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此次拍賣會的拍賣品清單,林濤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隻青花瓷大瓶,豪華銅版紙上清晰的彩色照片上,那隻高1.5米的大瓶光彩奪目,瓶上的圖案是一個年少貴族女子,面帶愁容,手持玉蕭,極目遠眺,仿佛在等待歸人。資料介紹處卻只說此瓶配一個紫檀木底座,再沒有別的說明了,更別提瓶子來龍去脈。林濤頓時就喜歡上了這隻大瓶,“這瓶子一定會是我的!”林濤暗暗下定決心。
拍賣會上,林濤對其它古董都不感興趣,專心等待著這隻編號為016的拍賣品。終於等到了它,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這隻青花瓷瓶在轉盤上緩慢轉動,做工精細的釉彩,刻畫入神的圖案,實物比照片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志在必得的林濤以四十五萬元的高價拍得了這隻青花瓶以及所配的底座。三天后,當拍賣行工作人員親自把瓶子送來時,對林濤說:“林先生真得很有眼光,買下這隻瓶子,不過此瓶的原主人交待過:千萬不要把瓶子放在這隻底座上,否則發生一切後果自負。”
欣喜若狂的林濤小心翼翼把瓶子放在大廳中央,仔細欣賞著,並沒有太在意拍賣行工作人員的話。瓶上的那仕女圖是吸引林濤的主要原因,那種憂鬱的愁思,非常入神,令林濤不禁佩服起此瓶的畫匠手法之巧妙。
左右圍著瓶子轉了十幾圈,林濤總覺得有些不如意的地方,想了半天,他把放在一邊的紫檀木底座墊在了青花瓶之下,他眼睛一亮:“這就對了。”本來稍嫌矮點的瓶子加上了底座,正好跟人的視線相平,“賞心悅目,賞心悅目,哈哈!”
林濤得意地笑了起來。突然想到了拍賣人的話:“原主人交待千萬不要把瓶子放在底座上?這是什麼意思,瓶子不放在底座上,那要這個底座幹什麼?現在好象也沒什麼事啊。”林濤搖搖頭,不再去想這莫名其妙的話。
林濤是名年青商人,卻愛好收藏古董,家裡裝飾的極為古典化,這隻大瓶放在大廳裡很合適,與那些古代傢具相得宜彰。
只顧著欣賞瓶子,林濤偶然一看表:“呀,今晚跟劉總還有飯局,我怎麼忘了。”林濤稍做收拾,就離開了他獨居的別墅趕赴酒店。
深夜,多喝了點酒熟睡中的林濤突然醒了過來。因為他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在這間只有他一人居住的別墅裡,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有賊,仔細聽聽,卻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在低聲吟哦著什麼,林濤的睡意已經被驚沒了,他悄悄走出臥室,循聲而去。
聲音就在空曠的大廳裡,一個低柔帶著憂鬱的女子聲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女子聲音在反覆吟哦著詩經裡的《子衿》篇,驚訝的林濤遍尋不到人影,當另一個高昂的男子聲音突然響起時,把處於緊張狀態下的林濤嚇的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那男子吟的是《詩經》裡的《木瓜》:“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見鬼了,見鬼了。”林濤喃喃而語,他狠狠掐了一下腿,清晰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那一男一女的聲音明明是從那青花瓶裡傳來的,清醒的林濤絕對能肯定。他衝了過去,把紫檀木底座從青花瓶下抽了出來,聲音曳然而止。
