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們找到我來做這部電影的男主角絕不是因為我長得帥,這點我心裡很清楚。當然也不是因為我的演技好,我可從來沒面對過鏡頭,而且我還有一點點害怕面對鏡頭。
“放心,你可能根本看不到鏡頭,你只要按平常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不要刻意去扮演就行了。”
——這是胖子導演對我說的話。
導演還給我大概介紹了一下這部電影的情況:“這是一部鬼片,也叫恐怖片。同時也是一部電影鬼片史上不朽的里程碑!這部電影的問世將是載入史冊的,它是一個嘗試,也將是一個電影新紀元的序幕,這個序幕將由你我一起來拉開。。。”說到此處,激動的導演用夾著雪茄的右手用力在空中揮了一下,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飛揚的煙灰飄飄灑灑散落在空中,其中一小片飛落到了我的鼻子上,我聚起倆眼珠子對著鼻子上的這個不速之客狠狠瞪了一眼,它便乖乖地重新起飛到別處去了。
“這部電影的問世將是橫空的,這是一個創舉,它完美地平衡了唯物和唯心的矛盾,中和了客觀上的所有主觀意志,在現實與宗教的基礎上進一步闡釋了人與自然的不可或缺性,將宇宙的真相以及四維空間的互動融合了。。。”導演的聲音越來越高亢,手部動作也加大了幅度。
我很有耐心地微笑看著沉浸在夢想的藍圖裡的導演,除了偶爾伸手抹一下從導演嘴裡移居到我臉上的唾沫星子以外,基本上我是保持一種謙謹的姿勢一動不動。
我想藝術家也許就是這個樣子,事前能先把自己陶醉,這樣事後做出來的作品才能陶醉到別人。
導演的境界我是無法達到的,因為到目前為止,他說和話我一句也沒聽懂,我能一直保持清醒的站立動作而沒有暈倒下去的原因是因為我一直在聽導演演講的同時心裡卻在研究導演嘴裡的金牙成色。
不過有一點我是肯定的,這部電影從來沒有人拍過,它會是一部好電影,我也會因此而成名,還會不朽!當然名利雙收是不在話下了。
這可是我的夢想啊!
我雖然從沒有夢想過做一個演員或明星,但我卻一直夢想著名利雙收,偶爾在酒後也會錯說成財色兼收!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只要我點點頭,就成!
所謂造化弄人,我神差鬼使地,搖了頭。
只因為我終於聽懂了導演的一句話:“這部電影的偉大之處在於我們將請到真正的鬼魂參與拍攝,並且只有到電影結束時它才會示出真面目。而之前誰也不知道誰是鬼魂。”
一剎那,我感覺到臉上的笑容正在僵化,但我依然看著導演,目不轉睛。
導演扭動著他那肥胖的身軀,用綠豆小眼掃了一下片場四周說:“事實上,這個鬼魂可能就在我們中間,只是我也不知道它在哪,你在電影裡的任務之一就是找出它在哪?”
我環視了一下周圍,每個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態度曖昧地衝我在笑。
這是笑嗎?
有什麼好笑?
為什麼要看著我笑?
突然,我感到脖子後面涼嗖嗖的。
“我可以不幹嗎?”我說。
“不行,你老婆已經收了我們的五十萬並在你的合約上簽了字。”導演手上突然就多了幾張紙,並把它在我眼前晃得嘩嘩直響。
“可是,我還沒有結婚啊?”我詫異極了。
“這個就不關我們的事了,那天我們上你家找你,親耳聽到你對被窩裡的女孩喊老婆,當然我們也不能要求你們出示結婚證,因為我們是找你合作的,不是去撈外快的派出所治安員。”導演用警惕的眼睛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天啊,”我感到無限冤屈:“都什麼年頭了,現在哪個不是一有關係了就叫老公老婆的啊?那——那我那老婆呢?”
“據我所知,她拿到錢後還托我們劇務幫她買了一張巴黎機票,”說著導演伸手把正從他旁邊經過的一個工作人員一把扯住,動作麻利地擼起那人的衣袖,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表,抬頭對我說:“飛機在三分鐘之前剛剛起飛。”
我開始感覺到有點情緒失控了,不由自主地衝導演大喊起來:“你們這幫飯桶,竟然把我的錢交給了一個我連名字都還沒問的女人,她只不過是我在前一天晚上酒巴剛認識的女人而已!”
