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 作者:麥家
第一篇 起
第一節
1873年乘烏篷船離開銅鎮去西洋拜師求學的那個人,是江南有名的大鹽商容氏家族的第七代傳人中的最小,名叫容自來,到了西洋後,改名叫約翰。黎黎。
後來的人都說,容家人身上世襲的潮濕的鹽鹼味就是從這個小子手頭開始剝落變味的,變成了乾爽清潔的書香味,還有一腔救國愛國的君子意氣。這當然跟他的西洋之行是分不開的。但容家人當初推舉他去西洋求學的根本目的,不是想要他來改變家族的味道,而僅僅是為了給容家老奶奶多一個延長壽命的手段。老奶奶年輕時是一把生兒育女的好手,幾十年間給容家添了九男七女,而且個個長大成人,事業有成,為容家的興旺發達立下了汗馬功勞,也為她在容家無上的地位奠定了堅實基礎。她的壽命因為兒孫們的擁戴而被一再延長,但活得並不輕鬆,尤其是在夜裡,各種紛繁複雜的夢常常糾纏得她像小姑娘一樣驚聲怪叫,到了大白天還心有餘悸的。噩夢折磨著她,滿堂的兒孫和成堆的白花花的銀子成了她噩夢裡的裝卸物,芳香的燭火時常被她尖厲的叫聲驚得顫顫悠悠。每天早上,容家大宅院裡總會請進一兩個前來給老人家釋夢的智識人士,時間長了,彼此間的水平高低也顯山露水出來了。
在眾多釋夢者中,老奶奶最信服一個剛從西洋漂泊到銅鎮的小年輕。他不但能正確無誤地釋讀出老人家夢中經歷的各種明證暗示,有時候還能預見,甚至重新設置老人夢中的人物是非。只是年輕輕的樣子似乎決定他的功夫也是輕飄飄的,用老人們的話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相比,釋夢的功夫還算到門,但易夢之術疏漏頗多,行使起來有點鬼畫符的意思,撞對就對了,撞不對就撞不對了。具體說,對前半夜的夢還能勉強應付,對後半夜的夢,包括夢中之夢,簡直束手無策。他自己也說,他沒專門向老祖父學習這門技術,只是靠耳聞目睹有意無意地學了一點,學得業餘,水平也是業餘的。老奶奶打開一面假墻,露出一墻壁的銀子,懇求他把老祖父請來,得到的回答是不可能的。因為,一方面他祖父有足夠的錢財,對金銀財寶早已不感興趣,二方面他祖父也是一把高壽,遠渡重洋的事情想一想都可能把他嚇死。不過,西洋人還是給老奶奶指明了一條行得通的路走,就是:派人專程去學。
在真人不能屈尊親臨的情況之下,這幾乎是惟一的出路。
耄耋之年的大師看遠來的異域人,目光像兩枝利箭,足以把飛鳥擊落,似乎很願意在傳教的末路途中收受這個異域人為徒。但後者想的是,既然奶奶已死,學得功夫也是枉然,所以只是領了情,心裡是準備擇日就走的。可就在等待走的期間,他在大師所在的校園裡結識了一位同鄉,同鄉帶他聽了幾堂課,他走的意圖就沒了,因為他發現這裡值得他學的東西有很多。他留下來,和同鄉一道,白天跟一個斯拉夫人和一個土耳其人學習幾何學、算術和方程式,到晚上又在一位巴赫的隔代弟子門下旁聽音樂。因為學得痴心,時間過得飛快,當他意識到自己該回家時,已有七個春秋如風一般飄走。1880年淺秋時節,容自來隨異國的幾十筐剛下樹的葡萄一道踏上了返鄉之途,到家已是天寒地凍,葡萄都已經在船艙裡釀成成桶的酒了。
用銅鎮人的話說,七年時間裡容傢什麼都沒變,容家還是容家,鹽商還是鹽商,人丁興旺還是人丁興旺,財源滾滾還是財源滾滾。惟一變的是他這個西洋歸來的小兒子——如今也不小了,他不但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姓氏:黎黎,約翰。
