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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禁讀之: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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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禁讀之:夭折

第一章


山路漸漸變成了蜿蜒的雞腸,因為比羊腸還窄仄。
  張弓把越野車倒了回去,停在一條較寬道路的路邊。這也是一條山路,與雞腸小道交界,旁邊就是高聳入雲的山體。
  張弓仰頭遙遙望了一下,陽光很毒辣,把他的眼睛灼燒得隱隱生疼。灰黃的山體光禿禿的,也有少許尖銳巨碩的岩石硬生生地從懸崖側壁戳了出來,仿佛一根根暴露於軀體之外的反骨。
  張弓拍了拍風塵仆仆的汽車頂,似乎怕山上會突然滾一塊巨石下來,砸扁了它。
  他繼續仰著腦袋,呆呆地望了很久。確信連一塊小石子兒都沒磕碰到車身后,他放心地從行李箱里取出了心愛的雙管獵槍,然后沿雞腸小道往山上走去。
  這是一座什麼樣的山?它是否有名字?什麼動物在霸占著它?它的里面是否住著人?
  張弓在心里胡亂地問著,他對這些疑問根本沒有答案。他只是在五十公里之外的一個小鎮歇腳時,才聽說有這麼一個地方的,一個狩獵者的天堂。
  在那個小鎮上唯一的齷齪不堪的酒館里,張弓見到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山獵人。那獵人一開始看著挺生猛,令人望而生畏,可后來喝高了,說話稀里糊涂,不著邊際。張弓就在一旁也稀里糊涂地聽了會兒,大致了解他喝酒是因為高興,高興是因為上午打獵收獲豐厚。他的桌子上撂了一大串色彩斑斕的大鳥,凳腿邊的口袋露出幾條毛茸茸的尾巴,其中一條好象是狐狸的。從他口中得知,獵物來源就是北方五十公里之外的那座無名山。
  時間剛過午,但天陰了。
  在張弓眼中,這個年代的天氣仿佛是精神分裂者的心情,搞不清什麼時候就陰了,寒了,甚至就崩潰了。
  山路冷冷清清。
  張弓甚至沒看到一株綠樹,沒聽到一聲鳥鳴。他皺著眉頭仰天望了幾眼,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也許自己被那獵人的話騙了。這個地區山勢險峻,公共交通設施奇缺,張弓一路上基本看不到有車輛往來。而那個獵人是徒步的。很容易分析得出一個結論,那獵人根本不可能在那麼短時間內徒步走過五十公里的山路到達那個小鎮享用午餐,所以那些捕獲的獵物也就不可能來自於那座無名山,因此張弓也可能只是作了一次無謂的跋涉。
  憑著這麼多年狩獵經驗,張弓能敏銳地感受到這個地方生命氣息的淪失,他無法在這里獵得他想要的。
  張弓倒並未很氣惱。那個獵人也許只是一句無心之言,一句毫無惡意的大話,只怪聽者太過在意了。張弓心知其實自己並非是太在意他的話,只是太在乎獵殺了,也許更精確的表達應該是——殺戮。
  罪過!他有時也會在心頭閃過這麼一個想法,但只是一閃而過,留不下什麼具體的影響。
  張弓走累了,坐到一截枯樹墩上歇息。
  盡管人至中年,但張弓的身體一直很健碩,鍥而不舍的運動賜給了他豐沛的精力。可今天他卻很輕易地就感覺到疲乏了,他有些莫名其妙。
  張弓抽了根香煙,意興如那一抹抹煙霧,正在漸漸消散而去。火星燒到了煙蒂,張弓揮指將它彈向空中。煙蒂不疾不緩地划了一道優雅的弧線,墜落地面。
  他懶洋洋地沿雞腸小道往回走去。走了一小段路,他立住了,怔忡了一下。他看見左前方有一大片墳地,雜亂無章地麇集著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土冢,歪歪扭扭地插著許多石碑,上面鑿刻的字猩紅如血。
  天更陰沉了,雲象發了霉的棉絮鋪滿了天空。冷颼颼的山風無聲無息地穿過張弓的外套,再透過他的內衣,在他疤痕累累的皮膚上撩起一大片雞皮疙瘩。
  張弓扭頭盯著這片墳冢,踽踽地朝前走。
  它們現在位於他的左前方,那麼在來時應該在他的右前方。
  為什麼他去時能瞧見左前方的那片墳冢,而來時卻無法看見右前方的同一片墳冢?其實,它們是那麼的醒目。
  張弓茫然了,想著想著,打了個寒噤。
  他望見一個墳包沒有墓碑,頂上有個窟窿,黑洞洞的。那個洞大概很深。他聽見風正“嗚嗚”地往里灌,就象是有人躲在洞里“嗚嗚”地哭。
  


