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請仙姑”請到了“詩仙”
寒假過盡,學子們都陸續返校了。這天,中文系大一女生宿舍303室的4位女生,都如約同日回到了她們的宿舍。放假前,四人有言在先:各人在返校時必須帶一樣令人感到鮮新的禮物,不論是好吃的還是好玩的。
在這個 四人小天地中,年令最大的是晶晶,她顯得穩重,雖只比其他幾位大上一兩歲,可人家卻昵稱她“大姐”。她在寒假中去了海南島,她給每人帶回了一條小海螺串成的項鏈。萌萌和江南艾是同庚,萌萌早生幾個月,她就自撈個“二姐”的名份。她給每人發了只新式女式電子表。小阿拉,給的是西班牙巧克立糖。
江南艾不慌不忙取出一隻大編織袋,放上了桌子。
“給我們什麼寶貝呀?”小阿拉掄上去,乎地拉開編織袋的拉鏈。她叫著:“天呀!這是什麼?”
從袋裡取出來的卻是一隻竹畚。竹畚後上沿上還釘了枚鐵釘。這算什麼禮物!她帶這幹嗎?一下把三人搞朦了。
“不是說要鮮新好玩的嗎!我讓你們見見真的。”江南艾說。她反問:“上學期我們玩什麼遊戲最刺激?”
大夥正想著,萌萌掄了先:“請筆仙呀!喔,對了,你說過你們老家還有一種玩法。該不是新玩法的道具吧?逗!”
“唔,肯定是。”晶晶說:“我在蓮蓬鬼話網上讀到過三清山寫的一篇《親見扶乩》的帖子,說南方請仙姑就用竹畚作道具。”
“不愧是大姐,見多識廣。”江南艾說著,
現在大學校院裡也真逗,說鬼故事,玩鬼花樣,當作了一些學生休閒解伐的時興項目。上學期,在這裡就風行了一陣“玩筆仙”:兩人各伸一手,挾住一枝筆,筆下鋪上一張紙。再到窗口請筆仙入位。關去電燈。有人問什麼,那筆就寫出字回答。不過,那些字大都是扭扭歪歪的,也就只能讓人半猜半辨的去認它。當時,江南艾就說了“沒有我們老家‘請仙姑’顯的字清楚,要是找得到竹畚,我可以玩給你們看。”這不,這傢伙還真記著這回事。
大夥的野興又激起來了,第二天就買來了鋪墊的麵粉、供香。晚九時後,關緊了房門。把桌子掃淨,撒上薄薄一層麵粉。江南艾點了香,到窗口接“仙姑”入位。然後,她把竹畚翻轉,與萌萌兩人各用一手托著畚邊,只讓那枚鐵釘接觸桌面。江南艾虔誠地說:“仙姑請入位。”
霎間,畚具自行嗒嗒地顫動移行,麵粉層上顯出:“來了”兩字。字雖有連筆,但很清晰。把大家看呆了。江南艾胸有成竹,叫大家開始問事。
“請問,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晶晶說。
畚具又很快啟動,寫出:“師大中文系”。
晶晶又問:“我叫什麼名字?”
顯出“六日”兩個字。
“錯了!”小阿拉叫著。
“晶晶不就是六個日嗎!也虧你想的。”晶晶邊說邊重新刷平麵粉層。
“我幾歲?”晶晶和小阿拉同時發出聲問。
當出現“42”兩個阿拉伯字時,四人都哈哈大笑。
“你把我貶作老嫂子啦。”小阿拉笑得前俯後仰。
只見畚具又快速顫動移行,寫出“哥德巴赫猜想1十1”。
晶晶略遲疑,想到自己和小阿拉兩人年令相加正好是四十二。她驚奇得說不出話來。
萌萌接上問:“請問我叫什麼名字?”
