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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 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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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 靈

(一)日據時代
  微霰般的春雨,漫漫地籠罩著風城,遠遠望去彷彿海上仙山,可望而不可及;教人煞是陌生,卻又依稀熟稔。額角上的污血被細雨衝化了,隨著陳日新踉蹌的腳步滑進了他的眼裡,好痛!是心痛?還是身上無以計數的瘡疤?飽受苦刑的折磨早已令他失去了知覺,只是一份椎心的愧疚,對父母、對親友,以及那些與自己共患難的弟兄;還有滿腹的無奈,對這弄人的命運及多難的祖國。背後的兩個日本衛兵不時地用槍托推抵著陳日新的後腰,嘴裡嘰裡呱啦的只是不停的咒罵。陳日新黯然地嘆了口氣,原諒他們吧,那軀殼裡的生命早已被仇恨蛀空了的。這平日慣走了的山路對這疲憊的身軀竟是那麼的長,如此的坎坷,一如自己半生的波折。路的盡頭等待著自己的是死亡,陳日新是知道的--打從他手刃了那狗養的日本浪人之後。二年的流亡生涯他帶領著通緝有案的反日份子,盤據著小小的十八尖山對裝備精良的日本正規軍作以卵擊石的游擊。他們很少互通姓名,也掌握不住自己的生命。或許下一秒鐘遭遇到日本機槍,也可能在憲兵隊裡受盡苦刑,但無論如何死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解脫了。運氣好的夜半裡有弟兄溜到墳場收了屍,立了個牌位,算是祖上積了德的;差點的,憲兵抓得緊時,胡亂挖了坑,埋作一堆,便成了無主之鬼。周遭的肅穆,令陳日新驀然發覺,整團的衛兵護著矮胖的軍官,背後正是荷槍實彈的行刑隊。猛然擊在腿彎的槍托使得陳日新向前跪倒。他沒有再掙扎,只是遙望著遠方的新竹小城。多麼安詳平靜的地方!他所深愛不移的故土。年少時受治於異族的怨恨,生為中國人卻又未曾嘗到祖國的溫暖的種種情結壅塞心頭;恨!生不得逢其時,死亦不得其所!!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槍響了,穿胸的痛苦,震得他腦中一片空白。只是這春兩中的風城,他依稀記得........
  (二)日新營區
  冽冽的秋風,揚著煙沙與落葉,慢天卷地而來,遠方簫索的風城,在這襲人的落寞之下,卻頗有一番的麗色。碩大的營區已空無一人,兄弟們上工去了,只剩下老營長一個人憑窗遠眺,怔怔的出神。轉進來台僅有年餘,鄉愁卻已形影不離。老營長深深的嘆了口氣,自古遊子悲故鄉,可曉得何時才能在回去?這個時節的天空該是飄著雪的吧?最好還有一些些兒風......。『報......報報告營長!』年輕的傳令兵喘著大氣,跌跌撞撞地衝到了老營長前面:什麼大事不好了,這年頭最糟的也不過毛匪殺過來,年輕人就是不曉事,要是天塌下來也有蔣委員長頂著,怕什麼?老營長畢竟也是身經百戰絲毫不失應有的英雄氣慨,微皺著眉,隨著傳令兵來到出事現場。十八尖山的地理位置起伏不大,是這附近較佳的制高點之一,軍方看中了這塊地想擴建成營區,而老營長便承了這個任務,開山闢地,造屋修路。眼看工程己完成大半,卻也順遂無事。倒是近日開闢西南角時挖出了不少死人骨頭,眾弟兄心犯著疙瘩,又不敢說開,夜裡的氣氛甚是古怪,只怕今兒個真的犯煞了。『老營長,您來的正好!』心直口快的楊連長馬上迎了上來,『方才俺正喚弟兄們開工,忽地嘩啦啦的一陣怪風,陰慘慘的怪是駭人。這還不打緊,這妖怪也不知使了什麼法術,硬是把俺的傢伙都給收了去。』說完,揚了揚手中剩下的半截握把,又指了指那邊站立的夥伴。怪的是大家手上的鏟子、鋤頭只剩半截,另外一半也不知飛那兒去了。『俺走遍大江南北,什麼大大小小的陣仗沒瞧過,倒是這事邪門得緊。只是俺的鋤頭也恁的不濟事,虧它陪著俺抗戰剿匪十幾年了,也沒些個長進....』。老營長仔細看了四周的環境。這兒突隆隆的只怕是埋了不少死人,或許是陰氣所聚,也可能是怨氣所積,盡生一些怪事兒。眼角的餘光驀地瞟到了一樣東西,吸引了老營長的注意,看似一塊腐已久的木牌。『蘇輔導長,那是怎麼回事兒?』老營長指著那塊木牌說道。『報告營長!只是方才楊連長一時莽撞,不待焚香祭祀,便跳了上去,飛起一腳踢掉了人家的墓牌,說是要去去大家心頭的晦氣云云,弟兄們還沒有來得及喝采,大禍便臨頭了。』輔導長也是一臉茫然失措。『上頭似乎刻得有字?』老營長又問。『報告營長!記得是「抗日義士陳日新之墓」』。炎黃的土地上永遠是流著同樣的血,面對著烈士英墳,不禁同感悲愴。戎旅半生如今飄零異鄉;千千萬萬的大好表年拋棄一切為了祖國,換得的只是身死疆場與半生凄涼。徐徐的風吹不散眾人間靜寞,只是旋繞著凝重的氣氛,一如眼前墓中正躺著多年戰友時的感觸。『讓他靜靜的歇著吧!』營長有些黯然『畢竟這是他靈魂所思念的地方。』死後能否歸葬故鄉,大家都想都不敢想。『另外,把這恢復原狀。』吩咐下去,爾後任何人非必要不許打擾烈士英靈!『還有,明兒起這地方改叫「日新營區」,完畢!』眾人如釋重負地一哄而散,吆喝著幹活去了,遠方的陰雲灰沈沈的恰似老人家的鄉愁,望著年輕小夥子們的無憂,總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很多,片片斷斷只記得離開廈門港時同行的文人們朗誦的悲傷━..........向河梁,回首萬里,故人長絕!..........
