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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 嫁 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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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 嫁 衣

殘陽如血,一片血紅色的晚霞映照著這片郁密的森林,漸漸暗下來的天讓這裡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秘。這是一片古老的叢林,茂樹參天,深秋的涼風催落了滿地的黃葉,孔凌雲正在跟一大班朋友正在叢林中野餐。大家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這種氣氛,依然談笑風生地圍坐在一片篝火旁邊,李海、楊楓彈著吉它吟唱著低婉的校園民謠,張瑤、時月忽動著眼睛,咀嚼著麵包,望著篝火出神。孔凌雲倚在稍遠的一棵樹下,不停地把手中的打火機點著、熄滅、再點著、再熄滅……
  或許是歡樂讓他們忘記了時間,等大家意識到該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收拾東西的當,凌雲依然倚在樹邊,依然在不停地擺弄著他的打火機。李海好象想起來了什麼,看了一眼天上圓得非常完美的月亮,然後用帶著一些驚恐的眼睛掃視了一下四周,問了大家一句:"你們還記得那個傳說嗎?"
  這一句話讓大家頓時亂了陣腳,收拾的功夫,四個人已經有些小心翼翼,時不時地看一眼周圍的樹,動作越來越快。秋風吹起的片片落葉也似乎在故意跟他們開玩笑一樣地越來越多,這,不能不讓他們覺得害怕。
  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傳說。說的是在很久之前,已經佚去的一個年代裡,曾經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住在這片森林裡,傳說她在等待她夫君趕考歸來,歸來之後她會與他完婚,她的名字叫秋紅。後來,一夥綠林大盜為了躲避官兵逃進了這片森林,發現了這位美麗的女子,於是,他們毫無顧慮地強暴了她,並且侵占了她的房子,準備在這里長住下來當作一個根據地。當然,那位女子會被當作永遠的玩物。四十九天之後,那位飽受折磨的秋紅終於得到了一點點自由,她就利用這一點點的自由,找出了一身血紅色的嫁衣,吊死在了房梁上。這讓那些強盜感到晦氣,就派了兩個人遠遠地把秋紅的屍體拋在這片森林更深的地方。
  之後的一天夜裡,守夜的一個強盜報告說外面有一座墳。強盜們感到有些奇怪,出去看了之後發現是一座新墳,土是新陪的,卻沒有發現旁邊有掘土的痕跡。墳前有一座漢白玉的石碑,卻沒有字。強盜頭子膽子非常大,下令那些顫抖的嘍囉們把墳挖開。挖開之後,打開石棺,只看到了一身血紅色的嫁衣--跟秋紅的那身嫁衣一模一樣。於是大家覺得有鬼,決定第二天一早離開這個地方--因為此時已經是午夜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發現守夜的強盜不見了。正四處尋找的時候,發現那座墳又完好無損地立在那裡。挖開之後,那個守夜的強盜就躺在裡面,嘴裡還在汩汩地滲著血--身上,穿著那一身紅嫁衣,仔細一看,發現那人的嘴脣好象已經被齊齊地切掉一般,沒有了,只剩下往外滲血的白森森的牙齒。
  強盜頭子斷定這裡確實有鬼。他們開始逃跑,卻發現無論往哪個方向走,最終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每次都會在逃出很久之後遠遠地看到那座新墳,那座小木屋。而且每次,都是在走到半夜--他們發現自己走回了那個地方。
  於是睏倦讓他們不得不又住到了那裡。每天,都會有一具新的屍體被挖出來,都已經沒有的嘴脣,嘴裡--都在往外滲著血。強盜們想盡了一切辦法--不挖開墳,卻發現依然會有人躺進墳裡,另外一個人的屍體穿著同樣的一身紅嫁衣躺在墳旁。--砸碎墓碑,第二天卻依然會有一個同樣嶄新的墓碑立在墳前。--不睡覺,卻總有一陣難擋的困意讓他們不得不睡,依然有人失去了嘴脣躺在墳裡。--點火,因為傳說鬼是怕光的,這堆火卻毫無緣由地突然熄滅了,第二天,那座墳裡依然會有新的沒有了嘴脣的屍體。