略停,畚具寫出:“一輪玉兔伴金烏 草色遙看近卻無”。
“什麼、什麼?這下你真錯了。”萌萌叫著。
晶晶略一想,真是奇極!她說:“沒錯。玉兔是月亮,金烏是太陽,日月相伴是個‘明’字。下句是古詩。草剛露頭,不就是處於萌芽狀態嗎。萌萌,對極了!”
“你會做詩,你是第幾位仙姑?”江南艾問。
“我是詩仙”出現四個字。
〔二〕仙從異域來
僅管“大姐姐”有“別聲張”的囑咐,可這等奇事心裡總是藏不住:小阿拉悄悄告訴了同鄉學友,萌萌告訴了緊追不捨她的那個大三級的王炎。於是,303室請仙姑請到了“詩仙”的奇事,還是被傳開了。
第二天晚上,天雖下著濛濛細雨,春寒料峭,可303室還是來了四、五個另室的男女同學。他們非求江南艾再玩一次“請詩仙”不可。晶晶說:
“探索神秘現象本也無可非議,只是別鬧得滿城風雨,讓我們為難。”
王炎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關鎖房門,依舊由江南艾主持“接仙”,江南艾和萌萌扶畚。
王炎是系“春筍文學社”創辦的《春筍》小刊編輯。他一開口就請“詩仙”寫首應時的詩。
畚釘在原處嗒嗒了兩下,接著寫出:“盡日瀟瀟雨,逢春猶夜寒。杏花零落否,破曉捲簾看。”
讓觀者一陣驚喜。 “還中,只是‘簾’字仄聲了。” 王炎說。晶晶點點頭。萌萌會寫散文詩,但對格律詩詞不熟悉,看著此詩只感到有詩味。
突然,畚仙亟速寫道:“李白靜夜思、杜甫的千朵萬朵壓枝低都合律嗎?”寫完畚釘還在原地顫敲個不停。顯然他鬧怒了。
王炎抹平了桌上麵粉層,陪笑說:“冒犯了。敢問詩仙生世?”
畚仙答字:“身從異域來,名姓萬年埋。不合時人眼,空懷八斗才。”
眾人面面相覷。小阿拉說:“王炎,你一會駁他的詩,一會審問她生世,是在搞答辯是吧!?小心他不再理你。”
王炎一時語塞。晶晶取出一隻從海南帶回的海蟹標本,遞到桌前。說:“請詩仙以此物吟上幾句。”
畚仙答字:“水清詎免雙螯黑,秋老難逃一背紅。”
“妙!”王炎禁不住大聲叫好。同時,室內掌聲四起。晶晶特地取來紙筆抄下了此妙句。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門外有人喊:
“開門,什麼好看的,讓我們見識見識。”
“有好吃的見者有份!”
晶晶示意江南艾送仙。外室的同學相繼離去。只有王炎還不想走。他拉起萌萌的手,看了好一會。問:“你托著畚,這手有什麼感覺?”
“我的手只是輕輕托著,一切卻隨畚仙擺布。”
“你心裡怕嗎?”
