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想起這個故事,幾乎會有一個月時間,都不敢吃牛肉面。當然如果各位與我一樣地嗜吃牛肉面,那只有懇請您在看完故事之前先吃上幾碗,相信您絕對不會後悔。七歲那年有一晚,父母、二姐與我出外吃了一次宵夜,那夜天氣相當的冷,剛坐下不久,父母與二姐都已經決定要吃的東西,他們都朝我望來,我猶豫了一會,〞牛肉面〞,我第一次看到了這個名字,基於好奇的心理,我說:「我吃牛肉面好了。」父母這時同時出口阻止:「想吃牛肉面,等你十六歲後!」,我露出不解的眼神望望他們,父母們都不是農家出身,何以會如此敏感呢,〞為什麼〞三字正要出口。
這時隔桌傳來老闆大聲喝斥:「死啞吧,別妨礙我做生意好不好,我的招牌就是〞牛肉面〞,你天天就來叫別人別吃牛肉面,你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啞吧呀呀地比了繁複的手勢,我和二姐都感到相當有趣,我還在一旁模仿起來,父親用眼睛瞪了我一下,我停住了手。這時啞吧轉過身來,向我望了一望,我心裡有點害怕,他似乎看透了我剛剛的意圖,向我搖搖頭,老闆與夥計一人抓住他的一隻手臂,將他拖出了大門。
母親指指啞吧,說:「真可憐,想不到他已經都這麼大了。」原來啞吧與母親也是舊識。父親說:「是啊,這麼多年了,明叔也早死了。」母親靜默了下來,似乎又回憶起這件年幼時的往事。
母親在家鄉算得上是望族,母親說他們祖先搬到家鄉時,一共有五姓結拜,母親一家是中醫師,另四姓分別為算命師、地理師、屠夫、商人,但漸漸的在繁衍子孫後,漸漸地感情淡了,因此也不再如同以前一般,但是明叔卻是認識的,明叔一家以屠宰為業,一直傳到明叔這一代還是沒有改變,雖然屠宰一業事涉傷害生靈,但有一技謀生,明叔仍然不改祖業,但是祖先諄諄教誨,豬、羊、雞、鴨都無妨,千萬不可宰牛,且在交付祖業之時要子孫發下大願決不違祖訓,若有違背願受天譴。
六、七月的日子,天氣總是濕答答的,明叔感到相當的不耐煩,早上起得早,披著斗笠、蓑衣,但是雙腳總是泡在水裡,每天這樣的日子,利潤不高、生活又苦,唉!誰叫大家都窮呢,餐館裡又把價錢壓 的甚低,每天早上四、五點起床,卻只不過能夠掙得一點點的錢,想買間房子,下輩子都別想了。
明叔的徒弟阿祥為人甚為精幹,長得粗粗壯壯的,而且頭腦好,常常會有新鮮的想法。這一天明叔與阿祥一大早就起床了,養豬的人家其實都是熟識,雨下個不停,雖然已經很難看得清楚路況了,但是對明叔兩人而言根本是熟極而流的,就是閉著眼睛也不會認錯路。叮叮噹當,熟悉而清脆的聲音,阿祥向旁閃了一閃,但叮噹聲卻漸漸地小了,接著砰地一聲,似乎在自已眼前不遠處倒了下去。明叔說:「快快,去看看。」兩人邁開腳步,向前跑去。
眼前出現了一個老人,年紀約莫五十多歲,頭上的斗笠掉在地上,發上、臉上滿是雨水,雙手撐住一頭大黃牛。雨勢很大,大黃牛掙扎地想從地上爬起,但是似乎是累脫了力,加上年紀老邁,己經力不從心。老人啜泣著想將老黃牛扶起,但身體受寒,加上身形瘦弱,根本使不上力。明叔與阿祥立即伸出手來,老人望望兩人,道了聲謝,老黃牛在三人的合力下,終於站了起來,阿祥立時大聲歡呼起來。這時 老人握住兩人的手,臉上滿是感激,明叔說:「阿伯,這沒什麼,大家都住同一個家鄉,互相幫助是應該的。」老人說:「唉,老黃已經老了,實在不應該再出來拉車的,但是為了多賺點錢,求個餬口,我們無兒無女,又沒人養我們,惟一的財產就只有一塊兩分地,和這隻老黃牛。」老人不斷地訴說著,原來老人的妻子因天氣濕冷,關結炎發作加上風寒入侵,一直沒法下床工作,因此老人只有拼著老命幫人運糧、載貨,誰知這幾天大雨不斷,老黃接連幾天的疲累已經累挎了,這會若不是遇到明叔與阿祥,或許一人一牛,都會被淋出病來。這時老黃牛似乎也知道剛剛兩人的義行,不住地點起頭來,明叔頗覺溫 馨,人或許都不一定會對於這樣的舉手之勞心存感激呢,一頭牛竟然如此深富靈性,明叔撫撫老黃牛的頭。
老人牽起老黃牛,一路慢慢的行去,老黃牛居然還不住地回過頭來,向兩人望來,阿祥笑了笑說:「師父,好聰明的牛,居然對我們剛剛的援助念念不忘。」明叔說:「是啊,我聽說牛是農家視為珍寶的朋友。而且農家子弟出生之後都發下心願一生一世不吃牛肉,不用牛皮所制的任何用品。我小時還聽說許多牛救主人的事,聽說主人生病與出事的時候牛會顯得相當不耐煩,甚至會去鄰家找人來相助。因此,要農人賣牛,除非不得已是沒有人願意的。」
二、祖訓?婚姻?
