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流傳在東巴基斯坦,即今之孟加拉。
女人,中外古今都愛以「長舌」的缺點加諸其上,但對一個無舌的女人,觀感又如何?
如果不止一個女人無舌,全家的女人,甚至全村的女人都無舌,那是不是男人理想的天堂?
很快你會得到答案。
在東巴的一個漁村上,有一個富戶,名叫阿加,他歷代為富不仁,剝削漁民的血汗,累積錢財無數,在村人居無隔宿糧的情形下,他卻大魚大肉,過著奢侈無比的生活。當地村民貧窮,子女卻眾多,衣食不足的時候,賣兒鬻女,以換取極少的金錢。阿加選擇了可愛的姑娘買下來,作為侍妾。在他家中,有數十個美女簇擁著他,過著帝皇一般的生活。
在他的愛妾之中有一個名叫姬拉的,長得十分妖嬈,年只十七歲,體態輕盈,騷在骨子裏,阿加對她寵愛有加,只要一看她的一對圓潤的小腿,便能令他心神蕩漾,更莫說在她全身裸裎的時候了。
一天,阿加到外面收租,姬拉坐在家中,很是無聊。她躺在床上睡午覺,翻來覆去睡不著。忽然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傳來,像是什麼人在吹口哨,雖然不大動聽,但姬拉卻受了感應,全身像中了邪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接著她就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她的面前,這男人是個大鬍子,相貌醜陋,赤裸上身,對她微笑。
姬拉大驚,心想不要受到他的侮辱才好。
可是她的念頭還未轉完,忽然覺得身上一涼,自己的外衣裳全給脫光了,是誰脫去的?沒有人動手,好像魔術一般,那些衣裳自動離開了她的身體。
姬拉感到十分羞慚,這情景恰像半年前,阿加剛把她買回來時,在眾人面前叫她脫下衣裳供他欣賞一樣,令她非常難堪。那男人目光灼灼地注視她,好像把視線穿透她的身體,姬拉如果能垂下頭還好,但是她連目光也不能避開。
那醜漢跳上床來,俯下頭去親姬拉的胴體,他的嘴唇和鬍子碰到姬拉嬌嫩的肌膚,令她癢入心底,可是既不能移動,也不能叫喊,那滋味可苦透了。
醜漢不停地吻,不停地撫摸,姬拉的魂魄都快給他摸去了,她的眼睛半啟半閉,嘴巴張開來,作無聲的呻吟。最後,醜漢才吻她的嘴唇。
在姬拉給逗得熱情如火、難以自已的時候,忽見那醜漢露出猙獰的臉色,她的舌頭竟給他不斷吸進嘴內。她要叫喊,苦於叫不出聲。她的舌給不斷拉長,縮不回來。「啊……」一陣極度的痛楚傳遍她的全身,她的舌頭竟給咬去了,她昏死了過去。
當阿加收租回來的時候,他見姬拉在痛哭,他不明白,叫道:「我的寶貝,是誰欺負了妳?」
像往常一般,他把她摟進懷中,去吻她那櫻桃小嘴。
可是往日這小嘴中的一條頑皮的舌頭已不見了,姬拉不斷地哭,阿加非常奇怪,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姬拉張開了嘴,指著喉嚨,淚如雨下。
阿加向她的口中一看,只見口腔裡面空空如也,顯得十分怪異。
他大驚失色,責問其他女侍,但都說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姬拉用紙張為了幾行字:說剛才來了一個惡魔,把她的舌頭割去了(她不敢說是在自己赤身露體的情形下給咬去的)。