“這有什麼可怕的。人豈怕仙。”
江南艾卻說:“這把戲也不能常玩的。聽老人說,有時仙姑請不到,卻蒙上來孤魂野鬼。”
晶晶以大姐的口氣說:“眼界也大開過了,明天就正式上課了。這遊戲就到今天為止。”
〔三〕“詩仙”喜怒
上了兩天課,萌萌還沒有從奇事中回過頭來。上課、自習時,腦子裡仍不自主地浮想起“詩仙”,想到“詩仙”同時也聯想到王炎。在她的印象裡,“詩仙”和王炎都是滿腹文才的高人。不是嗎,“詩仙”的詩,只有王炎能駁它。強!她感到自己雖也能寫幾句散文詩,可比起這對高人來,實在差著一大截。如果有他倆的輔導,到時候就不愁不讓人刮目相看。她對王炎愈想愈有好感。人們常說愛情是有緣分的,自己與王炎真有緣分嗎?既然“詩仙”能諳天下事,真該問一問他。
這天晚自習時,萌萌依然胡思亂想著。她坐不住了,在喏大的閱覽室裡,到處搜尋著江南艾。這學校,學習條件較好,學生晚自習,全不在宿舍裡,而圖書館、閱覽室等處則座無虛席。她找了好久,沒見著江南艾,卻發現了小阿拉。她擠了擠眼,悄聲說:“回宿捨去。”
小阿拉心神領會,她也神秘地說:“我也真想問件事。”
宿舍裡靜悄悄的。她倆匆匆忙忙將請“詩仙”的事準備就序,仿照江南艾的做法,接了仙。托著畚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你不是要問事嗎?你先問。”萌萌催著小阿拉。
“好吧。”小阿拉說:“我上學期一門課撞了紅,今天補考,請問‘詩仙’,補考過關沒有?過了就打勾,沒過就打叉。”
畚仙答寫:×。
小阿拉一臉的不快。沒好氣地說:“完了。你問吧。”
萌萌想問的是與王炎的“緣分”,但她不好意思說出口,就彎下腰,伸頭到畚邊嗡嗡地叨咕了幾句。只見畚具答寫了三個問號。萌萌也是一臉的不快。
“你搞什麼名堂?”小阿拉疑惑地問。萌萌放大了聲音說:
“我問‘詩仙’能不能收我做徒弟?”
話聲剛落,畚具迅速劃出:“歡迎、歡迎”。
“真的!?”萌萌高興了,可她一想今後不能老“請仙”呀,哪怎麼辦?就又問:“你怎麼教我?”
畚仙答字:“今後,你就閉上眼睛手拿筆,紙上即顯我的字。”
“太好了!太好了!”萌萌高興得大叫。此時畚釘也在桌面上敲震個不停,定是他也同樣興奮……
“面邊同學在幹什麼?在踩縫衣機?真吵!”是管理宿舍的大媽在邊拍門邊叫。兩人一聲暗笑,也不答話,急把畚具藏到床底,把供香拋出窗口。掃桌上麵粉時,撒了半地。
……
幸好,晶晶和江南艾回房時,只顧著洗臉、鋪床,什麼也沒問。不一會,四人都上了床,熄了燈。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陣陣拍地板的聲響,急促且雜亂,那聲音就好像是剛宰刀放血後拋在地上的雞垂死掙扎時發出的撲打聲。一下把四人都驚起了。
“是什麼聲音?”
“像床底下響!”
開了燈,江南艾往床下一看:只見那隻竹畚不停地在自行拍打著地面,同時掀起了濛濛粉層。江南艾猜出了原委。她問:
“小阿拉、萌萌,你倆晚上請仙了?”
沒人回答。
“請來後送走沒有?”
這一問,才讓她倆想起匆促間忘記把仙送走。萌萌終於說:“忘了。”
“只請不送,‘詩仙’發怒了!”江南艾說完,重新點香送了仙。鬧聲這才停止。
江南艾以責備的口氣說:“我說過不能亂來的。要真撞上鬼那可讓你們好受的。”
小阿拉哭喪著臉,走到晶晶面前,低聲說:“大姐,我怕。”
“見怪不怪,別怕。”晶晶扶慰了她,轉頭對江南艾:“明天把竹畚扔了去!”
