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玉盤出 陰風慘慘攝魂魄 黑衣客至 飛符熒熒傳書函
《紫玉生煙》末章說到,梅曉嵐見許奕飛與袁雲峰在房中化作微粒飄散,忙推門進去,可是兩人早已是無影無蹤,只有窗外的月光幽幽地映在地上,宛若流水一般。
她不知道,江湖術派百年之變即將來臨,而許袁二人的命運也從此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更有那諸位少年上應星象,斬妖除魔,匡扶正義,譜寫了一部神奇的《都市奇俠傳》。欲知此事究竟如何,且聽我慢慢道來。
話說當日共工氏怒觸不周山,折天柱,絕地維,天傾西北,地陷東南。這東南一帶沿海,如今已成繁華之地,那一個個都市猶如珍珠般,沿著海岸線撒開。如今正是暮春時節的一個黃昏,在江東某市,一座三十六層的大廈頂上,站著一位少年,劍眉星目,身形修長,一身樸素的裝束,卻掩蓋不住逼人的勃勃英氣。
眼見太陽漸漸地墜下了地平線,漫天的火燒雲也悄悄地轉成了黯藍之色,這個城市的燈光便開始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那少年呆呆地望著天際,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就這樣過了良久,直到雲層積厚,天際隱隱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
"是時候了!"少年自言自語道,從衣袋中掏出一本小冊子,細細翻看了一陣。又從另一個袋中拿出一個八角形的紫色玉盤,對準一個方向,念叨了幾句。
忽地,一道閃電劃過夜空,似乎就在大廈的正上方不遠處,雷聲接得好快,電光尚未熄滅,便已伴著轟天的巨響。便正在此時,天台上忽地起了一陣陰風,從地上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光點,就象是一隻螢火蟲般,漸漸地浮了上來,在空中盤旋著。
那少年掏出一個拳頭大的小葫蘆,拔去了塞子。亮點仿佛找到了目標,如同一支箭一般射了進去。少年隨即將塞子緊緊地塞上,放回腰間,接著仿佛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般,長吁了一口氣,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天很悶,閃電依然不時在天際劃過,伴隨著一陣陣隆隆的雷聲。少年一言不發地下了樓,穿過纏結的小巷朝老城區走去。這些古代迷宮般的充滿灰塵的小巷,一條條縱橫交叉,象是織成了一張密密的網,籠罩在城市的地面,也籠罩住在這兒生活的人們。
此時天上沒有月色,沒有星光,只有厚厚的雨雲在翻滾。而在這些小巷間,也竟看不見半個人影,只有他一個人在其中穿梭。
舊城區中也有著一些老建築,比如像祠堂、寺廟、道觀等等,每逢初一十五更是居民們的好去處。比如少年現在所站的地方就是當年一座老城隍廟的山門。
少年輕輕地扣了扣廟門,就聽得裡頭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接著門開了,露出一張蒼老的臉龐。少年只覺得酒氣衝鼻,忙不迭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笑道:"道長今晚喝了幾兩?"
那老道呵呵一笑,反問道:"小子今晚又抓了幾個?"
少年掏出小葫蘆遞給了他:"就一個。明天還有三個。"
正說間,天上的瓢潑大雨就開始澆了下來,嘩嘩地,沒一會兒,地上就積起水來。老道忙把少年帶到東廂門口,輕聲道:"你師傅來了,就在裡面。"
"是麼?"少年的臉上一片欣喜之色,"好幾天沒見到他老人家了!"忙推門而入,朝坐在桌邊一名黑衣男子行禮道:"弟子歐正清拜見師傅!"
那黑衣男子面貌極為俊秀,看樣子決不過三十。只見他微微笑道:"我不在這幾天,有沒有聽馬道長的話?"
還未等歐正清回話,老道捻須笑道:"正清很是乖巧,平時走走陰差,閑了還常常陪我這個老頭子聊天解悶呢!"
黑衣男子點了點頭,又問道:"今晚抓了幾個?"
歐正清忙將冊子呈上道:"按勾魂冊上的記載,今晚是一個,住在蘭星酒店的一名崑崙術士。弟子已經成功地將他的魂魄拘來了。"
黑衣人翻了翻,放回桌上道:"嗯,不錯,有沒有遇到麻煩?這走陰差可不是一件簡單的活,必須按照勾魂冊,絕對不能錯抓漏抓,否則會受冥遣。我們抓的是各派的術士,他們倚仗道術,往往想逆天行事,所以你更要小心!"
歐正清笑了笑,將玉盤拿出來晃了晃道:"有了這個輪迴盤,要讓他們魂魄離體簡直是輕而易舉!"
馬道長在一旁道:"話雖如此,可也要小心從事。焉不知世上有克制輪迴盤的法寶呢?萬一碰上了,你又如何?"
歐正清撓了撓頭道:"有麼?反正我從來沒遇到過。"然後朝黑衣男子眨了眨眼道:"要是不成,還有師傅呢!"
黑衣男子像是極是疼愛這個弟子,也不生氣,笑道:"你的事我可不幫忙,你平時不用功怪得了誰?你快去把今晚的活兒註銷了吧。"
"那好,您和道長慢慢聊,我去去就來!"歐正清拿起桌上的勾魂冊,告辭出了門。
黑衣男子見他離去,輕輕地嘆了口氣,對馬道長道:"我這個徒兒,實在不象是煉術法的料,將來怎麼繼承我崔慎思的衣缽啊!"
馬道長笑道:"你們是天生的師徒命,而且……"
"我知道他的命格和我十分契合,這才把他從福利院裡接出來。"崔慎思嘆道,"正清他從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孤苦伶仃,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馬道長剛要說話,便見桌上一亮,象是爆了一個火花,而在那光中,隱隱現出了幾行字跡。崔慎思和馬道長對望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一件事--飛符傳書。
第二章 為救愛侶 傷情戚戚 初上峨嵋 雲海茫茫
再說歐正清離開東廂,走進了大殿,裡面擺的是城隍老爺的塑像,供著鮮花香燭,還有四時的果蔬。
歐正清朝神像磕了個頭,掏出勾魂冊翻到一頁,然後他又掏出那個小葫蘆,將塞子拔去,念道:"送爾入冥,莫再留連。"那個象螢火蟲的小光點又飛了出來,四下盤旋了一陣,直沒入地中。
而此時他手中勾魂冊的那一頁上的字跡也漸漸開始減淡,就像是被浸在水中漂洗一般,墨色漸漸化開,變淡,直到最後成為一頁白紙。
"好了!"歐正清合上了勾魂冊,拍手道,"任務完成。回東廂吧。"
陣雨已經過去了,雲層隙開了一條縫,將月光投射下來。歐正清一出店門便看見馬道長和崔慎思站在殿外的銅香爐旁,似乎正在爭執些什麼。
"怎麼了?"歐正清問道。
"唉!"馬道長長嘆了一口氣,"適才我接到峨嵋清玄師太的符書,說是於七日後在金頂召開術派大會。"
"這是件好事!"崔慎思道,"自從當年太湖仙島以後,就再也沒有如此盛會了。這也是團結各路術派的大好時機。"
"是啊,所以這次我想讓你帶正清去,一方面多結交些朋友,一方面也讓他見見世面。"馬道長捻須道。
"可是清玄師太請的是你啊,再說你不去的話,誰來代表馬家?"崔慎思急道。
"多病故人疏。我在這兒隱居了快三十年了,江湖上除了幾個老一輩的,誰還認識我?"馬道長笑道,"你雖然不姓馬,但也盡得我真傳,雖然我一直不讓你叫我師傅,可是在我心裡早就把你當成我的傳人了。而今你也有了你自己的傳人,更應該好好培養才是。我已經寫了一封信給清玄師太說明情況,沒關係的。"
"道長,你……"崔慎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道長又是一聲長嘆,幾縷銀發在夜風中飛舞:"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你跟了我那麼多年,可是我還是找不到救你妻子的辦法,教我怎麼心安呢!這次乘各路道友都在,或許能想出個辦法來。"
崔慎思的眼眶濕潤了,他哽咽道:"那是她命不好,要怪只能怪老天!"
道長轉過身來,緩緩說道:"慎思啊。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想,這中原的術法咱們都試遍了,可是卻一點兒用都沒有。如今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是找找西洋的巫術,不過希望亦不甚大,其次便是去苗疆,那兒有許多上古流傳下來的法術,說不定能找到一個辦法。此次大會,你要留心是否有來自隱門的人,那一派多姓藍,信物是……唉!翡翠黃雀不知還能不能再現江湖。"他朝前踱了幾步,揮了揮手,"你去休息吧,勾魂冊給我,這段時間的陰差我來走。"
"都是我不好,當初要是能克制些,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崔慎思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一拳,"還要害得道長您再幹那鬼活!"
道長卻十分平靜地笑著說道:"我也算是重操舊業了。"然後朝在一旁發愣的歐正清招手,示意他過去。
歐正清乖乖地走了過去,道長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來,掛在他的頸中:"這玉牌跟了我幾十年,也算是有些道行了,你就戴著它保平安吧。"
"這怎麼使得!"崔慎思在一旁叫道,"這是您貼身護符,怎麼能給人呢?!"
