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目擊死神--泣血幽瞳 (1、衣錦還鄉)
我的孩子們,他們已是人到成年,已不需要庇護了……
這個世界的強者是不會永遠忘記你未來的命運的,孩子。
----現代派教父始祖 唐·維托
煙州市中心30公裏外,有個了不起的石冶鎮,它的名聲全是靠一所學校撐起來的。
今天正是這座石冶一中建校四十周年的校慶大典,兩千名學生連續一個星期沒有上課,就只為了今天的朗頌。然而,努力全然沒有白費,盡管聲調裏毫無感情成份,卻異常地整齊,繞著草木叢生的石冶山遠遠地傳送出去。由於缺乏必要的感情投入,廖東然即使是名吃文學飯的記者,依舊不能緊湊地將聽到的句子內容準確形象地在腦中表現出來,甚至總也來不及找尋字典中與之相對應的漢字,中間有幾次較大的間隔,令他幾近莫名其妙,他試圖認真地聽,可大腦就是不時地留下一片空白。
學生們進入到一陣極其冗長的排比式反問:“不,不苦”。學生們接著說:“啊!您說不苦!親愛的校長,您太累了!”校長又說:“不,不累。”學生們繼續齊喊:“啊!您說不累!親愛的校長,你太忙了……”校長面前的麥克風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距離使他每個字的末稍都刮起一陣羸弱的怪風,吹得話筒發出詭異而犀利的尖嘶。他的聲音本來就細小,由此而被完全掩蓋住,下面的學生無法準確判斷,他到底有沒有按照臺詞回答,以致好幾次搶在校長的前面。這段朗頌持續了近25分鐘,熾烈的光將學生們的面龐分割成幾個極不自然的色彩區,青春痘被人為挖去而產生的斑痕在戰栗著的汗液浸蝕下顯得異常可怕,校長的對白共有十句,近三十個字之多,他看起來相當疲憊,軟軟地仰在靠椅上,接過學生會主任遞過後礦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愜意地向後輕輕蠕動著,嘴角延伸著的皺紋不知是否與微笑代表著相同的意義。此刻校長的眼卻在盡力地尋覓著密集人群中只曾見過一面的那個托兒,好暗示他再添些溢美之詞。
廖東然看看身邊的金天闖,無可奈何地笑笑。金天闖是個極討厭麻煩的人,因此實在懶於作出能令廖東然滿意的陪襯性表情,他化解窘迫困境的通常方法就是拿過面前的茶杯小啜一口,只當什麽事也沒發生。
突然,校門口傳來轎車喇叭威風的叫囂聲,一輛敞蓬的寶馬760i閃著極富未來感的金屬銀色,自眾多的桑塔納,帕薩特,紅旗,奇瑞中明星般掠過,停在正對大門的甬路前。藍白相間的誘人標誌染著日光映在廖東然的眼鏡裏。他暗自有些慶幸,虧了早先將自己的二手吉利停得遠遠的,而在金天闖眼中,那部寶馬已經並不單純只具備豪華氣派的意義了,那是身份的象征,是一個人來這世上走過一遭成功的證據。他再也沒辦法當什麽事也沒發生了,否則他得吞下一棵茶樹。
老校長的眼顯然沒有外表那樣花,他抽搐般地一陣劇烈的激動,站了起來,盡管事先並沒有這個節目,可看在如此炫目的敞蓬車的份上,主度臺上的大小頭目,幾乎都欠起了身,寶馬的前門打開了,下來一名穿著極其考究的男子,還戴著一副永遠都不會過時的墨鏡,可他居然只是司機,因為他正殷勤地打開後門,頗為恭敬地垂頭鞠躬。這時才有一只鱷魚嘴般尖得駭人的意大利名牌皮鞋踏出,身著閃亮的古馳西裝,約二十六七歲的高大男子信步邁出,舒展著笑容向這邊走來。
廖東然與金天闖都無法掩飾地吃了一驚,一齊叫了聲:“哥!”那人似乎沒有予以否認,但親切度卻也不是太濃,只微微點了點頭,仿佛那已經是對他們莫大的恩寵了。
老樣長的記憶中樞猛然捕捉到了對方的影子,這使他大是訝然,幾乎不敢相信地問:“刁梓俊?是刁梓俊?”身後的級部主任用默認的目光回答了老校長,老校長驀地感到一股莫可名狀的極大諷刺:當年他被認為幾近無可救藥的人渣學生,居然開著——不,是坐著一輛寶馬回到昔日的母校!他回來幹什麽?
刁梓俊走得很快,已經近到能夠踩到老校長被陽光壓縮成一團的古怪影子裏了。刁梓俊停住了,脖子帶動頭顱,眉毛帶動眼睛,四下瞧了瞧,大概是在尋找這裏和過去不一樣的地方,可還真沒給他找著。他陡然打了個噴嚏,說:“季校長……咳!崔主任,都在呵。不好意思啊,來得太遲了。”接著他又誇張地吸了一吸鼻子,笑著:“繼續,繼續。”崔主任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這個人,難道這世上惡沒有惡報嗎?一個混子生,成天打架鬥毆,酗酒飆車,除了好事他什麽都幹,最終不僅沒進監獄,也沒能當上城管,居然能混成個鉆石王老五級別的人物!那手指上的兩枚金光閃閃的鉆戒耀人二目,令他極度地厭惡與恚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