導演和其它人只是同情在看著我,沒有人說話,甚至有人在微笑。
我開始絕望,並且蹲下來用手拍打著腦袋,懊悔得差一點哭了出來:“老婆,老個屁,昨晚喝多了,整個晚上我連她的衣服都沒脫下來啊。。。”
二
這部偉大的電影拍的時間卻很緊張,導演告訴我只剩下兩天了,本來計劃是八個月,但他們請那個主角之一的鬼魂就花去了七個月又二十八天。
我在這兩天裡要乾的是兩件事:找出真正的鬼魂和找到導演預先安排在某地的一位被綁架的公主。後面那個是為了開展故事而設定的,找出鬼魂才是主要任務。
最後導演大度地問我有沒有什麼要求,我吱唔了半天說,我認為為了讓電影人物更豐富,應該有一個美麗女主角和男主角一起去完成任務。
導演同意了我的合理化建議,並建議我先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覺,明天醒來後就開始進入角色。
在離開片場的時候我又問了一句導演:“為什麼要找我做男主角?”
導演朝我擠了兩下眼睛說:“你不是寫了幾篇鬼文嗎?我喜歡看,我們請來的鬼也喜歡看!”
三
第一聲雞叫我就睜開了眼,從眼角的余光我看到右下角有一些字體在變換著,耳邊還有一些鬼片通常都會用到的嗚嗚伊伊的詭異音樂聲。
我馬上意識到那是演職員表和片頭音樂,雖然老套,但卻是必須的。我突然悟起昨天忘了告訴導演我的藝名,其實我給自己取了一個很好聽的藝名“黎德城”,就是黎明劉德華郭富城的綜合體。不過看來是太遲了,他們用的是“5071”。
如今我只好關心片名是什麼了,俗話說“不怕片子臭,就怕片名爛”。有個好的片名,票房就成功了一半。
我坐在床上靜靜地等,時間一分一分流逝,突然額頭上一亮,兩個紅彤彤血淋淋的大隸體字猛現在眼前——“鬼片”!——好爛的名字。
音樂嘎然而止,我的工作開始了。
我這個時候還是一名警察,頭髮有點亂,那是因為我不拘小節,我的穿著很休閒,家裡擺設也很凌亂及普通,這些暗示我是一個正直的警察。壞人才是住著豪宅和衣冠楚楚,如果沒有這些好處,誰肯去做壞人呢?
我還有一輛私家破夏利,這是我沒想到的,好在我到哪兒都可以隨便停車而不用擔心抄牌和交停車費,否則我寧願走路。
只不過在電影裡開車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不管前面的路有多直,我都得不停地大幅度扭動著方向盤。導演說這樣讓畫面具有動感。
要動感不要真實,這似乎是搖頭丸的理論!
半路上,我不小心看到街角拐彎處有兩個毛賊在偷車。頓時我火冒三丈,立刻一個急剎,剛要下車,又看到了其中一個彎腰時露出了褲頭上的手槍。
我稍稍猶豫了0。003秒便醒悟了過來,我是主角啊,開場才幾分鐘,別說中槍死去,就連受傷也絕對不可能,眼前的事情明擺著是讓我顯顯身手,出出威風。
於是我大喝一聲,猛撲過去。
頭撞到了車窗玻璃上,我車門還沒開呢。
我開了車門,再大喝了一聲,猛撲過去。
兩毛賊見我如同天兵突臨,嚇得連忙撥槍,只見我一招“猛虎下山”,然後使出“佛山無影腳”,最後用“猴子偷桃”奪過了槍,對著毛賊大喝:“不許動,再動打死你!”
毛賊似乎沒聽見,撒腿跑到我的車上開車就要溜。
我急忙連扣板機,槍口嗖嗖射出了一長串的水珠。
我正要扔了槍,這時開過來一輛“寶馬”,於是急中生氣的我走到路中間,用水槍指停了車,把司機從車上拖了下來,要奪車追賊。
突然一下子周圍的動作和我的動作全慢了下來,耳邊又有音樂響起,我定睛一看,被我拖著小手的是一個絕色美女,飄逸的長髮隨著她下車的動作慢慢地飛舞,發梢掠過我的鼻孔,撩得我鼻孔癢癢的,這時候周圍動作和美女的動作定格住了,世界頓時停止,使我可以從容地鬆開抓住美女的那隻手,用手指使勁擦了擦癢癢的鼻孔。
我知道這是攝影師對我的體貼,為了使這部片子不至於淪落為喜劇片,便抽了點時間給我撓癢。
我對攝影師做了個OK手勢,定格結束,我又抓緊了美女的小手,配合她完美的下車動作以後,便再也沒有看她一眼,匆匆上車加油去追趕毛賊。
並不是美女沒有吸引到我,而是從出場時的唯美和慢動作中我看出來了,她就是這個片中的女主角,在餘下來的大部份時間裡我將和她形影不離,所以我現在並不急。
我飛車的技術很熟練,在追趕毛賊的過程中,我穿越了大街小巷,衝掉了三個水果檔、兩個露天咖啡座,一個手捧著八層雞蛋走在路上的男人也因為我而讓雞蛋飛向了空中。還有眾多被我的車嚇得四處逃散但絕對有驚無險的人們。我的車還下了一個長長的台階,進小巷子的時候我的倒後鏡被刮掉了,在大街上拐彎時有一長串的車為了閃我而撞在了一起,司機們罵罵咧咧下了車在互相指責,就是沒有一個指著我的車背影叫罵的,難道他們知道我是警察?還是主角?