道長擺了擺手:"正清到現在已經跟了我有好幾個月,我也沒什麼見面禮,這個算是我給的紅包吧。"說完笑呵呵地望著歐正清。
歐正清知道這玉牌定是十分貴重的,便朝道長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謝。
"好啦,你們快回去休息吧。"道長擺手道,"早日出發,寧早毋遲。"
峨嵋天下秀,果真是名不虛傳。
第二天的清晨,崔慎思和歐正清便已經身處峨嵋山中了。他們上山的時候正是日出時分,昨夜剛下過一場小雨,此刻枝頭草間猶有冰晶霧滴。遠處傳來古寺的鐘聲,似乎預示著新一天的來臨。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放射出刺眼的光芒,刺得人眼花繚亂,千山萬嶺金色一片。崔慎思望著雲海上的朝陽,不禁嘆道:"這可真是'雲物為人布世界,日輪同我行虛空'啊。"
歐正清知道那是南宋范成大的詩,詠的正是這雲海日出的景象,充滿了豪情。便正在這時,山道上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想不到崔先生博學多識,真是佩服。"
歐正清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紫衣的少女翩翩而來。等到近前,那少女輕輕點頭道:"
峨嵋清玄師太座下秦曉霜恭迎崔先生,歐先生。馬道長昨日已飛符傳書通知師尊,今特命在下前來,家師已在金頂恭候。"
崔慎思點頭道:"師妹客氣了。就請帶路吧。"
秦曉霜嫣然一笑,前行帶路,領著兩人前往金頂而來。
那金頂是明萬歷年間西蜀蕃王捐造的一座普賢佛殿,又稱"銅殿"。因其殿頂鎏金,瓦、柱、門、窗皆為銅中含金建造,陽光下金光閃閃而得名。
到得殿門前,秦曉霜先接了拜帖,然後唱道:"驅魔龍族馬氏傳人崔慎思與弟子歐正清到……"
第三章 正道相會 金頂獻畫來仙猿 邪魔欲出 雲海轉輪警佛光
兩人步入殿中,只見早已站了許多人,男女老幼,形形色色。正中擺著兩張太師椅,左首上坐著一位老尼,緇衣布履,握著一個拂塵。雖然上了年紀,臉上有著許多皺紋,可是一雙眸子閃閃發光,神定氣閑。右首坐著一位美少年,眉清目秀,雙目神光隱蘊,光華煥射,卻是一身道裝打扮,身披八卦紫綬衣,腰束九龍一絲絛,頭戴束髮平頂冠,腳穿香山飛雲履,背負七星斬妖劍,手握檀香龍鬚拂,這一身打扮更顯得此人英姿勃發,道骨仙風,氣宇不凡,不禁讓歐正清暗暗心折。
崔慎思先朝老尼行禮道:"馬氏傳人崔慎思拜見清玄師太。"
清玄師太指著邊上的少年道:"這位是龍虎山新任的天師。"
崔慎思朝那青年行禮道:"拜見張天師。"歐正清跟著依樣畫葫蘆行過了禮。
清玄師太十分慈祥,笑著說道:"馬道兄收了這麼好一個弟子,真是可喜可賀啊。只可惜他不能親自來金頂。"
"家師另有要事在身,所以命在下和弟子歐正清作為代表,前來赴會。"崔慎思恭敬地答道。
那張天師看年紀似乎還不到二十歲,舉手投足間卻很有大家風範,只見他微微一笑道:"
崔道兄是馬道長的得意弟子,你來赴會,就和馬道長親來無異。就請兩位入座吧。"
秦曉霜上前領著他們二人到西首,安排了兩個位置。
其後又陸續來了幾個人,一一報過了家門,入了座。歐正清暗暗點數了一下,足足有一百來人,按照派別分成了十來處,人多的有二三十人,人少的就只有一二人,可見江湖術派大小不一。
堪堪到了午時,峨嵋派開了十桌齋席,眾人入座。清玄師太首先站起身來,舉杯道:"各位道友……"她的語聲雖然不甚響亮,卻清清楚楚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就像是說話人正在身邊一般。
當下殿中悄然無聲,眾人都望著清玄師太,聽她說話。
清玄師太道:"各位道友今日能前來峨嵋,實令敝派增光不少。此次是繼五十多年前太湖仙島之會後又一次術派盛會,而規模則遠盛,可謂近三百年來頭等大事。"她停了一陣,繼續說道:"此次請諸位前來,原是有一件關係術派生死存亡的大事!其起因實屬怪異。
七日前的下午貧尼曾偶見金頂佛光。在那寶光之中出現了一些事物,似乎在預示著術派的前途命運。貧尼不敢妄斷,所以請諸位道友前來,一同推究。"說完吩咐身邊的秦曉霜道:"叫袁兒把那幅畫拿來。
"
秦曉霜答應了,走到殿門口,撮脣一呼,象是在召喚什麼一般。眾人也跟著向外看去,只見遠遠間有一團金色的事物朝此處疾馳而來,速度極快。到得近處,眾人才看清是一頭猿猴,足足有一人來高,兩隻朱眼炯炯發光,顯然已是極具靈性,更難得通體黃毛,在日光下宛若金絲一般,著實耀眼。那金猿手中捧著一幅卷軸,神態極為恭敬,奔至秦曉霜身前,將那畫兒獻上,轉眼躍上一株大樹,跳躍而去。
秦曉霜走回殿中,正要將畫兒交給師父,哪知清玄師太卻擺手道:"將畫兒張掛起來,給諸位道友詳觀。"
秦曉霜將畫兒展開,懸掛在了東側的墻上,眾人紛紛離席前去觀看。
歐正清夾在人群中,踮起腳望去,只見左側畫著一座懸崖,其上站著兩個人,右側則是茫茫雲海,波生濤滅,其上有一個金色的圓圈,四周放出五色毫光,更帶七彩。中間卻顯出一隻巨眼,那眼珠呈血紅之色,眼白中泛出淡淡的黑氣,格外可怖。
大家看了一陣,議論紛紛,均不知為何物。
清玄師太說道:"當時見到此異相除了貧尼外,還有首徒顏曉清,此畫正是她所繪。"
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道:"敢問師太,這究竟是何妖物,竟會現於佛光之中?"
張天師接道:"師太曾和家父商討過此事,經查龍虎山與峨嵋派的舊檔,似乎是三百六十年前被術派封印的混沌氏。"
他此言一出,猶如在油鍋中撒入一滴水般,頓時整個大殿沸騰起來。眾人皆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當下議論紛紛。張天師示意諸人安靜下來,然後接著道:"那混沌氏乃是我等借上古魔神給他取的名字。實際上其人無名無姓,不知從何而來,更是先天殘疾,四肢全無,耳聾眼瞎,但額中天生就一隻魔眼,能看三界五行。此人一身魔功,愛食人精氣以為血食。時正天下大亂,清兵入關,他竟變化潛入軍中,四處殺戮黎民……"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皆和他有關!"清玄師太道,"本來明亡清興,改朝換代是天意,我輩本不應插手其中,可是除魔衛道也是我輩職責所在,敝派和龍虎山聯手,再加上江湖諸派,合力將混沌氏封印於這峨嵋山中,卻也無法將其徹底殺死,到如今已有三百六十年了。甲子輪迴,佛光示警,莫非預示著混沌氏將會破關而出,禍亂蒼生?"
第四章 欲集五陽 且決高下 不速三客 未辨友敵
"若是如此,就煩請峨嵋派和龍虎山再次聯手將他封印便是了!"那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大聲說道。
張天師卻搖頭道:"難啊,難啊!"
"有何難處?若是真為了天下蒼生,咱們更應該戮力同心才是!"崔慎思說道。
張天師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搖著頭。清玄師太在一旁解釋道:"當年為了對付混沌氏,江湖術派大耗元氣,寶物損毀無數,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張天師不得已,用了被正派禁止的純陽罡陣,才成功將其封印。蓋混沌氏性陰,必須用純陽正氣來克制。純陽罡陣就是由五位少年組成,少陽衝盈,威力尤其巨大。但是對施術者損害極大,陽氣銷蝕,很有可能會斷子絕孫,因此自唐以來為各派所禁,唯有龍虎山尚有記載保存。今日不得已,又要重開此陣,實乃正派之大不幸啊!敝派全為女子,更無一少男,心有餘而力不足。"
國字臉的中年男子道:"若是能制服妖魔,斷子絕孫亦不足懼。不知這純陽少男有何要求?"
張天師道:"二十五歲以下,未經人事,法力越高越好。且此是為天下蒼生,若事成,龍虎山願將紫電青雷相授!"
這一句話引起轟動比剛才猶勝。紫電青雷乃是龍虎山的絕學,非天師不傳,如今居然願意公諸於眾,實在令人垂涎三尺。況且清玄師太也說了,未必個個都是斷子絕孫,當下便有數位躍躍欲試。
張天師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如來個比試,選最強的四位少年英雄,加上在下,正好湊足五陽之數。"
他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想不到天師竟有如此勇氣和心地,看來這少年靠的並不是祖上的名氣。這下原本有些顧慮的人也開始暗暗下決心了。
別看人那麼多,其實符合條件的倒沒多少個。修道之人純陽之身不在少數,可是要未過二十五歲的要求卻截住了一大批。到最後符合條件的只有六人,歐正清也是其中一個。他有些驚慌,自己除了拘魂術外可是一點法術都不會啊。
崔慎思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沒關係的,你有玉牌護身,不會有事的。"歐正清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眾人立刻將殿內清出了一大塊地方,畫了圓圈,作為比試場地。採取淘汰制,經過抽籤,歐正清恰好是最後一組。
張天師先說道:"此次比試,旨在選拔,所以點到為止。勝負以圈為準,腳先出圈外者為負。你們可同意?"
大家當然一致同意,於是秦曉霜拿著名單唱道:"第一場,茅山錢濤對排教王善英。"
兩位少年緩緩步入圈中,拱手行禮後,就開始比試。只見兩人拳來腳往,亦攻亦守,一時間難分勝負。鬥到酣處,錢濤左手一指,一道赤焰從指尖噴出,朝王善英臉上燒來。
王善英卻不慌,身子一閃,避過火焰,口中念咒在手,右掌一起,向著錢濤對面虛空一掌,喝道:"還不躺下?"半空中一響,一道金光直射來。錢濤身閃不及,被掌打在肩上,疼痛難當,頓時摔出圈外,仰天跌倒。這一場卻是排教贏了。
王善英上前一步,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遞給了錢濤道:"中我雷掌的人,三天后骨節盡碎。這是解藥,快服下吧。"
他這手恩威並施果然起到了作用,錢濤歸隊,茅山派也沒有任何喧嘩不滿。
秦曉霜繼續唱道:"第二場,青城孫文興對崑崙周強。"
那青城派的人身形矮小,竟像只猴子,而崑崙的周強身材高大,帶著一頂帽子。兩人行禮畢,便開始比試。
青城派果然有獨到之秘,一上來就施展雲霧陣,將圈內十平方米的範圍內布滿了黑霧,不辨東西。周強一時慌亂,背上中了幾掌,踉踉蹌蹌退到圈邊,眼看就要出線了。大家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沒想到周強將帽子一擼,頂門上一道紅光直射出去,將黑霧衝得一干二淨。孫文興的行蹤反倒一覽無遺,只好上前硬鬥,誰知不到三回合就被周強擊出了圈外。
最後一場卻是歐正清對一個叫李濟民的散人。歐正清初次上陣,心中一片緊張,手足無措。李濟民拱手道:"請!"
歐正清只好硬著頭皮上,一拳先朝他的臉上打去。李濟民左腳一勾,右手一帶,歐正清就不由自主地朝前跌去,幸好摔在了圈內。但這一下也震得他全身骨頭都要散掉一般,胸口,背脊,肩膀,無不隱隱作痛。李濟民上前一步,揪住他的後領,勁力吐出,已將歐正清遠遠地拋了出去。
李濟民拋擲的方向正是殿門,因此歐正清身在半空,從眾人頭頂飛過,眼看就要摔出金頂大殿,這場比試他便輸了。
可正在此時,歐正清的後背感覺被一股大力托住,下墜之勢立刻停止了。接著大力襲來,身子反倒朝裡飛去,掉在了圈內,恰好雙腳朝下穩穩地站住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紛紛回頭朝殿門望去,只見那兒無端多了三個人影,因為背著光,看不清顏面,不知是敵是友。
第五章 謁峨嵋 弄蛇有奇術 會金頂 折臂奮神雷
張天師上前一步,高聲道:"請問來者是哪一派的道友?"
"哈哈……"中間那個人影笑道:"我也來參加選拔,可以麼?"語音不是十分純正,帶著濃濃的方言痕跡。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經步入殿中,後面緊緊跟著兩人。
這時大家才看清他們的模樣。中間那位,年紀尚輕,估計也就十七八歲,身穿藍色襯衫,牛仔褲,耐克鞋,和一般的少年無異,長相十分清秀,留著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額頭,左耳上還戴著一個銀耳環。左邊那位年紀稍長些,眉宇間似乎藏著憂傷。右邊那位和中間的年紀仿佛,卻顯得有些稚嫩,此時見了那麼多術士,便有些慌亂的跡象。
李濟民剛打敗了歐正清,正得意間,聽見那少年的話,當下便喝道:"也好,就讓我來和你比吧。"說完猱身便上。
左邊少年喝道:"不得無禮!"手一伸,一條短鞭就纏上了李濟民的手臂,瞬間收回。
李濟民大叫一聲,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握著臂膀叫道:"蛇,是蛇!"
此時眾人才發覺那鞭子原來是一條金錢小蛇,纏在主人的臂膀之上,還在"嘶嘶"地吐著信子。再看李濟民,滿頭大汗,半條臂膀已經漆黑一片。
中間那少年埋怨道:"好好的,幹嘛放龍?阿輝,快給這位道友治治。"
右邊的少年答應著,走到李濟民跟前,握住了他的手臂,在傷口上彈了點白色的藥粉。馬上,黑色毒血就從傷口汩汩地流了出來,手臂上的黑色也漸漸地褪去了。
中間的少年拱手道:"我師兄得罪了這位道兄,在下向你賠罪了!"
李濟民不敢再說什麼,忙退入人群中去了。
張天師上前道:"未曾請教三位……"
"哦!"中間的少年笑道,"這位是我四師兄齊格勒,那位是我的六師兄姜輝。在下藍烜,是苗疆隱門現任掌門。"
這一下大殿中更是熱鬧非凡。對於隱門,除了太湖仙島之會外,江湖上對其一無所知,只是無端地覺得那應該是一個邪派,只是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才得以揚名的,大家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張天師正色道:"若真是隱門掌門,那麼就是法主,我輩自當尊從。不知藍兄弟可有翡翠黃雀為證?"
一聽得"翡翠黃雀"四個字,歐正清心中一動,偷眼朝崔慎思望去,只見他盯住藍烜,嘴脣微微顫動著,應該是在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激動。
藍烜撓撓頭笑道:"翡翠黃雀已經沒了,咱們換個信物吧?"