辦完了一天的事,把餐館需要的豬隻送了過去,食堂的夥計阿仁走了過來,兩人算得上是酒肉朋友,年紀輕沒啥事因此常常在一起喝點小酒,阿仁說:「唉,這幾天生意真不好,聽說雨天出海的人少了很多,又有人說再過幾天颱風季就到了,出海的人就更少了,新鮮的海產要到布袋甚至更遠的地方去批,老闆說如果生意再這樣下去,我們這些夥計可能都請不起了。而且冬天就到了,大家都想進補,很多菜色,客人都吃得不太合意。」阿祥說:「天氣不好,我想要改變一下菜色才是真的。」阿仁說:「是啊,像豬腳麵線及當歸鴨是我們老闆的招牌菜,我想應該可以應付一下。」阿祥靈機一動說:「我曾聽阿山仔說,他們最喜歡吃牛肉面、牛肉爐,天氣冷我想應該最為適合,而且最近鎮裡來了不少阿山仔,我想生意一定不錯。」阿仁說:「可是可以,但是牛從那來,你是知道的農家把牛當成命一般,就算是牛病了,死了也沒人想賣給別人宰殺。」阿祥說:「不會的,我們這樣...,他們絕對不會懷疑的,再說這條財路,我看我們兩人來賺,利潤定是不小,你總不希望一輩子給人打工吧。」阿仁就是母親的堂哥,為人溫和正直,但是沒什麼主見,因此容易受人引誘,而且想到自己年紀也快二十了,卻還沒有一筆積蓄,給人當夥計永遠也別想娶房媳婦,更何況是開店自己經營呢,阿祥的話深深地打動了他。
「不行,宰牛,你忘了你拜師時,我跟你說的話嗎?何況你都還沒出師,就想宰牛,你想氣死我是不是。」明叔激動地站了起來,阿祥說:「師父,你別這麼死心眼,人家說為人要知變通,我們給人殺豬殺了一輩子,又賺了多少錢,師父您都快三十了,也想快娶師娘吧,這兩年你一直不敢結婚的原因是什麼,還不是沒有一幢房子,我們又沒錢買得起車,這樣五隻、六隻的生意一輩子也別想賺錢。」明叔坐了下來,祖訓與婚姻,真是個兩難的題目,想到阿葉母親的嘴臉,心裡就覺得厭煩,他想了許久,說:「讓我考慮一天,明天我再給你答覆。」阿祥說:「好,那我先去找找門路,如果沒有門路,我想也是沒輒。」
阿仁與阿祥分頭進行,阿仁先徵求了老闆的同意,又找了皮革店了解幾家願意收購的店,同時也找到幾家願意加入這行生意的阿山仔,因此一切俱備就等牛隻的來源了,當然他們心想先把目標鎖定在本鄉,接著再把觸角延伸到外縣市。
「好吧,但是賺到了錢,我就退出,我想做這行生意總對不起良心。」明叔不安地說,阿祥說:「這是當然,等我們賺到了錢,我們改行想幹什麼都行。」明叔點點頭:「那牛從那來呢?農家人若知道我們買牛是要來宰的,我看人家可能先宰了我們。」阿祥說:「師父您放心,我只要說,外縣市現在普遍缺牛,因此願出高價買牛,我看那個不動心,而且換算一下,跟人租牛還划算一點,那又有誰不動心。」明叔說:「這樣騙人,不好吧,日後人家問起,那我們可不是很難交代嗎?」阿祥說:「放心,那些農家人又有那個能上館子來吃飯,就算他們知道了,銀貨兩訖。只要我們給派出所一點好處,我看又有誰會過問。」明叔嘆了口氣說:「唉!想不到我阿明活到了三十還要作這種違背良心的事。」阿明說:「其實那些牛,拉車、載貨、耕田,又有那隻牛過得好了,我們只不過是讓它們早死早超生,下輩子不要再做牛了。」
三、萬事起頭難
連明叔也同意了這項新想法,但此時阿祥的心中浮起了另一個念頭,再怎麼說,這個構想是自己想出來的,那自己應該獨得其中六成的利潤,然後師父占三成,阿仁占一成,他暗暗打算,無奸不商,想賺大錢定要先會打算,阿仁為人老實倒還好應付,但師父呢?若沒有師父的經驗與交情,要想完成這項生意還是很難,惟一的辦法就是中間的謀利,也就是牽勾仔(掮客)中間所謀得的暴利,正想到這兒,明叔打斷了他的思緒:「阿祥啊,那你是否已經有所盤算,要不要師父跟你一起去?」阿祥說:「還是不要了,師父您世代都是屠宰為業,要想讓人相信您改行做牽勾仔,我看很難,還是我來想辦法。那師父對宰牛會不會有什麼困難?」明叔笑了笑說:「這到不難,只是宰牛有很多禁忌、許多規矩,我父親閒聊之時也跟我提過,當時他還說還好祖先有明示,不然這會幹這行還真是縛手縛腳呢?」阿祥說:「那好,我跟阿仁商量看看,明天我們就牽頭牛回來,師父您再研究看看,等確定有人買了,再動刀!」「阿仁,待會我講價時你還是在外面等著,你人太過老實,不要一下子就被那些鄉下人給騙了,那些鄉下人看到你一定要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你一心軟我看要先出錢來救濟他們才是真的。」阿仁點點頭,阿祥感到相當滿意,自己果然頗有從商的頭腦,三言兩語就唬住了明叔和阿仁,雖然這筆生意出資最多的還是明叔,但實際上大半的錢已經進了阿祥的口袋中。
萬事起頭難,百般全無頭緒,要想買牛,第一首要的就是〞人面〞,人面不熟別說要想到農家去做生意,就是要進農村去找人都是相當困難,或許還會被當成小偷之輩當場被打出來。這會已經來到了大莊,兩人晃蕩晃蕩,一路上大家指指點點對於這樣的外地人感到相當好奇,有人高聲問著:「少年仔,你們想找人是不是?」此時阿祥靈機一動,說道:「是啊,我們想找一個老阿伯,他養著一頭名字老黃的老黃牛,不曉得大叔你知不知道他住在那?」他無非是碰碰運氣,以當日老人離去的方向應是從這裡而來。