  PS.這裡要提一下,以免等下大家看不懂,這『日新營區』在後來就變成交大一部份啦,也就是我現在住的地方
  (三)施工
  無情的艷陽蒸騰暑著氣折人的交大,往常人稀的校園更顯得死寂。夏蟬止了呱噪,慣有的微風也失了聲息,時間放慢了腳步在流,靜靜的風城,似乎正屏息等待著什麼的來臨。冷氣房裡的空間是舒服的,只因這絲絲拂人的涼氣。馬老闆用過了午飯,正蹺著腿,抽煙看報享受這美好的午後。袖珍型的電視正規律地報著漲跌的股價,柔軟的沙發提供了肥胖的身軀飄飄然的舒適。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比起薄墻墻外的世界,這兒根本就是天堂。倏地門開了,工頭老張帶著渾身暑氣撞了進來,直喚著馬老闆,焦急的神情透著些無名的恐懼。『怎麼辦?這可真奇怪?』定了定神,老張續道:『所有的機工都來檢查過了,而且還一口咬定說是沒有故障,可是從早上開挖至今,熱機也熱了幾個鐘頭了,偏偏一到開挖又壞掉,唉,馬老闆求求你想想辦法吧!』『看看你都四十歲的人了,還是成不了氣候!』對於老張的冒失,馬老闆沒好氣的說:『咱們那次蓋房子沒挖到過死人,大家混都混過來了,還不是活的好好的。』『可是......這一次有點怪異,這死人難纏的緊!』望著老張畏縮縮的樣子,馬老闆不禁感到好笑:『找個道士乩童鬧一鬧不就得了嘛,幹麼嚇成那付樣子,好兄弟也不是不通人情的呀!』眼看著一臉『啥物攏不驚』的老闆,老張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心下著了慌,嘴上也不得不照實說了。『本來嘛,我也是照往常一樣,反正,多燒些紙錢就沒事了的,可是這回「大仙」實在太硬,不要說道士已經換了兩三個了,方才找來號稱什麼「無敵天王」的乩童,還沒跳得起勁,便給一陣怪風吹落了坑去,眾弟兄們七手八腳地救了上來,現在省立醫院急診,也不知是死是活,唉!苦命喔!』老張又一回喝光了杯子裡的水,頓了一下,又道:『這地方挖到的死人也不下十個,早先後面刻墓碑的人家就說過不乾淨,剛才又折了個乩童,可以想的方法我都想過了,工程延誤不得,叫我怎麼安心?』『不是我說你,難怪你一輩子沒搞頭。這傢伙敬酒不吃吃罰酒,反正咱們地基也挖了大半,就省點工夫吧。明兒叫砂石車拌他幾十噸混凝土,灌得那不識相的傢伙不得超生!』『等一下啊,老闆!那一塊地還沒挖全呀,這不太好吧。』老張是個老實人,對這大膽的作法似乎不太敢苟同。『你真是呆子,少挖就多賺,怕什麼呀,學生的命比蟑螂還硬,就算房子塌了也壓不死的。』語罷,揮揮手斥意老張上工去。待老張穿戴整齊,正要開門外出時,馬老闆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又叫住了他:『記住水泥給我摻少一點,就像工程X館那樣,我想你都知道了吧!』老張識趣地點了頭,退了出去。『等一下!』老闆又開口了:『最後一件事,記清楚以後沒事少來我。』老張如釋重負地噓了一口長氣,回到了冷氣房外的煉獄,樓下閃亮的進口車反射的強光好不刺眼,別過了頭,步下階梯,老張習慣性地回首望了一下。那鮮紅的門聯著實顯目。『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進達三江。』這是老闆的座右銘吧?老張直覺地以為。
  (四)電梯
