿法袍的老頭子迎頭接
面﹐在棺木四處走走跳跳或團團打轉﹐並井井有條地念經敲鑼。這班人俗
稱為‘喃摩佬’﹐在作法為我超渡亡魂﹐盼我早登極樂世界或投胎轉世。

  我注視著畫面仿如一位演員在品嘗自己所扮演的影片回味無窮。只可
惜我不是演員﹐而眼前的一幕幕片段並不是導演所精心按排﹐反之活生生
在現實中上映﹗

  良久﹐敲羅擊鼓聲停息﹐數位喃摩佬緩緩引退消失人群中﹐一位白髮
蒼蒼的老者恰時走出﹐鶴立雞群吸引大眾。老者在木棺繞轉一圈﹐口中念
念有詞﹐隨後在木棺四處張貼神符。聽說我是死於非命﹐屍體尚有一絲人
間冤氣﹐不易腐化﹐若果不及早加於鎮壓﹐他日屍首安葬塵土﹐吸收天地
日月精華﹐屍變成精指日可待。老者似乎有功夫盤地﹐他步伐輕盈熟巧﹐
眼明手快﹐右手一捉只見手掌盛滿一粒粒米白色的糯米﹐左手一扯有如變
幻魔術拿著一絲絲的紅色珠沙繩。

  道中之人都明暸﹐糯米可以克制屍變﹐屍毒遍流。珠沙繩則可以綑住
屍首﹐阻止屍氣攻心。兩者為屍變的兢星﹐可想而知老者不是泛泛之輩﹐
有備而來。老者舞身動武﹐招招有姿有勢﹐看得眾人不禁噓唏。他將手中
的糯米洒入棺木﹐散佈在我的軀體上﹐珠沙繩索有如金蠶吐絲﹐纏縛我的
頭顱﹑三圍及四肢﹐仿如古代紅色木乃伊。

  “某公封棺之日﹐凡是屬牛屬馬者一一回避﹗”老者將兩大法器施入
棺木後﹐收覆元氣喊道。

  全體人員都有所避忌﹐不管三七二十一背對著棺木默默閉上眼睛﹐靜
聽差遣。兩名大漢從靈柩後檯閃出﹐各持棺蓋兩端﹐並小心翼翼將棺蓋移
至木棺封口﹐緊緊合閉﹐那是人死後的封棺儀式﹐而且是為我而設的儀
式﹗

  木棺與棺蓋的接口處密不漏風﹐簡直是巧奪天工﹐天衣無縫﹐兩位大
漢確定木棺緊閉之後﹐小心翼翼將浸在毒液中的鐵釘夾入封口處以確保棺
蓋不能輕易打開。其實毒釘有兩用﹐一來防止棺內的陪葬品不能被盜墓者
偷竊﹐二來是鞏固棺木恐防屍體受陰寒之氣而加速變化﹐破棺而出﹗

  一陣陣古式笛答聲從屋內傳出﹐四名大漢吃力地扛著棺木從大門口而
出﹐一排穿孝服者緊緊跟隨﹐嚎啕大哭聲頓時四起。我認得出那是阿媽與
嬌妻的混雜哭喊聲﹐悲慘坎坷﹐聲聲剌心刺骨﹐身任兒子與丈夫的我見狀
又於心何忍呢﹖

  我眉頭緊鎖﹐親眼看著自己出殯之日﹐家人生死離別的痛苦﹐我精神
墮於崩潰邊緣﹐最終難耐一哄而發。我歇斯底裡﹐完全失去理性﹐高聲嘶
叫呼喊﹐想將內心積壓舒發出來。紫虹不曾見我醜陋的一面﹐內心踟躕恐
慌﹐淚珠滿盈﹐哭喪著臉怔怔望著我。她伸出纖手撫摸我的頭﹐想加於安
慰。當時我怒氣攻心﹐根本無法領會她的情懷﹐於是一臉無情用力拉開她
的手顯示我對她的不滿。

  愛人如此冷淡無情﹐最痛的莫過於自己。紫虹的手雖然隱隱作痛但還
比不上心碎般痛心疾首。她傷心欲絕道﹕“你不是說愛我嗎﹖” 我怒火燃
燒洶湧﹐發吼道﹕“我愛你﹐但是我更愛我家人與妻子﹐請你放過我
吧﹗”

  那是一句情斷意絕的對白﹐紫虹聽了有點難以置信﹐猛搖頭否決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事到如今﹐我也無法繼續‘一腳踏兩船’﹐深深了解‘路邊的野花不
要採’的含義﹐唯有把心一橫重複道﹕“對不起﹐我只愛我的妻子﹗”