「割去了?」阿加不相信:「為什麼不見傷痕又不見血跡?」
姬拉只是搖頭和哭泣,其實她自己也在奇怪,那惡魔把她的舌頭咬去了,卻一點傷痕也沒有,那舌頭就那樣平白消失了,這是什麼原因,她也不清楚。但一個惡魔自然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阿加是非常殘忍和現實的人,見姬拉沒有舌頭,他便顧而之他,又去和另一姬妾調情去了,把姬拉冷落在房中。
一個愛妾失去了舌頭,雖然給富翁阿加一點情緒上的打擊,但對他來說,算不上是什麼損失。他身邊有數十少女圍繞著他,左擁右抱之樂不愁缺少。
他叫人擺上酒菜,躺在一張特製的大床上,欣賞一名愛姬露孃表演肚皮舞。
除了姬拉之外,他有四個喜歡的侍妾,露孃善舞,可兒善歌,月月善笑,楚楚善按摩。
楚楚的按摩不僅用手,她全身都可作按摩的工具,她的舌頭就是其中之一,當她的舌頭在阿加頸上撥弄的時候,能令阿加吃吃發笑,暗中銷魂。
現在月月正在他的懷中,楚楚在床後捧著他的一隻小腿在輕輕撫摸,還不時用嘴唇去舐吻,令阿加骨為之酥。露孃在跳著春意撩人的舞蹈,月月在唱當地流行的情歌;這樣的氣氛,這樣的福氣,連阿加也自嘆為享受的頂點了。
這個晚上,阿加宿在楚楚的房中,月影在窗外照進來。阿加已睡得很熟,但楚楚卻睡不著,她為阿加按摩了四五個鐘頭,本來已十分疲倦,可是因天氣燠熱,加上她心內有一種無聊和悒悶的感覺襲擊著她,令她不能平靜下來。
一陣口哨聲從窗外傳入,令楚楚想起前一年與情人幽會的情景。自從被阿加買下她的身體後,已久無機會與情人見面。
霎眼間,見一個鬍髭大漢站在她面前,對她戇笑。
「……」楚楚想驚叫,可是喉嚨裡發不出一點聲音。
不但叫不出聲,連身體也不能動彈。
阿加睡在她身邊,那鬍子視之如無物,坐在床上,對著楚楚注視。與姬拉的遭遇一樣,一剎那間,楚楚的衣裳全飛去了,露出赤裸的胴體。
楚楚羞不自勝,不知如何是好,可惜無法通知阿加,他睡得像豬一樣。
那鬍子怪人微笑了一下,便把身子俯下來,抱著楚楚親吻愛撫,旁若無人。
同床而眠的阿加轉了幾次身,有時甚至把臉對著他們,但他的愛妾被人欺凌,他卻一點也不知道。在睡夢中還露著微笑,大概在想起白天時溫柔的享受。
楚楚的心情可矛盾極了,一方面她希望阿加快點醒來,把鬍子怪人逐走。另一方面,卻也希望阿加不要醒轉,如果阿加知道她與男人有染,他首先就會把她打死。
到了後來,由於那鬍子怪人得寸進尺,楚楚真的希望阿加千萬不要醒來,免得發現這件醜事。
由於她全身不能動彈,又不能言語,只有任人擺布。她心中在想:天下間恐怕再無這樣大膽的人……偷人家的老婆,當著那丈夫的面,還就在他的床上發生。
在楚楚的感覺中,不知過了多久,鬍子大漢才有離去之意,臨行,他擁抱她作了一個長吻,忽然出其不意地把她的舌頭吸進嘴裏,連根咬去。
楚楚痛極昏厥,等到她醒來時,阿加已坐在她身邊,兩眼注視著她的胴體,神情怪異。
楚楚望一望自己,原來全身赤裸,還未穿上什麼衣物,阿加定是怪她這樣放肆。
她想解釋一下,卻說不出話來,十分尷尬,阿加已注意到了,他捉住楚楚的臉,張開她的嘴巴觀看,裏面空空蕩蕩的,果然失去了一條舌頭!