那人這時露出了笑容,說:「你是說阿憨伯哦,你沿著這條路一路走過去,第一個叉路向轉進去,靠正面(右邊)第三間就是了,好不容易總有親戚來看他了。」阿祥道了聲謝,阿仁還是滿腹疑惑,阿祥一路上把來龍去脈說給他聽,阿仁說:「阿祥啊,你該不會想打老黃牛的主意吧?」他有些不安,阿祥說:「你以為我真的沒有人性啊,阿憨伯把它看得比命還重要,我才不會打它的主意呢,我是想看看阿憨伯能不能幫我們找看看有沒人肯賣牛的。」
「有人在嗎?」阿祥大聲喊著,這時裡頭傳來一陣哞哞哞的叫聲,阿憨伯掀開門簾走了出來,阿憨伯滿臉疑惑,走到門口看到阿祥,終於露出笑容:「少年仔,是你哦,你怎會找到這兒來了?」阿祥說:「其實沒什麼大事,是這樣啦,我姑媽昨天從大林那邊過來,說最近村裡的牛因下雨天氣潮濕,染上了牛瘟,牛死了不少,雖然已經控制住了,但是現在又缺牛缺得很是嚴重,現在又是收割期,沒有牛要運糧、翻地都很困難,因此托我來看看有沒人能幫幫她。」阿憨伯不疑有他,何況還是個幫過自己的善良小夥子,他想了一想,說:「說起來,你想買牛是不太容易的,但也正巧莊頭的牛屎仔家的老牛前陣子生了病,因此又買了一條牛,現在老牛病好了,因此老牛都是租給人家,我跟他商量看看可不可以把老牛賣給你們,但是價錢可能不便宜哦,牛屎仔的查某人看錢看得很重。」阿祥說:「沒問題,但是阿伯你要幫幫我們,我姑媽他們也不富有,太貴我們也買不起。」阿憨伯點點頭。
阿憨伯苦口婆心,勸動了牛屎仔,阿祥又露出一副急著要牛救命的神色,再加上牛屎嫂看上了阿祥以多出兩成的價錢來買一頭老牛,便答應了下來,牛屎仔雖是相當的不願意,但是老婆的利爪就抓在自己的大腿上,只得說:「少年仔,你要好好的待憨牛哦,如果它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我可...。」大腿上的劇痛一時竟接不下去,牛屎嫂說:「別聽他胡說,少年仔,牛賣給你就是你們的,但是作人憑良心,人在作天在看(台俗語)。」阿祥點點頭,說:「你們放心,我一定讓比現在更快樂(他話中另有所指,但其他三人又怎會知道呢。」
付了訂金,第二天付清了錢,阿仁牽起了憨牛,憨牛知道自己就要離開這個自己服務半輩子的家,眼淚竟流了下來,牛屎仔撫撫它的頭說:「我沒用留不住你,希望你在新主人家能過得更好。」
四、騙局
明叔將豬棚打掃乾淨,鋪上乾淨的稻草,牽牛時阿祥並沒有出現,憨牛對阿祥與明叔都不認識,明叔說:「宰牛有兩大禁忌,第一不要讓牛知道你是人類,因此平常出入時要口含稻草,這點要切記,牛看到你口中所含的草會直覺的將你認定為同類。第二宰牛時要蓋住它的頭臉,不要讓他看清你的面目,因此最好蒙臉動刀(這些僅做參考,照事直說)。還有阿仁牛已經看過了,因此不要再來。」阿祥說:「這麼麻煩,如果牛看到了那又如何?」明叔說:「這我到是不知道,但人家是這樣說我們就這樣做,免遭橫禍。」阿祥笑了一笑,對於這種民間習俗並不十分相信,但既然第一次討個順利也好。憨牛關了七天,漸漸適應了環境,這天明叔已經準備就緒,兩人準備好頭套、繩索、老米酒,憨牛被灌醉之後,就很順利的被兩人...,憨牛去的相當平靜,明叔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全身濕透,第一次感到心力交悴。
起頭難,但有了一次經驗以後就好辦了,阿祥準備了一份大禮送給牛屎仔及阿憨伯,因此兩人對於阿祥的為人處事讚不絕口,但他們那有想到為了他們奔波了一輩子的老牛早已變成成了餐館的桌上佳肴,又怎會知道手中的大禮是摻含著老牛身上的血,眼中的淚呢?
在阿憨伯、牛屎仔及村人的介紹下,牛一隻只的被送進了老饕的雙脣之間,家中的禮是愈來愈多,但終究怕人懷疑,因此人面廣了阿祥也轉移到了別的村莊,阿祥的口袋滿了,生意更是愈做愈大,先是五日一頭,演變至兩天一頭,最後甚至一日一頭也日不敷出,門口擠滿了人,牛肉也不再需要明叔與阿祥送到餐館,每家餐館都有夥計來家裡等著要牛肉。明叔賺足了錢,也娶了阿葉為妻,生意更是一帆風順,或許只有感謝阿祥了。
但生意作了三個月後問題來了,這一日阿祥跑遍了所有村莊及鄰近的外縣市,清晨四點一直到了下午四點,也只能買到一頭牛,作完了生意明叔說:「各位對不起明天可能沒有牛肉可以給你們了,因此請各 位過兩天再來。」許多店家高聲斥罵,但也只有直呼倒楣了,只有把價錢往上提昇,明叔說:「不是我們不賣,而是沒有貨好賣。」店家紛紛說道:「明叔啊,天氣冷了,生意愈來愈好,你總不能要我們告 訴客人過幾天再來吧,這樣客人會愈來愈少的,您要什麼價錢您直說,少沒關係,至少還留得住客人。」明叔正要開口,阿祥搶著說:「你放心明天一定有貨,而且是上好的黃牛肉。」明叔正要制止, 阿祥使了使眼色,明叔就不說話了。阿祥的心中想起了老黃牛,前陣子阿憨伯的老婆盲腸炎發作,送到三╳醫院(隱去)沒有錢可交醫院費,千托萬托也沒有用,醫院就是不收,自己知道後便借了一筆不算小的錢給他,這會嘿嘿...,是該還的時候了,當然硬得當然不行,用軟得定是行的通。