  紫虹晴天霹靂﹐身體癱瘓軟倒在地上﹐淚如湧泉濕遍四處。我不敢心
軟﹐依然背對著她﹐希望奇蹟會適逢時機﹐挺身而出。

  她不言﹐我不語。大家互不相讓﹐把氣氛提升至最高僵點。

  “臭男人﹐哈哈哈﹗”一陣尖銳的叫聲划破僵局﹐陰風頓時獵獵作
響﹐我與紫虹不約而同望向陰風起源之處。

  是厲鬼小娟姐再度出現﹗

  “紫虹﹐我果言不虛吧﹖天下男人一樣黑﹗”小娟姐一向對我有偏
見﹐她看見我與紫虹反目成仇﹐在煽風點火。

  紫虹與小娟的性格一柔一剛﹐一溫一烈﹐完全相反﹐她除了垂頭哭泣
之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厲鬼小娟見紫虹毫無反應﹐銳光在眼中疾閃﹐殺氣重重﹐直射我心
坎﹐她終於沉不住氣﹐發動先勢道﹕“臭小子﹐膽敢誘騙我的妹妹﹐受死
吧﹗”

  語畢﹐伸出修長的綠色指甲往我喉頭直插....

傳說中厲鬼殺人無影無蹤﹐快如閃電。厲鬼滅魂更慘不忍睹﹐無可招
架。只見她長達七吋的指甲疾如馳電﹐朝我喉頭長驅直入﹐直透我喉間﹐
破背而出。沒有鮮血四濺﹐沒有慘絕人寰的哀號聲﹐快又準﹐無聲又無
息。

  “不﹗”紫虹尖聲叫道。

  一切都已經太遲﹐我天玄地轉﹐雙眼翻白﹐體內的陰氣驟然從破喉間
爭奪而出﹐我感到身體仿如一個灟氣的皮球﹐體內尚有一絲的陰氣朝外散
發。我知道當陰氣殆盡後﹐我就會神形俱滅﹐煙消雲散。

  人死後會變成鬼魂﹐那麼鬼魂死後又會變成什麼呢﹖那是一隻臨死前
鬼魂的心聲....

  我軟弱無力倒塌下來﹐完全沒有反抗的力量。紫虹緊緊抱著我傷心無
淚﹐她極力按撫我喉頭的傷口﹐企圖阻止我體內的陰氣消散。死亡對我來
說已經是事實﹐死亡後的死亡又是另一滋味﹐只不過沒有先前的痛苦。

  鬼魂的臉色本來就很蒼白﹐我凝望著紫虹毫無血色的臉孔﹐沒有淚
光﹐卻充滿悔疚與悲傷﹐到底我得到如此的下場都是她間接所造成。我勉
強露出絲微的笑容﹐一點也沒有責怪的意思。紫虹見了更是悲從中來﹐她
突然眼眉一翹﹐臉色一沉﹐一股陰光從她臉孔一閃而過﹐彷彿一瞬間判若
兩人。紫虹陰森的臉孔向我露出冷笑﹐將按在我喉頭的雙手移開﹐我體內
的陰氣頓然沒有阻攔﹐如囚釋放一窩蜂湧出﹐這豈不是在加速我的魂體幻
滅﹖難道紫虹受到厲鬼的控制﹐要至我於死地不成﹖

  我的心沒有了希望﹐雙眼只好緊緊閉著﹐等待第二度死亡的到來。

  人﹐沒有了軀殼就變成鬼魂﹐鬼魂失去陰氣支柱就會還原為自然界的
分子﹐這是某一位學者的定論﹐待我去証實。我漸漸感到下體失去知覺﹐
體內尚存的氣息一一化為烏煙﹐沒有一絲的轉機。

  “紫虹﹐住手﹗”厲鬼發出嚴厲的叫號聲。

  聽見小娟的語氣如此驚慌﹐不僅啟動了我的好奇心﹐僅靠一絲的力
氣﹐我緩緩爭開雙眼﹐只見紫虹頻頻挨近我﹐小嘴接銜著我的傷口處﹐如
吹氣球般﹐大大口氣往我體內輸入﹐令我再起一股生機。

  那是移花接木之術﹐紫虹為了保住我的魂魄﹐以免煙消雲散﹐竟然不
惜一切﹐將自己的陰氣全部輸送給我﹗

  “紫虹﹐萬萬不可﹐這樣你會自取滅亡的呀﹗”小娟雖為厲鬼﹐但與
紫虹姐妹情深﹐看見紫虹如此捨己救人﹐心中不禁流露真情。 紫虹視死如
歸﹐不聽小娟的勸告﹐最終虛脫倒在我的胸膛。經過紫虹的拯救﹐我又回
復元氣﹐生龍虎猛起來﹐喉間的傷口也出奇地合癒﹐不再‘漏氣’。