  最後,只剩下了強盜頭子和他的軍師--一個年邁的老瞎子,而墳邊也已經整齊地擺滿了八具屍體。強盜頭子已經絕望了,恐懼讓他把劍插進了自己的太陽穴,自殺或許是擺脫恐懼的最好方式。幾天之後,那個瞎了的軍師發現自己竟然還活著,至於原因沒有人知道,或許是他沒有看到那座墳,沒有人知道。但從此,再沒有人見過那座墳--但卻有一段時間接二連三地有人失蹤在這片森林裡。於是大家斷定他們一定見過了那座永遠嶄新的墳墓--見過,就永遠也回不來了。從那之後找到的唯一一具失蹤了的人的屍體,太陽穴上插著一把生了鏽的劍,身上穿著一襲紅嫁衣--這就更讓人們相信了這個故事。
  從那時開始,老一輩的人就告誡年輕人,不要輕易地進入這片森林。這幾個孩子卻忘記了這個告誡--年青氣盛的他們也不相信會有鬼這回事兒。而且幾次野炊都是在太陽下山之前結束的,這就讓他們更加地忘乎所以了。
  李海和楊楓背上吉它,張瑤、時月把剩下的東西胡亂地塞進背包裡,一起叫凌雲趕快走。因為沒有聽到李海的問話吧,凌雲一點沒有著急,收起打火機,往前邁了一步,腳下卻被雜草一絆摔倒在地上。另外四個人急忙跑過來,扶起他問:"沒事兒吧?"凌雲稍稍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回答:"沒事兒。"其實他並非沒事兒,倒下之後,他的頭撞到了一塊石頭,很重,卻只剎那之間疼痛的感覺就消失了。之後他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好象被針刺了一下,只那麼一下,很輕微的疼了一下就沒有了感覺。站起來的時候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頭,沒事兒。
  這時天幕上一層輕霧沉沉地壓下來。遠處有幾隻烏鴉不合時宜地"呱~~呱~~"叫著,象笑,又象哭,一會兒,這聲音就從遠處的山谷。四個人拉起凌雲急急地向著家的方嚮往回走。鴉叫聲落之後,除了風聲和落葉簌簌落下的聲音之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聲音,周圍在輕霧的籠罩下越發顯地陰氣沉沉。四個人給凌雲講了那個故事,凌雲卻一點兒沒有害怕的表情,甚至表情沒有一點點變化。大家也不以為異,凌雲一向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甚至在東北只用一把長刀打跑過一隻狗熊。別人卻沒有打跑狗熊的經歷,就算有,涼風陣陣之下也不得不讓他們想到那個故事。
  走進來的時候,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往外走,卻花了一個小時--卻還沒有走出去。路上大家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是在往森林深處走,但路邊的景物卻明白地告訴他們,這是在往外走。一個小時之後,膽小的時月終於忍心不住了,因為她發現同樣的景物她已經是第二次看到了。怯怯地她問了一句:"我們,我們是不是來過這裡?"有了一個開頭的,除了凌雲之外的三個人都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我也覺得我們又回來了……"這句話剛剛說完,大家立即想到了那個故事,那個永遠也走不出去的小木屋……
  李海應該是五個人當中最聰明的一個,他努力壓製著自己顫抖的聲音說:"我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堆篝火,如果能找到那我們可能是走回來了,如果找不到,那有可能是迷路了,森林裡相似的地方太多了。"大家互相看了看,覺得了只好這樣了。卻在心裡有些打鼓--找到的話,那就無疑成為了那個傳說的佐證;找不到的話--迷路就更讓他們害怕了。