「邪門!」阿加大罵。
他責問楚楚昨夜有什麼遭遇,楚楚不敢說謊,拿了一張紙來,全部寫在上面,她不懂得像姬拉一樣,隱瞞去一些醜事。阿加讀後大怒,不問情由,先把楚楚打了兩個耳光。
阿加沒有好好地想想,怎麼能在自已床上、自己的身邊,老婆偷漢子也不知道?卻怪楚楚做出錯事,把她綑縛起來,用皮鞭把她打得半死,迫她供出「姦夫」是誰。
楚楚自然說什麼也不知道,那個鬍子怪人,連她也不認識,可憐給打得奄奄一息,還要給鎖在房中,不得飲食。
阿加打了人,還是氣憤難平,一來頭戴綠帽子也不知道,實在丟臉;二來楚楚的舌頭失去,她的過人的按摩絕藝也便消失了。阿加的享受又減少了幾分。
他命人加強室內外的看守,增僱十個保鑣看守前後門戶,以防壞人混入家中。
這天他也沒有出去,晚上,大廳開得燈火通明,他命所有姬妾都團團坐在廳上陪他喝酒尋樂,廳子外面則有保鑣看守,他要看看那個「惡魔」還能怎樣開他的玩笑。
起初,酒菜、歌舞和遊戲令大家覺得興奮,好似過節狂歡一般;但午夜過後,人人都疲倦了,阿加自己也摟著月月在打瞌睡,其他的人便一個一個倒在地上睡熟。
第二天清晨醒來,阿加打了一個呵欠,見所有自己的姬妾,環肥燕瘦,都睡倒在廳上,一個也沒有缺少,他感到十分快慰。
月月仍然在他的懷中,他輕打了一下她的臉頰,叫道:「喂,還不醒來?」
月月悠然醒轉,一醒來,向阿加看了兩眼,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用手指指著她自己的口腔,原來她的舌頭也不見了。
阿加一驚,雙手不覺鬆開,把月月掉在地上,以前兩次,他不知道兩個姬妾失去舌頭的經過,以為她們是在騙他。但今天,他屋中的護衛再周詳沒有了,而月月依然失去她的舌頭,那說明什麼?難道是妖魅?他不敢想下去。
月月把昨晚的遭遇寫了出來,更令阿加吃驚。原來昨晚阿加抱著月月打了瞌睡,就在那時侯有個鬍子大漢走來坐在他們的旁邊,月月在矇矓中覺得那大漢把她從阿加懷中抱了過去。她奇怪,阿加一點也不發覺。月月想叫喊,可是完全不由自主,那大漢抱著她親嘴,由頭至腳的吻得她全身發酥。以後的情景便和楚楚、姬拉的遭遇差不多,那鬍子漢享盡溫柔後,又咬去了月月的舌頭。然後他把她送回阿加的懷中。
經過這次事件後,村中人人都在耳語:阿加一定是得罪了神明,凡是任何女人和他親熱,結果便會失去舌頭。
這晚,阿加一查點家中的侍妾,竟不見了十餘人,原來她們怕被阿加選中陪宿,紛紛逃去!
阿加見了這種情況,更加氣惱。他高聲叫一個侍妾的名字:「玫瑰,今晚妳在房中服侍我。」
那個叫玫瑰的嚇得半死,跪在地上道:「請原諒……小妾今天身子不潔……」
「混帳,蘇菲,妳呢?」
「我……我……」蘇菲全身顫抖道:「我和政瑰的情況一樣。」
「豈有此理,不許多說!」
這個晚上,蘇菲使與阿加同宿。第二天,一如大眾所預料的一樣。蘇菲的舌頭又不見了。
阿加的姬妾如驚弓之鳥,逃走了大半,阿加自己也吃驚了,他不敢再叫任何侍妾陪宿,自己親自去神廟中許願,請神靈庇祐。
村中人互相傳說,起初還以為只是阿加一個人的事,但有一個漁人關鷹也遇到一件怪事,使他們改變了觀感。
關鷹有一妻四子,妻子才三十餘歲,略有姿色,但在一晚睡眠醒來,忽然不見了鼻子。她的鼻子就像給什麼咬去了,變成平平的,卻絕無流血,也無任何傷痕。
關妻追述,昨晚好像做了一個夢,有一個男人闖入她的閨中……後來咬去了她的鼻子。
一個婦人在夢中被咬去鼻子,自然是稀奇不過的事。大家不免把它與阿加的姬妾不見了舌頭的事聯繫起來,一併談論。
第二天,第三天,鄰近的村莊也傳來婦人失去鼻子或是舌頭的消息,於是東巴這一帶海岸的漁民都驚慌起來,有不少人向內陸搬走,或是搬到較遠的漁村居住。