壞心一起,頭腦又加倍的靈活起來,找了阿仁並要他待會只要對自己不住嘆息,記著不要說話,那就夠了。這天阿憨伯正在種菜,兩人到了田裡,阿憨伯看到阿祥,很是高興說:「阿祥,今天怎麼有空來找阿憨伯。」阿祥說:「唉!心情不好,想找阿伯聊聊天。」阿仁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阿憨伯說:「怎麼回事,年輕人何必愁眉苦臉的。」阿祥說:「沒事沒事,只是唉...」他一副欲言又止,阿憨伯很是心急,這樣善良的孩子到底又怎麼不開心了,這時阿仁又嘆了一口氣。阿憨伯知道阿仁為人傻呼呼的問他一定也問不出什麼來,因此又問阿祥道:「快告訴阿憨伯,到底怎麼回事?」阿祥思索了很久,露出痛苦的表情,說:「我家裡欠了人家不少錢,要錢來救命,但是家裡又沒田又地,牛又賣掉了,要怎麼還人家。債主上門說最近黃牛特別值錢,牛瘟過後,能拉車的黃牛都死得差不多了,而家裡沒有一樣事是缺得了黃牛的,因此只要家裡能有條牛給它,再連續五年還他們五百斤谷子,那就算了。」阿憨伯想了想,這孩子定是有求於我才會來此,唉!可憐的孩子還不好意思出口,上次他救了我老婆的命,別說是牛了,就要我的命那又如何呢?阿憨伯說:「阿祥,把老黃帶去,就算是我還你的錢。」阿祥急道:「不行,不行,怎麼可以呢?老黃是阿伯你的命根子,我怎麼忍心把他帶走呢?阿伯你這樣我可要走了。」阿憨伯說:「傻孩子,那你家怎麼辦?唉!老黃去富有人家家裡或許好有好東西吃呢,在這兒,連蛋泡酒我都沒法給他吃。」阿祥滿臉感激說:「阿伯你待我真好,這輩子我一定會報答你的。」阿仁臉色蒼白,說穿也不是,幫說也不是,一顆心七上八下沒想到阿祥為了生意這種事也作得出來,但是想起了三個月裡所賺到的錢,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
五、老黃
「阿伯,等我有了錢我再買條牛送給你。」阿祥說。「阿祥你再這樣說阿憨伯可要生氣了,老黃像我的老朋友一樣,並不是用錢可以衡量的,若不是你做得讓阿憨伯很感心(窩心),你家裡又等著牛來救命,我實在是不肯把老黃送出去,唉!老黃跟了我一輩子,實在是吃了很多苦,希望他好人家能過得好,你只要以後常告訴我老黃的情況就夠了。」阿憨伯說到這裡眼淚流了下來,阿仁感到心中一陣心酸,但是隻能怪自己沒用,況且說出事實,一切一定都完了。阿祥說:「阿伯您放心,我會讓老黃過得更好的。」
一行人返回了阿憨伯的家,阿憨伯牽出老黃說:「老黃認得我這兒,你們待會矇住它的眼睛,不然我怕它又會跑回來。」老黃知道主人就要把自己送給別人,哞哞哞的叫著聲音竟有哭音,它望著阿憨伯,眼淚流了下來,阿憨伯撫著它的頭說:「老黃,我養不起你了,希望你在好人家家裡能夠過得更好,不會再受風吹雨淋了。」阿憨伯的聲音哽咽著,接著說:「阿祥,走吧!」。阿祥摀住老黃的眼睛,牽起老黃牛,但老黃的雙腳卻似定住一般,阿祥與阿仁兩仁費盡了吃奶的力量依然沒法將有它移動,阿憨伯知道老黃不願離開自己,聲音強起來說:「老黃跟他們去,我們不會再要你了,就算你回來,我也會趕你出去的。」老黃的頭垂了下來,對於阿憨伯的狠心似乎已經絕望。兩人牽起老黃返頭走了,阿憨伯望著兩人一牛的背影,串串的淚珠都落在黃土之中。
「阿祥,你這麼變得這麼沒有人性,你說的黃牛肉原來就是打老黃的主意,阿憨伯這麼相信你,你卻利用他的對你的同情心,這種事我下不了手,何況老黃那麼有靈性,做這種事一定天怒人怨的。」說到後來明叔已經聲色俱厲,阿祥用鼻子哼了一聲,說:「不做,現在可由不得你,別忘了你買房子的錢有三分之一是我幫你出的,你想退出除非你還錢,不然嘿嘿,大家走著瞧。你以為你就比我清高嗎?上回不知,是誰還說改走這行真是走對了路了,三天所賺的比以前一個月還多。畜生就是畜生,再怎麼有靈性,還不是要給人利用,它每天過得苦哈哈的難道就好過了。」他愈說聲音愈大,已經完全忘記師徒情份。明叔坐了下來,原來當初他借給自己的錢不過是有這層的打算,枉費自己還千謝萬謝以為收到一個感恩圖報的好弟子,原來利字當頭情份不過是個幌子,這會自己己經騎虎難下。
「好吧,但是老黃這麼聰明,我怕它會看穿我們兩人,要讓它安安心心的去,我看有很大的麻煩。」明叔說,阿祥笑了起來:「什麼報冤,又有誰看過,不過是一些欺騙老實人的謊話。我們照老規矩矇住頭臉,又不出聲,就算它想報冤那又如何?」接著又說:「你若真是不安,等我們賺了錢送點錢給阿憨伯,說老黃在主人家很受器重,主人也很愛護,特地要自己送點錢給他,我看阿憨伯還不是一輩子對我們感激。」他眉毛上揚對於自己心中想法,竟自覺佩服起來,明叔搖搖頭,雖是無法苟同,但頭都洗了,想要脫身己是不可能只得準備該有的工具。
照說牛在看到酒時往往會異常興奮起來,但老黃看兩人的裝扮,及雙眼露出的神色竟異常的不安起來,它不斷地撞動護欄,似乎想要逃脫出去,這種突來的變化兩人都是束手無策,兩人互望了一眼,明叔嘴巴一挪意思是說到外頭一談。
「我看放了老黃吧,我們再想想辦法!」明叔說。「不行,現在都己經晚上了,要去那裡找,這筆生意比以前多出四成的利潤,一定要作成。」阿祥堅決的說。他想了又想,鬼主意又冒出來了,低聲地說道......