黎黎,而且,還多了不少古怪的毛病,比如頭上的辮子沒了,身上的長袍變成了馬甲,喜歡喝血一樣紅的酒,說的話裡時常夾雜著鳥一樣的語言,等等。更古怪的是他居然聞不得鹽鹼味,到了碼頭上,或者在鋪子上,聞了撲鼻的鹽鹼味就會乾嘔,有時候還嘔出黃水來。鹽商的後代聞不得鹽味,這就是出奇的怪了,跟人見不得人一樣的怪。雖然容自來說得清這是為什麼——因為他在大西洋上漂泊的日子裡,幾度受挫落水,被鹹死人的海水嗆得死去活來,痛苦的記號早已深刻在骨頭上,以致後來他在海上航行不得不往嘴巴裡塞上一把茶葉,才能勉強熬挺過去。但是,說得清歸說得清,行不行得通又是一回事。聞不得鹽鹼味怎麼能子承父業?總不能老是在嘴巴含著一把茶葉做老闆啊。
事情確實變得不大好辦。
好在他出去求學前,老奶奶有過一個說法,說是等他學成回來,藏在墻壁裡的銀子就是他一片孝心的賞金。後來,他正是靠這筆銀子立了業,上省城C 市去辦了一所像模像樣的學堂,冠名為黎黎數學堂。
這就是後來一度赫赫有名的N 大學的最早。
第二節
N 大學的赫赫名聲是從黎黎學堂就開始的。
第一個給學堂帶來巨大名聲的就是黎黎本人,他破天荒地把女子召入學堂,是真正的驚世駭俗,一下子把學堂噪得名揚一時。在開頭幾年,學堂有點西洋鏡的感覺,凡是到該城池來的人,都忍不住要去學堂走走,看看,飽飽眼福,跟逛窯子一樣的。按說,在那個封建世道裡,光憑一個女子入學的把柄,就足以將學堂夷為平地。為什麼沒有,說法有很多,但出自容家家譜中的說法也許是最真實可靠的。容家的家譜秘密地指出:學堂裡最初入學的女子均系容家嫡傳後代。這等於說,我糟蹋的是自己,你們有什麼可說的?這在幾何學上叫兩圓相切,切而不交,打的是一個擦邊球,恰到好處。這也是黎黎學堂所以被罵不倒的巧妙。就像孩子是哭大的,黎黎學堂是被世人一嘴巴一嘴巴罵大的。
第二個給學堂帶來聲望的還是容家自家人,是黎黎長兄在花甲之年納妾的結晶。是個女子,即黎黎的侄女兒。此人天生有個又圓又大的虎頭,而且頭腦裡裝的絕不是糨糊,而是女子中少見的神機妙算。她自幼聰慧過人,尤其擅長計數和演算,11歲進學堂,12歲就能和算盤子對壘比試算術,算速之快令人咋舌,通常能以你吐一口痰的速度心算出兩組四位數的乘除數。一些刁鑽的智力難題到她面前總是被不假思索地解決,反倒讓提問者大失所望,懷疑她是不是早已聽說過這些題目。一位靠摸人頭骨算命的瞎子給她算命,說她連鼻頭上都長著腦筋,是個九九八百一十年才能出一個的奇人。17歲那年,她與姑家表兄一道遠赴劍橋大學深造,輪船一駛入濃霧迷漫的倫敦帝國碼頭,以賦詩為雅的表兄頓時詩興大發,對著艙外的迷霧詩興大發,詩篇脫口而出——
憑藉海洋的力量
我來到大不列顛
大不列顛
大不列顛
濃霧包不住你的華麗……
表妹被表兄激越的唱詩聲吵醒,惺忪的睡眼看了看金色的懷錶,也是脫口而出:“我們在路上走了39天又7 個小時。”
然後兩人就如進入了某種固定的套路里,有板有眼地問答起來。
表兄問:“39天7 個小時等於——”
表妹答:“943 個小時。”
表兄問:“943 個小時等於——”
表妹答:“56580 分鐘。”
表兄問:“56580 分鐘等於——”
表妹答:“3394800 秒鐘。”
