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他手中的紙張被風吹散了,他連忙去追趕剛完成設計的圖紙。才跨出兩步,背后就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隨即是幾個女生受了驚嚇的尖叫。他撿起停止翻滾的圖紙,轉過頭來,風把一股難聞的腥味灌進他的鼻孔。接著刺眼的猩紅讓他感覺地球在高速旋轉,他差一點跌坐下來。
其實在圖書館大廳的時候,亮兄就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仿佛有什么東西跟在后面。圖書館大廳死了一般沉寂。門口的管理員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桌子、椅子、吊燈、字畫都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它們也知道那個東西的存在,但是它們說不出來。亮兄的腳步慌亂了,加快了速度向大門走去。身體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失去平衡。他的腳居然拌上了平鋪在地面的紅色地毯!他跌到了,手擰傷了。就在這一剎那,那個東西趁機趕上了他。
他用力抱住頭,地球的旋轉緩了下來,然后穩定。大石球壓在一位陌生男同學的身上,旁邊幾個女生睜著因害怕而放大的眼珠。被壓住的那個男生張著嘴想呼救,但是發不出任何聲音。手和足正用力的抽搐。血水像一條條鮮紅的舌頭漸漸將那白色外衣上的蠟筆小新圖案吞噬。那男生身邊也躺著幾張剛完成設計的圖紙。那是專業老師給他們工業設計系學生的作業。
大石球本來放置在一塊大方石上面。這是學校的標志性建筑之一。大石球的半徑有一米多,底下的方石大小跟它差不多。從五十年前建校起,它們就在那里了。建校后招收的第一批新生中就有一個男同學被大石球壓死了。后來調查證明壓死的時間是半夜,但為什么石球會滾下來仍然無法解答。而今,它穿越了五十年的光陰,穿過無數小鳥唧唧喳喳的早晨,穿過無數夕陽染紅天際的傍晚,穿過無數萬家燈火寧靜安詳的深夜,毫無阻攔地滾了下來,奪去了又一個年輕的生命。亮兄知道那石球是向自己滾過來的,再晚一秒鐘,倒下去的就會是自己。
亮兄慌忙用眼睛在周圍掃瞄,似乎在尋找一件方才丟失的物件,但是沒有找到。他知道那個東西沒有完全離開。它像一個攻擊失手的狙擊手,遠遠地躲在難以發現的角落,死死盯住它的目標,等待下一次機會給目標以致命的傷害。
大石球太重,許多人只能圍觀,卻拿不出救人的辦法。有經驗的老人說不能滾動石球,只能搬開。不這樣的話,可能碾碎傷者的骨頭及內臟,情況會更加糟糕。可石球是幾個壯漢就能輕易搬動的么?況且這里沒有建筑用的工具啊。等到急救車“嘀嗚嘀嗚”趕來時,傷者已經沒有氣息了。當附近的建筑工隊聞訊趕來用專門的工具移開石球后,死者已經如同一只被人用皮鞋踩暴了肚皮的青蛙趴在那里。
亮兄清晰的記得,當天的風包裹著刺骨的冷氣。幾名醫務人員將死者放上擔架,蓋上蒼白得無力的單布。大概是肚皮的位置滲出黃油般的液體,沾濕了單布。黃色中心透出不大不小一塊紅色,那是血。所以遠遠看來像一朵秋菊,病態的秋菊,失水的秋菊,懨懨的頹廢的。風又起了,單布好像一塊起了波瀾的水面,起起伏伏,仿佛布下的人因睡在擔架上不太舒服而扭動身軀,尋找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或者是風太冷了,布下的人因沒有了體溫而想緊緊裹住單布,不要讓僅剩的熱氣溜走。死者的一只手從擔架上滑落下來,在醫務人員的跑動中左右搖晃。這使亮兄覺得那人并沒有死,或許他的臉正在單布下做淘氣的鬼臉,嘲笑大家瞎忙乎呢。
回到寢室,亮兄仍然心有余悸,一閉上眼睛就浮現大石球向他撲來的勢頭。他覺得那石球是在方石上等著他的,等了風風雨雨的五十年。
亮兄的媽媽對他說過:今年五行缺水,亮兄是屬龍的。有個算命先生聽了亮兄媽媽報出的生辰八字后,大吃一驚,說什么“龍游淺灘”,今年一定有什么災難禍害的。結果是兇是吉,那算命先生說對方道行比自己高,算不出來的。亮兄媽媽就去香嚴山寺廟求得一塊紅布,說是護身符,強迫亮兄天天揣在身上。亮兄才不迷信呢,把它丟在書包里后從來沒有再碰過。
當天晚上,亮兄做夢了。
風依然是又緊又冷的。大石球滾了下來,壓住了那個男生。亮兄連忙跑過去企圖掀開石球救出傷者。可是無論怎樣,石球生了根一般不動。亮兄累得倒坐在地上呼呼的喘氣。旁邊有許多行人經過,其中有那天受驚的幾個小女生,但是所以人都面無表情的走過,仿佛沒有見到汩汩流出的血,粘稠得如同蜂蜜。
“呵呵呵。”石球下的人竟然笑了,聲音比較的年輕,與死者年齡相距甚遠。亮兄一驚,注意到他的嘴巴并沒有動。“欠我的債,難道你不想還么?”死者撲地的臉抬了起來,蒼白得如同那天的單布。眼睛鼓鼓的,似乎要將里面的眼珠發射出來,將面前的亮兄擊傷。亮兄顧不上爬起來,用后腳跟使勁地蹬地向后挪動。“你到現在還想逃脫,不肯還我的債么?”死者向他伸出染紅了的手。
“不!不!”亮兄大呼,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