張天師冷笑道:"當年江湖公認翡翠黃雀為法主標誌,如今閣下既無信物,如何使我們相信?"語氣中敵意大盛。
一旁的齊格勒卻說道:"翡翠黃雀丟失一事,峨嵋派的顏曉清師姐知道個中詳情,還請清玄師太請顏師姐前來說個明白。"
眾人紛紛朝清玄師太望去。哪知師太臉上卻顯露尷尬之色,苦笑道:"不巧之極!小徒有要事,現不在峨嵋,無法前來。"
張天師冷笑道:"如今假冒極多,也保不定有人借了法主的名頭招搖撞騙。"
藍烜似乎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依然笑道:"那我們就算是散人,參加選拔賽總可以了吧?"
張天師退後一步,冷冷地說道:"那就請便!我們已經分完組了,你們三人一組選出一個人來吧。"
"這不公平!"歐正清忽然說道,眾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張天師更是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這位師兄倒是說說看怎麼個不公平法?"藍烜依然保持著微笑。
"嗯,你們……你們本事那麼大,我……我看應該你們全上才是。"歐正清結結巴巴地說道,"淘汰賽太不公平了!"
張天師的臉越發難看了,崔慎思急忙上前打圓場道:"這樣把,改成擂台制,藍兄弟你們三人當擂主,由我們這裡的六個……"他看了看歐正清,改口道,"五個參賽者向你們挑戰如何?要不就是剛才獲勝的三位也成。"
眾人議論了一陣,大多數表示贊成。張天師也只好點頭同意。
首先上場的是排教的王善英,他的雷掌剛才大家都是見過的,而這邊派出的卻是六師兄姜輝,手裡拿著一把九寸來長的金鑄短刀。
張天師忽道:"王善英空手,你們卻使用兵刃,這公平麼?"
崔慎思朝張天師笑道:"那就請天師借七星斬妖劍給王道兄一用不就行了?"
張天師"哼"了一聲,從背上抽出劍,交給了王善英。
姜輝左手捏訣,金刀斜劈。王善英舉劍擋格,刀劍相交,爆出一個斗大的火花,耀得人眼都睜不開來。王善英劍鋒一晃,雷掌發出,金光直姜輝射去。
姜輝更不慌張,金刀一擺,居然將金光撇到一邊。王善英連連發掌,姜輝左擋右格,一一躲過,金光竟不能傷他分毫。王善英大怒,將劍一扔,雙掌齊出,金光從左右兩側同時射來。姜輝也把刀往地上一插,雙掌迎上,硬碰硬,強對強,正和王善英擊個正著。就聽得"嘎喇"一聲,像是骨頭折斷的聲音。眾人皆想這下糟了,王善英雷掌如此強勁,姜輝的腕骨多半不保。
第六章 神將煌煌原紙幻 巨蟒赫赫憑蜈伏
這一掌過後,只見王善英向後跌出,臉色發白,兩條胳膊軟綿綿地掛了下來,顯然已經骨骼盡碎。
藍烜忙斥道:"六師兄,你出手太重了!"
姜輝上前道歉道:"對不起,王師兄。我來幫你接骨。"
王善英強忍著疼痛,喝道:"不必了。我自會接骨!"他的雷掌斷人筋骨,對接骨療傷自然是極為擅長的,當下退入人群後方自療。
崔慎思微微頷首:"此人斷人骨骼無數,今日也該有此報。"接著大聲道,"第二場應該是崑崙周強。"
藍烜笑道:"這次就讓四師兄出戰吧。"
大家都是一驚,六師兄已經是如此厲害,這四師兄的法力想必是更為高強。
周強也是這麼想的,王善英的下場已經使他暗自心驚,只好抱拳道:"在下法力低微,實不敢與齊師兄比肩爭雄。"他這麼說擺明是認輸投降,不敢比試。
第三場的勝方李濟民更不消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崔慎思清了清嗓子,正要宣布結果。卻見張天師撿起落在地上的七星斬妖劍,朝藍烜笑道:"我倒想和隱門掌門討教幾招。不知能否賜教?"
大家都明白張天師是不服,想扳回些顏面。而且藍烜是是三人中年紀最小的,未必強得過他的兩位師兄。張天師以掌門對掌門的名義,實則占盡了便宜。
而張天師卻是另一番想法。在藍烜他們三人未來之前,眾人以他馬首是瞻。可是自從他們來了,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他們身上,自己反倒被冷落了,這是令他最不能忍受的。
況且純陽罡陣的提議也是自己提出來的,雖然別有用心,但至少是在自己掌握中。如今藍烜等三人成為人選,自己對陣法的控制又減弱了幾分,這實在對將來的計劃極為不利。如今之計,盡量先打擊一下他們的氣焰,別讓他們全都入陣,少一個是一個,即便是傷人,也顧不得了。
藍烜也拔起地上的金刀,笑道:"那好,我們切磋一下,點到為止。"
張天師"哼"了一聲,斬妖劍輕揮,劍身上隱隱有電光閃現,宛若一條條蛟龍長蛇,蜿蜒盤旋。
"糟糕,張天師一上來就使紫電青雷,看來要置那位小兄弟於死地啊!"歐正清身旁的一位老者驚呼道。
歐正清聽後心中一凜,忙再看時,卻見藍烜左掌平伸,三道黃符無火自燃,化成一股白氣,在他頭頂結成圓盆大的一朵蓮花,將電光托住。
張天師最擅長的便是符籙請神之法,只見他手捏印訣,大喝一聲。殿中起了一個霹靂,黑雲彌漫,中間竟現出一尊金甲神將,手持降魔寶杵,朝著藍烜頭頂直搗下來。
藍烜卻也不驚慌,笑嘻嘻道:"這等障眼法,也只好騙騙普通人。"也學著張天師那樣,捏訣招神,黑雲涌處,出現一尊銀甲將軍,手執斬妖劍,架住了寶杵。當下兩員神將便在黑雲中你來我往,纏鬥不休。鬥到酣處,藍烜呵呵大笑,金刀橫斬,把兩員神將同時截成兩段,落下雲端。眾人看時,原是兩個紙剪的小人兒,被分成四截,飄墜在地上。
張天師臉色鐵青,喝道:"你既能破吾的法術,就嘗嘗這個吧!"將斬妖劍往空中一拋,化成一條巨蟒,直朝藍烜身上纏來。眾人無不大嘩,崔慎思更叫道:"別傷人!"
那斬妖劍原不過三尺,可化成的巨蟒卻身量極大,巨口盆張,紅信伸縮,更散髮出一股濃烈的腥味,眾人紛紛掩鼻倒退。
崔慎思低聲道:"這巨蟒如此強悍,恐怕是刀槍不入,這可如何是好?"
藍烜卻又是一笑:"想跟我玩蛇?咱們隱門還是弄蛇的老行家呢!"他一面說著,一面從褲兜裡掏出一物,伸指一彈,一個綠色的圓球直朝蟒頭射去,正打中它的腦袋,接著沿著蟒身飛速而下,到達七寸處就再也不動了。
那巨蟒似乎極為痛苦,在空中左右掙扎,一個斗大的腦袋不停地轉著圈兒。接著它的身軀開始慢慢縮小,又重新變回斬妖劍的原形,"嗆啷"一聲,落到了地上。
而劍身上的那個綠丸也緩緩舒展開身軀,竟然是一條罕見的奇大蜈蚣,目如桃核,碧光閃爍,身軀已舒展開,足有一尺多長,紫紅閃光背上,似矇著一層白紗。
歐正清不禁叫道:"好大的蜈蚣啊!"
他身旁的老者也十分驚詫,說道:"這竟是極為罕見的金翅蜈蚣,背上白紗,乃是雙翅。
蜈蚣自古就是蛇的剋星,難怪斬妖劍要被打回原形了!"
藍烜手一招,那蜈蚣飛到他手上,又蜷成一個綠丸,被放回袋中。
張天師臉色慘敗,雙眼睜得極大,像是不相信眼前所見之事。清玄師太走了過來,緩緩道:"既是如此,那麼藍掌門和貴派的兩位少俠就入純陽罡陣吧。"她如此說,就是承認了藍烜是隱門掌門,當代法主的事實。
清玄師太轉頭道:"天師……"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張天師撿起地上的劍緩緩插回鞘中,笑著對藍烜說道:"藍掌門法力高強,在下甘拜下風。"他雖然輸了,卻也有大家風範,拿得起放得下,不愧為一代天師,在場眾人無不佩服。
藍烜回禮道:"這純陽罡陣還要天師您主持呢,就請上座吧!"
這時人群中有人大聲叫道:"還缺一個呢!誰上?"
張天師微微一笑,說道:"本來應該是在王善英,周強和李濟民三位少俠中挑選一位,可是王少俠斷骨,李少俠中毒,好像只有周少俠或有資格。可是……"他話鋒一轉,說道,"
適才周少俠竟不敢與齊少俠比試,似乎欠缺一些膽量與勇氣,不太適合啊!"
"那你說誰合適?"有人繼續問道。
張天師意味深長地看了歐正清一眼:"這位歐少俠雖然法力低微,卻也有膽有識,適才還出頭為隱門三俠打抱不平,正是我輩俠義中人,在下就推舉他入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第七章 隱門主欲尋舊交故友 張天師秘授紫電青雷
歐正清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我不成,我什麼法術都不會啊!"
"沒關係!"藍烜走過來,搭著他的肩膀笑道,"法術可以學,可人品是學不來的。我也同意天師的意見!"接著小聲說道:"你怕什麼,我們可以教你啊!"
張天師和法主都贊成,自然無人敢反對。清玄師太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然後欣喜地說道:"佛祖保佑,終於找齊了人選。實乃正道之大幸啊!"
張天師高聲道:"歐少俠初入術派,還望各位前輩多多扶持照顧。"
眾人忙道:"這自是應該的。"
藍烜走到鬥法的圈中,向眾人先團團作了個揖,然後朗聲道:"在下今日前來,一則是為除魔衛道盡一分薄力,二是有要事煩請江湖朋友相助!"
大家沒想到如此本領的隱門掌門也會有求助的事,均大是好奇,想要聽聽到底是什麼事,一時間大殿中鴉雀無聲。
"在下有兩位生死之交,不幸失蹤,他們的父母家人一直在尋找,至今已經有一年多了,可是依然音訊全無。今天趁各位朋友都在場,在下斗膽,懇請諸位幫忙一同打聽,上窮碧落下黃泉,若是真的能找到他們,我隱門願將重寶相贈!"
藍烜話音剛落,大殿中立刻熱鬧起來,眾人都議論紛紛。齊格勒從袋裡拿出兩張照片來,高高舉起,大聲道:"這兩人都是江湖術學世家傳人,一位叫做袁雲峰,一位叫做許奕飛……"
他剛說到此處,歐正清便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但由於聲音極低,淹沒在了一片嘈雜中,並沒有人注意。他回頭看時,才發現身後站著的卻是峨嵋派的秦曉霜,那一聲驚呼想必就是她發出來的。
秦曉霜見歐正清注意到她,急匆匆向後而退,繞到別的地方去了。
此時殿中更是人聲鼎沸,熱鬧異常。藍烜命齊格勒又拿出許多照片,一一分給各派,同時高聲道:"隱門別的沒有,寶物還是有很多的。哪位道友能夠找到他們,可入藏寶庫任意挑選;提供線索者,可得隱門密制的療傷聖藥紫雲丸。在下就先謝謝諸位了!"