這種遊戲幾乎是表妹生活的一部分,人們把她當個無須動手的珠算盤玩味,有時候也使用。這部分生活也把她奇特的才能和價值充分凸現出來,由此人們甚至把她名字都改了,一口口地叫她算盤子。因為她頭腦生得特別大,也有人喊她叫大頭算盤。而事實上,她的算術比任何一隻算盤子都要高明。她似乎把容家世代在生意中造就出來的勝算的能力都攬在了自己頭上,有點量變引發質變的意味。
在劍橋期間,她保留了固有的天分,又嶄露出新的天分,比如學語言,旁的人咬牙切齒地學,而她似乎只要尋個異國女生同室而住就解決問題,而且屢試屢爽,基本上是一學期換一個寢友,等學期結束時,她嘴巴裡肯定又長出一門語言,且說得不會比寢友遜色一點。顯然,這中間方法不是出奇的——方法很普通,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用。出奇的是結果。就這樣,幾年下來她已經會七國語言,而且每一門語言都可以流利地讀寫。有一天,她在校園裡遇到一個灰頭髮姑娘,後者向她打問事情,她不知所云,然後她用七句語言跟對方交流也無濟於事。原來這是一位剛從米蘭來的新生,只會說意大利語,她知道這後,邀請對方做了新學期的寢友。就在這學期裡,她開始設計牛頓數學橋。
牛頓數學橋是劍橋大學城裡的一大景觀,全橋由7177根大小不一的木頭銜接而成,有10299 個接口,如果以一個接口用一枚鐵釘來計算,那麼至少需要10299枚鐵釘。但牛頓把所有鐵釘都倒進了河裡,整座橋沒用一枚鐵釘,這就是數學的奇妙。多少年來,劍橋數學系的高才生們都夢想解破數學橋的奧秘,換句話說就是想在紙頭上造一座跟數學橋一模一樣的橋。但如願者無一。多數人設計出來的橋至少需要上千枚鐵釘才能達到原橋同等效果,只有少數幾人把鐵釘數量減少到千枚數之內。有個冰島人,他創造了有史以來的最好成績,把鐵釘數減少到561枚。由著名數學家佩德羅。愛默博士擔任主席的牛頓數學橋評審委員會為此作出承諾,誰只要在此基數上再減少鐵釘數量,哪怕只少一枚,就能直接榮獲劍橋大學數學博士學位。表妹後來就是這樣得到劍橋數學博士學位的,因為她設計的數學橋只用了388 枚鐵釘。在博士授予儀式上,表妹是用意大利語致答謝詞的,說明她又在起居間掌握了一門語言。
這是她在劍橋的第五年,時年22歲。
第二年,一對期望把人類帶上天空的兄弟來劍橋會見了她,他們夢一般美好的理想和雄心把她帶到了美國。兩年後,在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的郊野,人類將第一架飛機成功地送上藍天。在這架飛機的小腹底下,刻有一板淺灰色的銀字,內容包括參與飛機設計、製造的主要人物和時間。其中第四行是這樣寫的:
機翼設計者容算盤。黎黎中國C 市人。
容算盤。黎黎即為表妹的洋名字,在容家族譜上,她的名字叫容幼英,系容家第八代後人。而那兩位把她從劍橋大學請走的人,就是人類飛機史上的第一人:萊特兄弟。
飛機把表妹的名望高舉到天上,表妹又把她母校的名望帶上了天。辛亥革命後,表妹眼看祖國振興在即,甚至以割斷一段長達數年的姻緣為代價,毅然回國,擔當了母校數學系主任。此時,黎黎數學堂已更名為N 大學。1913年夏天,牛頓數學橋評審委員會主席、著名數學家佩德羅。愛默博士,帶著一座由表妹親自設計的只有388 枚釘子的牛頓數學橋模型出現在N 大學校園裡。這可以稱得上是給N 大學長足了臉面,佩德羅。愛默博士也可以說是給N 大學帶來巨大聲望的第三人。