這對阿加的打擊愈發大了,他的財富是靠剝削這一帶漁民而得來的,如果漁民紛紛搬走,對他來說,自是非常不利。
另一方面,他的侍妾幾乎已逃走一空,他想再買女奴,也沒有人肯把女兒賣給他。窮人雖然生活苦,卻也愛惜他們的女兒,不願把女兒賣到一個隨時會失去舌頭的地方。
不久,漁村內又發生另一件怪異的事情。有一群老鼠忽然出現,成千上萬,聲勢驚人,四處奔竄,牠們不但吃去漁民的食糧,還專咬婦女的腳趾。一夜間,婦人被咬去腳趾的,共有二十餘人。
由於接二連三出現為禍女人的災難,凡是愛護妻女的漁民,都忍痛拋棄了老家逃到別的地方去,只有沒有家室和不關心妻女死活的人,才繼續留在漁村內。
自姬拉不見了舌頭算起的第十五天,忽然風雲變色,整個天空黑沉沉的,白天也像夜裡一般。
海裡的魚兒成群成群跳起,撲到岸上死去。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漁村內外都被跳上岸來的魚兒鋪滿了。
要是平日,漁民不開心若狂才怪,但今天這種情形,人們開始覺得不妙,也許海上有什麼大災難快要來臨。
阿加也知道不妥,急忙收拾細軟,駕車逃走。但是時間已經太遲,他的車子開出不到半里路,便覺地動天搖,四周發出隆隆巨響。
「不好,是地震呀!」人們呼嘯奔逃。四周的房子在劇烈的搖盪中,不斷倒塌下來。
海上浪濤捲起半天高,像一座一座高山,打到岸上。
每一個浪高達百尺以上,排山倒海,撲上岸來。把岸邊的房屋達人帶畜席捲而去。
有些還未被浪捲去的人,拖男帶女,拚命向內陸奔跑。但一個浪來,不是打走了親兒,便是打走了老父,慘不忍睹。
有些眼見水勢來得快,緊緊擁抱著一棵樹木,不旋踵,樹根也被削去。
海中心出現一片奇景:幾條海水巨柱呼嘯旋轉向上升起,就像幾百尺的高樓,目擊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大自然的威力使他們驚得連逃走的勇氣都消失了。
離海岸較遠的人,他們的境況也不好受,阿加便是一個例子。
他棄了車子和貴重的珠寶財物,在強烈搖盪的地面奔跑著。大樹和電線柱不斷傾倒下來。地下泥土像是具有生命一般,在不停地滾來滾去。突然,地面上爆開了一條長達里許、寬十餘尺、深不見底的大裂縫,阿加和許多人一樣,慘叫一聲,眼看要墮進那大裂縫中。他見機還算快,兩手攀住地面,欲從裂縫中爬出來,可是只一瞬間,隆然一聲,那裂縫又自動合在一起,剛好把阿加夾在中間,痛得他昏暈過去。
如果就這樣死了倒好,不久他的神智又清醒過來,發覺他的頭顱露在地面上,全身被埋在地下。
阿加放聲呼叫,這時候有誰能來救他?四周是一片愁雲慘霧,一方面有些地方遭受海水淹沒,狂濤肆虐;但另一方面,又有些地方起火焚燒,烈焰騰空,水火爭相逞兇,人間變成了地獄,遠近傳出悲痛的叫喊聲、呻吟聲、呼爺喚兒聲、樓宇倒塌聲、山崩地裂聲,種種慘狀,不一而足。
這雖是大白天,可是整個宇宙像處於黑夜中,天空和海面幽暗,只有火光偶然照亮大地。
一剎那間,阿加忽然大徹大悟,深覺昨日之非。
他這時才知道,人活在世上多麼可愛,何必你爭我奪,造成許多不平。今次若有幸再能生存,一定要痛改前非,把財產全部拿出來,分給窮人,讓大家能生活在世的時候,多享受些快樂。
地震和海嘯發生的時間只延續了兩三分鐘,但這兩三分鐘對受難的人來說,就像一個世紀,當地震結束時,能夠僥倖生還的人,都呆在那裏,有恍如隔世之感。
放眼海岸邊,一列列漁民的房屋,現在竟蕩然無存,數十個村莊一瞬間被洪水沖走了。
離海岸較遠的村子,則房屋崩塌,道路破裂,水電全毀,斷瓦殘垣之下,屍體纍纍,令人不忍卒睹。
這一次災禍,據事後粗略統計,死亡達數萬人!
