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神貫注地將散髮著琥珀芬芳的金黃色液體傾注到我的高腳杯內,沒有漫起一顆泡沫。
這已經是第三杯了。
曼荼蘭是我最常光顧的地方,也是極少的比較靜怡的酒吧之一。
落地窗外,晦暗的雨幕掩蓋了往常那醉生夢死的眾生像。遠方,幾堆流浪者的篝火在星星點點的燃燒著。
這一刻,海羅音這個紛亂的城市顯得格外寂寞。
我舉杯一飲而盡。
灼熱的酒精病毒般在我的胸膛內蔓延開來,挑起一種夢幻似的快感。
我嘆息了一聲,又抓起酒瓶。
今夜將是我和青雨……
一個削瘦的青年走到我的桌前,用黑鷹式半自動手槍指住我的額頭。“夥計!破財的時候到了,把你的錢包……”我的左手閃電般的將他的槍口順時針扭壓在桌面上,右小臂優美的外擺,酒瓶的底側狠擊在他的太陽穴上。連一聲呻吟都來不及發出,他就已經軟泥般的癱倒在地上。
今夜將是我和青雨第一次見面。她是我的線人,而且是最好的一個。但她從不與我見面,只是通過電子郵件與我聯繫,我也只是將錢轉入她指定的戶頭。我從未試過調查她,這是我尊重她的一種表示。
但現在,我們卻要見面了。而且這一要求是她主動提出的。我的心中驀地涌起熱切的感覺,這個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戰友,將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一個侍者走過來,拖死狗般將那傢伙拽了出去。
不知為何,一種強烈的不安感覺掠過心頭。
我停止倒酒,警惕的向四周掃視。
左面的壁式電視上,一名吉撲塞女郎在翩翩起舞,熱烈的音樂聲震耳欲聾。
我猛的醒覺,這麼大的音量並不是曼荼蘭的風格。無疑,這是為了掩飾別的什麼聲響。
我的右手探入腋下,握住了“火玫瑰”的槍柄。
酒吧內的其他人仍舊沒有查覺危險的到來。
屏幕上的女郎一個奔放而優美的旋身,尖尖的素指指向屏外。
同一瞬間,我也飛快的旋身,手中的火玫瑰指向身後的落地窗,似乎在為那她伴舞。
怒嘯的子彈以1500米每秒的速度洞穿了雨露迷離的落地窗,奏出奇妙的金屬打擊樂。
玻璃雪片般的剝落下,一條肥大的黑影家挾帶著霧樣的冷雨跌進廳內,胸前布著四個整齊的彈孔。
但令我吃驚的是他的裝束——黑色的禮帽,黑色的風衣,黑色的手套,黑色的皮鞋——這是一個黑兵!
在海羅音的黑道中,共有大大小小上百個犯罪集團。其中最大的銀虎團人數在2000人以上,是黑道中的霸王。
但我卻清楚的知道,最可怕的並不是銀虎團,而是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神秘人物。
他操縱著海羅音百分之70的犯罪活動,涉及販毒、軍火、販賣人口、搶劫、職業謀殺等十幾個領域,是真正的犯罪帝王。人們稱他為——“黑神”。
沒有人見到過他,有人甚至認為那只是一個虛構的角色。但我從僅有的一名倖存者口中得知了極其有限的資料。
這種一身黑的裝束,正是黑兵的標誌。他們是黑神的近衛親軍,同時也負責暗殺、阻擊任務,但極少出手,且從不留活口,所以知道他們的人少之又少。他們幾乎是死神的象徵。
沒有任何猶豫,我快步向酒台奔去。黑兵決不會只出動一個,尤其是對付象我這樣的高手。
果然,酒吧的窗子在一瞬間全部碎裂,至少七支衝鋒槍同時向我開火。
暴雨般的子彈交錯著追逐我的步伐。桌椅和落地燈具在我身後迸裂成碎片,向四周彈射著。密集的槍聲混合著人們亡命的呼叫編織著地獄般的交響曲。
在離酒台兩三步遠的時候,我縱身急躍,翻到台後。數十顆子彈以毫發之差呼嘯而過,將壁架上的各種XO打了個稀爛。碎酒瓶和香醇的美酒盡情的向我傾瀉著。
這一瞬,我竟有很享受的感覺。
一切似乎都靜止下來,沒有任何聲音。我張嘴接著了一口香檳,很好的味道,忽然,現實又猛地將我擊醒。
我伸腳一蹬墻側,身體就著一地的美酒向酒台另一側滑去,濺起了一溜“酒花”。
“乒”地一聲, 躚堂致 ,我原來躺著的地方被霰彈槍轟了個大洞。
同一時刻,我霍然挺身,“火玫瑰”開始怒吼。那些黑兵顯然低估了我的速度,錯不及防下,四人胸口和額頭血花飛濺,頹然倒地。餘下的三人迅速掉轉槍口時,我又潛伏到台後。
忽然,外面停止了射擊。
死一般的寂靜中,我只能聽見自己平穩的呼吸聲。這是我不希望見到的情況。
我向酒櫃望去,藉著玻璃鏡片的反射觀察那三個黑兵的動靜,一邊換掉彈夾。
其中兩人持著槍一動不動,死盯著酒台。另外一個卻從身後卸下一具沉重的筒形物。
該死!我緊咬著下脣。毫無疑問,那是一個火箭筒!可如果我再現身的話,一定會遭到另兩名黑兵的阻擊。
不能再等了,我的左手猛地撐地。身子側旋著飛起,同時右腳一點酒櫃的邊緣,再騰空數尺。