〔四〕“詩仙”造就了“女詩人”
這些天,大家都平靜地開始學習功課了。沒有人再去多提“詩仙”的事。只有小阿拉冒過一句:“哈哈,‘詩仙’也會騙人,說我補考不過關,你們看,我不是闖過關了嘛。”
過了兩周。星期日這天,系春筍文學社組織了一次社員登大和山即興作詩活動。萌萌是社員,也參加了。
大和山就在學院北邊,離院也只七、八華里地。山不太高,但岩石峻峭,瀑布如簾,山花含蕾,鳥鳴啁啁,甚令人神往。一群人興高采烈地遊玩了一上午,休息時,大夥散坐山石上,邊休息邊用點心,社長宣布開始逐人即興賦詩。那些思路敏捷的學兄學弟,就先一個接一個地朗誦起即興的詩作來。萌萌的詩一時還沒想好,但她最感興趣的是面前的百丈瀑,她想寫它。於是,打開小本子,拿起了筆,在本上先寫了“百丈瀑”三字,接著,她習慣地微閉雙眼,構想詩句。這時,手上的筆卻自動起落。未幾,她睜開眼,正待寫詩句時,卻見筆下已有兩行字跡。清清楚楚寫著:“峭壁高垂白練寒,拋絲織雨灑山間。霞虹時現斜陽裡,盡日潺潺妙曲彈。”萌萌自己也看傻了眼,怎麼回事?定是“詩仙”代筆了!真有這等事!
有人催著她賦詩了,她不假思索,照本宣讀,卻贏來了陣陣掌聲。王炎隨即跑來要去了詩稿,說要刊登。
登山回來的這天晚上,她冒著寒風悄自一人來到游泳池邊。她要與“詩仙”對話。在微弱的路燈下,她提筆鋪本……。悄聲問:
“‘師父’,你還記著你收我做徒弟的諾言?”
本上字答:“我一直在你身邊。”
“你的詩那麼高超,離了你,我就寫不出這麼好的詩了。哪怎麼辦?”
字答:“我不離開你。”
“太謝謝你了。”萌萌道過謝,又想起上次問他與王炎的緣分的事,她不明白三個問號作為理解。就問:“我對王炎該怎麼樣辦?”
筆下顯示:“三思而行”四字。
萌萌又日日神牽夢繞地想著“詩仙”。
從此之後,她問什麼,筆下就顯答什麼,真是有求必應。只要閉了眼,手上有筆,筆下有紙,筆就會動。。一人獨處時是這樣,集體自習時也這樣,甚至在聽課時,一走神,一閉眼,就在紙上顯了字。要是來了詩興,閉眼間,詩就出來了。不太久的時間裡,本子上寫記了二、三十首詩。有的詩甚至連萌萌自己也理解不透。不過,《春筍》月刊上,倒是每期都少不了要登載她幾首詩。王炎說她:“作律詩,有突飛猛進的進步。”同學們都開始叫她是一顆新升起的明星。連校刊、省辦文藝雜誌都來向她邀稿。不久,一首《詠楊梅》的七絕詩:“摘來鶴頂珠猶濕,剖出龍精血未乾。當日太真知此味,荔枝應不進長安。”竟獲得某地舉辦的“‘楊梅節’詩詞大賽”的一等大獎。
她有點飄飄然了。
〔五〕“新星詩人”的尷尬
“春風得意,滿面紅光”,通常是關聯的,可萌萌在她詩名標升、自我感覺極好之時,臉色卻愈來愈蒼白。晶晶早注意到了這一點,問過她“你是不是太累了?!”萌萌卻回說“挺好的”。而細心且善於關心人的晶晶看她總不對勁:不僅臉色蒼白,眼神也失去了水靈靈的鮮活,有時還似乎現出傻而巴幾的神態……
萌萌仍陶醉在“成就感的幸福”中,但不久一件她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那天晚自習時,班輔導教師袁燕約她去了辦公室。室內只她倆。一見面萌萌就感到氣氛不同往常:老師沒有往日的微笑,沒有往日的熱情,而是先矜持靜默了數分鐘。
“萌萌同學,”袁老師終於開口了,她問:“你最近寫了很多詩是嗎?”
你不是當面誇過我嗎?今天是怎麼了?萌萌一時不知對方要與她談什麼。
“勤寫作是好事,出成果更是大好事,但所有的收穫必須靠自己辛勤耕耘獲得。你說是嗎?”
