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的清晨。天還沒有完全亮,深冬的寒氣和夜晚的幽暗依然四
處彌漫。作為在這棟高級公寓樓工作了五年的保潔員,韓立芬總是習慣在自己當班的日子
里早早到崗,趕在那些西裝革履的住戶們出門之前把一切清掃妥當——盡管,他們從不曾
注意她的勞動成果。
韓立芬喜歡從大樓的電梯開始清掃。這是對住戶們相當重要的一個環境,她固執地認
為,如果清掃不好就一定會影響到他們出門的心情。另外,她相當享受把那個金屬盒子擦
得锃亮的樂趣,看著猶如明鏡一般的電梯墻壁,成就感油然而生。
跟往常一樣,她打開一層電梯的門。跟往常不一樣,她發現以前總是空無一物的電梯
間內多了一樣東西:一只巨大的箱子停在電梯間的角落里,占去了小小空間的大約四分之
三。
“這是誰丟的垃圾?物業老頭來了,非得好好向他告狀!”韓立芬憤憤地想。不清除
這個東西就沒法打掃。她氣呼呼地撂下工具,走進電梯間內,一股詭異的氣味立時包圍了
她。
韓立芬趕緊用左手捂住鼻子,“這什麼東西?看看再丟吧!”這麼想著,她俯下身去
,伸出右手揭開了箱子掩著的蓋子。
蓋子被揭開的那一瞬間,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跳入她的視線,這臉正仰面向上看著她,
幾乎和她是鼻尖頂著鼻尖。說“看”好象不太準確,因為那張扭曲而恐怖的臉上根本沒有
眼睛,只有兩個深深的、往外汩汩冒著鮮血的肉洞。
距離太近了,韓立芬的視覺沖擊力正承受著有生以來最大的挑戰。
韓立芬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十點三十分,嚴歌從睡夢中醒來。電腦屏幕的下方不停閃爍著海豚頭像,羅志浩又來
催稿了。她打開他的留言:“上次的稿件不行,再寫一份吧。”后面還贅了個呲牙咧嘴的
笑臉。
嚴歌對著屏幕笑了笑,她喜歡他用“吧”這個字,在一句命令口吻的話后面加上這個
字,會讓原本生硬的語氣多出一些商量的味道,也讓聽的人有了被尊重的感覺。很快,被
退掉的稿件就發到了她的郵箱里,后面附著羅總編關於修改的一些意見,末尾,他問她最
近過的好不好。
盡管被退了稿,嚴歌的好心情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與那些抱怨連天的作者不同,嚴
歌從來都不怕被退稿或刪稿,她堅信自己總會在那些被砍掉的文字上面生出嶄新的詭異思
維。
嚴歌是個恐怖小說作家,目前獨身。離過一次婚,並且慶幸自己沒有孩子。
手機在桌子上發出陣陣悶響,嚴歌拿起來看了看,羅志浩的電話——他追得真夠緊的
。她甜蜜地抿了抿嘴唇,按下接聽鍵。“起床了嗎?我給你發了很多條短信,可你都沒回
我,我猜你就在睡覺。中午十二點在老地方見吧,我請你吃午飯。還有,出門的時候別坐
電梯,走樓梯吧。”
電話被匆匆掛斷了,嚴歌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里大約有20條未讀短信,全是他的。字
里行間充滿了關切和焦急,真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事實上,羅志浩已經30歲了,比嚴
歌只小三歲。這個年紀的男人應當是沉穩而成熟的,但是自從見到了嚴歌,他就像年輕了
十幾歲,渾身上下充滿著戀愛的癲狂。
距離太近了,韓立芬的視覺沖擊力正承受著有生以來最大的挑戰。
韓立芬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十點三十分,嚴歌從睡夢中醒來。電腦屏幕的下方不停閃爍著海豚頭像,羅志浩又來
催稿了。她打開他的留言:“上次的稿件不行,再寫一份吧。”后面還贅了個呲牙咧嘴的
笑臉。
嚴歌對著屏幕笑了笑,她喜歡他用“吧”這個字,在一句命令口吻的話后面加上這個
字,會讓原本生硬的語氣多出一些商量的味道,也讓聽的人有了被尊重的感覺。很快,被