  這時,凌雲一把拉開李海,指了指剛才李海站的地方--那是一堆篝火,或許應該說那曾經是一堆篝火。藉著凌雲打火機的微光,幾對驚懼的眼睛盯著那堆篝火,再用驚懼的眼睛看看別人--這絕對是一個錯誤,因為這種驚懼的感覺是會傳染的。時月開始捂著自己的下半邊臉發抖,抖得非常厲害,張瑤一步步移近凌雲抓住他的胳膊--凌雲感覺到了他手上滲出來的絲絲涼氣。楊楓蹲下身,挑出一塊黑色的木炭,仔細地看了一眼,發現上面沒有一點水,不知道是什麼讓它熄滅了--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熄滅了。
  一股涼氣從大家的背上迅速升起--那堆灰的形狀--象極了一個美麗女子的身形。只覺得腦門上麻麻的。大家迅速轉頭過去看著凌雲,處理這種突發事件,凌海絕對是他們這些人的主心骨。
  "你的指南針呢?"凌雲問李海。
  "哦。"跟隨著這聲回答,大家心情也有些釋然了--為什麼早就沒有想到指南針呢?李海翻過手腕摘下手錶,他手錶的背面是一個指南針。凌雲點燃打火機,五個頭全部湊了過來--卻又都呆在了那裡。他們發現指南針在走!一點一點,平均一秒鐘向前跳一格,不停地走。李海急忙把手錶翻過來--他覺得既然指南針已經變成了表,那麼表應該變成指南針了吧。人在驚恐的時候什麼傻想法都會有。翻過來一看,大家就更是呆若木雞了--那表也在走,卻是三根針在一起轉,疊在一起飛快地轉。呆了半晌之後,李海一把扔掉了手錶--向後狠狠地扔了出去。
  大家在戰慄之中等待著手錶落地的聲音。時間,在每個人的心裡嘀嘀嗒嗒地行進著,寂靜之中卻沒有聽到應該有的聲音,只有越來越輕的風聲搖動著樹葉的影子在地上晃來~晃去~
  楊楓首先抬起頭看著李海的背後,他本來站在另外四個人的對面,四個人背對著手錶飛去的方向。楊楓的眼神漸漸地有些愈來愈驚恐的情緒,最後,一對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圓,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鼻孔一張一翕地喘著粗氣。四個人看到他這個樣子,知道一定有什麼東西在他們的後面,剛剛要回頭--楊楓滿臉痛苦地對四個人吼道:"不要!不要回頭!!不要!!!"象一隻狼在撕心裂肺地嚎叫,他扯住自己的頭髮,蹲下身來喃喃地說:"墓碑,那個漢白玉墓碑,那座新墳……你們的後面……"
  風,就在這個時間停了下來。停地非常莫名其妙,一絲風也沒有了,時間似乎也在這一刻凝固了。
  蹲在地上的楊楓稍稍平靜了一下情緒,好象非常費力地抬起頭,依然蹲在地上,透過四個人腿間的縫隙,隱隱地一片朦朧月光之下,那個漢白玉石碑卻顯得異常清晰,甚至還散髮著隱隱的白光。那座墳頭的土,似乎可以讓人看到新土的清香。
  另外的三個人--除了凌雲之外的三個人也被這種驚恐感染了。氣氛象壓下來的薄霧一樣死氣沉沉……凌雲還比較鎮定,目光向前掃了一眼,然後輕輕抬起右手指了指。大家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不用說大家應該也知道了,那是一座小木屋。屋裡還亮著燈,應該是油燈,燈光非常微弱,似乎一點點風都會讓它熄滅。
  "你們四個站在這裡不要動,我去看看。"凌雲放開懷裡的張瑤,一步步地走進了三四十步之外的小木屋。
  在他走進小木屋三分鐘之後,大家聽到了聲凄厲的慘叫,是從小木屋裡發出來的一聲女人的慘叫,叫得異常地撕心裂肺,聲音在山谷裡久散不去,不斷地敲打著四個人的神經,一聲,又一聲,又過了三四分鐘之後大家才反應過來,那叫聲也從山谷中漸漸消散……
  李海和楊楓首先反應了過來,三步兩步急衝過去,雖然腿已經有些不聽使喚,但他們不能置朋友於不顧。張瑤、時月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映進李海和楊楓眼簾的,首先是微弱的油燈拂動下的一件艷紅色嫁衣--這件嫁衣掛在房梁上,當然,嫁衣的裡面還裝著一個女人--一個極為美貌的女人,他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這個女人,卻不是因為她的美貌,因為那個女人是掛在房梁上的,一根白綾,一頭系著房梁、一頭掛著這個女子的脖子上。細看之下,發現這個女人好象並非是吊死的,因為他們都喜歡看恐怖電影,知道吊死的人眼睛應該是向外凸的,甚至有可能舌頭也是伸出來的。這個女人卻不是這個樣子,她的臉色象抹了麵粉一樣異常地蒼白,雙目緊閉--卻又讓人感覺好象有一雙眼睛從裡面透出來,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而且那雙眼睛非常凌厲。被袖子半掩的雙手與臉是一樣的顏色,白得讓人不敢相信。腳上的一對繡花鞋上,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