“對呀!我不明白你特意對我談這事的用意。”
袁老師從屜裡取出幾份紙質已變黃的舊刊物,翻開其中一冊。她說:“你自己仔細看看。”
萌萌接過那刊冊看翻開的那頁,即上面印的是幾首詩詞。其中有一首《詠楊梅》一下勾住了她的視眼: “摘來鶴頂珠猶濕,剖出龍精血未乾……”怎麼這裡會印著自己的詩?一看作者署名,卻明明寫著“中文系八二級 萬山紅遍”。
“老師,這、這、這是怎麼回事?”萌萌已是目瞪口呆了。
“這話該我問你,你再看,”袁老師又翻出另一冊。
只見上面印的是《千丈崖瀑布》。但詩句是:“峭壁高垂白練寒……”與萌萌寫的《百丈瀑》一字不差。署名作者又是“萬山紅遍”。
萌萌翻回刊冊的封面,見封面印著《春筍》,一本是1982.第五期,另一本是第三期。
這怎麼可能呢?自己的詩會是二十年前系辦文藝小刊的翻版!難道這是“詩仙”在糊弄我?萌萌想著,想著,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萌萌醒來時,是在校醫院病床上。晶晶、江南艾、小阿拉都在床邊。袁老師安慰了她幾句,說聲“等身體恢復了,我們再聊。”就走了。同室的幾位,不知事情原委,只心疼地怪她“只顧奮鬥,不顧身體。”因為到目前為止,認定萌萌“抄襲行為”的知情者只有圖書館的一名老管理員和袁老師兩人。
醫生對幾位同學說,萌萌只是一時激動產生的暈厥,住一、兩天就好的。動員同學們都回去。
同學走後,萌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與“詩仙”對話,她要責問他。好在筆隨身帶著,床頭櫃裡正好找出了兩頁廢白紙。她手握筆落於紙上,開始問:
“我稱呼你‘師父’,你為什麼要這樣糊弄我?”!”
字答:“沒糊弄你。我只想造就你。”
“真要造就我,為什麼不以你自己的詩詞給我?你這次讓我丟盡臉了!你是在害我。”
字答:“是愛你。哈哈,愛你。你不也愛我嗎?”
“你說得太離譜了!我曾經敬重你,何曾愛你?”萌萌更生氣了。
字答:“我寫了向你表白愛的詩,你默認了。我說今後‘不離開你了’,你還謝了。你怎麼能說不曾愛我?哈哈。”
萌萌根本記不起那本子上“詩仙”寫過什麼示愛的詩。她想:自己是不是糊裡糊塗走進了“詩仙”設下的圈套了?轉念又想:渺渺古人,發冠巍峨,豈能與隔世人說情道愛?不過,古代文人有著放蕩不羈的共性。這“詩仙”那日答晶晶名字時不就來了個兩晶相加的“六日”兩字, 還把兩個問年齡的人歲數相加作答,逗得人笑個不止。而今竊詩也罷,方才談愛也吧,也定是他與自己在逗樂、調侃的玩笑。她這麼一想,冤氣就消了一半。只是感到這玩笑開得太過份了些。
“師父”萌萌說:“做師父的可不要與徒弟開這樣的玩笑。今後,你交我詩,要絕對是你自己的雅作,千萬不能再隨便到舊冊子上去弄幾首來玩弄我。”
字答:“那些詩原本就是我自己的。”
“不要再開玩笑了,師父,求你。”
字答:“不是玩笑,是真話。”
萌萌糊塗極了。半晌,她問:
“那麼,萬山紅遍是你先前的徒弟,那些詩也是你神授給他的?”
字顯:哈哈。
“你究竟是誰?”萌萌又問。
字答:“早在第二次接仙時我就告訴你們了。‘身從異域來,名姓萬年埋。’我就是詩仙萬年。”
“何朝何代?”