兩支衝鋒槍同時開火,“ 嗒嗒……”,大部分的子彈從身下掠過,同時左肩一震,被流彈擦中。
但這已給了我一剎那的時間,對他們來說,這將是致命的一剎那。
“火玫瑰”突地外指,開火,幾乎同一時間,那名黑兵扣動了火箭筒的發射鈕。
呼嘯的彈頭穿過近十米的空間,先於對方千分之一秒筆直地鑽入發射筒。
“轟!”,火箭筒爆炸開來,三名黑兵同時血肉橫飛。強大的氣流粉碎著周遭的一切,也將我重重地推向墻壁。
我 怎淖排懶 起來,空氣中流動著燒焦?體的氣味,中人欲嘔。
我得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但從大門出去是不可能的,對方一定在制高點上安排了阻擊手。後門也不在考慮之列。
幸虧這裡我經常光顧,對它的建築結構和地理環境都極為熟悉,否則今夜將在劫難逃。
排水渠內的空氣充滿了腐爛食物與動物屍體的味道, 稠的渠水緩緩的流動著,水面上漂浮著廢棄的注射器,酒瓶,偶爾還有被拋棄的嬰兒屍體,這一切都默默的述說著這個城市的墮落。
我吃力地在齊腰深的水中前進著,左肩的傷口隱隱作痛。“為什麼會遭到黑兵的伏擊呢?難道是青雨出賣了我?不!不會!如果是那樣的話,她會選擇一個無法逃跑的絕地來會面而不是曼荼蘭。無論怎樣,這次襲擊一定與我和青雨的會面有關……”我不由得回想起她給我發來的第一封電子郵件。那是在我最絕望的時刻,小葉的死使我的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
那是一封很美的信,淡黃的玫瑰水紋信紙上只寫了一句話:“死亡是人類最美麗的歸宿。”
從此,我就結識了這個神秘的女郎。
我艱難地攀上墻梯,推開了鐵蓋。入耳的盡是蕭瑟的雨聲,冰冷的秋雨使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迷離,一層恍惚。
我喘息著站直了身子,向四周望去。
不遠處,是海羅音最大的鐘樓,古老的巨鐘靜靜地守護這雨中的城市。
忽然,身後傳來清脆的腳步聲。
我轉過身去,打開了“火玫瑰”的保險。
一個窈窕的身影映入眼簾,齊肩的長髮隨著雨絲在秋風中飄拂。
我望著她走近,直至看清她那略現蒼白的臉龐。
無疑,這是一個美麗的女郎,只是她的美麗中帶有一種說不出的凄艷,尤其是那雙細長的鳳目,流露出與她年齡不相稱的蒼桑。
她微笑著凝視著我,緩緩說道:“死亡是人類最美麗的歸宿。?我深吸了一口氣:“青雨?”
她點了點頭,手中突然魔幻般的出現了一隻銀色的左輪手槍。
午夜的鐘聲轟然鳴響。
震耳欲聾的鐘聲中,我們同時舉槍對射!
九月十七日 微雨,浪漫的相約之夜……
“當——”“當——”,巨鐘的轟鳴與子彈的破空聲糾合著,在寂靜的長街上迴盪。
一顆顆子彈間不容發地掠過我的身體,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火弧。我的臉甚至能感覺到因空氣摩擦而帶來的灼痛。同時,我的子彈也擦過她曼妙的曲線,沒入黑暗的街角。其中一顆帶起的氣旋拂動了她的一縷長髮。
“當————”,最後一聲鐘鳴響過,我們同時停止了射擊,相互凝望著。
她不經意的轉頭望了一眼,在她身後50米左右的地方,橫七豎八的躺著五具黑兵的屍體。
“你的身手比我想象的還要好。”她轉過頭來,淡淡道。
我沒有回頭,但可以想見我身後的情景和她的差不多。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道。
“等一下再告訴你,”她將清冷的目光投向鐘樓,“還沒結束呢。”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雖然鐘樓那朦朧的輪廓與夜雨融合在一起,看不出什麼,但心中卻無由地泛起一陣涼意。
突然,一道銀蘭色的閃電劃破了夜幕。
電光的映照下,一條高大的黑影高踞於鐘樓之上,散髮著冰冷的殺氣。
我本能地舉起“火玫瑰”,但被青雨一把拉住。
正迷惑間,那條黑影已從足有50米高的鐘樓上一縱而下!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輕盈地著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雨的眼中也露出凝重的神色。
黑色的禮帽和風衣!這又是一個黑兵,只是這一個顯然不是等閒之輩。
他一步步地迫近,對我指向他的“火玫瑰”視若無睹。
忽的,他左跨了一步。與此同時,我扣動了“火玫瑰”的扳機。
子彈呼嘯著從他的右側掠過。他又 月雜疑 ,我的子彈再次落空。
“火玫瑰”不斷怒吼著,但射出的子彈卻無法追逐上對方鬼怪般的步伐,似乎我每一次開槍他都能事先查覺似的。
青雨脫口輕呼道:“測心術!……糟了!是鬼王級的!”