眾人都對藍烜開出的條件均十分眼紅,可是也知道連隱門掌門都找不到的人,自己找到的機會無異於在峨嵋山上找一塊石頭,可是為了寶物靈丹,試試也無妨。再說純陽罡陣已找齊人選,留在此處已無益,於是眾人紛紛告辭。
清玄師太派了幾名弟子送大家下山,歐正清看了一會兒,這其中並沒有秦曉霜的身影。一頓飯的功夫,大殿中只剩下峨嵋派、隱門諸人,張天師,還有崔慎思和歐正清,立刻顯得空曠起來。
張天師朝歐正清招手道:"跟我走,我傳授你紫電青雷。"
歐正清遲疑了一下,朝崔慎思望去,只見他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才跟著張天師步入殿後去了。
清玄師太笑道:"我已經命人收拾好了房間,幾位請跟著去吧。"
藍烜他們拱手謝過,跟著一名峨嵋弟子走了。崔慎思跟著他們來到客房,他和歐正清分到了一間雙人房,姜輝與齊格勒也是同住,只有張天師和藍烜有單獨的房間,想是身份不同的緣故。
一安頓好,崔慎思就迫不及待地去敲藍烜的門。
"請進!"藍烜在裡面說道。
崔慎思推開了門,看見藍烜光著個膀子在看電視。"嗯,法主。我……"
藍烜關掉了電視,笑著問道:"有什麼事麼?"
"求你救救我的愛人!"崔慎思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馬道長說,只有你才能救她,我求求你了!"
藍烜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先把崔慎思扶了起來,讓他坐下,然後不解地問道:"你妻子怎麼了?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
崔慎思擦了擦眼角邊激動的淚水,這才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究竟是何事,以後自會說到,先按下不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歐正清跟著張天師進了內室,準備學紫電青雷的術法。
張天師卻先笑問道:"你今年多大了?八字是多少?"
"庚申年己卯月丙午日戊戌時,今年二十三了。"歐正清答道。
"是麼?"張天師掐指算道,"命宮是太陽。太陽入南,北斗主貴,你的命格是天乙拱命,命相倒是貴的。只是你的父母宮破軍當廟,主克,更有吊客災煞之危。"
歐正清點頭道:"我是個棄兒,也不知我父母是誰。"說到此處,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張天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是天意,等事情過去,我來幫你改命,說不定還能找到你的父母呢!"
"真的?!"歐正清高興地問道,"你對我太好了,我……"他一時間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要你以後聽我的話就行了。"張天師低聲道,"隱門那三個人不象是什麼正派人士,你要跟他們保持距離,千萬可別入了魔道,辜負了我們的期望!"
他這番話說得極是鄭重,不由得不讓歐正清肅然。
張天師嘆了口氣,說道:"以你的法力,入陣本是不夠格的。"
歐正清的臉一下子紅了。
張天師見他窘迫的樣子,笑道:"不過你人品好,命格好,資質也好,只要經我教導,假以時日,成就必定在那個姓藍的之上!"
歐正清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在想:"你連人家都打不過,憑什麼將我培養成在他之上?"
張天師似乎看穿了歐正清的心思,說道:"我今日是不曾防備,沒帶來龍虎山的至寶,這才敵他不過。等下次再見到他,一定讓他好看!讓這幫苗人也知道知道咱們中原術派的厲害!"
第八章 夢中桃源 山水互秀 松下坐隱 黑白相平
於是張天師便將紫電青雷的奧義細細地給歐正清講了一遍,讓他用心記誦下了,然後取過一把木劍道:"你試試吧。"
"我?"歐正清有些為難,"我一點法力都沒有……"
"照我剛才所說的,存想經絡。"張天師道,"一定可以的!"
歐正清閉著眼睛在心中梳理了一遍,這才捏訣刺出,劍上果然發出"嗤嗤"的聲音,只是沒有電光出現。
"唔,不錯不錯!"張天師拍手道,"果然是天資聰穎,一教就會啊。你回去每日練上幾個時辰,一年後必有小成!"
"啊?要一年?"歐正清驚道,"那剛才師太說的什麼魔頭跑出來怎麼辦?"
張天師笑道:"無妨無妨,當年正派的封印可不是說破就能破得,我推算過,混沌氏極有可能趁日食的時候陽氣最弱的時候破關而出,而要待日食,已在一年半載以後了。何況純陽罡陣還需要幾件法器,此刻尚需準備,也要一段時間。到時我會飛符傳書通知你的。"
歐正清這才稍稍放心,便向張天師告辭回房休息去了。
在峨嵋弟子的帶領下,他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卻不見崔慎思,多半是去找藍烜了。歐正清躺倒在了床上,這才覺得全身酸痛,揉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就睡去了。
沒想到一閉眼,他便恍恍惚惚悠悠蕩蕩來到了一個所在。但見青山綠水,白雲清風,說不出的漂亮。歐正清正邊走邊看,忽聽得前方樹林中有人正在唱曲道:爛樵柯石室忘歸。足智神謀,妙理仙機。
險似隋唐,勝如楚漢,敗若梁齊。
消日月閑中是非,傲乾坤忙裡輕肥。
不曳旌旗,寸紙關河,萬里安危。
歐正清心忖道:"此處既有人弈棋,定是隱士之流。"便悄悄走入林中,躲在一棵樹後探頭望去。但見松蔭底下一白須老翁獨坐,手拿落下的松子在石坪上打譜,一面笑道:"你可會弈棋,與老夫手談一局如何?"
歐正清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的行蹤早就被發現了,忙上前行禮道:"我叫歐正清,是來參加清玄師太舉辦的大會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到了這兒,還請您老告訴我一條道,我好回去。"
老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既然進得來,自然也能出得去。我且問你,峨嵋派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呢?"
"哦,清玄師太和張天師辦了一個術派大會,商議怎麼對付混沌氏。我也不懂,夾在人群中隨便看看聽聽而已。"歐正清笑道。
老翁捋了捋他的長髯,嘆道:"想不到轉眼間三百六十年之期已近。唉,我也很久沒出去過了。這次還是用純陽罡陣麼?"
歐正清不知道眼前的老翁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知道那麼多東西。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答道:"是的,一共選了五個人,張天師,隱門三位少俠,還有我……"
"隱門?沒聽說過!"老翁搖頭道,"張天師倒是極好的人選,只是你……"言下之意,象是說"你還不夠資格"。
歐正清也不以為忤,只是微微一笑。
老翁見他心平氣和的樣子,面上露出了笑容,說道:"你倒是個心胸開闊之人。來來來,陪我下一局,我讓你三子。"
歐正清閒時常和馬道長對弈,對這圍棋一道也算是略知一二,便在石坪的那一端盤膝坐了下來。
那石坪上早刻好了棋盤,縱橫十九道,一共是三百六十一個點。老翁拿松子作黑子,歐正清執小石塊為白子,兩人便在這松蔭下對弈起來。歐正清棋力本不弱,只是下棋時有些毛糙,一到細琪就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力爭吃棋取勝,想把黑龍逮住。老翁不禁莞爾,也不和他硬拼,左躲右閃之後,不但安然脫險,反倒使歐正清的白龍陷入了絕境。歐正清心知中盤必敗無疑。可又不甘心,冥思苦想,使出吃奶的勁兒來,終於趁老翁一步緩手,勉勉強強做出了兩隻眼來。
老翁像是很意外:"嗯?活啦?行啊!"
歐正清苦著臉道:"不成不成,鐵定輸了!而且輸得極慘!"
老翁搖頭道:"那可不一定,且下著看看。"
歐正清不作贏想,只求輸得不要太難看,所以嘔心瀝血使出了全身解數。而老翁看樣子也比較認真,有時還將已經拿起的松子又放下,仔細長考。這樣,幾個回合之後,盤面上一直保持大體均衡。進入收官,漸成細棋。終局一數,按讓子貼棋,每人一百八十目半,恰好和棋。
歐正清將石子兒一放,拱手道:"多謝先輩手下留情!"
老翁捻須笑道:"我何曾放水了?小友棋力精湛,能和老夫戰平自是很不錯的!"
歐正清搖頭笑道:"想贏多少就贏多少,想輸多少就輸多少,想不輸不贏就不輸不贏。老前輩棋藝可謂通神了!"
老翁呵呵一笑,轉了話題道:"下了半天棋,想必也渴了,陪我喝茶去吧。"
"喝茶?"歐正清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兒杳無人跡,連房子都沒有一所,上哪兒喝茶?"
老翁向前一指,笑道:"誰說沒房子,你身後不就是麼?"
歐正清回頭看時,身後竟然無端多了一間茅屋。
第九章 閑品仙茗芬齒頰 漫賞丹青話推背
"你……你是仙人不成?"歐正清驚訝道。
老翁呵呵大笑道:"我要是仙人的話,怎麼還會呆在這鬼地方几百年呢!"
歐正清聽得老翁把這兒稱為鬼地方,不覺得好笑,道:"這兒山清水秀,我都巴不得住在此地呢!"
老翁擺手道:"一年兩年還成,一百年兩百年你受得了?"
歐正清不禁語塞。老翁帶著他進了小屋,裡面真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只有一張小案,除此以外就是墻上掛著的一幅幅畫卷。
老翁一指地上,笑道:"也沒凳子,咱們就席地而坐吧。"
歐正清依言坐下,老翁一揮手,就見桌上多了一把茶壺,兩隻茶杯,一盤松籽。接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哆嗦著打了開來。
裡面是幾根綠色的茶葉,老翁用手指撮起一根,小心翼翼地放入茶壺之中,加上了點水,然後用手掌緊緊地貼著壺身,沒一會兒,茶壺中就開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顯然茶水在老翁手掌炙燙下已經沸騰,同時壺嘴中散髮出一股清香之氣,奇怪的是,那股水汽居然還呈綠色,仿佛一條細細的碧線,扶搖直上,散入空中。
老翁給歐正清沏上了一杯,笑道:"這是千年茶精,絕非凡物,小兄弟,你品一品看。"
歐正清輕輕吹了吹,品了一小口。瞬時覺得口頰留芳,渾身舒暢,全身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讚嘆道:"果然是好茶,難怪盧仝有云:'七碗吃不得,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喝了以後果真神清氣爽啊!"
"呵呵。"老翁捋須笑道,"你喝了千年茶精,對功力也大有裨益!"
"是麼?"歐正清也笑道,"可惜沒有千年酒精,否則更爽!"
老翁指著壁上的畫兒道:"我也已經許久未飲酒了。那些畫兒就是我幾十年前酒後所畫,杜甫'飲中八仙歌'詩云:'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你看我這畫可有草聖遺意否?"
歐正清笑著站起身來,走到壁前,細細觀看。
門口第一幅便是大鵬展翅圖,《莊子》中說道:"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而畫上的大鵬翅翼遮蔽天日,更是巨大無比。旁書對聯一幅:飛翼乘風許萬里,紅顏灑淚期三生。"
第二幅是黃山雲霧圖,蒼松迎客,雲海茫茫,中有一峰卓然聳立,峻險異常。邊上也題著一聯:浮雲起自心底,奇峰生於胸中。
接下來是鑿壁偷光圖。這"鑿壁偷光"之典出自西漢經學大師匡衡,《西京雜記》上說,匡衡年幼,家貧苦學,晚上點不起燈,在墻壁上鑿一個孔,讓鄰居的燈光從孔隙裡射進來,照他讀書。不過此畫上之人卻做道裝打扮,手中拿著的卻是一卷《道德經》,顯得有些不類。旁邊題著一首七絕:不羡黼黻纏玉帶,卻慕逍遙共悠閑。
小子盜光照大道,好上九天謁真仙。
第四幅是黃帝升天圖。相傳軒轅黃帝與容成子、浮丘公在黟山(也就是黃山),鑄鼎煉丹,功成後升天而去。畫上正是黃帝升天前的那一刻,寶鼎放出五色毫光,空中降下赤龍接引。
旁邊是四句銘文:天地乾坤,唯君至誠。
風雨散潤,澤被蒼生。
然後是武侯圖,諸葛孔明身披鶴氅,手握鵝毛扇,站於平原之上,背後映著天際一輪夕陽。書云:豪傑多半生亂世,英雄自古出少年。
革故鼎新扶傾漢,勒銘永記五丈原。
其後是羿射九日圖,八日已墜,尚余其二,后羿輓弓如滿月,正往天上瞄準。其詩云:金烏炙蒼生,天地烈焰焚。
英雄神弓起,落日定乾坤。
第七幅是九曲黃河圖,洶涌澎湃之勢躍然紙上,其書云:兩岸青山疊涌嶂,一江白浪翻龍形。
聖人出,黃河清。
天下自此享太平。
最末一幅是道家三清之一的原始天尊畫像。天尊坐九龍沉香輦,馥馥香煙,氤氳遍地,頂上現出慶雲,垂珠瓔珞,金花萬朵,絡繹不斷。旁有兩句贊詞:慶雲仙客隱,梵天道門尊。
歐正清看了一遍,大是不解,問道:"這畫兒倒是不錯,可是上面的詩詞卻似乎有些與題不符。"
老翁搖頭道:"酒後乘興而畫,現在就是要我再提筆卻畫不出來嘍。事後我也曾細細看過這八幅畫,雖說是我酒後所作,卻也似冥冥中有力量在指點,代我執筆般。我看這畫兒大有深意,竟有些《推背圖》的意思,所以就把他們掛起來細細端詳。可是看了幾十年,依舊不得要領。小兄弟你能看出來麼?"
