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生日的那天,小霜一點也不開心,反倒是總覺得很不安。過生日對別的
女孩子可能是件快樂的事情,因為在生日那天可以得到很多禮物,可以開
個生日Party或是去吃一頓大餐……但是生日對小霜來說,卻並不僅僅意味
著象普通女孩子過生日那樣,生日除了應有的一切以外,對小霜來說還意
味一場惡夢。
是的,是一場惡夢,那真是一個惡夢。
而生日,就是惡夢要來的先兆。
今年的生日,除了父母和平時要好的朋友外,還多了一個人給小霜慶祝,
那是小霜的男朋友小劉醫生。小劉是小霜通過朋友認識的,他是小霜好朋
友的高中同學,是本市醫科大學的高才生,畢業後,留在醫科大的附屬醫
院裏做外科醫生。在小霜的朋友、同學和親戚中沒有一個人是在醫院工作
的,現在小霜找了個醫生男朋友,於是大家就都叫他小劉醫生。
每年,小霜的父母都會很隆重的為小霜慶祝生日,今年小霜有了男朋友,
生日更加熱鬧了。
可是,熱鬧總是會很快過去的,而剩下的日子對小霜來說,卻是在不斷增
加的不安中獨自煎熬著。關於那個惡夢,小霜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她
想她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這個夢太恐怖也太不可思議了。
生日後的每一天,小霜都在數著過,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二十
四天,第二十五天,第二十六天。
晚上,小霜和小劉醫生正在外面吃晚飯的時候,小劉醫生的手機響了。聽
著小劉醫生不斷地說"噢"、"是",小霜的心就往下沈,果然,在小劉醫生
收線前說了一句:"好的,我馬上就來。"小劉醫生收起手機,有點歉意地
看著小霜。
"有什麼事?"小霜故作不明地問小劉醫生。
"是這樣,病區裏來了個急需手術的病人,值班的小張忙不過來,叫我去幫
忙。"
小霜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小劉醫生看,小劉醫生被看得有點不自在,笑著
哄小霜說:"我明天再請你吃飯,好不好?"
小霜慢慢低下頭,深深歎了口氣:"我只是想你今天晚上陪著我。"
小劉醫生看了看手錶,著急地說:"我明白,不過,病人的性命很重要,對
不對?"小劉醫生說著,摸了摸小霜的頭髮,"聽話,我明天一定陪你,好
不好?"
"算了,你去吧。"小霜轉過頭去,不再看小劉醫生。
小劉醫生慌忙站起來,輕輕對小霜說:"別生氣,我明天一定會陪你的,有
什麼事我都不管,聽話啊。"說著小劉醫生快步走了出去。
小霜低聲念著:"明天?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一個人吃完飯,小霜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她不知道該怎樣渡過這一個
漫長的夜晚。不知在外面逛了多久,小霜還是決定先回家去,只要不睡著
覺,就沒辦法做夢的,對不對?小霜一想起那個惡夢,就不由地打了個寒
顫,她怕極了。
回到家,小霜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然後打開電腦,開始上網。她同
時進入好幾個聊天室,又把QQ打開,和很多人同時聊天,她手忙腳亂地在
打著字。忙了,就不會想起那個惡夢了,小霜和人聊著天,心情開始好了
許多,她竭力讓自己忘了現實。可是,時間越來越晚了,聊天室的人越來
越少,小霜幾乎找不到人說話了,恐懼再次襲上小霜的心頭。小霜泡了杯
濃濃的咖啡,她一邊留著聊天室的窗口,一邊在各個網站上閒逛。
忽然,小霜的QQ響起來,小霜打開接收的資訊,一個陌生的名字闖進來,
小霜心裏一高興,又有人聊天了。可是,小霜看到的那條發來的資訊上卻
只有一句話:"你該去睡覺了!"小霜呆了一呆,不由地端起咖啡喝了一
口,一股極度的困意襲上心來,小霜覺得大腦象灌了漿糊,她拼命搖搖
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可是,她的眼卻不由自主地閉了起來。