地震過後,很多人本性大失,有的放聲痛哭,有的呆若木鶴;有的劣性忽起,乘機搶掠,去劫奪別人的家園,姦污孤獨的女子。
天災過後,最重要的是善後。但當時的巴基斯坦,本來是一個落後的國家,經過重大的震動,秩序更蕩然無存。
被夾在泥土中的阿加,只露出一個頭顱,不斷高聲呼救,有兩個男子經過,他們非但毫無同情之念,反而露出猙笑,兩人各解開褲子,在他頭上撒了一泡尿。
阿加給淋得滿頭滿臉,慘不堪言。但他的情形已完全改變了,若在從前,他會對那兩人恨之入骨,罵得狗血淋頭,但今天,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沒有發作,因為他想到,只要能活著,不論怎麼苦,都比在地震災禍中慘死的好。
他繼續呼叫,雖然也有一些善良的村民經過,但他們都忙於尋找他們失蹤的親人,誰也無暇來救他。
不知過了多少時侯,才有一個女子走過,這女子只有十六七歲,因不見了爹娘,哭哭啼啼,見阿加被埋在地中,她動了同情之念,在附近借了鋤頭,慢慢將阿加身邊的泥土掘開。
那女郎掘了很久,阿加兩手方可自由活動。於是阿加也幫忙挖掘,終於把自己從泥土中解脫出來。
阿加重新拾回一條性命,兩眼流淚,對女郎一鞠躬道:「小姐,妳是我的救命恩人,請把名字告訴我,明天回去家中,我會好好的答謝妳。」
女郎靦腆道:「我叫綺蓮,你不用謝我,救人是每個人的本分。」
阿加試走一步路,身上劇疼,幾乎跌倒,原來他傷勢很不輕,胸前折斷了幾根肋骨,綺蓮急忙扶住他道:「我家就在附近,先扶你去歇息歇息。」
綺連本是附近的村民,但因逃避地震,父母兄妹都失蹤了,現在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
她把阿加扶至家中,她的家已塌了一半,前廳都毀了,只有後面房間還能使用。綺蓮服侍阿加躺下,這時天色全黑下來,綺蓮燒了一點湯,餵阿加吃下,阿加胸前疼痛,只勉強吃了一點,雖然如此,他對綺蓮還是感激不盡。從來,女人只是他的奴僕,他對她們頤指氣使,不用對她們有什麼感謝,今天他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開始覺得友情之可貴,而人生的可愛正反映在互相的關懷上。
細細打量綺蓮,雖然不算太漂亮,卻也是長得曲線玲瓏,中上之姿,最難得的是她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姿態,令人見了她,忍不住要加以愛惜和呵護。阿加一再向綺蓮表示謝意。綺蓮道:「你謝我,其實我也該謝你,我的家人都失散了,如果不是遇見你,我實在沒有求生的勇氣,而且一個人孤零零的,不知如何自處。因為有了你,才使我的心安定下來,我不是也該謝你嗎?」
阿加一笑,道:「你真會體貼別人,這樣一說,我難過的心情便減少了。」
這天半夜,阿加身體在發燒,在矇矓睡著之間,忽見兩個大漢手持火把衝了進來,正是日間在他頭上撒尿的村民。綺蓮本來睡在地上,這時一驚而起。
那兩個大漢趁著地震浩劫之後,到處四出搶掠,這時闖進綺蓮家中來,又見了年輕秀美的綺蓮,不覺動了淫念,一人便伸手過來拉她。
綺蓮向旁一躲,沒有完全躲開,那上衣被他扯了下來,露出白淨的肌膚。
阿加在床上看得清清楚楚,喝道:「你們不能胡來,」但想不到他在病中,這一喝也是有氣無力,叫得十分軟弱。
那大漢早看出他有病,向他望了一眼,笑道:「憑你也配管我們?哈,來阻止呀。」他把綺蓮強摟在懷中,便吻她的嘴唇。綺蓮掙扎,不肯就範,大漢「拍」的用力打了她一巴掌,打得她搖搖欲墜。
平日,阿加生活在眾香國中,亦以欺凌女性為樂,從來沒有考慮到女人的感受如何。但今天見綺蓮被辱,他竟起了一種感同身受的屈辱,就像自己的親妹妹或女兒被人欺凌一樣。他顫抖著身體站起來,要阻止那大漢,可是站立還未牢,另一個漢子已走上來,「蓬」的一聲,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上。
鮮血從阿加口中流出來,綺蓮驚叫一聲,哭道:「你們不要打他,他的傷勢本已不輕了。」語音中透著無限關切。
阿加在半昏迷中,把這句話聽在心裏,只覺一陣溫暖之感油然而生。他雖然富甲一方,婢僕如雲,卻從來沒聽過一句關切的話,有的只是虛偽的阿諛奉承。這一次是阿加真真正正聽到的一句關切的語句,更激越他的義憤之心,暗想:「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讓他們侮辱這姑娘。」