歐正清又看了一遍,搖頭道:"看不出來。要不讓我抄錄下來,回去慢慢參詳?"
老翁道:"也好,我去幫你找筆墨。"他甫一轉身,怎知"轟"地一聲,墻上的八幅畫兒忽然無火自燃,須臾間焚的乾乾淨淨,連灰兒都沒剩下。
老翁和歐正清面面相覷,都呆住了。
過了半晌,歐正清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老翁望著墻壁道,"掛了幾十年都沒事,你看完後就沒了,難道專門是等你來的?看來小兄弟你不簡單啊!難怪張天師要挑你布純陽罡陣。你且隨我來,我帶你看一樣東西。"
歐正清跟著老翁朝屋外走去,沒想到腳卻被門檻一絆,向前撲倒。登時大叫一聲,從床上直坐了起來。再回想夢中之事,早已忘了一大半。
第十章 心底事反成眼前事 夢中人原是畫裡人
他又細細地想了一回,大約記起了那八幅畫的模樣,可上面的詩文卻一個字都不記得了。既然忘記,也沒辦法,看看天色近晚,腹中倒也有些饑餓起來,便時時盼著有人來通知開飯。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有一女子道:"師尊有請歐師兄。"聽起來卻象是秦曉霜的聲音。
歐正清整了整衣衫,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果然是秦曉霜。歐正清笑道:"清玄師太找我有什麼事麼?"
秦曉霜搖頭道:"這個我倒不知,歐師兄還是跟我來吧。"
歐正清好跟著秦曉霜而去。穿過了偏殿,走廊,來到清玄師太所住的臥雲居。秦曉霜輕輕叩門道:"師父,歐師兄到了。"
裡頭傳來了清玄師太的聲音:"那就請歐少俠進來吧。"
歐正清斗膽推開了門,走了進去。裡頭的燈比較暗,只見清玄師太正在一張藤榻上盤膝打坐,她見到歐正清,指了指一旁的小凳,笑道:"歐少俠請坐。"
歐正清側身坐下了。清玄師太慈聲問道:"你師父以前認識隱門的人?"
歐正清要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不認識吧。"
"這倒奇怪了!"清玄師太蹙眉道,"剛才弟子來報,說你師父下午曾去了法主屋中,足足呆了有兩三個小時。快到四點的時候,他們一行四人就下山去了,好像有什麼急事一般。"
"我師父走了?"歐正清也有些驚訝,不過他轉念一想,略微有些明白,"一定是隱門有辦法救師父的妻子,所以他們才一起走的。"
"你師父的妻子?"
"是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馬道長和師父提起過一些,好像是當年師父做了一件令他極後悔的事情,害了他妻子。這些年來他和馬道長一直在找救他妻子的辦法,好像唯一的希望就在隱門。"歐正清把他所知道的全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清玄師太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倒錯怪他們了,不提了。張天師傳你的紫電青雷學會了麼?"
歐正清連連點頭,笑道:"剛會一些皮毛而已,連電光都沒見著。"
"無妨無妨,你且使來給我看看。"清玄師太指著壁上的一柄木劍道。
歐正清走過去摘下了劍,拱手道:"那就獻醜了,請師太多多指教。"然後擺了個起手勢,捏訣向前刺出,只聽得"嗤"地一聲,一道電光繞劍而生,擊中了板壁,留下一個焦黑的小孔。這下不僅清玄師太,就連歐正清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以前學過法術?"清玄師太問道。
歐正清急忙搖頭:"沒有啊,我什麼法術都不會。否則剛才比試的時候也不會那麼狼狽了。"
"這就奇怪了,為何短短幾個小時你的法力會進步得如此神速?"清玄師太叩著自己的額頭道,"難道服食了什麼金丹?"
"沒有沒有。"歐正清擺手道,"我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過,除了……在夢裡喝了點茶。"
清玄師太似乎正在思考問題,對歐正清的話充耳不聞。過了半晌,她揮揮手道:"你回去休息吧,過一會兒就開飯了。"
歐正清忙道:"既然師父已經下山去了。我想明天回去,看看馬道長,把經過也向他說一說。"
清玄師太笑道:"好好好,你回去後可要勤加練習才是!我就不送了。"
歐正清告辭,轉身正要離去,忽然看見左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幅畫,上面青山綠水,宛若人間仙境,中有一老翁,拄著藜杖,斜倚古松,長髯飄飄,如同神仙一般。
歐正清第一反應便是--這畫兒上的景色怎麼和夢裡如此相似?再仔細看那老翁,也與夢中更無二致,不禁大驚。
清玄師太見歐正清呆站在門口,神色有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下了藤榻,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
歐正清指著那畫兒道:"這……我……我在見過這位老神仙!"
清玄師太驚道:"這畫兒是我峨嵋派前輩高人所繪,至今已近三百年了。你怎麼會見到畫上的人呢?"
歐正清撓頭道,"好象是在夢裡……"
清玄師太笑道:"少俠恐怕是有些過於疲憊,才會被心魔所乘,還是早點休息,養足精神為好!曉霜,帶歐少俠回房!"
秦曉霜走了進來,輕聲道:"歐師兄,請。"
"那晚輩就告辭了!"歐正清跟著秦曉霜離去了。
清玄師太站在那兒良久,盯著那幅畫,臉上不露絲毫神色。
夜已經很深了,可是臥雲居中依舊亮著燈,還隱隱有火光閃現。
一陣風吹過,烏雲涌了上來,蓋住了那一彎新月。
第二天一早,歐正清就辭別了清玄師太和張天師,下山去了。現代交通發達,只需半日便已回到了觀中。馬道長正搖著蒲扇,津津有味地聽收音機中的評彈聯播,不時地哼上幾句。
"馬道長,我師傅還沒回來麼?"歐正清放下行李,四處查看了一下回來道。
"沒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麼?"馬道長搖著扇子悠悠地說道。
歐正清一攤手:"我們遇到了隱門的人,師傅跟他們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隱門?他們真的出現了?"馬道長驚道。
"是啊!"歐正清點頭道,"來了三個,那掌門年紀比我還小呢。不過本事極大,把張天師都打敗了呢!"
馬道長點頭道:"苗疆隱門,當年的藍雲天就是極厲害的!只可惜……"他將頭低了下去,臉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第十一章 勾魂魄結交新友 查死生欲入冥曹
"哦!對了。"馬道長掏出勾魂冊交給歐正清,"你既然回來了,那就把這活兒給你吧。你去休息吧,晚上收工後咱們好好聊聊,也給我講講這次峨嵋之行如何?"
歐正清回到自己房中,美美地睡了一覺,然後便收拾好了行裝前往蘭星酒店而去。
按勾魂冊上說,今天的對象是一名住在那兒的術士,時間是晚上八點半。他提前一個小時來到了大廈的天台上。出乎他的意料,那兒早就站著一個人,背對著樓梯口,看不見他的樣貌,可是從背影衣著來看年紀尚輕,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歐正清也不跟他搭話,只是走到西邊的角落裡,坐了下來,靜靜地望著星空。
過了一會兒,忽然一隻手從背後伸了過來,拿著一根煙。歐正清回頭望去,正是那個人,正對他微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來一支?"他問道。
歐正清擺了擺手,笑道:"我不抽煙。"
"好啊!身體健康!"他將煙放回了袋中,挨著歐正清坐了下來。"你叫什麼名字?"
"我?歐正清。"
那人伸手和他握了握,笑道:"我叫趙燁。"
歐正清並未將那人放在心上,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時間快到了,而邊上有人在,叫他如何拘魂?"你……"歐正清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在這兒幹什麼呢?"
趙燁笑著反問道:"那你又在這兒幹什麼呢?"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頭望著天台道:"這兒曾是我的好朋友們戰鬥過的地方,我來看看,懷念他們……"
"戰鬥?"歐正清覺得有些好笑,"打仗麼?"
趙燁也笑了笑,"不是,是除魔。你相信這世上有鬼狐仙怪麼?"
"你是術士?"歐正清驚道。
"是啊,不象麼?"趙燁笑道,"我剛從國外回來。你呢?"
"先別說!"歐正清看了看表,"我有點事要辦,你先等一會兒。記住,無論看見什麼都不許出聲!"
趙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俏皮地點了點頭。既然趙燁也是個術士,那就不必遮遮掩掩了。歐正清起身走到天台中央,翻看了勾魂冊,確定了對象,便掏出了那個玉盤開始施法。趙燁在一旁饒有興味地看著。
忽然,從地上升起了一個小光點,歐正清將它收入了小葫蘆之中,正想收工,便聽見趙燁叫道:"那兒也有一個!"
歐正清回頭,發現自己的身後又有一個亮點在盤旋。"怎麼回事?"他十分驚訝,勾魂冊上只載了一個,怎麼會出現一雙呢?他不及多想,也將那亮點收入了葫蘆中。這才重新走到趙燁身旁坐下。
"原來你是走陰差的啊!"趙燁興奮地說道。
歐正清點了點頭,"今晚按理來說只有一個,怎麼會出現兩個魂魄呢?不管了,我也該回去註銷今晚的活了。再見吧。"
"等一下。"趙燁拉住了他,"我跟你一塊兒去吧,也好長長見識。"
歐正清不想多說,站起身便走,趙燁就緊緊地跟在他後面。
兩人下了樓,往城隍廟而來,一路上趙燁總是有搭沒搭地跟歐正清說話,弄得歐正清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好隨口敷衍著。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廟前,歐正清叩了叩門,馬道長來開了門,看見了歐正清身後的趙燁,卻是一愣。
"您好,我叫趙燁。是正清的朋友。"趙燁笑著說道。
馬道長疑惑地望著歐正清,像是在尋求他的意見。歐正清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得微微點了點頭,鼻孔中輕輕地"哼"了一聲。
馬道長笑道:"既然是正清的朋友,那就快請進。"說著便將趙燁迎了進去。歐正清在後面拉了拉馬道長的衣角,將他領到一邊低聲道:"我不認識他!是他非要跟來的。"接著把發生之事略約講了一下。
"呵呵,萍水相逢便來打擾,真是不妥啊!"趙燁笑著說道,但語氣中並沒有絲毫覺得不妥的樣子。
馬道長道:"趙兄弟一定也是術界中人了?不知師承何派?"
趙燁臉上微微一紅,拱手道:"在下是茅山棄徒,已被逐出師門。"
馬道長笑了笑,知道中有隱情,便轉了話題道:"正清初入道門不久,法力低微,趙兄弟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得好好幫助他才是!"
趙燁忙道:"不敢不敢。互相交流也是應該的。在下所學雖然未精,但只要歐兄弟要幫忙,定當在所不辭!"
馬道長呵呵笑道:"那不知道我們有什麼能幫你的地方?"
趙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道長果然是快人快語。在下只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望歐兄弟能幫忙。"
歐正清笑道:"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趙燁道,"在下有兩位生死之交,不幸失蹤,他們的父母家人一直在尋找,至今已經有一年多了,可是依然音訊全無……"
歐正清聽到此處,不禁大奇,趙燁的這番話與藍烜在峨眉金頂所說並無二致,便接口道:"可是一人叫許奕飛,一人叫袁雲峰?"