  往旁邊一看,凌雲正提著一把生了鏽的鐵劍,平靜地望著那具掛在房梁上的屍體。
  "怎麼回事兒?"李海問。
  凌雲看了看右手中的鐵劍,疑惑地看著李海:“剛才有事情發生嗎?我才剛剛進來啊。你們為什麼用那樣的眼光看著我?有什麼不對嗎?你說這劍吧?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到了我的手裡了。”
  “鬼上身”,當四個人同時產生這種想法的時候,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凌雲就一點也不奇怪了。他們不知道是哪個鬼——是那個美貌女子、還是那個強盜頭子的鬼附到了凌雲的身上——矛盾的是,他們想知道又很怕知道,只是又一次覺得一股更加逼人的寒氣從後脊上直衝腦際。下面會發生什麼,李海和楊楓不知道,躲在他們身後顫抖的張瑤和時月更不知道,她們麻木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任何東西,一片空白之下只感覺一陣陣恐懼感在腦際飄移遊蕩。
  四個人依然站在那裡看著凌雲,油燈光漸漸地凌雲的臉上投下了一個陰森森的影子。
  “怕什麼!還真以為有鬼啊,不過是他們編出來嚇唬小孩子罷了。”凌雲有些不屑地對四個人說道。說著,看了一眼吊在房梁上的屍體——沒有風,那屍體卻在兀自微微晃動,白綾帶著房梁有些吱吱呀呀的聲音迴盪在這間小木屋裡,那聲音雖然極其微小,卻在這沒有一點風的夜裡顯得異常刺耳——“吱,吱,吱~~”。凌雲似乎也覺得頭皮有些發炸,不過還是強定精神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西面的墻上有一面非常大的銀鏡——是的,銀鏡,而不是銅鏡或是玻璃鏡子,是一面銀鏡。凌雲轉頭看銀鏡的時候,愣住了,這種現象似乎不是自己所學到的知識能夠解釋的了——鏡子在一點一點映出他的影子,卻不是凌雲的形象,裡面是一個五官扭曲了的彪形大漢,太陽穴上橫穿著一支滿是鮮血的劍,血,一滴一滴往下流,甚至再仔細看的話還可以看到那張張著的大嘴,想說話的樣子,卻又極為痛苦地一點點僵硬著表情。
  凌雲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那麼奇怪地看著他了。看過的一本關於鬼怪的書上說過,人的腦門上有一個死門,一旦遇到尖銳東西碰觸,這個死門就會被打開,而那些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也就可以趁機侵入身體——一點一點地蠶食被侵入者的精神,直到完全控制他的肉體,而被侵入者的魂魄也會就此破散——結局,還不如那些孤魂野鬼。
  書上還講過,有可能會有同時兩個鬼侵入身體,照鏡子的話正面是一個,背面是另外一個。凌雲慢慢地把身體轉過去——發現自己的後背是與前面不同的一身衣服,好象是一個書生。這讓凌雲有些奇怪,傳說中沒有出現過書生……還有那個秋紅的魂魄在哪裡呢?面對這種情況,凌雲反而平靜了下來,因為他知道這種時候害怕是沒有任何用處的,要想辦法把兩個鬼從身體裡擠出來,然後關掉自己的死門——找到原來碰自己頭的那塊石頭,再在死門上磕一下。
  剛要告訴四個人這件事情,卻發現四個人已經沉沉地睡著了。心中一片涼氣飄過之後,只覺得身體已經不聽使喚。此時的凌雲,蹣跚著腳步向著四個人走過去……
  他想極力地擺脫來自自己內心深處靈魂的控制——雖然不知道是哪一個,但他依然極為努力地控制著自己,而且他發現體內的另外一個鬼正在跟自己一起抗拒那個讓他向前走的鬼……
  無濟於事,他依然對自己向前走的腳步毫無辦法,雖然頭上已經沁出大顆的汗珠,卻依然無法阻自己那個力量讓自己停步。走近四個人以後,凌雲的面部表情變得異常恐怖,但他已經不知道了,兩排牙齒突然冒出來,變成非常整齊的兩排,變得極為鋒利,慢慢地,他低下頭,把牙齒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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