  熱鬧的大廳洋溢著吵雜的抱怨聲,一小群一小群的學生,像是開派對似地激烈的討論者,完全無視於前方力圖控制場面的教官以及此起彼落的噓聲。新落成的宿舍有著許許多多的不合理,甚至暗藏著隨時可能踏入的危機,不過,同學的確命大,在這鋼筋叢林裡面過日子,叩也沒什麼閃失,只不過偶爾坐個電梯牢,或是洗洗冰水澡罷了。學生們都很單純,願意相信校方的民主與誠意,而校方為了息事寧人也確實熱心,在這人心沸騰的頂點,為大家下一劑鎮靜劑,保證和談是達成和平的唯一路徑,事情一定能解決,剩下的時間問題罷了。台上來了幾位西裝畢的人士,其中一個滿面堆笑地走到麥克風前,介紹了電梯公司的重要幹部,噓寒問暖了一會兒,方始步入正題。『我們的電梯是德國原裝進口,美國國家安全檢查合格的優良產品,機件絕對沒有問題。而且我們行銷了十幾年,在全國各公司機關都運作正常,沒想到南橘北枳......』四下的噓聲立刻掩蓋了主持人的話語,怒的同學更是高聲怪叫。『哦....不!不是這樣子的,同學會錯意了!』主持人慌忙揮舞著雙手『交大的學生都很優秀....對,對,很聰明,是本公司的電梯不爭氣。等一下同學有問題盡量題出,有話好商量。』台下似乎坐著不少大尾鱸鰻,惡狠狠的直往台上瞪;面對著這些個凶神惡煞,主持人除了冷汗直流外,實在沒其他法子。『先生,你們的電梯倒底,有沒有安全措施,不然怎麼老是夾人?』一位左手裹著石膏的同學率先發難。『對呀!你們的電梯門上安全裝置是假的嗎?而且按關門鈕也不會關門!』同學馬上又七嘴八舌熱烈地討論了起來。『呃,大家冷靜點』,總經理開口了,『我們的電梯不是沒有安全裝置,剛才技師們檢查的結果,發現是因為接線掉了所以才有上述問題。』他稍為遲疑了一下:『至於為何會如此呢?我們認為是人為因素。我想男孩子本來就好動,大概是撞掉了也說不定。不然,就算用卡車也撞不壞那接線......。』台下又是一片嘩然。同學們的情緒達到了空前的高潮,喧嘩聲,怒罵聲,摔桌椅及各式的哀嚎怪叫此起彼落。教官狂亂地揮動著雙臂聲嘶力喝地請求同學們保持冷靜,而台上養尊處優的貴人們早已慌作一堆,交相指責對方言語失當。眼看著盲目的群眾將要失去理智的當兒,猛然爆烈的呼夾著駭人的掌聲奪去了眾人的注意力,一位同學高舉雙手,英雄式地站起來。『各位,個人認為剛才電梯公司不負責任的言論已嚴重危及我們生命財產的安全!』語方落,掌聲又起,於是他更是激動地說:『如果今天電梯公司不肯拿出誠意來解決事情,或是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改明天大家綁白布條到他們公司抗議!!』這一番話,真是慷慨激昂字句亢鏘,同學一時叫好掌聲不斷,只見總經理站在台上欲言又止,臉色鐵青。『很抱歉,同學我們真的是十分誠摯地願意解決一切的問題......』『好,那你倒說說看為什麼電梯沒人按也會自己動?』說完,右手作了個V字型向同學揚了揚,彷彿對方已被他完美的辯證逼入死角,要解決他也只不過跟捏死一支螞蟻一樣簡單。但是台上的總經理似乎不這麼認為,掛在他臉上的笑容像是驚訝,卻又隱含著輕視的意味。『天!我以為你們都知道!大家讀的不都是電子電機相關科系嗎?怎地有如此缺乏深度的問題?本公司的電梯採用世界最新的智慧型電腦控制!會自動地調整電梯位置,以達到最佳化服務效果......』同學個個有如俯首聆聽宣判的殺人犯,隨著總經理勝利的語調,眾人的頭愈來愈低了,有些同學開始離場,原先的紛亂也漸漸地停止了,所有的不滿到了嘴又吞了回去,反正是電梯公司贏,十分令人沮喪的結局。『對不起!我可不可以再問一個問題?』試圖掙扎的同學有些膽怯地舉著齊頭的手,囁嚅地問。『沒關係,有問題盡問,呵呵!』『可是,我們的電梯並不如先生所說的那麼聰明啊!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全自動控制,可是每天晚上全部的電梯都會集中在地下室,而且電梯門像是夾住什麼東西似地一開一合地總是關不上......。』總經仍是笑了笑,用了終結性的語音回答道:『很抱歉,小兄弟,這問題我不知道,也不太可能發生,唯一可以解的大概是』他靜了一下,望著屏息而待的聽眾,表達了他要命的幽默:『我說啊,這位同學,你見鬼了!』我不知道同學有沒有在笑,可是我一直覺得他似乎是說對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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