在造成一連串的混亂之後,我把走投無路的毛賊抓住了。他們的罪名是盜竊未遂,大概200元就可保釋出去。後來暴跳如雷的局長對我大吼大叫,還拍了桌子,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他所見過當中最沒有出息的警察,為了200元的保釋金,政府將賠償這次抓賊費用為200萬。
理所當然地,我憤怒地把胸前的工作證一摔,並交出了手拷、手槍等等配置,然後摔門拂袖而去。
我有很好的人緣,走的時候同事們都來一一握手,這個細節很重要,以後我在外面胡作非為時,這幫同事們將為我省了不少麻煩。
就這樣,一位正直的、盡職的、勇敢的年青乾探被警察局推進了下崗行列。
四
走出警察局,陽光很剌眼,我循例回頭望了一望警察局的大門上的警徽。心想改天把這塊東西偷了去買錢,怎麼也比沙井蓋值點錢吧。
“嗨——”一聲清脆從身後傳來。
轉頭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就是女主角。
“你好,我叫黎德城,黎明的黎,劉德華的德,郭富城的城!”我友好地伸出右手。
女主角一臉驚訝,半晌喃喃地說:“不好意思,我可能串片了。”然後轉身欲走。
我趕叫住了她:“別走啊,你這樣不明不白地走,我們怎麼發展下去呢?”
她黯然回過頭來,眼裡噙著淚水看著我說:“這是我第一次演戲,你知道我有多想做一個演員嗎?為此我足足等了十年,可是。。。”
“可是什麼?”
“我第一次演戲就串片了,導演肯定不要我了,嗚。。。”
“什麼叫串片?”
“我丟了自己的戲,跑到別人戲裡來了,嗚嗚。。。”
“別嗚了行不行,”我開始煩她膩膩歪歪的樣子,“說說看,你怎麼串片了?”
“我戲裡的男主角叫5071,我以為是你,可是你不是,嗚。。。”
“我就是5071啊,”天啊,我突然想起我的藝名還沒有人知道。
“真的?”她轉悲為喜。
“真的,你叫什麼?”我問。
她從包裡取出一張精製的名片遞給我,我沒接。
“你叫什麼?”我重複。
“你自己看嘛!”
“不行,你要說出來。”
“你不認字嗎?”
“你才不認字呢!”
“哪你怎麼不能自己看?”
“叫你說你就說,我看到了有屁用啊,觀眾是要聽的!”本來我的習慣是用更粗的語言的,不過我突然想起了導演說過,我們這部片子只是二級片,不是三級片,不能有粗口。
“好吧,我叫蕭蕭。”
“你找我有事嗎?”我怕她急起來忘了台詞,便引導她說下去。
“沒事啊,”她接得挺快,但一出口就後悔了,又趕緊說:“哦不,有事有事。”
“什麼事?”我瞪了她一眼說。
“你——你得賠我車!”
“找政府賠去,”我沒好氣地要走了。
“不行,是你搶了我的車,我就要你賠。”她亦步亦趨。
“我只有這麼一輛破夏利,你要就拿去吧,”我指了指我的愛車。
“哼,我要你賠我的車!”
“你這人有完沒完,”我來氣了,這就是電影男女主角第一次相遇所應該有的情景嗎?浪漫在哪裡?這樣煩人的女主角如果說在半小時後會和男主角發生點什麼的話,觀眾會信服嗎?
“你不賠我就跟著你。”她倒很有招。
“那走吧,”我打開了車門,她滋溜一下鑽了進去。
我們飛馳在原野無人的公路上,兩旁是盛開的黃澄澄的油菜花,景色很美。
我發誓,我沒有開音響,我的破夏利車也不可能有什麼音響,喇叭會響就不錯了,可是這時候身前身後響起了悠揚的歌聲。
風聲、馬達聲、震動聲全沒了,耳邊響起的音樂絕對是隔音的錄音棚裡才會有的音色,我和蕭蕭如醉如痴。偶爾對視一眼,會心一笑,笑得很甜蜜。
蕭蕭的臉頰緋紅,而我紅的地方是眼睛。
歌曲是英文歌,來自《人鬼情未了》。
不知什麼時候,我們不在車上了,我和蕭蕭赤足奔跑在沙灘上,跑過的地方留下一串串腳印。
一會我們又在秋天的楓葉林中追逐,踩著厚厚的樹葉,兩個老小孩不知為了什麼事笑得很開心,比孩子還開心。
最後是夜晚,巨大的落地窗前,我們互相依偎,遙望著星空,《人鬼情未了》的曲子也慢慢終了。。。
一首歌的時間,我和蕭蕭渡過了整部電影裡最快樂的時光。
五
蕭蕭在電話裡緊張地告訴我說,她奶奶被綁架了,綁匪說不能報警,怎麼辦?