這是個奇異的地方,很黑,可是偏偏一切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
小霜發著抖,她恐怖極了,她心裏在念著:又來了,天啊,又來了。她想
閉起眼睛,可是她做不到。就在這時,她看見了那個女孩子。小霜不用看
也知道那個女孩子是什麼模樣,小霜對她的模樣太熟悉了,因為,那個女
孩子和小霜長得一模一樣!是的,一模一樣!不過,那個女孩子是個殘
廢,她只有一隻腿,而且,而且,她的下半個身體從腹部以下開始,只有
右邊的身體,而左邊,她什麼也沒有!而她的腹部像是被刀切去了,切口
是斜斜地向上,很平也很光滑,可是,切口裏卻有一些腸子和小霜看不清
的臟器斜挂著,隱隱約約的一部分露出在外面!那女孩子的上半身是比較
齊全的,只是她的左臂象嬰兒手臂一樣小,和成人的身體很不協調地長在
一齊。
那女孩子用很仇恨的眼光看著她:"你終於來了。"她似乎咬牙切齒地恨著
小霜,"你奪去了我們倆人共同的東西,是你害死了我!你現在生活得多麼
幸福,可那本來也是我的!我現在卻不得不生活在那種環境裏!"她似乎要
撲上來卡住小霜的頸子似的,但她沒有。
小霜顫抖著,恐懼極了,她很想問問那個女孩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
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個女孩子邪惡地笑了,小霜更害怕了,她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更恐怖的
事發生。
那個女孩子的臉幾乎貼在了小霜的臉上,小霜想把頭向後擰一擰,可是她
一動也不能動。她能聞見那個女孩子身的一股味道,像是醫院的某種味
道。
"好了,現在我要你去看看我生活在什麼樣的地方,你也該嘗一下那種滋
味!"那個女孩子邊說邊用她正常的右手抓住了小霜的手臂,小霜想大叫,
但她發不了聲,只有在心裏狂呼著:不要啊!不要!不要!!我不要
去!!!
小霜也擺脫不了那個女孩子的手,她的手像是在冰窖裏放了很久似的,有
點濕濕的,非常的冷。
然後,小霜的眼前一黑,等到她再看見東西的時候,她已經在一個莫名其
妙的東西裏了。小霜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麼,她覺得她半懸浮在一種液體
裏,而那種液體有股很刺鼻的味道,就象那個女孩子身上的,那股像是醫
院的某種味道。而小霜和小霜所浮的液體,就在一個透明的玻璃容器中。
在小霜的目光可以看到的範圍,靠著幾面牆有許多的架子,架子上一排排
放了許多的圓柱形玻璃容器,容器裏充滿著液體,液體裏浸泡著很多東
西,有一些,經過小霜辨認,好象是肝臟、心臟或是腎臟一類的東西,而
大部分,她都不認識。
那個女孩子不再來,而小霜就在這種極度的恐怖氣氛中渡過了漫長的一
夜。
早晨小霜醒來的時候,還在發著抖。
小霜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做那個惡夢,每年一次,過完生日後的
不久。夢中有個女孩子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但卻令人恐怖的殘缺了肢體,
最恐怖的還是那個放滿了容器的房間和那個浸住小霜的容器,而夢中的時
間也好像是真的一分一秒在走著,漫長而又難熬。小霜每一次的夢都一
樣,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如果有變化的話,就是在她小的時候,夢中的那
個殘廢女孩子和她一樣小,而現在,她長大了,夢中那個女孩子也和她一
樣大。還有那個房間,每一次小霜都覺得多了很多的容器。
小霜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會瘋掉,可能那只是遲早的問題。
在以後的日子裏,小霜只是竭力要忘掉那夢,要不她會瘋掉的。她很想找
個人說一下,但是她知道沒有人會相信,因為在她中學的時候,她試圖對
一個最要好的女孩子說,但她只說了她每年的同一天都會做同一個夢時,
那女孩子就大笑著說:"你不會是想說你有特異功能吧?"從那以後,小霜