六、老黃的歸來
老黃走後,阿憨伯進到房內心中的激動仍是不能平復,兩手竟忍不住顫抖著,阿憨嬸說:「阿憨仔你怎麼了?」阿憨嬸開刀後身體還未完全復原,再加上平常就有病,因此還躺在床上。阿憨伯說:「沒沒,沒什麼,阿祥剛剛來看了我,我是太高興了。」阿憨嬸說:「剛剛老黃的叫聲很奇怪,我還以為是它病了。」阿憨伯說:「沒什麼,可能是這幾天我沒空帶它出去找事做,它向來勞碌慣了,沒法適應吧!」阿憨嬸說:「唉!老黃苦了一輩子,應該好好休息了,等我病好一點時,我一定讓它吃點好的,現在我們欠了那麼多錢真是苦了你們了。」阿憨伯的眼淚在眼中滾了滾似乎又要掉了下來,阿憨嬸問道:「阿憨仔,你到底怎麼了?」阿憨伯說:「沒有啦,今天風大了一點,眼睛有點不舒服,我去洗洗臉好了,可能眼睛進了砂子。」
阿憨伯進到浴室,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事實上老黃在阿憨伯的心中無疑跟親人一般,現在實在非常後悔自己的決定。往事一件件地浮現出來,一切就如昨日一般,但從今日起老黃己經不在了,想著想著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哞哞哞,一陣熟悉的聲音,阿憨嬸說:「阿憨仔,老黃不知道有什麼事,你去看看!」阿憨心中先是一喜,但接著又耽心起來,老黃為何會回來,會不會傷了阿祥,他急急地衝了出去。出了外頭,只見老黃站在大門口,明亮的雙眼望著自己,在黑暗中亦能感到它眼中所帶的哀傷,阿憨伯正要開口,老黃卻轉過身去向大門外走去,阿憨伯大聲叫道:「老黃你要去那?」老黃回頭望望自己似乎要自己跟著他,在黑暗中老黃脖子上的鈴鐺在走動時竟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行動之快阿憨伯感到相當詭異。阿憨伯的眼睛不好,耳朵又背,一心只覺得或許是自己看錯、聽錯了。阿黃一路走去,自己趕不上時還停下來等等自己,但始終與自己保持二十尺以上的距離,阿憨伯心想會不會是阿祥出事了,因此老黃希望自己去看看。走著走著竟來到鎮上,一路過去竟到了一個民房,門口寫著幾個大字,但自己一字不識,因此也不知這是何意。老黃走到房子的另一頭,竟然不見了,不知是進了房子,還是憑空消失而去,阿憨伯揉揉眼睛。再往前走這分明是個豬棚,一陣的不安感向自己襲來,裡頭燈火還亮著,再往前走,腦中一陣霹靂。「老黃!嗚嗚................」
七、會動的頭
「師父,老黃對我們兩人定無戒心,我們拉下頭罩,你先假裝要放了它,然後用拿酒給它喝,我們放點迷藥在裡頭,阿仁的親戚在開中藥店,要拿藥不難。嘿嘿嘿,這樣它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去,不是更簡單嗎?」阿祥說,明叔說:「唉!這件事還要拉阿仁下水,我看還是不要了。」阿祥說:「他也拿錢啊,難不成就不用振動(幫忙作事)了。」
阿仁拿來了藥,明叔泡了蛋泡酒,在裡頭放了藥說:「老黃,我是阿明啦,我跟主人講了,還是還錢給他,待會就放你回去。對了,阿憨伯希望能讓你吃點好的,你喝點蛋泡酒吧,這點我還請得起。」老黃相當興奮一咕嚕地把蛋泡酒喝個精光,三人等著二十分鐘,藥性似乎是發作起來了,老黃開始發起狂來,眼睛圓睜盯住三人,眼中有著怨恨、失望及悲傷的心情,漸漸地它的雙腿跪了下來,眼睛也流出了眼淚,它點著頭,意思是說:「饒了我吧!」但是阿祥心腸鐵硬並不動心,老黃的支撐的力量愈來愈小,終於蹼倒在地。明叔與阿祥頭上滿是冷汗,多費了一輩的時間才把老黃的頭切開來,就在此時門口有人衝了進來,抱住老黃的頭放聲大哭。
三人一怔,一看原來是阿憨伯。阿憨伯哽咽的聲音說:「阿祥,你這個夭壽仔,騙我說要帶老黃回鄉,原來是想要老黃的命。嗚嗚嗚,老黃是我害了你,老黃!」他的哭聲凄惻,阿仁和明叔都不禁動容,阿祥大聲喝斥了起來:「死老猴,你以為我欠了你啊,欠債還錢這是天理,老黃就是你賠給我的,我要怎樣你管得著嗎?」阿憨伯指著他的鼻子說:「你這個沒天良的,那天千方百計的騙我把老黃給你,現在 又說這種話,你說要報答我,你就這樣報答我!老黃還跑到家裡來報訊,老黃是要我來看清楚,我以為善良正直的年輕人原來是這樣一個利用別人的同情心的夭壽人!」阿憨伯冷笑起來,指指三人說:「老黃剛剛都能來給我報信,我相信它不會放過你們的!」阿祥說:「老猴,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嗎?哼,報冤啊,它怎麼不報!」他踢踢老黃的頭,大聲地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老黃的眼睛眨了一下竟睜開來了,嘴吧慢慢張開來,竟咬住阿祥的腳,阿祥的腳軟了下來,明叔與阿仁的腿也忍不住發起抖來,阿憨伯卻大聲的笑了起來,阿祥驚嚇過度,尿從褲管流了下來,他用力甩腳,但老黃咬得非常緊,根本抽不出腳來,他這時才真正怕了起來,說:「師父,師父,救救我。」明叔的雙腿根本不聽使喚,但終於忍住害怕,拉拉老黃的嘴,漸漸地老黃的口松了,一動也不動,阿祥喘著大氣,他還不死心,用力喘著老黃的頭,說:「臭牛,死牛,死就死了,還來嚇我,這回不會動了吧!」阿憨伯說:「阿祥!老黃已經死了,你還這樣糟踏它,你有沒有人性啊!」阿祥說:「死老猴!你快走,不要妨害我們做事,要不然不要你爸(老子)發起狠來,連你也宰!」阿憨伯說:「好啊,有種你就殺了我!」阿仁拉住阿憨伯說:「阿伯,老黃也死了,你也別這麼死心了。」阿憨伯說:「阿仁,我以為你為人老實想不到,你也是一樣,舉頭三尺有神明,報應不晚了!你們騙了那麼多人,哼!沒有報應,除非老天沒眼!」阿祥說:「阿仁,把這個臭老猴趕出去!」阿仁拉住阿憨伯,阿憨伯大聲哭喊著,但阿祥絲毫不動心!老黃的的肉被一塊塊切割下來。
八、吃面