退掉的稿件就發到了她的郵箱里,后面附著羅總編關於修改的一些意見,末尾,他問她最
近過的好不好。
盡管被退了稿,嚴歌的好心情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與那些抱怨連天的作者不同,嚴
歌從來都不怕被退稿或刪稿,她堅信自己總會在那些被砍掉的文字上面生出嶄新的詭異思
維。
嚴歌是個恐怖小說作家,目前獨身。離過一次婚,並且慶幸自己沒有孩子。
手機在桌子上發出陣陣悶響,嚴歌拿起來看了看,羅志浩的電話——他追得真夠緊的
。她甜蜜地抿了抿嘴唇,按下接聽鍵。“起床了嗎?我給你發了很多條短信,可你都沒回
我,我猜你就在睡覺。中午十二點在老地方見吧,我請你吃午飯。還有,出門的時候別坐
電梯,走樓梯吧。”
電話被匆匆掛斷了,嚴歌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里大約有20條未讀短信,全是他的。字
里行間充滿了關切和焦急,真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事實上,羅志浩已經30歲了,比嚴
歌只小三歲。這個年紀的男人應當是沉穩而成熟的,但是自從見到了嚴歌,他就像年輕了
十幾歲,渾身上下充滿著戀愛的癲狂。
“戀愛中的人都是跳梁小丑。”嚴歌看到他那些孩子氣的舉動,經常會想起這樣一句
話。他們是在幾個月前的一次作者見面會上認識的,然后他開始追求她。
時針已經越過了11點,嚴歌趕緊開始洗漱打扮。前段時間羅志浩去上海出差,他們已
經很久沒有見面了,她不想錯過這次見他的機會。
嚴歌選了一件深灰色外套,里面是玫瑰色的高領毛衣,這樣的打扮讓她看起來卓爾不
群。出門之前,她在鏡子面前站了很久,她有一個驚人的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幾條
淺淺的細紋爬上了她的眼角,嚴歌沒有感到奇怪,畢竟她已經30多歲了,並且她的身邊曾
經常年沒有男人的陪伴。早衰麼?嚴歌走近鏡子,靜靜盯著鏡中女人精致的面孔,再過不
久,皺紋就會爬滿這張臉,她多麼不願那一刻的到來啊。於是,她在心里暗暗做了一個決
定。
嚴歌來到這一層的電梯門口,不到一分鐘就等到了。跟料想的一樣,里面空無一人,
嚴歌高興地跨進去,心里哼起快樂的歌曲。
自從大樓保潔員在電梯間內發現血屍以來,已經連續有四人被以極其凶殘的手法殺掉
。死者全部都是住在這座高級公寓樓里的女性,獨身,年輕並且漂亮。死相凄慘,全身被
捅了數十刀,聲帶和眼睛被剜掉。現在這件連環凶殺案已經成為全市最熱門的話題。警察
們束手無策、焦頭爛額,大樓的監控器也沒有提供任何線索。凶手似乎是個幽靈,憑空出
現,又人間蒸發,沒有留下一絲作案痕跡。時間一長,大樓里便謠言四起。有人說,這座
高級公寓樓的下面就是一座墳場,住在這里的人們全都触犯了死人靈魂的安寧,鬼魂們開
始進行報復了;有人說,夜晚的電梯間內經常會聽見隱隱的歌聲,那是被殺的女孩們的靈
魂被禁錮在了里面,不得超生;還有人說,他們曾經坐著這部發生過凶案的電梯一直下落
,怎麼按鍵也不管用,最后電梯重重的降落,開門一看,是一個從來沒到過的地方,后來
他們才反應過來,那就是傳說中的地獄……住戶們紛紛搬走,尤其是單身的年輕女子。人
越來越少了。嚴歌所住的那一層現在就只剩下她一個住戶。其他幾間早就成了空屋。在外
人的眼中,這棟大樓也變成了恐怖的鬼樓。
嚴歌從未動過搬家的念頭,相反,她極其享受目前這種孤獨。凶案發生以后,再也沒人敢
坐這部邪門的電梯了,大家寧願花些功夫和力氣走樓梯。但是,嚴歌除外。她是恐怖小說
家,從來都是她用作品來嚇別人,她怎麼能被別人嚇到?這麼想著,電梯已經到達了底樓
,嚴歌在別人驚詫的目光中走出來,向大樓門口奔去。
“老地方”是嚴歌和羅志浩經常約會的餐廳。隔著馬路,她遠遠看見了他,他也看見
了她,向她招了招手。在門口,羅志浩簡單擁抱了她一下,嚴歌從這具微微顫動的身體上
感受到了壓抑已久的思念。