答字僅寫著“哈哈,哈哈……”。
醫生進病房了,萌萌才停止與那個“萬年詩仙”問答。
晚上,她感到害怕。次日一早,就回了宿舍。急著翻閱那本‘師父’神授抄寫詩本。可沒見一首是說情說愛的呀!這時,王炎來了。他關切地問長問短,倒水遞茶。萌萌對他依舊不冷不熱。她又翻了遍詩本,然後遞給王炎,對他說:
“你幫我仔細看看這裡邊的詩,特別注意有沒有你在其他雜誌、報刊上見過的相同或相似的詩。”
王炎問她為什麼,她只求他仔細、認真地審閱,自己現在只感到很疲倦想休息,其他什麼也沒說。王炎答應著走了。萌萌自個兒在床上睡一天,即便是白天,寂靜的宿舍樓,仍感到有些令人驚恐。袁老師來過,囑她好好養身子,也不忘了開導:“年輕人犯點錯難免,只要認識了,改了就好。”萌萌無語可對。
〔六〕“全是靈鬼在搗蛋”
萌萌自個兒在床上睡一天,即便是白天,,孤單一人仍感到有些令人驚慌。袁老師來過,囑咐她好好養身子,也不忘了開導:“年輕人犯點錯難免,只要認識了,改了就好。”萌萌無語可對。
晚自習時,宿舍樓一片寂靜,萌萌睡得迷迷糊糊。忽見有人推門進來,來者雙手舉著一冊《春筍》,正好遮住面孔。她想:這王炎搞什麼名堂?來者走到床前,悄聲說:“萌萌,我愛你。讓我做你們家的姑爺吧。”接著,遮著臉的書冊漸漸下移,露出平頭短發、眼鏡、矮鼻……。不是王炎!萌萌面對這個陌生人感到緊張、畏懼,厲聲問:
“你是誰?這麼無理。”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說:“我就是你的師父。萬年。”
說著要掀萌萌的被子。萌萌嚇得大叫:
“滾,快滾!快滾!”
“萌萌,你怎麼了?怎麼了?”
萌萌睜開眼,見王炎立在床前,才知剛在恍惚中做著夢。她坐起身,手拉住王炎。王炎卻擺開她的手,只給她移了條被子讓她靠背。冷冷地說:
“你一見我就叫我滾,我想,到時候我不會賴著你的。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聽王炎話不著邊際,表情異常嚴肅,萌萌感到莫名其妙。就問:
“這是怎麼了?”
“我問你吶。請你說實話,你心裡有沒有我?除了我還有誰?”
男人也一樣,愛吃醋!可萌萌還是不明就裡!她想:自己對王炎有過七、八十度的熱情,現在只少也還有五、六十度。可除了他,僅管不乏有人存心套近乎、獻殷勤,可自己沒有把“熱情”給過第二個人。她肯定地對他說心裡沒其他人。王炎似信非信,遞過那本萌萌請他審看的抄詩本,說:
“我問你,這詩抄本上的詩不全是你的,這一點你不否定吧?!”
萌萌點點頭。王炎進而說:
“你既然心裡沒第二個人,那為什麼人們向你表露愛的詩你還抄著?”
萌萌想起那個所謂的“師父”的答問中說過的“我寫給你表示愛的詩,你默認了”那句話。她狐疑地問:“哪首?”王炎在詩本中翻開一頁,只見上面抄寫著:“萬紫千紅又是春,年年春色空撩人。愛花偏障看花眼,誰令草勝日月輪。”萌萌還是沒明白,辯問:“這說明了什麼?”