「阿明,這牛肉的確不錯,唉!雖然貴了一點,但很值得,你們留了多少自己享用啊!呵呵呵,有機會到我店裡捧捧場,我免費讓你們吃牛肉!明天是周一你們照規定要休息一天,我知道,但是記得有這種好的貨色,幫我留一點!」阿林仔說,「林董仔,你放心,我會叫我師父多留給你的!」阿祥陪著笑臉,「阿明,你是怎樣,擔心錢花不完啊,賺了這麼多還不滿意,阿祥真是個好徒弟,天生生意嘴,唉!我那些夥計沒個像樣的。」阿林仔嘆了一口氣。明叔搖了搖頭說:「唉!個人有個人的命數,該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何必強求呢?」阿林仔心覺奇怪,阿祥拉了他走出了門口說:「林董仔,我師父有點不舒服,別理他了,別忘了周二再來,嘿嘿,我一定幫你留意的!」阿林仔笑得合不攏嘴轉過身走了,阿祥拉上門,臉立即沈了下來說:「阿明(這會連師父也不稱呼了),你到底想幹什麼,想全抖出來是不是?哼,什麼強不強求,送上門的錢不賺,憨人!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了,我再去看看,是不是還有好貨色,想不到這隻老黃牛,肉質這麼好,真是不枉我花了這麼大的心思了。」
「阿仁...阿仁....!」他大聲叫著。吳老闆走了出來,說:「阿祥有什麼事?」「沒什麼,是這樣明天是肉攤休息,所以想找阿仁去喝個小酒,順便談點生意。」吳老闆眼睛亮了起來說:「生意啊!我這個外甥就是太老實了,阿祥啊!你就多教教他,也讓他知道錢要怎麼賺。」阿祥得意地笑著。阿仁走了過來,一看是阿祥,一扭頭又往裡頭走去,吳老闆說:「阿仁,你在幹嘛,怎麼看到阿祥又往裡頭走?」阿祥說:「沒什麼,我還有事沒做,我看阿祥應該也沒什麼大事!」他臉色有些鄙夷「哼!明叔這樣,你也是這樣,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才讓你們賺了這麼多錢?」阿祥的心中很是不快,說:「你們個個都以為自己很清高,我為了錢什麼都不顧!哈哈哈,假仙,哈哈哈,假仙!你以為我除了你就找不到人喝酒了嗎?」原本很好的興致,一下子都被破壞了,阿祥一路嘮嘮叨叨地走了。吳老闆說:「阿仁,你就這樣死腦筋,活該你一輩子賺不了大錢。」阿仁痛恨自己自己三個月裡來的無知與貪婪,但是錯已經鑄成了,昨日一事他已經徹底的覺悟了,想起阿憨伯的眼淚,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陣心酸。「阿舅,我明天想休息一天,阿祥他們明天又不作生意,我也想休息一天,好久沒到大伯家去看看了,爸死了後都是大伯養大我的,這麼沒去走走實在不好意思。」阿仁說,「你這孩子就是這點讓我感心,可惜你不是作生意的料子,不然跟著阿舅以後還可以自己開家店,好吧!也順便幫我問候一下成師父,說我生意忙走不開,改天再去拜訪,也謝謝他幫我醫好這雙腳,不然我看我現在還沒法下床呢?」阿仁點點頭。
「大堂哥,你來了,真好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哥哥都欺負我,每次做家事他都偷偷跑掉,我又怕被爸爸知道,結果累死我一個人了。」小紋(我母親)說。「阿紋啊,每次來就告狀,好像我很懶的樣子,大堂哥,你又帶什麼東西來給我們玩?」小瑞滿心期待,阿仁說:「對不起,大堂哥一時沒有準備,這樣好了待會晚上我帶你們去看戲,然後去吃飯好不好!」「好啊,好啊,我要看布袋戲!」小華說。「不要啦,我要看歌仔戲!」小紋嘟起嘴來。「好好好,我就看歌仔戲,雖然大堂哥也不愛看,但小紋愛看就行了。」「我就知道,大堂哥最疼我了。」小紋拍著手說。「都這樣,每次都看歌仔戲!」小瑞很是失望,但是想起晚上可以不用幫做家事,還是相當高興。
「阿瑞過來,我今天叫你去幹嘛?」成師父說,小華搔搔頭說:「是...是...哦,喂豬是不是?我忘了。」「就知道玩,若不是我今天去豬舍看了看,那些豬大概都餓死了,今天罰你晚上幫忙磨藥,讓阿紋跟阿仁去就好了。」阿仁對成師父很是尊敬,因此不敢幫口,小華望望他眼淚滾啊滾的。看完了戲,阿仁牽著小紋的手說:「小紋啊,你想吃什麼啊?」小紋說:「我要吃面,我最喜歡吃面了。大堂哥好不好?」「好好好!當然好,大堂哥什麼都好?想吃面還不容易,阿林仔的麵店就在附近,我們去吃好了。」阿仁說。
「阿仁啊,今天那麼有空,出來玩啊,不用跟阿祥去批貨啊!」阿林仔說,「林董仔,今天別談阿祥好不好?」阿仁有些不愉快,阿林仔接口道:「怎麼你們倆人不對頭啊!好好,不談他,阿仁要吃什麼啊!」阿仁說:「給我們來兩碗乾面好了。」阿林說:「我再送你們一碗湯並切兩個小菜,這一頓算我請的!小紋啊,改天叫你爸爸幫我看看我的背,不知是怎麼這幾天怪怪的。」小紋點點頭。
面送來了,小紋吃了一口說:「大堂哥,面味道怪怪的,我不敢吃。」阿仁跟著也吃了一口,說:「不會啊,這肉醬做得很香,很好吃啊!不然你吃別的好了。」「這肉醬好奇怪,我就是吃不慣!我吃,嗯!吃米粉湯好了。」,阿仁一大口將兩碗都吃了精光,很想再來一碗,便說:「林董仔,給阿紋一碗米粉湯,還有再來一碗乾面。」過了十分鐘面送來了,阿林仔說:「我就知道用牛肉做的肉醬一定好吃,不但阿山仔愛吃,連本省人也愛吃!」阿仁沒有聽清楚,又吃了一口說:「什麼阿山仔愛吃啊?」「牛肉醬面啊,今天牛肉少了很多,我靈機一動,做牛肉湯麵及牛肉醬,雖然貴了點,但是你看生意比以前還好!」阿仁張開了口,口中的面掉了出來,聲音顫抖著說:「什...什...什麼,你說這是牛肉醬面!」「是啊!有什麼不對,而且還是上好的黃牛肉呢?」
「黃..牛..肉..?」阿仁抖顫抖著聲音問道,「是啊!是今天跟阿明批來的啊,比以前貴上四成耶!但真的是好吃多了。」。阿仁肚中一陣反胃,肚中的東西接著都吐了出來。「阿仁啊,你在幹嘛!怎麼回事啊?啊..啊........」「大堂哥...大堂哥...!啊啊啊........」
九、饒了我吧
阿祥走後,明叔的心還是沒法平覆,看著手上的一疊鈔票,心中卻沒有一絲旳愉快,他感到自己的雙手沾滿了血腥,淚流了下來,一陣風吹了過來,明叔的雙手一松,鈔票灑落一地,淚眼中鈔票逐漸變紅,似乎滿地滿地都是鮮血。