晚餐吃的很愉快,羅志浩不停講著他在上海的一些經曆,嚴歌邊吃邊微笑著傾聽。然
后,嚴歌示意他去她家坐坐。
對羅志浩來說,這是個他期盼了很久的邀請。他期望送她回家,看看她住的地方,尤
其是在那些駭人聽聞的凶殺案發生以后。嚴歌在他心中是個太神祕的女人,他渴望了解她
、親近她,了解她筆下那些詭異華麗的故事和文字究竟從何而來,他知道自己已經瘋狂地
愛上了她。
羅志浩在敞開的電梯門前停了下來,他拉住她的手:“我們還是走樓梯吧。”嚴歌的
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笑容,盡管轉瞬即逝,羅志浩還是為自己的膽怯感到慚愧,他跟隨她
走了進去,同時伸手攬住她單薄的肩膀,她沒有拒絕。
嚴歌的房間與她的人一樣,充滿了濃郁的女人味,羅志浩深深為這屋子著迷了。在她
為他沖咖啡的時候,他走近墻壁,仔細看著墻上那副巨大的演出照。
照片中,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正帶著陶醉的表情唱歌,她的面前立著一個話筒。女孩年
紀很輕,十七八歲左右。羅志浩看的入了迷,竟沒注意嚴歌像個幽靈一樣站在了身后。
下班后羅志浩直奔嚴歌的住所,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自從上次留在這
里過夜,這還是他第一次再來她的家。他們一直都在外面約會,她不許他來。雖然不知道
為什麼,但羅志浩尊重她的決定。即使一起過了夜,對他來說,嚴歌也是個巨大的謎團,
在她身上有著許許多多的神祕之處,就像是無盡的寶藏等待他一點一點去挖掘。他有好多
事情都想問她,可是他知道她不可能回答。他只有暫時忍耐,他想,這些謎團值得他花一
生時間去一一解開。
想了想,羅志浩還是決定走樓梯。嚴歌所住的樓層不是很高,他爬了一會就到了。這
個時候他總是特別佩服嚴歌,認為她實在是一位難得的勇敢女性。他興沖沖地來到嚴歌門
前。門居然沒有關。
羅志浩詫異地走了進去。
屋內漆黑一片。窗帘也被拉的嚴嚴實實。他伸手去摸墻上的開關,沒用,大概電閘被
拉下來了吧。“嚴歌,你在里面嗎?”他一邊呼喚著她的名字,一邊往屋子深處走去。他
走得跌跌撞撞,有好幾次差點摔倒。那些聽聞過的死者的慘狀此時浮上他的心頭,即便是
個男子漢,羅志浩此時也不由得毛骨悚然,他感到背脊一陣發涼,似乎有只毛茸茸的手在
摩挲著他的后背。真想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心中萬分焦急,一邊更加急切地呼喚她。
突然,他的腦門碰上了一個柔軟的東西。他趕緊停下來,不詳的預感包圍了他。他哆
哆嗦嗦地伸出手,一個熟悉的輪廓瞬間填滿了他的懷抱。他擁抱過這個身體太多次了,不
同的是,這一次卻沒有任何體溫。羅志浩抬起頭,嚴歌的面孔向下垂著,與他仰著的臉正
好相對,仿佛正盯著他看。她的五官扭曲,舌頭長長地吐了出來,濕答答地垂在他的臉上
。脖子上繞著一根很粗的繩子。
嚴歌背后,照片里正在唱歌的女孩子默默注視著面前這個吊死的女人和她身下驚愕的
男人。
羅志浩大病了一場。
回到編輯部已經是一個多星期以后的事了,他的郵箱幾乎已經快被撐爆了。最下面一
封郵件,來信人的名字寫著“嚴歌”。他匆匆點了“打開”,他太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
什麼了。郵件里面是小說的結尾部分,還有一封信。
你好:
當你讀著這封郵件的時候,一定已經是我畏罪自殺以后的事情了。
不錯,我就是人們談論了許久的那個殺人凶手,那四個女人全部都是我殺的。請別太
驚訝,我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地殺掉四個人並且沒有被發現,我不是什麼手段高超的犯罪
高手,我只是每次深夜的時候將她們騙到我的房間里來然后動手,她們都是我的讀者,騙
她們來簡直易如反掌。怕被別人發覺,每次殺人后我總是將她們的屍體丟到電梯里面。沒