膽大的林濤守著分離的瓶子和底座一夜無眠,當他再也聽不到聲音時,他知道問題肯定是出自瓶子上。
拍賣行一開門,早就等候已久的林濤馬上衝了進去,當他揪住那個工作人員的衣服時,把那人嚇了一跳:“什麼事,什麼事,林先生,有話好好說。”林濤發覺自己的衝動,急忙鬆開了手,他急急問那工作人員:“那青花瓷瓶的原主人是誰?”“對不起,林先生,你應該知道我們拍賣業的規矩,不經賣主同意是不能泄露賣主的任何資料的。”工作人員婉言拒絕了他。林濤抽了一迭鈔票,塞進工作人員手裡,又被他還了回來:“林先生,不要這樣,你這樣會害我丟掉工作的。”
看著林濤那著急的樣子,那工作人員說:“這樣吧,我有賣主的電話,我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他是否願意見你。”片刻他就回來了,遞給林濤一張紙條:“這是賣主的地址,他願意見你,去吧。”林濤狂喜,把那迭鈔票又塞進工作人員的手裡,就衝出大門,開車走了。
接待他的是年輕人,一看就是個紈褲子弟,林濤開門見山把自己前夜遇到的事情都說了出來,趙寧——就是那紈褲子弟蠻不在意地說:“誰叫你不聽我的話了,我家人都知道不能把瓶子和底座放在一起,如果放一起了,肯定會有異相發生。這瓶子是我家的祖傳古董,老爺子在世時當個寶貝,老爺子沒了,我又缺錢花,才把這瓶子賣了,你只要把瓶子和底座分開放,就沒事了。”
林濤追根問底問他原因,趙寧不耐煩地回答:“這瓶子和底座上都有鬼唄。”他轉身離開,回來時,手裡拿了一本小冊子:“想知道為什麼,你自己看吧。”
翻看這本明顯是年代久遠因此紙張發黃的古董手抄本小書,一個凄楚的故事呈現在了林濤眼前。
清朝乾隆年間,某漢人大臣之女李從珂,善書畫,精音律,艷名才學遠揚,李從珂被皇后招入宮中給格格伴讀,遇到了貝子逸慶,兩情相悅卻總會勞燕分飛,由於逸慶的家族嚴守滿漢不得通婚的禁令,逸慶被遠調雲貴駐守,李從珂被迫出嫁。在出嫁前為自己畫了一幅小像:手持玉簫,等待遠征邊疆的逸慶。李從珂在出嫁前只有一個要求,她要一個有自己自畫像圖案的青花瓷瓶做為嫁妝。其父請來朝內著名工匠為其趕制,從珂在工匠身邊時時監看製作進度,當毛坯成形時,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滴落毛坯上,點點滴滴如桃花之艷,悚目驚心。
青花瓷瓶出窯之日,李從珂自縊於自己的房中。數月後消息傳到駐守雲貴邊疆的逸慶耳裡,他也自刎於營帳外紫檀樹下。沾滿熱血的紫檀樹被其忠實部下砍下一段,快馬送到京城李家。
痛失愛女的李父得知逸慶的死,感其深情,將這段染血的紫檀木送給工匠加工為底座,讓其和自己女兒感情的寄託——那個青花瓷瓶終生相守。可是誰也沒想到,瓷瓶只要一和底座接觸,就會出現李從珂和逸慶的聲音,二人生前相互吟哦的詩句。從此沒有人敢將二者再放到一起,只是一代一代流傳下來,不要將青花瓶和底座放在一起。
掩卷深思,林濤終於知道了,李從珂和逸慶的靈魂都隨著他們的血被吸附於青花瓶和紫檀木底座上。兩個被禁錮的靈魂,在生前不能比翼雙飛,在死後也只能彼此兩兩相望。
青花瓷瓶和紫檀木底座在幾天后被送到了一座位於僻靜之處的寺院裡,林濤請求主持將瓷瓶和底座合放在佛前可以時時聆聽佛經,“願佛能化解這段孽緣。”林濤在佛像前合什祈祝。希望佛家的梵唱能淨化他們的靈魂。林濤在臨走之前最後看了一眼那尊安靜立在底座上的青花瓷瓶。
幾個月後,林濤再次來到佛前,一個僧人說:“施主,那瓶子碎了,有一天我們晚課時,它突然自己裂開,碎了一地。”林濤詢問:“這瓶子在這兒的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現象?”僧人回答:“沒有,它就那麼突然裂開碎了,所以我們把碎片都埋了起來。”
離開寺院的林濤暗暗祝福:“李從珂、逸慶,釋放你們的靈魂,去輪迴轉世,再續你們的前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