我說我就是警察啊,走吧,我們倆去救你的奶奶。
蕭蕭一聽感動了,含羞帶嬌問我為什麼對她哪麼好。
我老實地說,我當差八年,還從沒見過有人綁架老奶奶的,因此我想開開眼界。
蕭蕭竟說,你真幽默!
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是蕭蕭的奶奶被綁匪撕票,然後化作鬼魂報仇?這可是鬼片最通俗的用法了。可是這樣的話,那還要我們幹嘛?奶奶上蕭蕭的身?
我緊張地看了一眼蕭蕭,她也正好轉過頭看著我。
“我們現在從哪裡開始幹起?”蕭蕭問我。
“一般是先接吻的,”我說得沒錯,電影上總是從接吻開始幹起。
“呸,我是說救奶奶的事。”
“咦,導演不是說救的是公主嗎?”我奇怪了。
“難道我奶奶是公主?”蕭蕭也奇怪了。
“你奶奶是嗎?”
“我奶奶是嗎?”
“你奶奶是嗎?”
“我奶奶是嗎?”
。。。
夜幕中,我和蕭蕭蜷縮在夜總會對面街口的破夏利車廂裡。
“你真的認為綁匪會在這裡出現嗎?”蕭蕭問我。
“綁匪是壞人嗎?”我問。
“是。”
“那他就肯定要在這兒出現。”
“為什麼?”
“因為他是壞人,因為這兒是夜總會,好的偵探總會從夜總會開始查起的!你放心,就算在夜總會找不到綁匪,我們也不會白來的,肯定會有點什麼線索讓我們找到的。”
“可是我們只是躺在車廂裡,而你又抱我這麼緊,小腿壓在我的大腿上,眼睛只盯著車棚,這樣就能找到線索嗎?”蕭蕭說。
我於是放開了她,坐了起來,整了整衣服和頭髮,然後開門下車。
“你要去哪兒?”蕭蕭問我。
“進去找線索,不入虎穴,焉得奶奶”我說完昂頭向夜總會走去。
夜總會內,嘈雜喧天。
酒保:客官,你要來點什麼?
我狐疑地抬頭望了酒保一眼,並無異樣,便說:“你這有什麼?”
酒保:小店有上好的女兒紅、剛滷好的黃牛肉、醬鴨子。。。
我:好了好了,就女兒紅吧,一兩。
酒保:客官見笑了,本店只論斤賣。
我:靠,那就來一斤吧。(反正吃不了兜著走)
酒保:這位客官,本店現正舉行優惠酬賓活動,每買二斤女兒紅可獲秘制黃牛鞭。。。
我喜出望外:真的?二斤二斤,快快上來。
酒保:客官稍候。
我轉過頭來。
這夜總會搞得真不錯,把大廳裝修得跟地獄似的,很有頹廢風格。黑墻上掛著鐵鏈,還有血淋淋的手手腳腳,藍綠藍綠的燈光忽閃忽閃,舞池裡的人群也都化妝成萬聖節的遊行隊伍似的,正跟著音樂瘋狂起舞。
我想我也許要把蕭蕭也帶進來放鬆一下心情。
反正二斤酒一個人也喝不完,於是,我向門外走去。
剛出夜總會大門,就被門外突然其來的一陣狂風迎面吹來,風裡肯定夾雜了沙子什麼的,總之上我一下子睜不開眼。
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已經認不出我來了,我也認不出它們來。
荒涼的野郊,半人高的野草,一座又一座連綿不絕的荒冢孤墳,在風裡零落飄舞的蒼白紙錢,殘缺不全的墓石。。。
周圍靜悄悄的,是死寂般的靜悄,我一動也不敢動,只覺得有一股涼意自脖子往全身漫延。
我突然想起什麼,趕緊回頭一望。
我竟然是站在一座破廟門前,高大的廟門上布滿了蜘蛛網,門半掩著,裡面微微透出一點點光亮來,地上的影子晃來晃去,仿佛值班的夜叉在巡邏。
伊——!
後面傳來一聲凄厲的怪叫,立馬把我的頭髮都一根根豎了起來,我猛然轉過頭來一看,不遠處的枯樹枝上撲騰飛起一隻烏鴉。
該死的鳥!
我喉嚨咕碌出一句低沉的咀咒。繼續往廟裡慢慢走進去。
廟裡到處是殘缺不全的木頭,兩邊的四大金剛泥塑也東倒西歪,泥塑的身上手上腳上全是密密的蛛網,讓人感覺它沒有倒下去完全是這蛛網的功勞!
廟堂正中是一張大案台,那火光正是從這案台上的長明燈所發出。
走近案台,我用手拂了一下檯面,是厚厚的灰層,說明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光顧過了,那長明燈是誰在添的油呢?難道是鬼魂?