趙燁驚道:"你怎麼知道?"
"法主在金頂懸下重賞,廣邀江湖上的同道幫忙尋找這兩個人呢!"歐正清道,"現在恐怕都傳遍了!可惜我們也不知道,要不然就能去隱門挑寶物了!"
趙燁嘆道:"藍兄弟為了找他們,也算是竭盡所能了!我此番遇見了歐兄弟,正是有要事相托。"
"我?"歐正清道,"我能幫什麼忙?"
"很簡單,"趙燁笑道,"幫我入冥去查一下生死簿,看看他們是不是壽運該絕。"
第十二章 扶乩降壇下斯人 分魂離魄失彼蹤
"不成!"馬道長急道,"偷閱冥簽是要折壽的!"
趙燁正色道:"那就算我的!只要能找到他們,就算是將我陽壽扣完也在所不惜!"
馬道長嘆了口氣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奕飛和雲峰都曾經不畏生死救過我的性命,我為他們折點壽又算得了什麼呢?還請道長和歐兄弟幫我這一次!在下沒齒難忘!"說完竟"撲通"一聲,跪倒在階前。
歐正清大驚,忙去攙扶道:"這可使不得。趙兄快快請起!"一面回頭對馬道長說道,"他們兄弟如此情重,我們就幫他這一次吧。"
馬道長搖頭道:"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們所看到的生死簿只是三個月內將要勾魂的名冊,全都放在城隍處。真正的冥間神冊其實是看不到的。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呀!"歐正清催道。
馬道長笑了笑:"你別急。我得解釋一下。術士往往會辟邪驅鬼之術,所以一般的鬼卒無法拘他們的魂魄,只得靠我們走陰差的下手。既然你的朋友都是有道之人,如果是陽壽已終,定然經走陰差的人辦的。我只要去問問那個人不就知道了麼?"
"那太好了!但不知是誰?"趙燁問道。
"江南一帶都是歸慎思和正清辦理,但不知京畿一帶是誰負責。待我明日去蘇州都城隍處查閱一下便知!"馬道長捻須道,"正清,你今晚還沒銷號呢,快去吧。"
他這麼一提醒,歐正清才想起來,忙道:"今晚可是古怪,一次居然拘了兩個魂出來。"
"什麼?這不可能啊!"馬道長也極為訝異。
趙燁站起身來,拍了拍膝上的泥土道:"我也看到了。剛開始從地上冒出一個,後來憑空又出現一個。正清就把它們全都捉來了。"
"這下糟了!"馬道長叫道,"那地上出來的,自是你要拘的魂魄。但這憑空出現的卻非你勾魂冊上之人。你本無權拘它,現在倒被你一塊兒拘了來,豈不是有違冥法?"
歐正清也是一臉的苦相,嘟囔道:"我怎麼知道,現在拘都拘來了,怎麼辦呢?"
"怎麼辦?"馬道長急道,"快找到那個人的肉身,將他送回去!我代你去銷號!"
歐正清掏出小葫蘆,拔去了塞子,一個光點兒飛了出來,他又將塞子塞好,把葫蘆和勾魂冊一併交給了馬道長。
"我們還是先問問那個人吧,也好知道他的肉身現在何處。"趙燁建議道。
道長微微點了下頭,說道:"那好,你們來扶乩吧。"
歐正清從裡屋取出一個沙盤和乩架,擺好了乩壇,然後道:"趙兄,我們一起來。"
趙燁走過去扶住了那個丁字形的木架,笑道:"你就叫我小燁子吧,我朋友都是這麼叫的。"
馬道長在一旁道:"凝神靜氣,不可有雜念,靜候乩神下壇!"說完袍袖一拂,那個亮點便飛上了乩架,消失了。
這時兩人手中的乩架開始微微顫動起來,似乎有第三個人在一旁挪動著。
"他已經上了乩壇,你們問吧。我去銷號。"馬道長說完步入大殿去了。
趙燁和歐正清對望了一眼,不知道該由誰先問比較好。
"我來吧。"趙燁道,"你叫什麼名字?"
木架在沙盤上慢慢地移動著,劃出了一道道軌跡。
"許--奕--飛!"歐正清看著沙盤,慢慢念道。
"奕飛?!是你!真的是你?!"趙燁欣喜若狂,幾乎要放脫了手。
"握緊了!"歐正清低聲提醒道。
趙燁定了定神,問道:"奕飛,你和雲峰失蹤了一年多,我們直至都在找你們啊!怎麼現在竟成了游魂了?雲峰又去了哪裡?"
木架慢慢在沙盤上移動,說出了一段驚心動魄的經歷--當日許奕飛和袁雲峰身形分散,其實已進入一虛空之中,便覺得四周有無窮大力拉扯著身體,就想要把人撕開一般,那種痛苦,著實難當。許奕飛緊緊地攥住袁雲峰的手,不敢放脫。
可是那種痛苦愈來愈強,簡直不是人所可以忍受的,許奕飛幾乎都要昏厥過去。再看旁邊的袁雲峰,也是雙目緊閉,額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
許奕飛震懾心神,想運氣對抗著那股外力。忽然那力道猛地加重了兩三倍,令他猝不及防,只覺得身子一輕,竟有些飄飄然之意,而痛苦也忽然全都消失了。
他心知不妙,回頭看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拉著袁雲峰在虛空中飄蕩。許奕飛心下明白,自己的元神定是已經離體,拋棄了那具軀殼。他剛想返回自己的身體,虛空中忽地亮了起來,鋪天蓋地的白光耀的人眼都睜不開來,更使得許奕飛全身猶如針扎一般。
然後一切都在瞬間消失了,許奕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蘭星酒店的樓頂,而接下來的一股大力便將他吸入了一個葫蘆之中,直到現在被放出來為止。
"那就是說,你的軀殼落在了虛空中?這可怎麼辦?"趙燁急道,"還有雲峰,他是否跟你一樣,元神也離了體?"
"我不知道,不過我是因為天門已開,因此元神極易離體。雲峰沒有那樣的體質,所受的痛苦比我不知多了多少倍!"
第十三章 借氣化形 藍烜施巧術 摶土作人 黃山訪神泥
"那個游魂怎麼說?"馬道長銷號完畢,又回到了院中。
"他……他……"趙燁強抑著心中的激動,語無倫次地說道,"奕飛……是……奕飛!"
"馬道長,這個游魂就是法主要找的兩個人中的一個--許奕飛!"歐正清在一旁解釋道。
"是麼?"馬道長也極為高興,"那快找到他的肉身救他回來!"
"不成的!"趙燁垂頭懊惱地說道,"肉身留在了一個虛空中,只有元神在這裡。"
馬道長皺著眉頭道:"這可有些難辦。他的肉身已失,只剩元神,可惜內丹未成,否則就可直升天界,也用不著在人世間遊蕩,做個孤魂了!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替他找一具身體,讓他附上去。"
"也只能這樣了!"趙燁無奈地說道。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絕對不可以!"
歐正清聞言朝門口望去,只見四人踏步走了進來,正是師傅崔慎思和隱門三人,忙低頭叫道:"拜見師傅,拜見法主。"只是因為扶著乩,雙手不能離開,所以有些狼狽。
趙燁除了齊格勒外,其餘都未曾見過。藍烜雖是舊識,可是過了許多年,面貌又與當日不同,自然也是不認識了。
當下崔慎思給馬道長一一介紹了。馬道長捻須贊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歐正清在一旁問道:"法主,你剛才說不能給許奕飛找軀體附身,這是為何?"
藍烜擺手道:"奕飛他天生異質,天門已開,若是隨便找一具身體,豈不是耽誤他了麼?"
馬道長點頭道:"不錯!若是尋常肉身,的確是可惜了。但還能怎麼辦?難道讓他一直做個游魂,慢慢被銷蝕光麼?"
藍烜道:"我們不妨試試借氣化形的方法,看看能不能替他造出個身體來。"
"難道是象太乙真人救哪吒那樣,做一個蓮花化身不成?"歐正清奇道。
"小說家言,怎麼能信呢?"藍烜笑道,"不過靈肉之間的轉換到也不是沒有辦法。道器之間的差別也就在一個無形,一個有質,如今我們化無形為有質,無中生有,將元神凝成實體即可。只是……"說到此處,臉上似乎有些為難之意。
"只是什麼?"趙燁急切地問道。
崔慎思在一旁道:"只是元神凝聚,必定先要一個框架,然後再將元神引入,猶如澆築模型一般。等元神半凝半聚的時候,將那框架去掉,然後只需靜等肉身成形即可。如今有兩個棘手的問題。第一是這框架該如何搭建,第二是元神凝聚,消耗極大,必須要時時補充靈氣,以防魂飛魄散。""第二點倒無妨。"藍烜抬頭望瞭望遠處的高樓大廈,"自有辦法幫奕飛補充靈氣,但我們尚未找到材料來搭建框架。"
"是啊,這材料要與肉身相差不大,又不能是肉身,著實難尋啊!"馬道長皺眉道。
這時崔慎思忽道:"黃山自古傳說有神泥。乃是上古女媧摶土做人所用之物,或許可用?"
馬道長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崔慎思微微點頭,低聲道:"這也是救我愛侶的法子。"
馬道長笑道:"不錯,這倒是個絕好的材料。只是黃山那麼大,誰知道神泥在哪裡呢?"
趙燁忙道:"咱們就算將整座黃山翻過來也要找到這神泥來救奕飛!"當下便要出發。
藍烜笑著攔道:"也不急於這一時嘛,我們來這兒就是打算明天去黃山的。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出發也不遲啊!"
趙燁也知道自己過於性急,也只好按捺下性子住了一晚。當晚,和齊格勒共處一室,自然無話不談,聊到深夜。
第二日,趙燁便拉著藍烜他們要早早告辭離去。崔慎思卻道:"這黃山我就不去了,你們五個人去就成了。正清也正好趁此機會歷練歷練。"
藍烜笑道:"那再好不過了,上次峨嵋大會本想傳他一些隱門秘術的,因為和崔師叔急著下山,也就沒見他。如今可是天賜良機啊。"
歐正清靦腆地笑了笑,卻不作聲。
馬道長拿出五個玉匣,每人發了一個,說道:"速去速回,找到神泥後,立刻裝入玉匣中帶回來,莫要拖延!"
五人立刻啟程趕往黃山而來,那城市離黃山不遠。幾個小時後他們便已到達黃山腳下。
黃山,古稱黟山,因軒轅黃帝率浮丘公、容成子在此經六甲子修煉得道升天,後被唐明皇敕改為黃山。這黃山自古有四絕:奇松、怪石、雲海與溫泉,乃是天下勝境,徐霞客曾有"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之贊。
眾人自然不走觀光道,專揀無人跡處而上,雖然怪石嶙峋,奇峰突兀,但對他們這些有術之士來說,自然是如履平地。他們也不去那蓮花峰,轉道後山而來。
黃山後山景區包括始信、觀音、五老諸峰,此刻正是旅遊淡季,更無半個遊人。眾人站在峰頂,底下世界一覽無遺,胸懷大覺寬廣。歇了片刻,便分頭到那山坳中去尋神泥。
第十四章 掘神泥誤開氣竅 泛扁舟同游雲海
崔慎思曾向大家描述過神泥的模樣,但黃山漫漫,更不知在何處,眾人只亂挖一氣。其中就數趙燁最急,許奕飛曾是救過他的性命,真可謂生死之交,如今摯友有難,恨不得將自己的肉身獻出來給他。可凡事講究一個"緣"字,越是想找就越是一點線索都沒有。趙燁兩隻眼睛憋得通紅,舉著小鏟在地上亂挖亂刨,泥土翻飛。
正氣急間,忽地"叮"地一聲,小鏟斫到了一個硬物,震得趙燁手臂一陣酸麻。他直起身來望瞭望四周,眾人皆不知去何處挖掘,自己周圍目力所及之處空無一人。他呆了呆,才蹲下來,拿手輕輕將鬆動的泥土撥開。底下卻是個鐵鑄的小圓環,連著一個烏黑的蓋子。趙燁有些好奇,卻又不敢亂動,恐這是封印什麼妖魔的所在,便又將泥土蓋好,去別處挖掘。
忙了一個多小時,他有些疲憊,找了大石坐下歇息,心中自然而然想起剛才的事來,不覺好奇心大起,又去將那泥土挖開,細細觀看了一遍。見蓋子上並無花紋字跡,更無符咒封印,便握住了圓環,大膽地往上一提,將那蓋子掀起。原來底下是個大概徑一尺的圓孔,黑洞洞的不知道有多深。
趙燁看了一陣,並未見有任何異樣,剛想把蓋子蓋上。甫料那孔中絲絲縷縷,氤氤氳氳,竟冒出白氣來。起先是極小極細,隨即消散,過了一陣,越來越厚越來越濃,噴薄洶涌而出。趙燁大驚,忙要用力摁下蓋子。哪知道裡頭向外竄的力道極大,趙燁拼盡全身力氣,無法下按一分。但見周圍的白霧越積越厚,三步之外已不辨情形。
又僵持了片刻,趙燁實在無法,只好放脫了手,朝著五老峰頂攀援而上。到得峰頂,卻見諸人也都紛紛狼狽不堪地來到。
齊格勒笑道:"怎麼忽然起這麼大的霧啊?"