1943年10月的一天,日本鬼子把戰火燒進N 大學校園,佩德羅。愛默博士贈送的稀世之寶——牛頓數學橋250 ∶1 模型,毀於一場野蠻又愚蠢的大火中,而橋的設計主人早在29年前,也就是佩德羅。愛默博士訪問N 大學的次年,便已辭別人世,終年不到40歲。
第三節
表妹,或者容幼英,或者容算盤。黎黎,或者大頭算盤,是死在醫院的產床上。
過去那麼多年,當時眾多親眼目擊她生產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但她艱苦卓絕的生產過程,就像一場恐怖的戰爭被代代傳說下來,傳說得越來越精練又經典,像一句成語。不用說,這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生產過程,聲嘶力竭的嚎叫聲據說持續了兩個白天和夜晚,稠糊的血腥味彌漫在醫院狹窄的走廊上,飄到了大街上。
醫生把當時已有的最先進和最愚昧的生產手段都使用盡了,但孩子黑森森的頭顱還是若隱若現的。產房門前的走廊上,等待孩子降生的容家人和孩子父輩的林家人越聚越多,後來又越走越少,只剩下一兩個女傭。因為最堅強的人都被屋子裡漫長又困難的生產驚險嚇壞了,生的喜悅已不可避免地被死的恐懼籠罩,生和死之間正在被痛苦的時間無情地改寫、翻轉。老黎黎是最後一個出現在走廊上的,也是最後一個離開的,離開之前,他丟下一句話:
“這生出來的不是個帝王,就是個魔鬼。”
“十有八九是生不出來了。”醫生說。
“生得出來的。”
“生不出來了。”
“你不了解她,她是個不尋常的人。”
“可我了解所有的女人,生出來就是奇跡了。”
“她本來就是個創造奇跡的人!”
老黎黎說罷要走。
醫生攔住他去路:“這是在醫院,你要聽我的,如果生不出來怎麼辦?”
老黎黎一時無語。
醫生進一步問:“大人和小孩保誰?”
老黎黎堅決說:“當然保大的!”
但是,在發威作惡的命運面前,老黎黎說的話又怎麼能算數?天亮了,產婦在經過又一夜的極度掙扎後,已累得沒有一點氣力,昏迷過去。醫生用刺骨的冰水將她激醒,又給她注射雙倍劑量的興奮劑,準備作最後一次努力。醫生明確表示,如果這次不行就棄小保大。但結果卻事與願違,因為產婦在聲嘶力竭的最後一搏中,居然把肝臟脹裂了!就這樣,命懸一線的孩子才得以破腹降生。
孩子以母親的性命換得一個珍貴的出世權,得以叫人看得見他困難出世的秘密。當他出世後,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呆了,他的腦袋比肩膀還要大!相比之下,他母親的大頭只能算個小巫。小巫生了個大巫,何況小巫時年已近40高齡,要想頭胎生出這麼個大巫,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了。人世間的事情真是說不清楚,一個可以把幾噸重的鐵傢夥送上天的女人,卻是奈何不了自己身上的一團肉。
孩子出生後,雖然林家人沒有少給他取名冠號,大名小名,加上字號,帶林字的稱謂至少有幾個。但是,在後來日子裡,人們發現取的所有名、字、號都是白取,因為他巨大的頭顱,還有險惡可怖的出世經歷早給他註定了一個響亮的綽號:大頭鬼。
大頭鬼!
大頭鬼!
這麼喊他,是那麼過癮又恰切無比。
大頭鬼!
大頭鬼!