不可能,鬼怎麼會需要燈光呢?
可是,為什麼鬼就不需要燈光呢?我又不是鬼,我怎麼知道。
“有沒有人啊——”我大叫一聲,聲音在廟堂內迴盪著。
此時我的恐懼已接近臨界,全身的毛孔已極度張開,呼吸猶如游絲。
我緊緊地用手扶住案台,慢慢轉過身來,背靠在案台上,眼睛圓睜著一寸一寸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電影,一會讓我捉賊,一會讓我泡妞,一會說救老太婆,一會又把我整到這鬼地方,難道如今的觀眾就那麼變態?就那麼喜歡花錢看一個人被鬼嚇得樣子?
我伸出抹了一把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決定豁出去了,不就鬼片嗎?都是虛驚一場而已的,又不會死人,再說我還是男主角呢,我幹嘛要害怕?
我從褲兜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叨在嘴上,正要點上,後背被一隻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同時一個聲音傳來:“客官,你的酒來了——”
轟——腦袋一麻,
我腳一軟,整個身子癱了下去。。。
六
在落地的時候頭狠狠地撞在了一個硬物上,一陣鑽心的疼痛把我的魂魄又拉了回來。
我用手抹了一把被撞的額頭,濕漉漉的,張開手一看,果然是出血了。
鮮紅的血起碼證明了兩件事,我還活著和我不是在做夢!
我掙扎著迅速站直了身子,這個時候,冷靜是最重要的。
眼前的景象和一開始進來無異,熱鬧的舞池,戴著面具瘋狂跳舞的人群,笑容可掬的酒保。。。
我定定地看著我面前放著的一個巨大的酒杯,一陣從未有過的噁心在胃裡沸騰。
杯裡面是稠稠的鮮紅液體,比我的血更紅,紅得發紫甚至泛著烏黑的光。液體邊沿上是一圈細細的泡沫,爆裂一個又生出一個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酒保,他的笑容非常可親,嘴裡的聲音也很有磁性:“客官,這是上等新鮮的女兒紅,還是溫的,趕緊喝了吧!”
我竟然也開口說話了:“它為什麼是溫的?”
“這還用問嗎?經過了心臟都是溫的,只有無心的才是冷的!”
聽完這話,我突然感到全身的不適一下子煙消雲散,眼前的這杯女兒紅在我眼裡化作了瑰麗的玫瑰瓊漿,晶瑩甘美。
我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酒意慢慢涌上來,我要趁著僅剩的一點點意識離開這兒。
我要站起來,我要走出去!
我剛站起來,一轉身就和一個帶著骷髏面具的客人撞了一下,只聽嘩啦一聲,從那人的衣袖裡撞出了兩根白森森的手骨來。
我趕緊口齒不清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他並沒有出聲,彎下腰拾起骨頭往袖子裡一塞。
在他彎腰的時候,我看到了那人的脖子只有一節節的骨頭連著,一塊肉也沒有。
“可憐的傢伙,瘦得連肉也看不到,”我同情地嘆息了一聲就往門外走去。
我一抬腳就不知被什麼拌了一下,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這一摔不要緊,可是我卻在趴地上時看到了令我出身冷汗的事,
舞池裡所有跳舞的人全都沒有腳。他們只是在飄舞,而不是跳舞!
夜可能很深了,街道上的汽車很少,晚風清涼,令我的酒意減了不少。
“有沒有搞錯,讓你去找線索,你竟然喝得醉醺醺的。”蕭蕭見我連車門把手都找不到,連忙下了車來扶我。
“線索?嘻嘻。。。有線索了。。。”我坐上了司機位,一擰車匙,發動了車。
“慢著,別動!”蕭蕭大喝一聲。
“怎麼了?”我被她這一喝斥酒意又醒了不少。
“你聽聽,”她作側耳細聽狀。
“聽什麼?沒聽到什麼啊?”
“的答的答,你沒聽到嗎?”
“好象是的,那又怎麼樣?”
“定時炸彈!”蕭蕭斬釘截鐵地說。
“啊——”我的酒全醒了。
我們經過緊張而簡單的搜索,最終在車後廂裡找到一個鬧鐘。上面有米老鼠的造型。
“挺漂亮的,可是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今天是你生日嗎?”我問蕭蕭。
“我生日還沒到呢,是誰這麼好心?”蕭蕭陷入深思,突然又一跳:“不對,還是定時炸彈。”
“你有病啊,這麼漂亮的鬧鐘非要說成定時炸彈?”
“肯定是,不信你把它後面打開,肯定會有許多五顏六色的線。”
我半信半疑地打開了,果然有許多五顏六色的線。
“那又怎麼樣?只是一些亂線頭而已,又沒有炸藥。”
“有線有表就一定是定時炸彈了,你這個笨蛋!”蕭蕭竟然也會罵人。
“你為什麼罵我笨蛋?”