藍烜也笑著說道:"好啊,讓我們觀賞一下雲海勝景也不錯嘛。"
眾人放眼望去,那白霧鋪天蓋地,遠遠一片,就像大海一般,而那些山峰一個個全都成了海中的孤島。
"好美啊……"姜輝望著眼前此等奇景,不禁讚嘆道。看了一陣,姜輝忽道:"你們看,雲海里有船!"
雲海乃水汽所結,又非真的海,舟楫並無實體可依,如何能夠雲中行舟?可遠處確有一樣黑黑的東西在雲海中移動,漸漸朝他們而來,象是一條小舟,上面似乎還載著一人,並桌椅等物。
等舟移近,大家才看清原是位中年羽士,穿著道袍,頜下三縷漆黑的長髯,背上負著一把寶劍,風度翩翩,瀟灑至極。只見他面色凝重,望著眾人道:"是誰擅自開了雲竅?還不老實交待!"
大家都不知道此人的話是何意,均面面相覷,大是不解。那道人朗聲道:"黃山雲海每一次出現皆是定數,今日本不該出現雲海,定是你們中間一人開了氣竅,將雲海釋放出來,還不承認麼?"
趙燁上前一步道:"此乃在下所為,還望道長原諒。"當下把挖土時所見所聞一一說了個明白。
那道人聽完以後沉吟了片刻,隨即微笑道:"原來是你無心之失,也罷也罷。索性今日盡了性,來,我載你們游雲海如何?"
姜輝望著他那條被桌椅擠得滿滿的小船,努嘴道:"這船能載幾個人啊?"
"哈哈哈,你們儘管上來,我這船大概連天地都可載得!"道人捻須笑道,"我在黃山住了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你們有什麼事可儘管問我!你們就叫我羽先生吧。"
眾人互通了姓名,依次上了小舟,說也奇怪,這船看似極小,並無太多的落腳之地,可納了這麼多人,卻依然顯得很寬敞。羽先生拿著兩爿槳,輕輕一劃,船兒悄然沒入了雲海之中。
起先只是在山頂觀望雲海,而此刻身臨其境,感覺自然大不一樣。四周雲霧茫茫,山風吹來,掀起了一陣陣雲濤。羽先生帶著諸人遊歷了幾處名勝,皆是尚未開發人跡罕至之所,清雅幽深,真可謂是人間仙境。
過了片刻,羽先生忽然舉起槳指著雲海深處道:"諸位,我師侄來了。"
大家依照他所指方向望去,果然有兩個身影如流星一般飛來,穿雲破霧,速度極快,片刻間便落到了船頭,卻是兩位嬌艷如花的白衣少女。
羽先生捻須笑道:"凌霜,勝雪,你們怎麼想到來看我啊?"
那個叫做勝雪的少女長得極為美麗,此刻一身白衣飄飄,猶如仙子般。只見她嘴角一揚,笑道:"我們給師叔帶好東西來了!"說完從袋中拿出兩根極長的羽毛來,"這兩根鷫鸘翎,師叔你的集翠裘大概用得上吧?"
羽先生大喜,忙把羽毛握在了手中,問道:"這是自然脫落的嗎?"
"當然了!"另一個叫做凌霜的少女道,"我知道師叔的要求的,我們跟了那隻鷫鸘足足三天,才等到它解羽。就撿了最漂亮的兩根給您送來了!"
"哈哈!太好了!"道人極為高興,就好像小孩子見到了喜歡的玩具一般。
凌霜接著問道:"師叔啊,你雲海泛舟怎麼還帶客人呢?"
"哦!今日本無雲海。"道人一指趙燁,"這小子誤開了氣竅,所以索性帶著他們玩玩了,熱鬧熱鬧嘛!你們互相介紹一下吧。"
眾人便一一作了自我介紹。二女拱手答禮。原來凌霜姑娘姓楚,勝雪姑娘姓趙,二人皆是巫山神女宮的弟子。
"神女宮?"趙燁笑道,"我聽師父說過,巫山神女是西王母的第二十三個女兒,名叫瑤姬,被封為雲華夫人。難道你們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對啊!"姜輝在一旁也叫道,"還會飛天之術,不是神仙還會是誰?"
第十五章 述往事同尋寶劍 撫七弦共聆仙音
"神女宮因為在神女峰上故而得名。"楚凌霜解釋道,"本宮自古很少與外人接觸,所以知道的人極少。這次是因為正道將有大劫,宮主才命我們下山的。"
"至於會飛嘛!"趙勝雪指了指腰間,"我們都帶著躡空符呢,每日可飛八百里。"說完調皮地笑了笑,不覺讓趙燁心中一動。
羽先生把玩了一陣鷫鸘翎,笑問道:"你們平白無故給我送東西來,定是有事要求我,對麼?" "呀!師叔果然厲害!"趙勝雪笑道,"我們是來向師叔打聽絳雪劍的所在的。"
羽先生聽罷,捻須沉吟道:"風霜雨雪四劍,神女宮已得其三,這剩下的這把多半也要落在你們家了。只是我並不知道絳雪劍究竟在黃山何處啊,即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拿的到手啊。"
楚凌霜奇道:"這卻是為何?"
"風霜雨雪四劍據說是黃帝與浮丘公、容成子在黃山結廬煉丹時所鑄,劍成後黃帝將其封藏在這三百里的黃山之中。後來神女宮無意間得到了它們,分給了諸位弟子,其中有一位叫做祝飛雪的弟子就得到了絳雪劍,後來這名弟子竟與外界一名男子相戀私奔,最後被宮主殛於蓮花峰頂。可是絳雪劍早已被那名弟子藏了起來,正應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話啊!"
"那那名外界男子後來如何了?"趙勝雪問道。
"他啊?"羽先生仰頭嘆道,"搶了飛雪的屍體後就從蓮花峰上跳下去了,自此生死不明!"
眾人低頭看那雲海下面,千百丈深崖,雲霧茫茫,若是有人跳崖,定然屍骨無存。
趙勝雪呆呆地望著遠處的蓮花峰,嘆道:"同生共死,真是凄美動人!"卻沒想到趙燁也有此嘆,兩人異口同聲,就好像排練好的一般,當下鬧了個大紅臉。
楚凌霜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師妹你就別發感慨了,趁早找劍是正經!我看在那蓮花峰周圍的可能性很大!"
羽先生笑道:"也罷,左右無事,就陪你們去轉轉吧!"說完,雙槳一扳,小舟便乘著雲濤朝蓮花峰駛去。未到峰前,小舟已慢慢下行至深谷中,停在了崖下。眾人下了舟,羽先生將袍袖一拂,笑道:"自個兒去玩吧。"
小舟忽地化成一隻大雕,雙翼張開,沖天而起,沒入雲中。羽先生這才回過頭來說道:"
你們打算怎麼找呢?"
趙燁忙道:"反正我們也要找神泥,四處挖掘,順便幫師姐們留意就行了。"
趙勝雪低聲道:"多謝趙師兄。"臉卻已自紅了大半。
於是眾人找了一陣,可惜皆無所獲。羽先生盤膝坐在一塊大石上叫道:"大夥兒歇歇吧,待我來彈奏一曲解悶如何?"
"太好了!"楚凌霜擦著額頭的汗珠笑道,"師叔琴藝天下冠絕,正該好好聆聽才是!"
"今天彈什麼曲子啊?"趙勝雪笑問道,"別又是什麼《瀟湘水雲》《醉漁唱晚》《梅花三弄》《陽光三疊》什麼的。"
"是啊!還有《廣陵散》《風雷引》《龍翔操》《烏夜啼》等等也不准奏!"楚凌霜補充道。
"對!還有《幽蘭》《高山》《流水》《鹿鳴》《陽春》《白雪》《獲麟》《離騷》……"
趙勝雪滔滔不絕,一口氣說了十七八個名字。
她們說的都是古琴曲,其中有的早已失傳,眾人大半都未聽過。卻聽羽先生笑道:"原來你們今天是來考我的?好!今天就彈一首你們從未聽過的。"當下將雙手由內向外一抹,橫空出現了七條淡淡的光線,泛著點點金輝。
只見他一手按弦,一手五指輪撥,頓時泠泠之聲從他指尖飛出,如鳴金鐘,如擊玉磬,清澈寬潤,眾人均都聽得入神。漸漸地,曲調轉向哀婉,如泣如訴。一曲奏罷,趙勝雪與楚凌霜早已眼眶兒盡紅。
眾人均默然不語,過了良久,藍烜嘆道:"孟郊曾云:'學道三十年,未免憂生死。聞彈一夜中,會盡天地情'。這首《雉朝飛》果然是人間絕響!"
羽先生大喜道:"小兄弟你竟然知道此曲的名稱?那你可知此曲的來歷?"
藍烜搖頭道:"在下幼時曾聽人彈奏過此曲,但不知其由來。"
羽先生捻須笑道:"這是春秋時衛候女傅所作。衛侯之女嫁給齊國太子,走到半路上聽說太子死了,便問師傅該怎麼辦。師傅說:'暫且去參加喪禮。'等喪禮結束後,衛女卻不肯再回娘家,抑鬱而死。她師傅很後悔這件事,拿著衛女生前使用的琴,在衛女的墳前彈奏。這時有兩隻野雉一起從墳墓裡飛出來。她撫摸著雌雉說:'你果然變成雉鳥了嗎?'話未說完,兩隻雉鳥一起飛起來,一會兒就不見了。師傅很悲痛,彈著琴創作了此曲,所以叫《雉朝飛》。"
眾人方才明白為何此曲為何如此憂傷,催人淚下了。便正在這時,就聽見姜輝叫道:"《雉朝飛》,真的把雉鳥引來了!"
第十六章 且逐雉鳥求翠羽 但見飛劍幻神華
眾人回頭看時,果然在不遠處的坡上站著兩隻雉鳥。全身濃褐,唯有頭和頸為灰黑色,它們的臉是艷紅色,頭側連目處有一對白色羽簇伸出頭後,宛如一塊潔白的小圍嘴。尾部是長長的羽翎,外邊羽毛披散如發並下垂,猶如馬尾一般。
"這是鶡鳥,極為少見。"羽先生道,"此鳥性情暴躁好鬥,因為其羽翎似馬尾,所以又叫褐馬雞。"
"師叔,你的集翠裘上有它的羽毛麼?"趙勝雪好奇地問道。
羽先生搖頭道:"此鳥甚為少見,若要它解羽,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那我們來幫您!"楚凌霜笑道,一面朝它們躍了過去。
那兩隻鶡鳥原本是被《雉朝飛》的琴聲所吸引過來,忽見有人朝它們撲擊,頓時轉身就跑。
楚凌霜左足在地上一點,一起一落,恰攔在了它們前面,將其逼轉了回來,一面叫道:"
師妹塊攔住它們!"