明叔關上門,走了出去,只想回到家好好地睡上一覺,把一切切都完全忘記,這一次自己已經下定決心,就算是賣掉房子也不吝惜。走進門阿葉迎了上來,盈盈一笑說:「阿明!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什麼事啊?」阿明心不在焉隨口問了一句,阿葉說:「我前幾天不是胃口不好,一直想吐嗎?我昨天去看先生(中醫師),他說我有身了(懷孕),已經三個月了。」阿明心中一喜說:「真的!太好了,太好了,還好我們結婚得快!」阿葉白了他一眼說:「也不害臊!」
「真是天大的喜事,我林家有後了!」明叔被這件喜事衝昏了頭,剛剛落寞的心情完全消失怠盡,說:「我去通知阿爸(阿葉的父母)他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媽一定很高興,這樣吧我去通知媽先過來照顧你,老人家比較知道要注意什麼,然後我再去通知阿爸,你剛有身孕不要亂走,媽不知會弄什麼好吃的給你吃?」
明叔走了,阿葉心中滿是溫馨,婆婆跟小叔就住在埒內,很快就趕了過來,婆婆說:「你剛懷孕,嗯!我看吃點十三味吧,還有我燉點東西給你吃。我看看去找吳老闆好了,他們餐館什麼都有,看看有沒有紅蟳,還是什麼的,現在先不吃麻油雞,吃點別的。」
「阿葉啊,吃看看這個,是吳老闆送的!說是很補的。我問他他又不肯說,說等阿明回來問問他就知道這是什麼,聞起來羶羶的,他說平常人吃不到,我很好奇,他原不信我沒吃過,一聽說你有身了,就說送一鍋給我們吃,這麼神秘。唉!沒紅蟳,吃看看這是什麼這麼補!」婆婆滿是疑惑。阿葉夾起一塊肉來,吃了一口,說:「很好吃,ㄍㄚ桑(日語媽媽之意)你也吃吧!」「不了,味道這麼怪,還是你吃好了,不知是鹿肉還是什麼肉,味道這麼怪。」婆婆搖搖手。
「阿明啊!怎麼去這麼久。」婆婆說。「沒啦,我丈人交帶(囑付)這個又交帶那個?你看十三味都買回來了。」「吃飯了!快那些菜是留給你的。」明叔坐下了來,往鍋中夾去,來起肉嚐了一口,濃烈的香味襲來,心中一跳再往鍋中一看,這時已經明白了,但希望不是問道:「媽..媽..媽,這鍋是從那來的?」「吳老闆送的啊,他說問你最清楚,很補的!阿葉說要留給你吃,自己才吃了兩碗。」
「什...什...什....」一口氣竟喘不過來,但他畢竟年紀較長,雖是驚慌,卻不動聲色,端起鍋子倒入了門外的餿水桶內。
「阿明啊!那鍋到底是什麼啊,為什麼你一聽是吳老闆送的,就把它倒了!該不會是餿掉了吧!」「沒什麼啦!只是那比較適合有身的人吃,我吃可能火氣太大了。」「那....」婆婆還要再問,明叔深怕這件事讓母親知道岔開話題說:「媽!阿葉有身了,該注意什麼啊?」婆婆如數家珍,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真這麼邪,老黃的肉這麼巧就送到家裡來了,會不會...,明叔一股涼意從背脊涼了上來,想到這件事,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漸漸地迷迷糊糊地似乎已經睡了,又好像是還很清醒。
「哞...哞...哞....」凄厲而悲涼的聲音,明叔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豬棚之內,睜眼一看,不錯自己就在豬棚之內,但是這個聲音竟是從自己的嘴裡傳出來的,豬棚外面站著兩人,其中一人眉目相當熟悉,但一時卻想不起來,明叔看看自己,雙手撲在地上,雙手雙腳都被繩索綑綁著,鼻中穿過鐵環,脖子上掛鈴鐺,另一人手中拿刀,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比,說:「你說這裡動刀是不是比較好呢?哈哈哈哈!」那個似乎熟悉的人說道:「老黃饒了他吧,他已經知道錯了。」
明叔害怕起來,再仔細一看,那人頭上長出角來,耳朵拉長,頭漲大了一倍,原來那人就是老黃,但是這時兩人身份卻是互易,明叔想要移動無奈全身都被綑綁住,根本動彈不得,他開口欲言,但叫出來的聲音卻與黃牛一模一樣,老黃大聲叫道:「饒了他!當初我跪在地上,要他饒了我,他為什麼不肯,他用的是什麼手段,饒了他?哼...」明叔眼淚流了下來,望望老黃,再望望那人,這時心思清楚了,那人原來就是自己的父親,他大叫著,「阿明啊,我幫不了你了,其實你是應有此報的,唉!你知道,我們未來到這裡之前也是農家人嗎?我千求萬求也只能求他.....」他搖搖頭,轉過身去,又說:「阿明,自求多福了,我無能為力。」老黃手上明晃晃的刀砍落下來,明叔只覺脖子一陣劇痛,就醒了過來。
他摸摸自己的頭,拍了一下胸口說:「原來是夢。」「哈哈哈哈哈哈,夢?哈哈哈!」老黃轉過頭來,老黃的頭在空中飄來飄去,大聲的笑著,明叔大聲哭叫著,說:「老黃饒了我吧?我下輩子作牛作馬來報答你。」「報答你,當初你是怎麼騙我的,我又是怎麼求你的?你又為什麼不饒了我。」「老黃是阿祥逼我的,我本來是不肯的!」「就為了這幢房子,這幢房子沾滿了血,沾滿了你們殺了每只牛的血,要我饒了你,你們騙了多少老實的鄉下人。」明叔頭垂了下來,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但是生命的恐懼依然揮之不去,他搖著頭,「不不不........不不.........」「哈哈哈....,留你十個月,讓你嚐嚐什麼叫做真正的痛苦!阿明你聽好,你的祖先受過我們的恩惠,因此發過大願,若是後代有所違背,願受天遣,你太太懷孕了吧,她又吃了我身上的肉,她已經受了咀咒了,以後你的後代生生世世都是啞吧,哈哈哈哈哈!你留著你的命吧,十個月內想自殺也不行,我要你親自去嚐嚐自己的苦果。」老黃的頭縮進墻內消失無蹤。「不不不不..................」
十、貪
阿林仔和小紋同時發出驚叫,小紋忍不住倒退了一步,阿仁無法抑制胃中的慉動,肚中的東西不斷地噴灑出來,黏綢的液體血紅而帶著腥臭,液體逐漸地擴散淹沒了阿仁的雙腳,但阿仁已經神智不清。血紅的顏色中映照出阿仁的臉來,雙目圓瞪,兩脣抖顫,有如瘋魔。小紋的淚不斷地流了下來,她驚嚇過度全身顫抖,兩眼呆呆地望著阿仁,張口欲叫但卻發不出聲音。