“己夠明白了!這是首‘藏頭帶尾’的傑作。四句第一個字相聯是‘萬年愛誰’;第四句中‘草勝日月’,隱了‘萌’字。給你寫詩的這個人他表示‘一萬年都愛你!’而你又心愛地抄錄著這詩,這該如何解釋。”
萌萌如大夢初醒。她又緊拉著王炎,哭著說:
“王炎,這些詩不是我的,也不是哪個男同學的。而是……好,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萌萌將“請仙姑”接來了“詩仙”,“詩仙”答應做她“師父”,“師父”神奇地“捉筆”賦詩,及至袁老師找她談話和方才夢見那個平頭眼鏡等經歷,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王炎信了,他說:
“這哪是詩仙呀,這一切分明全是靈鬼在搗蛋。你剛在說他第一天答問時寫出了‘哥德巴赫猜想’,其實這就是個破綻,試想,哪位古人能說出現代科學名字?只有同時代的靈鬼能。我看過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他對扶箕的神秘現象說得很透徹,他斷定入主的所謂箕仙多半是靈鬼作祟。”
萌萌感到王炎說得十分得理,不愧為高材生。王炎又說:
“剛在我分析的那首詩,‘萬年’不能作‘一萬年’解,而是姓萬名年,那個靈鬼的真名。我倒要好好地去追查一下,一定要弄他個水落石出。”
萌萌愈聽愈害怕。正在這時,不知從何處括進來一陣冷風,把懸著的燈都晃動個不停。萌萌己驚恐得難以自製。王炎一直等晶晶她們回房才走。
〔七〕可嘆春夢盡
萌萌一夜沒閤眼,至次日,不吃不喝,還時不時說些胡話。一下叫著“鬼!鬼!”一會又自語:“萌萌,答應我,讓我做你家的姑爺。”偶而也叫喊著王炎的名字。晶晶她們都以為她失戀了,為她著急。晶晶急著去找王炎,卻找不著他。
王炎去找袁燕老師了,他如實地向她講述了萌萌的奇異經歷。僅管袁老師半信半疑,但仍熱心地協助王炎,帶著他一起去圖書館找管理員,後又到校檔案館查有關學生檔案資料。
在圖書館舊藏的《春筍》中,除了證實有7首萌萌發在新《春筍》上的詩,與當年“萬山紅遍”的詩一致外,還發現三期舊《春筍》刊上印著“本期責任編輯萬年”。由此推斷:萬年應是本系的,且很可能是學生。這一推論,在檔案館擋案中得到確認:中文系1981級學生名單中列著“萬年”。
翻閱萬年個人檔案:萬年,筆名萬山紅遍。右上角貼著一張平頭短發、矮鼻梁,戴眼鏡的一寸照片。這照片相貌正與萌萌所說迷濛中所見的那個自稱萬年者的長相一樣。卷中有四個學期的學業表卡,見其功課考分均系高分。最後一頁記載著:“1983年9月21日,因失戀跳樓自盡。”下邊貼著一紙片,上寫著:“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可嘆春夢盡,長嘯逐天風。”下是“萬年絕筆”四字。
對於萬年自盡的詳情,案卷中沒有具體內容。王炎想找到當年任萬年那個年級的輔導老師。很快,這事也在檔案中查明了。
王炎顧不上吃晚飯,就找到了那位輔導老師。他現在是中文系教古漢語的教授。五十多歲的人,又事隔二十年,王炎真擔心他忘了此人、此事。難得!這位老師聽來人問及此事,立即說:
“我正想著這段時間會有人找我。萬年學生的事我清楚。”原來是他讀到萌萌刊登在近幾期《春筍》上的詩,感到似曾相識,去了圖書館查閱舊刊,從而發現了這一啟“抄襲事件”。爾後,他讓他那位管理圖書資料的夫人,去找了袁燕,轉告了此事。據教授介紹:
萬年這個學生,學習成績很好,善格律詩詞,但有些自負,性格內向。擔任過《春筍》編輯,在此期間結識了低他一學年的女生春蕾,常輔導她寫律詩,不久就暗戀著她。春蕾卻既無此心,又未覺察,只把他當作是可敬的學長。同時,春蕾又正與另一男生有了朦朧的感情。而當萬年向她表明心儀時,自然大出她的意料。但為了不傷萬年的自尊心,春蕾推說“年紀小暫不談此事。”可是萬年對春蕾卻是一往情深,窮追不捨。春蕾在無可奈何中,出於“讓他感知自己已有男友,別讓他作無為的費神”這一善意想法,她與那名男生從暗送秋波進了到人前亮相階段。那天,他倆在宿舍前草坪上打羽毛球,剛好三樓是萬年的宿舍,而當時室內又只他一人。樓下他倆不時發出的歡聲笑語,深深刺激了萬年。不幸的事就這樣發生了,萬年從窗口跳下,他就死在他倆面前。後來在桌上看見兩張萬年遺箋,一張寫著一首絕筆詩,一張已揉作一團的紙上寫滿了春蕾的名字。
教授講完後,仍深感痛惜,反覆說:“可惜了,太可惜了!也太不值得呀。”
教授又問起萌萌“抄襲”的事,王炎說容他日後詳告。告辭教授,餓著肚子王炎就跑步匆促往萌萌住處趕。
這時的303房,門內門外都擠滿了人。王炎趕到時,只聽晶晶在大聲說:“各位同學,剛在醫生說了,現在萌萌最需要的是安靜。務請各位散開,請回,請回!”
同學們走了,王炎才進了房。晶晶責問:
“你一天都上哪去了?”
小阿拉手指著王炎鼻子,厲聲說:“王炎,我可告訴你,你要是耍弄萌萌,你就小心一點!”
王炎也不及分辯,直走向萌萌床前。此時,正聽得睡在床上的萌萌叫著:“你不要纏著我。求你,……我不學寫詩,……我不要你送的香蕉,拿走,拿走!”
只見萌萌披頭散髮,手指著墻壁,順手指看去,正是一幅畫有香蕉的印刷畫。
“萌萌,我是王炎。你怎麼了?”王炎理了理她的頭髮,又扶她坐起。
“王炎,把萬年趕走!他就坐在我腳那頭床邊。”萌萌說著,手指著。
晶晶拉過王炎,說:“一天了,我們就陪著她,她老說些胡話。好像精神有些失常。”
“剛在她叫的那個什麼萬年,他是誰?”江南艾問。
“怎麼說吶,事已至此,也沒有不好說的了。”王炎回身叩上門鎖。無奈地說:“是幽靈,二十年前跳樓自殺的萬年。是你們‘接仙姑’接了來的,那個所謂的詩仙就是他。”
“要真是這樣,那還是讓我來試試。”江南艾說完,就去開她的箱子。大家不知道她有什麼轍,只看著她從箱底翻出一個紙袋,又從紙袋中抽出二張黃表紙。透開一看,上面是朱紅色畫成的符!據江南艾說,她來校前帶竹畚時,父母親都不讓她帶,後來她執意要帶它,母親求人畫來了兩張符,說是萬一請來了靈鬼,就用符來鎮他。她又說:“我們那裡的老人都說管用,我沒有試過。反正醫生的藥也吃,符也用,總不會有害的。”
江南艾把一張符壓入萌萌枕頭下,另一張符燒成灰,化水,叫萌萌喝下。
過了一個多小時,不知是醫生的藥發揮效果還是符起了鎮邪作用,萌萌安靜了許多,之後漸漸地聽到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她睡著了。
萌萌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好,半個月後,恢復了生常的學習生活。
對這起鬧鬼的事,沒有在校院內引起大的風波,因為諳知內情的三名教職員工對此事守口如瓶,303宿舍的幾位女生,這次也嚴格地聽從晶晶大姐的囑咐:“誰也不準再做小廣播。”只是王炎經歷此事後,深感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實有一探究竟的必要。事件過後不久,他主動找了熱衷研究靈異現象的三清山教授,告知了此事。教授和他的同事們又作了一番認真的調查、核實,在寫完《靈異現象調查報告》後,又寫了篇《萬年“詩仙”》的帖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