明白是不會有人相信她說的關於那個夢的。
小霜和小劉醫生的感情更好了,雖然小劉醫生還是常常在約會的時候要趕
去醫院,或是在小霜打他手機約他的時候,他正在幫他大學的導師整理標
本和材料。小霜希望這份感情可以沖淡她內心裏對那個惡夢的恐懼,如果
小霜結了婚,每晚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也許她以後不會再做惡夢的。
那天,小霜打小劉醫生的手機時,小劉醫生又說他在幫他大學的導師整理
材料。小劉醫生的大學導師沈教授,以前是醫科大附院的外科主任,現在
退休了,不過醫科大仍然請他去講課,因為沈教授在外科是全國都有名
的,老一輩的人中,凡是認識他的都叫他"沈一刀"。
小霜聽小劉醫生說在醫科大幫沈教授整理材料,不知為什麼忽然來了興
趣,非要去幫小劉醫生的忙,說是等小劉醫生整理完了,可以和他一起吃
飯。小劉醫生沒辦法,也只好隨她的意。
小霜來到醫科大的門口,小劉醫生正在等她。
小霜和小劉醫生來到學校的標本室,小劉醫生一邊打開標本室的門,一邊
笑著嚇小霜:"這裏可有好多有心肝肺腎脾腸之類的,小心你看了晚上吃不
下飯,可省了我的錢。"
小霜沒理小劉醫生,她只是在一時間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好象這裏有
她熟悉的東西,可是,在這以前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隨著小劉醫生走進標本室,小霜真的嚇壞了,這個標本室的一切都是那麼
熟悉!那些圓柱形的容器,和容器裏的液體及液體中浸泡的東西!還有,
還有那股味道!是的,正是那股味道!小霜心裏恐懼極了,她面色青灰,
幾乎站立不穩了。可是小劉醫生並沒有注意到小霜的不妥,他忙著整理沈
教授的材料去了。
小霜勉力讓自己穩定下來,她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這不是那夢中的一
切,這裏是標本室嘛,和她的夢有點象罷了。但是她一邊卻慢慢轉著頭,
在尋找著,如果這裏就是她在惡夢中來到的地方,從她在夢裏的角度看見
的一切,那麼,當時她在夢裏是呆在這個標本室的什麼地方的呢?隨著小
霜轉頭向右邊的時候,小霜僵住了,她看見在一個架子上有一個大一點的
圓柱形的容器,那個容器裏有一個象嬰兒一般的標本,那個嬰兒只有一條
腿,而且下半個身體從腹部以下開始,左邊什麼也沒有!有個切口的腹
部,還有一點腸子露出來,浮在液體中!嬰兒的上半身幾乎正常,但是左
邊的手臂卻很短,至少比右邊正常的手臂小一半!如果這裏真是她夢中去
的地方,那麼,這個裝嬰兒的容器就是小霜在夢中呆的地方!
小霜竭力鎮定下來,她指著那個裝著嬰兒的容器問小劉醫生:"那是什麼東
西?"
小劉醫生?頭看了看小霜手指的那個容器,"那不是什麼東西,那是個嬰
兒。"
"嬰兒?為什麼用嬰兒做標本?"小霜顫抖著。
"那不是一般的嬰兒,那是沈教授做過分離手術的連體嬰。"小劉醫生看著
小霜一副迷茫的樣子,找了一本病歷遞了過來,"你自己看吧,我只是告訴
你,一般的連體嬰都活不了,這個殘缺的更活不了。"
小霜顫抖著接過病歷,打開來看,第一頁上就是幾幅照片,照片已經發黃
了,那上面是兩個長在一起的嬰兒,是女孩子,其中一個是長得很完整
的,而另外一個像是從那個長得完整的嬰兒的肚子上又長出來的一個身
體。幾幅照片是從不同角度拍的,可以看出她們的腹部下半部分連在一
起。那個不完整的嬰兒只有一條腿,而且她的左手臂明顯得發育不正常。
從後面的記錄裏,小霜瞭解到,那對連體嬰兒出生後不久,其中一個,就
是那個殘缺的,開始呼吸困難,醫生懷疑她活不了多久,為了保住另外一
個嬰兒,經嬰兒的父母同意,醫院給這對連體嬰做分開的手術。在當時的
醫學水平,做那個手術是危險的,醫院經過細緻的檢查和探討,最後這個
手術由沈教授執刀。手術基本上是成功的,經過分離和人工修補後,保住
了那個很完整的女嬰,但是,那個殘缺的女嬰雖經過搶救,卻還是死在了
手術臺上。病歷的最後是嬰兒術後的照片,小霜看見那個活下來的嬰兒的
右腹下部有個有點橢圓的經修補後切口,而那個殘缺的死去了的嬰兒,則
由其父母答應送給沈教授研究。那對女嬰和小霜正是同一年出生在同一家
醫院的婦產科!