第二章



張弓加快了步伐。
  路,突然象是變長了,張弓大步流星地走著,卻不見有明顯的前進。
   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惶恐。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日頭依舊躲藏在陰雲后面。他擔心它會突然掉到地球的另一面去,然后黑夜會趁虛而入。
  他往前小跑。陡然,后腦勺仿佛被一根軟綿綿的針蟄了一下。仿佛,背后有一個人!
  盡管有點心慌,但他的感覺依然超常地敏銳,這一本領是在戰爭這種你死我活的殘酷環境中練就的。張弓百分之一百確信,背后肯定有一個人。
  他站住腳步,回頭望去,只有空蕩蕩的山路和那一大片墳。還有那個墳窟窿,黑洞洞的,象一張合不攏的嘴巴。
  張弓不敢停留,繼續往前小跑。但那種針蟄的感覺又上來了。背后肯定有一個人,即便不是整個人,那也至少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也許是一雙隱藏在空氣里、漂浮著的眼睛。
  他脊梁上躥起一股涼氣。
  突然,后面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張弓猛地剎住腳步。
  那個人顯形了?
  他攥緊槍柄,將食指輕輕貼在扳機上,驀地轉過身去。他愕然了。
  張弓的正前方蹲著一只體態嬌小的狐狸,渾身雪白,一雙碧幽幽的眼睛直愣愣地瞪著他。
  好漂亮的狐狸!
  張弓松垮垮地吁了口氣,俄頃,眼神亢奮起來。他咽了口唾沫,輕輕抬起獵槍。
  狐狸沒逃,它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慢慢對準它腦袋的槍管。張弓暗自慶幸:這是一只沒見過世面的狐狸。
  狐狸咧了咧嘴,露出和皮毛一樣雪白的牙齒。
  張弓透過瞄準器看到了這一幕,他心頭一顫。他確信那只狐狸在笑,對著黑洞洞的槍口笑了一下,對著他的眼睛笑一下。張弓托槍的手跟著一顫。
  “砰......”
  裊裊的青煙纏繞在黑洞洞槍口,輻射出動人心魄的氣味。槍聲在山谷里激起巨大的回音,久久不能散去,將張弓的耳膜震得“嗡嗡”直鳴。
  硝煙過后,狐狸趴著沒動,渾身依舊雪白。一對驚恐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張弓。它嚇呆了。
  沒打中,就因為剛才手抖了那麼一抖。張弓懊喪地啐了唾沫。
  幾乎是同時的,張弓和狐狸朝同一個方向奔去。狐狸在逃,張弓在追,一人一畜漸漸闖入了墳地。
  張弓邊追邊又急急地放了一槍。這一槍倒是歪打正著。狐狸急速地翻了幾個滾,癱在地上不動彈了,本來雪白的毛皮沾滿了汙穢的山泥。
  張弓很滿足地笑了笑。他慢慢踱到狐狸躺著的地方,俯身攥著它的尾巴把它拎了起來。地上有一團猩紅的血跡。
  他尋找它的傷口。他太喜歡那身皮毛了,他希望傷口不要太大。
   他拎著它晃悠了幾下。突然,狐狸的屍體猛地一抽搐,撅了起來,它齜牙在張弓的手腕處狠狠咬了一口。
  張弓大驚失色,抽風似地甩了甩手,狐狸被重重摔到旁邊的一個墳頭。它的軀體軟綿綿地滾動了幾下,滑落到墳塋的另一側,高高隆起的土包遮擋了張弓的視線。
  但是,他剛才清清楚楚地瞥見了它兩粒血紅的眼珠。
  張弓“呼呼”地喘了口大氣。他弓下腰,躡手躡腳往墳塋的另一端探身而去。手腕的傷口開始滲血,有一滴“噗”地滴到黃土上,轉眼被干燥的泥地吸了進去。
  他繞過墳包,另一端沒有狐狸的影子,只留下一灘猩紅的血跡。有一道斷

斷續續的血線往前方延伸而去,消失在那座沒有墓碑的墳冢的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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