熟人生人都這麼喊。
千人萬人都這麼喊。
大頭鬼做鬼後不久,林家人剛鬆口氣,卻又被一個神秘女子糾纏上。女子從外省來,見了林家主人,二話不說跪在地上,手指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哭訴說:這是你們林家的種!林家人心想,大頭鬼死前玩過的女人用船裝都要幾條船才裝得下,還從沒見過誰腆著肚皮找上門來的,況且來人還是外省的,更是疑神疑鬼,氣上生氣。於是,狠狠一腳把她踢出了大門。女子以為這一腳會把腹中的血肉踢散,心想這樣也好,不料四處的皮肉和骨頭痛了又痛,正該痛的地方卻是靜若止水,自己威猛地追加了幾拳,也是安然無恙,悲恨得她席地坐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圍觀的人攏了一圈又一圈,有人動了惻隱心,提醒她往N 大學去碰碰運氣看,說那裡也是大頭鬼的家。於是,女子忍著生痛跌跌撞撞進了N 大學,跪在老黎黎跟前。老黎黎一輩子探尋真理,誨人不倦,傳統和現代的道義人情都是有的,是足夠了的,他留下了女子,擇日又遣兒子容小來——人稱小黎黎——悄秘地送到了故鄉銅鎮。
占地半個銅鎮的容家深院大宅,屋宇鱗列,氣度仍舊,但飛檐門柱上剝落的漆色已顯出頹敗之象,暗示出歲月的滄桑變幻。從一定意義上說,自老黎黎在省城辦學後,隨著容家後代一撥撥地涌進學堂,這裡繁榮昌盛的氣象就有了衰退的定數。出去的人很少返回來承繼父業是一個原因,另個原因是時代不再,政府對鹽業實行統管後,等於是把容家滾滾的財路截斷了。斷了就斷了,這是當時在老黎黎麾下的大多數容家人的態度,這部分容家人崇尚科學,追求真理,不愛財拜金,不痴迷皇家生活,對祖業的興衰、家道的起落有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意思。
這就只好一敗再敗了。
就這樣,昔日男女同堂、老少濟濟、主僕穿梭、人聲鼎沸的容家大宅,如今已變得身影稀疏、人聲平淡,而且僅有的身影人聲中,明顯以老為主,以女為多,僕多主少,顯現出一派陰陽不調、天人不合的病態異樣。人少了,尤其是鬧的人少了,院子就顯露得更大更深更空,鳥在樹上做巢,蛛在門前張網,路在亂草中迷失,曲徑通了幽,家禽上了天,假山變成了真山,花園變成了野地,後院變成了迷宮。如果說容家大院曾經是一部構思精巧、氣勢恢弘、筆走華麗的散文作品,形散意不散,那麼至今只能算是一部潦草的手稿,除了少處有些工於天成的神來之筆外,大部分還有待精心修改,因為太亂雜了。把個無名無分的野女人窩在這裡,倒是找到了理想之所。
不過,為讓長兄長嫂收受她,小黎黎是動足腦筋的。在容家第七代傳人相繼去世、僅剩的老黎黎又遠在省城的情況下,長兄長嫂如今是容家在銅鎮當之無愧的主人。但是長兄年事已高,而且中了風,失了聰,終日躺在病榻上,充其量只能算一件會說話的傢什而已,權威事實上早已峰迴路轉在長嫂手頭。如果說女人的肚子確系大頭鬼造的孽,那麼長兄長嫂實質上也是此孽種嫡親的舅公舅婆。但如此道明,無異於脫褲子放屁,自找麻煩。想到長嫂如今痴迷佛道,小黎黎心中似乎有了勝算。他把女子帶到長嫂的念經堂,在裊裊的香煙中,伴隨著聲聲清靜的木魚聲,小黎黎和長嫂一問一答起來。長嫂問:
“她是何人?”
“無名女子。”
“有甚事快說,我念著經呢。”
“她有孕在身。”
“我不是郎中,來見我做甚?”
“女子痴情佛主,自幼在佛門裡長大,至今無婚不嫁,只是年前去普陀山朝拜佛聖,回來便有孕在身,不知長嫂信否?”
“信又怎樣?”
“信就收下女子。”
“不信呢?”
“不信我只好將她淪落街頭。”
長嫂在信與不信間度過一個不眠之夜,佛主還是沒幫她拿下主意,直到中午時分,當小黎黎假模假式地準備將女子逐出容家時,長嫂才主意頓生,說:
“留下吧。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