於是他支撐著又爬起身來。只覺天旋地轉,腦子暈得可以,勉強定一定神,剛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又見一個斗大的拳頭向他揮到,在綺蓮的驚叫聲中,他再一次倒在地上。
「不能……我不能讓他們侮辱綺蓮!」阿加心中只存在著這個念頭,用盡了一切的力氣,想再爬起來。
但他的力氣只能做到使眼睛張開,整個腰肢彷彿不聽他的使喚,一分也不能移動。
耳邊聽見綺蓮帶哭的聲音道:「你們不要再打他了,我寧願……犧牲我自己,你們要怎樣……便怎樣吧。」
於是阿加眼睜睜地看到一幕人間慘劇,那兩個粗男人把婉轉嬌啼的綺蓮肆虐蹂躪。這一幕令阿加痛心疾首,驀地裏,他似乎看到往日自己對女侍們的殘暴情景,每一個女郎買進他家裏後,就等於是他的財產,他愛怎樣便怎樣,任意毆打她們,把她們綑縛起來,戲弄她們,姦污她們,他喜歡看她們著急和屈辱的神態,她們愈哭得傷心,他便愈是得意……這一切,現在又浮上他的心頭,他痛恨自己以前的邪惡。
奇怪,為什麼當時他一點也不覺得那樣做是卑鄙和殘忍?他,還是同一個人,怎麼今天的思想會和以前的有那樣的不同,是地震改造了他?一場人間浩劫,便使他從庸俗、浮誇的夢中清醒過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彷彿整整一年,那兩個無賴才滿意地放開了綺蓮,穿好了衣服,在屋中搜掠了一些東西,大笑一聲離去。
綺蓮躺在地板上哭泣,阿加想坐起身來,對她安慰幾句,只抬起了幾寸身子,便痛得「啊」了一聲,又躺下去。
綺蓮驚覺,她沒顧及自己赤身裸體,在地板上爬過來扶住他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阿加沉痛地答道:「是我害了妳。」
這句話觸痛了綺蓮的心事,她伏在阿加身上,淒淒楚楚她哭泣起來。
「不要害怕,不要難過……」阿加慢吞吞地道:「不論發生什麼變化,我今生今世不會離棄妳,我要娶妳為妻,我要令妳幸福,今後我們兩人要好好活著,誰也不能再欺侮我們。」他愈說,綺蓮哭得愈傷心了。
幾天之後,村中才逐漸恢復秩序,軍隊和救援的人都來了,阿加也接受醫生的治療,在綺蓮家中養傷。
在此時期,阿加接到一個極不幸的消息,他的家和財產都已被海水沖走。不僅如此,他賴以生活致富的幾十條漁村和其中的漁民,都被海水捲去了,他想要東山再起,再也沒有機會,因為他已失去了「地盤」。
初聽到這消息,他呆了一陣,接著不覺神經質地大笑起來。綺蓮很害怕,怔怔地望住他。
「我什麼都沒有了,家和財產都已被海水捲走,我成了一個窮光蛋,哈哈……和別人一點也沒有兩樣,也許還要糟糕些……我以前答應妳的話都變成白說,不能讓妳享福,不能再給妳想要的東西……」阿加說到末後兩句,聲音哽咽,說不下去。
綺蓮握著他的手哭道:「你何必難過?我一直都過慣窮苦生活,不貪圖錢財。只要你不嫌棄我,要我陪伴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說到以後的生活,我想,只要我們肯做事,總不會餓死的。」
經過一連串的打擊,阿加和綺蓮的深厚的感情的確已建立起來,現在再沒有任何人能把他們分開。
三個月後,阿加的身體完全康復了,村鎮的生活也恢復了正常,阿加既無家可歸,便成了這村子的居民。他在一家雜貨店找到一份工作,由於他精於計數,替店東省回許多不必要花的錢,深受老闆器重。
綺蓮在一個食物店中擔任侍應生,兩人都有工作,生活便能應付。
於是,半年之後,兩人決定成為夫婦,他們請了幾個好朋友到家中來,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便把他們的意圖告訴大家,好友們都熱烈祝賀,按照當地風俗,結婚本來是極隆重的大事,要有很多繁瑣的手續。但經過一場地震浩劫後,人們的思想也開通了,沒有再反對這宗婚事。
晚上,朋友走後,阿加與綺蓮單獨相對,綺蓮有些害羞,把頭垂著,不敢抬起來,阿加正覺開心之際,忽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以前當他每和一個女子親近時,那女子便會失去舌頭。現在他與綺蓮洞房之夕,他擔心如果明天起床,綺蓮也沒有了舌頭,那可怎麼辦?