“你就是笨蛋!”
“你才是笨蛋。”
“你對是笨蛋。”
。。。
。。。
“好了好了,我都下班了,你們還在這兒吵,一會導演要生氣了!”
我和蕭蕭止住了聲,一起轉頭一看。
這個人蕭蕭不認識,我卻認識,是酒保。
“關你什麼事?”我和蕭蕭一起說。
“這個女的說得沒錯,有線有表的在電影裡就是炸彈,沒有炸藥是因為它並不需要爆炸,只是用來搞搞緊張氣氛而已。”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我和蕭蕭一起問。
“怎麼辦?找個剪子隨便剪斷裡面一條線就成了。”
“萬一翦錯了呢?”
“放心啦,不管你剪哪條都正好就是對的那條的。”
“可是剪刀在那裡呢?”
“呆子,剪刀在哪裡取決於你要在哪裡剪炸彈,你看看吧,如果你要在車上剪呢,方向盤旁邊有一把,你要是在路連剪呢,地上也有一把。”
我周圍一看,果然到處都有剪子在靜靜地等著我。
“謝謝謝謝,”我感激地握了握酒保冰涼的手,趕緊找了把剪子隨便剪完了一條線就把鬧鐘一扔,然後鑽進汽車要回家。
“轟——”我剛進車廂,就聽到鬧鐘在落地的一剎那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耀眼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周圍,爆炸旁邊的幾輛汽車著火燃燒起來。
我和蕭蕭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還真的會爆炸喲,哈哈。。。”那個該死的酒保竟然還沒走,不知什麼時候又站到了我身邊,伸長了脖子津津有味地欣賞著爆炸的美景。
“現在換成警匪片了嗎?”我對他怒目而視。
“算了算了,我們趕快走吧,”蕭蕭拉了我就走。
情況越來越複雜,也就越來越沒頭緒了。
事情本來也就沒有一點頭緒。
“現在怎麼辦?”蕭蕭氣餒地問我,“要不我們報警吧!”
“我不就是警察嗎?”
“可你已經被解職了啊。”
“在電影裡,所有真正的案子都是被解職的那個警察破的!”我對她大聲說。
“那麼凶幹嘛,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我不理她,繼續開著我的車。
“唉,要是能遇上羅蘭姐就好了!”蕭蕭突然感嘆。
“遇上誰?”
“羅蘭姐啊,鬼片裡唯有她可以通陰陽。”蕭蕭一本正經地說。
“不過我今天早上的演職員表裡好象沒看到她的名字哦,”我告訴蕭蕭。
“導演真摳門,全部請我們這些新秀,還吹什麼要讓影壇多點新面孔,說白了就是用我們便宜。”
“這也不能怪導演,現在市道不好,說不定現在觀眾席裡就有幾個盜版商在用攝像機對著我們呢?”我說。
“咦,要不我們在這兒呼籲一下吧,”蕭蕭突然興奮地提議。
“好啊,來,一、二、三。”
“請支持電影正版,打擊盜版商販!”我和蕭蕭同時轉過臉微笑著異口同聲道。
“5071,你說我們會不會得獎?”蕭蕭問。
“我看很難,我們跟的這個導演是拍三級片出身的,名聲不好,拍得再好也沒用的。要是跟了王加畏、章遇畝他們這些獲獎專業戶那就容易得多,一場戲下來不用哭不用笑,只要會發呆和學會壓低嗓子說話就成,導演自然會把你發呆的表情拍成你在做複雜的心理鬥爭,那樣你獲獎機會就大多了。”我滔滔不絕地說來。
“那怎麼辦?拍戲又跟錯了導演,奶奶又找不回,嗚~~~~”說著說著蕭蕭竟然哭了起來。
我知道她是真傷心了,況且一部電影如果女主角一顆眼淚都不滴那也不太好,所以我就沒有安慰她,任她哭下去。
儘管聽起來很煩。
七
我們回到了我家。
門口的路燈又不亮了,也許又燒了吧。
我摸索著開了鎖,推門的時候發現本來很輕盈的門今天不知為何卻沉重得很,輕輕推了幾下推不動,氣得我抬腿就是一腳。
果然,門吱呀一下應聲就開了。
門也犯賤!我剛要罵,就發現從門楣上紛紛揚揚飛落了許多灰塵,於是我改口為,真他媽見鬼了!
果然是見鬼了。
我和蕭蕭一進門就看到了難於置信的情景:整個屋子擺設雖然井井有條,但是卻象是一百年沒有人住過的一樣,到處布滿了蛛網。
尤其驚訝的當然是我,屋子裡的擺設和我早上出去時一模一樣,除了多了這些蛛網以外。
我趕開燈,燈卻不亮,沒電。
因為是我家,所以我並不是太害怕,這肯定是導演的惡作劇,他想用來嚇嚇觀眾,讓他們覺得電影票錢花得值一點。
屋子很黑,但不是全黑,屋裡的東西仍然清晰可見,不過讓燈光師搞得略帶藍色罷了。
蕭蕭略帶顫抖地說話了:“這真的是你家嗎?你有多久沒打掃過房子了?”