  那是紫虹的功勞﹐我第一時間擁抱著她﹐一來感謝她的救‘魂’之
恩﹐二來我依然疼惜她的關懷。

  “紫虹﹐你還好吧﹖”我一邊撫摸她的臉孔﹐一邊憐惜道。

  紫虹一語不發﹐毫無生氣的眼神怔怔望著我﹐隨即挪動身子﹐往我手
臂狠狠地一咬﹐在我的手臂留下一塊銘記的齒印。

  “我要你以後都記得我﹗”紫虹淚水滿眶﹐生死離別地向我道。

  “紫虹....”我不知就理﹐想討個清楚﹐只見一股力量向我沖剌而來﹐
將我與紫虹分開。

  那是小娟的傑作﹐我被彈出五丈之外﹐而她卻取代了我的位置﹐紫虹
軟弱無力躺在她的身旁。小娟滿臉懮傷﹐沒有了剛才的霸氣﹐口裡含糊
道﹕“紫虹﹐你真傻﹐為了這個臭男生而甘願犧牲﹐人世間﹐情為何物
啊﹖”

  紫虹緊緊捉住小娟姐懇求道﹕“小娟姐﹐請你放了他吧﹐到底他把我
們從困境中救了出來。”

  紫虹臨死也在我為著想﹐她對我的愛與關懷遠遠超出我想像之外﹐令
我愧疚不已。反之﹐小娟對我恨之入骨﹐她一聽見紫虹提起我﹐剎時目露
兇光﹐渾身殺氣騰騰。在我還來不及回神之際﹐她經已採取行動﹐飛身向
我撲近。其動作疾如猛虎﹐令我措手不及﹐有如待擒羔羊﹐撒手待斃。

  修長而尖利的指甲再次向我攻擊﹐還是馳如閃電﹐防不勝防。十只彷
如染滿深青色素的冥指直透我心扉﹐一刻也不容緩﹐一絲也不留情。我眼
巴巴望著小娟姐﹐緊隨冥指深入心房而驅近﹐臉龐滿腔佈滿怨恨﹐口裡間
歇發出歇斯底裡的咆哮聲﹐震驚中外﹐讓我魂魄極速被殲滅。

  攻其不備﹐或許是厲鬼的專長﹐讓我甘拜下風﹐五體投地。我的眼中
漸漸裝滿疲憊﹐視覺被黑暗所籠罩﹐是失去知覺的預兆。死神再次降臨﹐
就緒把我從冥界中帶到另一個空間。紫虹的倩影與泣聲漸漸離我而遠﹐換
來一遍漆黑與寂靜。最終一刻終於降臨﹐我的魂魄完完全全被凈化﹐與空
氣溶為一體....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一陣陣喧譁聲在我耳際響應。原來煙消雲
散後的我竟然還有感覺﹐確實令我出乎預料之外﹗

  我緩緩睜開雙眼﹐驚然看見阿媽與嬌妻在身旁圍繞﹐令我始料不及。
她們一副驚喜萬分的表情打量著我﹐嬌妻則伸出纖手在我額頭撫摸憐惜慰
道﹕“都沒事了﹐都沒事了﹗”

  聽見嬌妻的按撫﹐我心如釋負。待我意識完全重組﹐四肢聽喚使動
後﹐我等不急待緊緊摟抱嬌妻﹐一股久別勝新婚之感湧進心頭﹐也許是經
過生死離別之故吧﹖

  “起死回生﹐真是奇數﹗”一把沙啞的聲音從我背後傳出﹐我不禁回
頭﹐只見阿貴姐不知何時出現。或許她都一直在我背後﹐只不過我過於與
嬌妻親妮而忘切他人的存在。

  “阿貴姐﹗”我嘻皮笑臉﹐回報一笑。
 
   阿貴姐走近我身旁﹐輕輕在我頭頂敲了一下﹐那是她慣性的動作﹐所
以我也不以為意﹐反而擁有親切之感。她從衣袋拿出一張紙條遞交給我﹐
並正襟道﹕“你這次能順利返陽﹐都是拜她所賜。”

  紙條是一處墳墓地址與墓碑編號﹐我凝望住阿貴姐﹐不知言語。阿貴
姐再次在我頭頂輕敲一下﹐指示道﹕“去探望她吧﹗”

  天色已晚﹐我依然孤自置身於一遍廣野的墓場上﹐怔怔站在一塊墓碑
前﹐凝望著一張已呈泛黃的照片。一絲絲的回憶不禁從腦海中洋溢而出﹐
注視著手臂永不磨滅的銘記齒痕﹐又仿如回到從前﹐徐徐如生呈現在我眼
前。

  我將顫抖的手慢慢移向照片﹐輕撫著她的蛋臉﹐與她曾在一起的時光
頓然澎湃腦海中。究竟這是我與她之間的孽緣﹑情債﹐抑或一場了無痕跡
的春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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