小霜顫抖得更厲害了,她的右腹下部有塊和嬰兒切口很象的,橢圓形深色
一點的皮膚。從小她就問過媽媽那是什麼,媽媽說那是小霜的胎記,一生
下來就有的。小霜急速翻完了那本病歷,卻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她
再次仔細查看病歷,她要看看那對嬰兒的生日,可是病歷裏沒有記錄。小
霜想了一下,她想起病歷裏記錄的手術日期,那正是小霜每年都做惡夢的
日子!小霜又翻開病歷記錄手術的那幾頁,終於在其中一頁上看見一個記
錄:"那對連體嬰手術時剛剛二十六天。"
小霜要昏過去了,那對連體嬰和小霜同一天出生在同一家醫院的婦產科,
而小霜的腹部的胎記和活下來的嬰兒的切口一樣形狀!這是怎麼回事?世
上有這麼巧的事情嗎?還有那個夢!想到那個惡夢,小霜不由?頭向那個
嬰兒的標本看了一眼,可是她驚恐的發現,那個本來死去的嬰兒,這時卻
好象睜著眼在看她,還發出邪惡而陰冷的笑容!
小霜輕輕叫了一下,就昏了過去
小霜醒來後,人顯得瘦了很多,說話都少了。小劉醫生嚇壞了,他問來問
去也不明白小霜幹嘛那麼害怕。
小霜好多次向父母打聽她出生時的情況,父母說來說去都和以前一樣。終
於有一天,小霜忍不住問她媽媽:"我聽說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在我出生的
那家醫院裏,有一對連體的嬰兒出生了,是不是?"媽媽忽然間臉色蒼白,
她笑著說:"不知道呀,我都不和人家多說話的,而且我們很快就出院
了。"小霜覺得媽媽明顯地在掩飾些什麼。
幾個月後,小霜慢慢恢復了,她也不再問出生時的情況了。
在媽媽的建議下,小霜要和小劉醫生結婚了。其實小霜是很想早點結婚
的,她想,躺在小劉醫生的懷抱裏,也許她就不會做惡夢了。
小霜和小劉醫生結婚的時候很熱鬧,小霜的朋友、同學、同事,還小劉醫
生的父母親戚,同事同學等等,可多人了。小霜在婚禮上見到了沈教授,
那是個睿智又幽默的老人。
鬧了整個晚上,等人走了,小霜幾乎都沒勁了。很快地收拾了一下,小霜
和小劉醫生甚至沒來得及親熱一下,躺倒在床上就都睡著了。
半夜時分,小霜迷迷糊糊覺得好象床前站著個人,她不由打了個寒戰,睜
開眼一看,天哪,床前正站著那個女孩子!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殘缺
了肢體的女孩子!小霜想喊醒小劉,但是她發不出聲音,而且,她一動也
不能動!她看著沈睡的小劉,有滴眼淚從小霜的眼角滴下。 那個女孩子一
隻腳站在那裏,奇怪的是她沒有拐杖之類的支撐,卻站的那麼穩。她笑
著,邪惡而又冷酷,還有一些得意。
小霜聽見她對小霜說:"你終於明白了一切,那麼,你是不是覺得很對不起
我?"
小霜很想大聲說"不",但是她出不了聲。"你已經過了那麼多年的幸福生活
了,現在輪到我了吧?你也該知道成年地被悶在一個容器裏是什麼滋味
了!"那個女孩子惡恨恨地對著小霜,邊說著邊過來抓住小霜的手臂,小霜
想用力掙開,但是不行,小霜只覺得眼前一黑。
小劉醫生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見小霜已經坐在陽臺上了,他問小霜:"你
怎麼起來那麼早?"小霜說:"我睡不著。"
幸福的蜜月過去了,小劉醫生要上班了。不過,小劉醫生發現小霜和以前
有點不同,好象性格外向了很多,膽子也大了很多。自從上次她在醫科大
的標本室昏了以後,她都說再也不去標本室的,可是結婚後,小霜又去了
幾次標本室,她還很有興致地盯著那個連體嬰的標本看,又翻看了那本關
於連體嬰分離手術的記錄,一邊看還一邊冷冷地笑。
有幾次小劉醫生一個人呆在醫科大的標本室的時候,他總覺得好象有人在
看著他,可是他回過頭去,什麼人也沒有,他不由地自己好笑,標本室裏
就他一個人,怎麼會覺得有人在看他呢?神經過敏了。
可是,小劉醫生沒有注意到,在那個裝著連體嬰標本的容器裏,有兩道哀
哀怨怨的目光正在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