以前,他對侍妾們的生命根本不放在心上,雖然心愛的侍妾接連失去舌頭,曾經令他煩惱,但他從來不關心她們,也不理會她們的死活。
現在,對綺蓮就不同了,他與她同患難、共甘苦,把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他怎忍心見她失去舌頭或是一個鼻子?
於是他放開了摟抱綺蓮的手,跪在地上對天神祈禱,求天神饒恕他以前的罪惡,不要再把惡運賜給他的愛妻。
祈禱完畢,他才把綺蓮抱起來,送入新房,兩人早有感情,這一晚自然如膠似漆,說不盡的恩愛。
翌晨,阿加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呼喚綺蓮:「綺蓮,綺蓮,妳能回答我嗎?」
綺蓮張開眼睛,微笑地道:「我為什麼不能回答你?」
阿加大喜,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他又詳細檢查綺蓮的五官,見耳朵和鼻子,什麼都沒有缺少,他立即跳到地上,對天神叩頭感謝。
綺蓮不知道他搞什麼鬼,她只以為阿加是因娶了妻子太高興了,才一再對天神叩謝,這令她非常感動。
一年後,綺蓮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阿加自地震浩劫過後,再世為人,這時候體會到人生的真正價值。
在這一天,他把新婚之夜為什麼跪下來祈禱的原因告訴妻子。
綺蓮道:「原來是這樣,那天晚上你怎樣祈禱?」
阿加道:「我對天神說,如果一定要懲罰我,請讓我失去舌頭、鼻子或是任何一樣器官,就是不要讓它發生在我的愛妻身上。」
綺蓮笑著嘆口氣道:「如果你缺少了任何一樣器官,一個鼻子或眼睛,你以為我會快樂嗎?」
阿加道:「我當時說是那麼說了,後來我想想真害怕,天神若罰我缺少了鼻子或舌頭還不要緊,如果缺少的是那一個器官,老婆也娶不成,可不糟糕透頂!」
綺蓮笑得前仰後合道:「你這個壞蛋。」
「現在我已經看出來了,」阿加接著道:「那一次發生的怪事,各村的女人陸續失去了鼻子和舌頭。其實是一次大災禍前的預兆,上天給村民一種警惕,叫他們不可住在該地,要他們逃命。凡是心地仁慈、愛惜家眷的人都搬走了。只有那些冥頑不靈、不理女人死活的人,才仍賴著不走。可惜我當時卻懵然不知。」
他們正在談話之際,街上忽然傳來喧鬧的人聲,兩夫婦跑到門外觀看。原來兩個大漢被人捉了遊街示眾,將要判處死刑。阿加向旁觀者打聽一下,據說是因搶劫一戶人家,戶主抵抗,一家老少都被殺死。附近居民聞聲趕到,全力將二賊擒獲,送官究治,經三月審訊後,官判處死。
當那綑縛二賊的車子來到面前時,阿加夫婦都吁了一聲。這兩個賊正是地震災禍後,將綺蓮強姦又將阿加打傷的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而今兩人作惡多端,終於得了報應。
旁觀有人搖頭嘆息道:「阿殊和阿默(二賊名)本來是兩個勤懇的農民,老老實實;奇怪得很,自那次大地震發生後,他們兩人不知是受了過度刺激還是什麼,兩人的惡念忽然表露出來,趁機到處搶掠,姦淫婦女,無惡不作,唉,想不到報應得那樣快!」
阿加聽後,與綺蓮對望一眼,兩人都點點頭,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大地震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阿加和那二賊,是兩個極端的例子,而一念之善,或是一念之惡,結果竟是那樣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