想到這麼簡單的陰謀居然沒被識破。是現在的警察太粗心大意了嗎?還是我的處理工作做
的太過細致?每次殺人之后,我總習慣將地板擦的干干凈凈,和她們通信的短信我也都全
部刪掉了。搬運屍體的時候我也都是先想辦法把監視器關掉,這樣就沒人能看到我了。割
下來的部分我也已經吃掉了,它們早就消化在了我的身體里:)
說說為什麼殺她們吧。其實這四個人里面,只有第一個女人是我真正想殺的。那幅掛
在我墻上的照片,是我十八歲登台時候照的,那個時候,我的夢想是當一名歌手。高中畢
業后我考上了音樂學院,認識了我的前夫。在我就要畢業的時候,他開車帶我出去兜風,
結果出了車禍,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卻沒有任何損失。他出於歉疚,和我結了婚
。
婚后的生活其實並不幸福,沒多久他就有了外遇。對象就是后來被我殺掉的那第一個
女人,那時她是一名酒吧的歌女。他為了她跟我離了婚,我開始寫作養活自己,不久搬到
了這棟大樓。
在這住了一年以后,有一天我驚奇地發現那女人居然搬到我的隔壁。她已經跟我前夫
分手,搭上了一個台灣富商,那富商為她買下了這座房子。她見到我以后,跑到我家里來
嘲笑我失敗的婚姻。她說了很多話,句句戳到我的痛處,可是我卻沒法還擊她。最后,我
操起水果刀捅了她,然后剜掉了她那雙媚人的眼睛和迷人的聲帶。
那之后我閉門不出,等待警察上門來找我。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心中竟感到有些得意,同時又意識到,這是個不錯的題材,於是開始將它寫成小說。
可是漸漸的,我發現自己快要淡忘那種嗜血的快感和殺人時的氛圍了,於是大樓里的另一
個單身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像我一樣,也是學音樂的,天生有著一副迷人的嗓音,就
住在我的樓下,有些清晨我能夠躺在床上聽到她做發聲訓練。更難得的是,她是我的讀者
,很喜歡和我親近。於是,我決定“收藏”她。你知道嗎?做那些事情的感覺真讓我欲罷
不能,手起刀落的地方總能有血像噴泉一樣涌出來,伴隨著女孩像歌聲一樣優美的尖叫,
簡直是一首完美的“血歌”。就這樣,我殺了她們四個,每殺一個,我就寫一段小說,實
踐的感受讓我寫的得心應手,這是目前為止我自己最滿意的一部作品,作為我的編輯,你
覺得呢?一直到認識了你,我才停止這個瘋狂的舉動。
因為你的出現,我不再感到憤恨和寂寞。親愛的,我多麼想和你長廂廝守下去,可是
從開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會有結果,你可知道你自己愛上了一個殺人犯麼?我們是沒
有未來的。即使警察沒有發現,我在內心也早已經將自己囚禁,那些女孩子,夜夜來到我
的夢中,她們的臉布滿鮮血,裸露著兩個巨大的肉洞向我扑來,她們唱著幽幽的歌,想要
把我拖入地獄,我知道,我遲早會承受不住這樣的精神折磨而發瘋。小說連載結束的時候
,也該是我償命的時候了。如果可能,我多麼希望能在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就認識你,可
是一切都太遲了。寫完這封信,我決定結束一切。如果你願意,就把這封郵件出示給警察
吧,他們可以將此案告破了。這是唯一的一封,我的電腦上那封原件將會被我刪除。
對不起。如果有來生,我願意我們從新開始。
謝謝你愛我。我也愛你。
歌
羅志浩恍然發現,自己坐在電腦前面淚流滿面。
只是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嚴歌的讀者們,他們所崇拜的作家是個只穿高領毛衣的啞女人
。那次車禍奪去了她美妙的聲音,也在她的脖子上和心靈上留下了永難磨滅的丑陋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