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佛寺在北京西25公裏。
我去臥佛寺看佛。
門口站一老僧,個子很高,瘦骨嶙峋,胡須飄散於胸前,額頭向前突起,很有些怪異。風吹過來,他的胡須一飄一飄,像仙。
“我在等你!”老僧說。
我笑:“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老僧說:“天地之氣,萬裏可感。你身上的怨氣太重,你的心一動,我就感覺到了。”
我說:“我不想殺人,可是她必須得死,我沒有別的選擇。”
老僧說:“我知道,是她對不起你。你無愧於她。”
我說:“我想原諒她的,可是我的心做不到。”
“跟我來吧!”老僧說。
我們一前一後,從臥佛寺東邊的便道往裏走,隔著單薄的石墻,寺殿裏傳出眾僧人念佛的聲音。南無阿彌陀佛……
此時我腦海裏只有一個字——殺,眼前只有一種光——血光。
老僧很老了,在前面帶路,腰背得很厲害,我擔心他一頭栽下去,就再也起不來。
我們走了許久,來到臥佛寺的後院。這裏怪石橫生,一只烏鴉在枯樹枝上定定地看著我。
它好像在笑我!
要殺人的人是不是看上去都有些可笑?!
“你自己看吧!”老僧指了指面前的一片百十平米的水塘。
池水很平靜,裏面有金魚在遊。
老僧搖頭說:“你閉上左眼,用右眼看。”
我聽老僧的話,閉上左眼,只用右眼看。只見面前百十平米的水塘忽然變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之中困著無數陰魂厲鬼,它們或者被燒得通紅的粗長的鐵鏈鎖著,或者被尖利的鋼叉刺穿胸部,或者被押在千斤鍘下,千鍘萬鍘……耳畔充斥著淒厲的鬼哭狼嗥的聲音。
我驚出一身冷汗,睜開左眼,面前又恢復了一片池塘的平靜與安寧。
“這,這是怎麽回事?”我驚問老僧。
“沖動是魔鬼,他們在為自己的沖動接受應有懲罰。”老僧平靜地說:“你是不是也要步他們的後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施主萬事要三思而後行!”
“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心猶不敢。
“離開這片土地,三年後你會忘掉這一切,那時候你可以再回來。”老僧閉上眼說。
我離開了北京。
三年後,我再回來時,身邊多了一個女孩,我們在雲南大麗相識、相知、相戀、相愛。我們一起來到臥佛寺。古樹古寺,青石灰磚,一切基本還是原樣,就像我昨天才離開。
臥佛寺後面那片池塘還在,池水平靜,裏面有一尾金魚在遊。我應該感謝那位老僧,如果不是他,我現在不在地獄也會在火坑中接受千刀萬刮。現在我是一個幸福的男人,而且即將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我曾經認為的愛情,原來只是一個空頭支票。
現在,我才真正收獲了我的愛情。
失去的那一個,真的並非你的惟一。
也許,你的惟一還在不遠的前方。
我很幸運,在老僧的勸導下,找到了我真正的惟一。
我向寺僧打聽那位老僧:“個子很高,瘦骨嶙峋,胡須飄散於胸前。額頭向前突起,很有些怪異。他在哪裏?”
寺僧說:“你是在說慧能吧?他十年前就坐化仙去了。”
我心中一楞,難道三年前我遇到的是他的靈魂?或者就是一鬼僧?!
我與女友往回走,迎面碰上一對年輕的男女,他們也向寺僧打聽:“個子很高,瘦骨嶙峋,胡須飄散於胸前。額頭向前突起,很有些怪異。他在哪裏?”
寺僧說:“你是在說慧能吧?他十年前就坐化仙去了。”
……記得一位詩人說: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我覺得,如果他不是鬼才,一定寫不出這樣的詩!
這時候,我年輕的女友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胳膊問:“你說的那個鬼僧,是不是在那裏?”
我順著女友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瘦高的背影,在月亮門旁一閃不見了。
我驚詫地問女友:“你怎麽知道是他?”
女友說:“我看到他了,瘦骨嶙峋,胡須飄散於胸前。額頭向前突起,很有些怪異。他和你形容的一模一樣。”
我們急步追過去,月亮門後面,是一棵古樹,滿樹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