液體漸漸地浮現一個形狀,阿仁對著那個形狀喃喃地說道:「我錯了,我錯了。」阿林仔畢竟年長,雖是驚嚇但卻知道此時除了立即喚醒阿仁,否則必定性命難保,他大喝一聲。阿仁及小紋同時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阿仁似乎回過神來,但已經氣力衰歇,小紋走了過來,握住阿仁的手說:「大堂哥,你怎麼了,小紋好怕?」阿仁嘆了一口氣說:「大堂哥作錯了事,受到上天責罰?」小紋用力搖著頭大聲地哭道:「不不不,大堂哥最好了,上天怎麼可以亂怪人呢?」阿仁撫著小紋的頭說:「小紋,大堂哥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逃不過一個貪字,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小紋雙目疑惑,淚水滑落雙頰,阿仁接著說道:「小紋,其實大堂哥昨晚便早知道報應不晚了,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阿林仔說:「小紋快去找成師父來!」小紋應了一聲,轉過身就要離去,阿仁伸手阻止說:「沒用的,小紋你陪大堂哥說說話,大堂哥可能等不到大伯了。」小紋搖動著頭說:「不,爸一定救得了你的,他一定有辦法的!」阿仁說:「小紋,大堂哥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沒人救得了我。」他望望小紋,眼光中滿帶兄長的慈愛,說:「小紋,大堂哥從十歲後就剩勝一個人,因此自小我就把你當成親妹妹一般。小紋你要記得大堂哥的話,作人作事要憑良心,就算窮也會活得安心愉快,大堂哥就是最好的榜樣。」他抬頭望望大梁,回想起往事,緩緩地說出原委,小紋的淚伴隨著啜泣聲,但一言一語卻是聽得一清二楚,這時阿林仔已經將成師父找了過來,他摸摸阿仁的脈搏,搖搖頭說:「太遲了,太遲了!」他有很多的話想要問阿仁,但阿仁的呼吸由急而緩,已經賸下一口氣了,阿仁微微一笑,聲音微弱地說道:「大伯我很高興死前能夠看到你一面,您的恩情阿仁仔只有有來世再報了。」阿仁看著小紋說:「小紋記得大堂哥的話!」小紋點點頭,阿仁的雙目慢慢地瞌起,呼吸緩而沈寂,握住小紋的手一松,終於過去了。小紋放聲大哭,成師父緊緊地擁住她說:「別哭,別哭,讓大堂哥安心地去!」
母親回憶到這一段往事,仍是忍不住流下淚來,大堂舅的一生平凡、而早K衰,但是母親卻永遠忘不了那一夜、那一席話..............
十一、田中的屍體
阿仁死後的第二天,牛屎仔在田裡發現了浮屍,身體被重物壓過,臉孔稀爛已經分不清面目,這件事在莊裡引起很大的騷動,但是村裡並沒有人失蹤,派出所派人來看了一下,但是分辦不出死因,只有草率地寫下心臟麻庳,警員搖搖頭:「會不會是受到整肅。」(唉那個年代,人的死有時是不需原因的),屍體就放在田坎旁等待親人來尋回。
這時阿憨伯走了過來,看看屍體竟大笑起來:「呵呵呵,死得好,死得好!」牛屎仔疑惑道:「阿憨伯你知道這是誰嗎?」阿憨伯笑道:「我當然知道,我是親眼看到他被憨牛和老黃活活地踩死的,哈哈 哈,老天開眼了!」原來前一個晚上,阿憨伯作了一個夢,在夢中阿憨伯,無緣無故地來到了牛屎的田垠旁,看見憨牛與老黃不斷地追逐著阿祥,阿祥驚惶地四處逃竄,終於掉落在牛屎仔的田裡,雙腳陷在 泥裡已經動彈不得,他不斷地哭喊著,但憨牛與老黃並不放過他,來回地衝撞著,阿祥蹼身落入泥水中,憨牛與老黃踩落在他的身上,阿祥的哭喊、哀叫、呻吟聲逐漸地小了,阿憨伯放聲大笑,終於醒了 過來。阿憨伯自知只是幻夢,而且人又常說夢中之事與實際往往都是相反,但想起了老黃,阿憨伯又是一陣心酸,他不想驚動阿憨嬸,躺下身,又沈沈地睡去。
一早醒來,便聽到外面的吵嘈聲,阿憨伯一到屋外便聽說牛屎仔的田裡發現了屍體,他細細一看,身上的衣物竟和自己的夢中完全相符,因此放聲大笑,牛屎仔聽到這裡,也忍不住心中欣喜,說:「該死!該死!太好了,憨牛終於報仇了。」他走過身想去踢踢阿祥的屍體(或許是為了阿祥對老黃的舉動),阿憨伯拉住他說:「人都死了,也受到應有的報應了,就放過他的屍體吧!」天氣炎熱,蒼蠅亂舞,或許這就是業報吧...............
十二、明叔的淚
明叔病了三天,湯藥無用,阿葉不住地落淚,但明叔卻不發一言,婆婆找成師父的父親來看,老醫師說:「奇怪了,我幾十年來沒看過這種病,或許真是心病吧!一切看他,若是他想不開,我看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婆婆求神拜佛,符水湯藥,但明叔依然兩眼直視,呆呆地望著墻壁。八個月過去,明叔的孩子已經即將出世,她大聲地叫著,但是婆婆臨時外出,四周無人,她的呼喚聲喚起了明叔,明叔如同作了一場惡夢一般,竟醒了過來,看見阿葉,已知事態嚴重,他衝出大門。
產婆來時,小孩子已經出世,產婆很是高興說:「阿明是個男孩子,帶把的你有後了。」阿明喜極而泣,但是想起那個夜,臉又沈了下來,產婆搖動孩子,但他就是不哭,大聲叫他,也沒有回應,她的欣喜同樣地化為沮喪,說:「可憐,可憐!」明叔拉住產婆,說:「別讓阿葉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的淚不斷地流了下來,產婆眼帶疑惑,明叔說:「貴嬸,你就別問了,這是報應!」產婆搖搖頭說:「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唉!這是命,阿明你就就看開點!」
小孩帶回給阿明的母親照顧,明叔怕阿葉知道忍受不了,心想等她作月子過後再告訴她實情,悔恨、痛苦交纏,明叔現在才知道老黃所說的痛苦,但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為什麼又要報到下一代的身上呢?或許因果循環是人永遠不懂的。
又過了兩個月,阿葉對於這個事實已經慢慢地接受了,但是當她買完菜準備回家時,卻看見丈夫迎面走了過來,走到自己身前,微微一笑,便消失無蹤,她趕回家,明叔已在家裡上吊,舌頭吐出,身邊留下 遺書,說自己沒臉活下去,自知對不起阿葉,也對不起自己的兒子,但還是希望她把房子賣了,將一些錢還給阿憨伯,阿葉擁住丈夫的腳,跪倒在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