我沒應她,徑自走到冰箱前,拉開門,裡面的啤酒都還在。
我開了兩罐,遞給蕭蕭一罐,然後我們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我喝了一大口啤酒後對蕭蕭說:“我們要好好談談,整理一下思路了!”
“那我們從哪兒開始談起呢?”蕭蕭看起來酒量不錯,連喝了幾大口。
“嗯,談談你家人吧,你父母呢?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在找你奶奶?”
“我只有奶奶一個親人了,”蕭蕭說話時眼睛垂了下來。
我注視著蕭蕭的眼睛,等著她說下去。
“我的父親在我六歲那年得癌症去世了,他很疼我的,他總是叨著一個大煙斗。。。”
我看到蕭蕭突然停住了口,睜著驚恐的眼睛看著我身後。
我猛然回過頭去,只見窗台邊的安樂椅上赫然坐著一個中年人,嘴裡叨著一個煙斗在悠閒地搖晃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夜色,月光披在他的身上,煙斗上似乎還有星星火光。
我回過頭來對蕭蕭說:“那是你爸爸?”
蕭蕭眼裡早已噙滿了淚水,輕輕點了點頭。
我又轉過頭去,椅子上的人已經不見了,那張空椅子卻還在伊呀地晃動著。
“那你母親呢?”我趕緊追問她。
“我母親,”蕭蕭喃喃地說:“我母親因為父親的去世,大病了一場,三個月後也隨父親而去了。”
“真令人感動,那伯母——”我說到一半又看到蕭蕭突然眼睛放光,直盯住我身後,我頭皮一麻連忙回頭一看,不知幾時椅子上已坐了一個中年婦女,淺藍色的碎花裙,頭上也是淺藍色的頭巾,一切都那麼真切。。。
“嗚~~~~”蕭蕭終於忍不住趴在我肩膀上放聲痛哭起來,哭聲帶著極重的無助和悲涼,那是一種長時間壓抑後的釋放,令我聞之動容。
“蕭蕭。。。”我找不出語言來說話,只好輕撫著她的秀髮,蕭蕭依然痛哭不止,淚水濕透了我的襯衣,冰涼的感覺直透進皮膚,並在體內彌漫開去。。。
再抬頭,椅子上已空無人影,只有淡淡的月光和伊呀的聲音。
良久,蕭蕭的哭聲漸停。
她又喝了一大口酒,紅腫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張空椅子看。
“蕭蕭,我想問你,你知道綁匪為什麼要綁架你奶奶嗎?”
“為錢吧!”
“你很有錢嗎?”
“我爸爸給我和奶奶留下了一棟大廈,我和奶奶就靠那些租金生活。”
“租金很多嗎?”
“那大廈有二十八層。”蕭蕭淡淡地說,完全沒注意到我張得大大的嘴巴。
“那他們為什麼不綁架你?”
“如果被綁架的是我,那就只能是你和我奶奶一起來救我了,只樣的電影還會有人看嗎?”蕭蕭抬頭看著我說,說得我無地自容。
“我奶奶很疼我的,我只有一個奶奶,我一定要找回我的奶奶。。。”蕭蕭幽幽地自言自語道。
八
蕭蕭在我懷裡說了許多許多的話,說她的童年,說她的爸爸媽媽,說她的奶奶,說她上學的事,後來,她就在我懷裡睡著了。
我靜靜地看著蕭蕭沉睡的樣子,好安靜好安詳,長長的睫毛不時跳動一下,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也許,夢中的她正在和她的爸爸媽媽嬉戲,或者是和奶奶在拌嘴,撒嬌。
我感到手有點累了,就輕輕地把蕭蕭放到地板上,站起來舒展一下腰骨。
這時候,窗戶門響了一下,窗紗飛揚了起來。
起風了,我走過去要把窗子關好。
關好了窗子,我順便拉上了窗紗,回過身來,猛然看到眼前有一個人影,正坐在身邊的那張搖椅上。
這一嚇讓我後退了好幾步,張著嘴卻叫不出聲來。
“別害怕,小夥子,我是蕭蕭的奶奶。”一個蒼老而慈祥的聲音。
我按住胸口,緊閉雙目,等狂跳的心臟稍微平靜一點的時候,才慢慢張開了眼睛。
眼前坐的是一位胖胖的老太太,滿頭銀發,慈愛的臉上堆滿了柔和的皺紋。
“你是蕭蕭的奶奶?”我已經驚訝得不會再驚訝了,只是機械地問道。
“是的,”老太太地我微微一笑。
“那你——”
“不錯,我已經和蕭蕭的爸爸媽媽在一起了,是上個月的事情,可憐的蕭蕭,她怎麼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總是以為我被人綁架了,到處要去找我,唉——”
老太太的這一聲嘆息飽含了人世間最深厚和最關切的親情。那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不捨,即使陰陽兩隔,這唯一的一絲不捨卻是如此牽人心腸,久久不散。