趙勝雪有些不解,問道:"幹什麼啊,師姐。它們又沒招你惹你。"
"我知道了!"藍烜笑道,"她這是用求鶴翎的方法!"
"什麼求鶴翎的方法?"歐正清好奇地問道。
趙燁笑道:"這故事我倒聽說過。隋煬帝大業三年下令製造儀仗隊中以羽毛裝飾的旗幟。
因為造旗用的羽毛大多出產自江南,為此差不多將鳥羽搜羅光了。當時湖州烏程有個人,身上披著羽毛偽裝,進山去捕鳥。他看見一棵大樹有一百尺高,樹上有個鶴巢,裡面有大鶴在養育幼鶴。這個人要捉鶴拔取羽毛,可是樹的下部沒有枝丫,樹高上不去,便拿著斧子砍伐大樹。鶴知道人一定要捉到它取毛,恐怕幼鶴被人殺害,就用嘴拔下身上的羽毛扔下來。人拾起羽毛,全都合乎標準,就不再伐樹了。現在楚師姐這麼逼它們,就是要讓它們自己把羽毛拔下來。
"
"師姐,那豈不是變相勒索了嗎?"趙勝雪聽後大聲道,"再說了,它們能懂你的意思麼?"
楚凌霜不停地攔著鶡鳥,口中說道:"你不幫忙就算了。我看它們能夠辨明琴音,大有靈性呢!"
趙燁站起身來道:"楚師姐,我來幫你。"便從側翼兜了上去。
那兩隻鶡鳥奔突一陣,見不能脫身,便撲閃著翅膀從趙燁頭頂飛了過去,落下了兩根長翎。
"成了!"趙燁高興地說著,伸手去抓。
沒料到另一隻鶡鳥恰在這時也飛了過來,翅膀扇起的風將那兩根翎毛遠遠地吹開,落到了一叢矮樹後面。趙燁嘆了口氣,走過去便要把羽毛撿回來。
羽毛正落在了一處藤蔓上,趙燁踩著那些碗口粗細的樹藤走了過去。剛拿起羽毛便聽見腳下"咯喇"一聲,象是樹枝折斷的聲音。原來那藤蔓吃不住趙燁的重量,斷了幾根。趙燁只覺得腳下一松,身子便往下墜落。
他們剛才所處之地已是崖底,趙燁恰好站在了一道地塹的上方,那裡被千纏百結的藤蔓遮蓋住,外面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此刻藤蔓一斷,便掉了下去。
幸好那地塹不是很深,很快趙燁的雙腳便沾上實地。他再抬頭望去,頂上黑漆漆一片,竟不見絲毫陽光。他將手掌伸出,點著了幽火,權當照明之物。
藉著微光,他細細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見岩壁上刻著許多花紋圖案,象是符籙一般,不覺大奇道:"這兒難道有高人到過?"便想起羽先生所說的祝飛雪藏絳雪劍的事來,心中暗忖世事絕不會那麼巧。於是打點起精神,沿著地塹慢慢朝前走去。
且說趙勝雪見趙燁去撿羽毛,半晌不見回來,不禁大為擔心,忙帶著楚凌霜過去查看。只見樹叢後藤蔓糾纏,並無趙燁的蹤影,也不見那兩根翎毛,又見那藤蔓有些斷口,便猜到了七八分。楚凌霜放出了自己的玄霜劍,白光縱橫,一頓翻飛,立刻將那些藤蔓斬了個乾乾淨淨,地塹便露了出來,足足有十來米闊。
兩人走到地塹旁向下望去,黑乎乎看不清楚,不知道有多深。楚凌霜道:"奇怪!此刻陽光正盛,為何地塹下面一絲光都射不下去?難道被施了什麼法術?"兩人不敢擅自下去,就將眾人叫了過來。
羽先生細細察看了一回道:"這條地塹似乎被人施了法術,故日光不能直下。"
"趙師兄一定是掉下去了,這可如何是好?"趙勝雪急道。
便在此時,只聽得地塹中一聲巨響,宛若晴空霹靂,一道紅光激射而出,疾如閃電,光華耀眼,寒氣逼人。
羽先生叫道:"莫非這就是絳雪劍?快把它攔下!"楚凌霜未等他話說完,便已將玄霜劍放出,但見一道白光直追而去。
便在此時,從天外又飛來一道青光與一道烏光,合著白光一起包圍了上去。
趙勝雪大喜道:"大師姐,三師姐你們也來了!"
只見雲層中兩道人影墜落,卻又是兩名白衣女子,她們並不說話,只是控制著各自的寶劍圍鬥絳雪劍。
青、白、烏、紅四道劍光在空中展開大戰,夭矯騰挪,變化無窮。那絳雪劍雖然同時受三道劍光攻擊,卻也未見有衰敗的跡象。又鬥了片刻,青光竟被打落塵埃。一名女子急忙將它收了回來,已見劍刃上多了米粒般大小一個缺口,十分心痛,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羽先生忙安慰道:"若風你別難過。天風劍有靈性,憑你的元神之氣自會慢慢復原。"那女子這才止住了。
再看剩下的兩道劍光,已沒有剛開始那麼靈動了,楚凌霜與另一名女子渾身大汗淋漓,身子搖搖晃晃,已是在勉力支撐。她們深知只要被絳雪劍脫困而走,想要再找到它就會是千難萬難,因此只得咬牙堅挺。
藍烜諸人空有一身本領卻無飛劍在身,幫不上忙,自是焦急萬分。
第十七章 行長空 四女同追絳雪劍 入古洞 道人暫借集翠裘
這絳雪劍為何會飛將出來?其中緣故倒與趙燁有關。且說趙燁沿著地塹朝前走了一陣,忽然發覺兩旁的岩壁極為光滑,竟像是被打磨過一般,便暗想這條地塹到底是天然而生還是人力開鑿而成。卻見前方已到盡頭,卻是凹凸不平的山崖,與兩邊大不一樣。在山石正中,長著一個紅色的劍柄,像是一把寶劍插在岩石中一般。
趙燁暗想:這石壁十分堅硬,寶劍居然也能刺進去,可見是個神物!定是道長所說的絳雪劍了,待我拔出來當作禮物送給趙師姐。便將兩根長翎放在一旁,雙手握住劍柄,拚著平生力氣往外一拔。
他原以為寶劍刺入石中,定是牢固至極,本做好了失敗的打算。甫料一下子劍身就露了出來,倒似在豆腐中拔筷子一般。只是用力猛了,身子失去平衡,仰天摔倒。就覺得手掌一陣劇痛,絳雪劍已脫手飛了出去。
他忙看自己的手心,被擦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匆匆包紮了一下,撿起翎毛就要出去。
適才他一直點著幽火,倒也不覺什麼,此刻他雙手受傷,幽火熄滅,才發現這洞中另有一種淡淡的光源。方圓五步的地面都籠罩在一片微光之下,而在這個範圍之外,依舊是漆黑一片。
趙燁蹲下身來,撮起一些泥土,放在掌中觀看。只見那些泥土中沒有絲毫塵屑,均是象四分之一顆米般大小,每一粒都發著淡淡的毫光,就像是珍珠般。趙燁心中一動:"這倒和崔師叔所說的極似,莫非就是神泥?暫且先挖些回去看看。"當下掏出小鏟玉盒,挖了滿滿一盒。這才收拾好東西,拿著長翎往外走去。
走到剛才跌下來的地方,卻見頭頂一片陽光。原來絳雪劍飛出,早已將地塹頂上的符咒衝破。他抓住一根垂下來藤蔓,先試了試結實程度,這才雙手交替,攀了上去。
其實地塹一點兒不深,也就二十來米,趙燁只幾下就出來了。就看見藍烜諸人都站在一旁,面帶焦急之色。趙勝雪和楚凌霜,還有另外兩位裝束相同的白衣女子,想必也是神女宮四大弟子裡的。再抬頭望空中看去,劍光閃爍,劍氣縱橫,三道光華正在那兒纏鬥。
他朝前走了幾步,聽見羽先生在勸道:"算了,讓它去吧。再鬥下去你們會受傷的!"
"不行!"楚凌霜咬牙道,"師妹……好容易……才找到她……的兵器,怎麼……能輕易就……放走呢!"
但見藍烜跺腳道:"早知道我就把流光破影帶來了,好歹也可助上一臂之力啊!"
只見白光與烏光在空中搖搖欲墜,敗落只是早晚的事。忽地破空之聲大作,兩道劍光墜下,絳雪劍飛出了包圍圈,如長虹般朝西方逃逸而去。
"快追!"楚凌霜叫道,和三女一同躍身而起,步入空中,便見四個人影追著一條紅色的細線,沒入了雲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燁這時才開口問道。
眾人回頭看見他安然無恙,皆十分高興。
"小燁子,你沒事就好。"齊格勒笑著說道。
羽先生撮脣一呼,將適才飛去的大雕又召了回來,重新化作小舟。"大家快上來,我們去追他們!"
眾人急急上了船,羽先生雙槳一擺,小船兒急升而起。這次行舟卻和剛才大不相同,昔時為的是觀賞黃山雲海風光,故小舟一葉,緩緩而行;而此刻船兒駛得卻是風馳電掣,山風迎面吹來,猶如刀割一般。一路上羽先生給大家作了一下簡單的介紹,原來後來的那兩名女子正是神女宮大弟子秦若風與三弟子燕幽雨。
很快便看見絳雪劍急速地朝一座山峰投了下去,趙勝雪她們也跟了過去。
"怎麼回事?"站在後面的姜輝未曾看見,忙問道。
藍烜道:"好像絳雪劍飛進前面山裡去了。"
歐正清抬眼望去,不覺心中一動。那山峰的走勢形態,無不與他夢中所見的那幅黃山雲海畫相契相合,正覺得此事巧極,忽然舟身往下一沉,耳中便聽得羽先生叫道:"我們也下去看看。"
等到小船兒落了地,眾人看見四女正圍著一個洞口發愣。趙勝雪見羽先生趕來,便上前道:"師叔,您在黃山這麼多年,可知這兒有個洞麼?"
羽先生搖頭道:"從未見過。絳雪劍飛進去了麼?"
秦若風點頭道:"正是。我們趕了一陣,就見它轉頭衝這兒飛來,沒入石壁之中,接著斗大的石塊紛紛掉落,便顯出了這個洞口來。"
"師叔您來看。"楚凌霜將羽先生引到洞前,"落下的石頭中滲有硃砂的痕跡,石壁上也有鑿就的符籙花紋,我們怕是什麼先輩封印妖邪的所在,因此不敢擅入。"
羽先生點頭道:"那絳雪劍既然是勝雪的兵刃,自然要勝雪自己降伏才是。別人插手,終究與修行有礙。這樣吧,就由勝雪一個人進去。
"那怎麼行?!"燕幽雨道,"我們怎麼能讓師妹一個人涉險呢?!"
"無妨無妨!"羽先生微微一笑,轉頭對那小舟道:"快把集翠裘取來!"小舟一聲長鳴,化作巨雕而去。過了片刻,雕兒又飛了回來,爪中緊緊攥著一物,到得眾人頭頂,將爪兒一松,那物飄然墜下,正落在了他的手中。
羽先生將那物打開,原是一件五色斑斕的羽衣,光鮮奪目,乃是集眾鳥之翎所成的至寶。
他對趙燁伸手道:"把褐馬翎給我。"
趙燁不敢怠慢,從懷裡取了羽翎雙手遞上。羽先生接過,與鷫鸘翎一起握在手中,取了一枚銀針,在羽根處都扎上了小孔。接著伸手拔下頜下兩根長須,將那四根羽翎分左右穿過,綴於裘上。然後對趙勝雪說道:"你穿了這件集翠裘,自有百鳥之靈護衛,足可保身。
進洞之後憑心意與之交流。要知道馴劍如馴馬,初時極難,只要能令它心服,自然會終身為你所用。不要耽擱,快進去吧。"
趙勝雪仍舊有些遲疑,披著集翠裘在洞口駐足了好一陣,方咬牙準備入洞。便聽得趙燁叫道:"且慢!我陪趙師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