我愕然向她望去,停止了射擊。
她一把拉住我,向右側奔去。
不用她說,我也知道逃跑是現在情況下的唯一選擇。
我拼命呼吸著,感覺速度已提到了極限。但身後仍不斷傳來那單調的腳步聲,且不斷逼近。
突然,青雨停了下來。
我也停住腳步,再跑下去的話,我的肺就會爆炸的。
青雨轉過身去,面對著那個黑衣人,同時反手將一把鑰匙塞入我的手中,低聲道:“去把我的車開過來,紅色的,在左面。”
雨下得更大了,冰冷的雨水讓我冷靜了下來。
我一咬牙,向左側奔去。
這一刻,我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無力。
不遠處,一輛紅色的跑車靜靜地停在路邊。
我鑽入車中,將車子啟動。
雨刷搖擺著,夜幕中,青雨和那個殺手冷冷地對峙。
猛地,兩條身影以鬼魅般的速度前衝,迅雷似交擊在一起!
我無法看清兩人的動作,那是不可能的。他們就象兩條飄渺的黑煙纏繞著,瞬忽分合。
這決不是人類所能作出的格鬥。
雖然沒有任何的聲息,但四下飛濺的雨花足以顯示其間的驚心動魄。
忽然,兩人身形閃動,各自退回原位。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藉著昏暗的路燈,我看清了那個黑兵的臉。那是一張木無表情的臉孔,平板的臉頰上肌肉橫生,深陷的雙眼黝黑而空洞,
沒有一絲生命的感覺。他漫不經心地活動著脖頸和雙腕,顯然剛才的搏鬥並未對他造成打擊。
青雨佇立著,面容清冷,長髮飄揚,一如夜之女神。
怎樣才能助她一臂之力呢?
一個念頭在心頭一閃,我開始將車子緩緩地向前滑動。
靜立的局面再度被打破,我緊盯著兩人,儘管雙方鬼魅般的動作快至令我感到眩暈。
時機到了,當他們再度分合時,我突然將大燈打亮。
強烈的燈光使那傢伙在一瞬間失去了視覺,青雨那優雅的身形一閃,他已筆直地跌飛開去。
“嘩啦啦……”他的身子重重地撞進一家五金店的櫥窗內,玻璃的碎屑和五花八門的螺絲撒了一地。
“快走!”青雨一進車就匆忙道。
我加大油門,車子怪叫了一聲,全速前進。
與此同時,我瞟了一眼後車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還在後面!”我低聲驚呼。
“左拐!走蛺蝶路!”青雨果斷道。
“那是銀虎團的地盤!”我失聲道。
“對,只有到那裡我們才能脫身!”即使是現在,她的聲音也依然冷靜而柔美。
我一咬牙,紅跑車猛地左拐,駛上了蛺蝶路。
幽深的大街上空空盪蕩,沒有一絲生氣。
在晚上,沒有人敢在蛺蝶路上行車,這是銀虎團的禁區。
我把油門踩到最大,仍然無法將後面的黑 八ν選?“ 剜多多 ……”一陣怪嘯從兩側傳來,這正是銀虎團的呼哨。也是他們警告的信號。
我猛踩剎車,車子呻吟著停了下來。
那名殺手仍舊旁若無人的快步前進。
“乒!乒!……”,一個又一個燃燒瓶在他身邊炸開。最後一個在他身前爆裂,阻住了他前進的步伐。
黑暗中,一張張繪有虎皮紋路的臉逐漸閃現,深紅的油彩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嗚!……”他的喉嚨發出奇異的鳴叫,驀地一個跟頭,翻過了火墻,繼續前行。
顯然,黑衣人所散髮的凌厲的殺氣以及他詭異的舉止引起了銀虎團員們的不安。
“殺!……”一名銀虎團的團員怒吼著,揮舞著手中的鐵鏈衝了過去。
黑衣人的身子輕輕一側,左臂橫揮,沒有發出魏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