“蕭蕭是個苦命的孩子,六歲沒了爹媽,只能和我老太婆相依為命。偏偏她的死鬼老爸又給她留下了這麼多的錢,七歲和八歲那兩年,蕭蕭就被綁架了三次,最後一次被關在山上七天七夜,救出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了。從此,她就再也沒去上學,一直呆在家裡哪兒也不去,沒有朋友,沒有同學,只有我這個老太婆陪著她玩。唉——如今,連我這個老太婆也離她而去了,這世上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苦命啊。。。”
老太太走到蕭蕭身邊,蹲了下來,用手慈愛地撫摸著蕭蕭的頭髮,眼睛裡、嘴角邊帶著的無限憐愛和不捨令我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這時候蕭蕭翻了個身,一隻手搭在老太太的腿上,緊緊地扣住了老太太的腿,臉上竟然綻出了燦爛的笑容,嘴裡喃喃地說著夢話:奶奶,奶奶,你回來了。。。蕭兒想你。。。
老太太聞言連忙別過了臉,我看到她的肩膀在一陣陣地抽搐。
過了一會,老太太轉過身來對我說:“小夥子,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你能答應我幫我照顧蕭蕭嗎?”
我想也沒想就堅定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我今晚就要去投胎,所以我才來見蕭蕭最後一面,現在能把她託付給你,我也就放心了。”
“能告訴我你投胎到哪兒嗎?”我突然冒出一個很笨的問題,脫口而出後才後悔。
沒想到老太太卻說:“你今晚去的夜總會在凌晨會有一場大火,很多鬼魂都趕去那兒等著了,我也要去那裡,如果能找到一具沒完全燒壞的肉身,那我就會投胎,不然就要再等上一些時候了。
“如果你投了胎你還能認出我們來嗎?”
“不會的,我會喝孟婆湯,前世的事就記不得了,”老太太笑笑對我說:“其實既然死了,說明前世的緣份也已了了,何必再去糾纏不清呢?”
“你就真捨得蕭蕭嗎?”我不甘心地問。
“不捨得又怎麼樣?那也只是前世的緣份。”老太太看著我笑笑說。
我突然感到頭腦一熱,衝老太太說:“要不我現在就去那間夜總會,等起火了你就投胎到我身上吧,蕭蕭不能沒有你啊!”
“唉——傻孩子!”老太太又轉頭望了一眼還在熟睡的蕭蕭,“不是每個肉身都適合我的,我要找的是一個剛好右眼燒傷了的肉身,因為我的右眼早年已經瞎了。”
“那我——”
老太太手一揮,打斷了我的話,“好了,好孩子,你的心意我領了,只要你幫我好好照顧我可憐的蕭兒吧,有緣的話,我們還會見到的。”
老太太話音剛落,人影就在我眼前消失了。只有最後那句話的餘音還在房間裡迴盪。
九
清晨的陽光從窗戶外射進來,剌眼的光芒把我從睡夢中拉醒。
我發現自己正睡在地板上,身上披著一條毛毯。
蕭蕭早已經醒了,正坐在搖椅上筆眯眯地看著我。
“早上好!”
“早上好!”我答應著,同時掃了一下四周,發現一切和我昨天早上醒來時一模一樣。奇怪,那些蜘蛛網呢?
“你昨晚怎麼趴在我大腿上就睡著了,把我的腿作枕頭了,壓得我好痛,還流了好多口水。”蕭蕭嘟著嘴說話的樣子象個小孩子。
“你今天心情不錯啊!”我一邊起來一邊對她說。
“是啊,我昨天夢到我奶奶來看我了。”
“哦,那你奶奶對你說了什麼?”
“奶奶說她沒有被人綁架,只是去旅遊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回來。”蕭蕭聲音越說越小。
我一邊擠著牙膏聽到她這話,詫異地走到椅子前,蕭蕭也在望著我,滿面淚水。
十
耳邊一直響著詭異的音樂,我一路小跑,走過大街小巷,行人紛紛在我兩邊後退。
這是我最後的工作了,導演說讓我在大街上漫無目的亂跑是有點累,但這是藝術,因為在片尾加上這個鏡頭寓意世間人潮涌涌,象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也在其它人身上以不同的版本發生著。
最後我跑回了片場,有工作人員給我遞毛巾擦汗,也有對我伸大拇指的,就是不見那可惡的胖子導演露面。
“導演呢?”我逮住燈光師問。
“你不知道嗎?導演昨晚去夜總會給燒傷了,差點沒命,現在救回來了,只是右眼卻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