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自助便當店看到許久不見的彰豪時,我比較不在意多久沒看到他了,而是驚訝他為何變的如此多。
彰豪是我在大學的朋友,但他在大二下學期就被二一了,而他在大一時都是成績不錯的,為何會被二一,我們不知道,老師不知道,而他也沒跟我們說。
我們猜,他可能迷上某個線上遊戲之類的,所以課業一落千丈。都有上班族迷到乾脆辭職在家練功了,這推測很合理。
我剛看到他的時候,他正拿著餐盤站在自助取餐區發呆,似乎不知道該夾些什麼菜。
一開始說過,他變的很多,他還在學校時雖然不算是個文武雙全的陽光帥哥,但還是個蠻有吸引力的男孩。
而我現在只在他身上看到一個字……遜。
頭髮亂糟糟沒整理、滿臉鬍渣、外八腿、駝背、黑眼圈……
難道他真的迷上線上遊戲,整天蹲在家裡玩電腦?
我走過去用餐盤敲了一下他的頭,我們以前在學校餐廳常常這樣敲來敲去的,「嘿,還記得我嗎?」
「喔?」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下,眼神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但他似乎還記得我是誰。「以前好像看過你……嗯……好像在哪裡看過……」
等他重覆把這句話講了五六次,我終於忍不住提醒他我的綽號:「我是雞蛋啊,你記得嗎?不過一年沒見耶,這麼快就忘了我?」
「雞蛋……雞蛋……嗯雞蛋……」他又把我的綽號反反覆覆唸了好幾次,才終於恍然大悟地說:「喔!是你啊,真的好久不見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起我還是在敷衍我……唉。
彰豪又說:「那個……你現在幾年級啦?」
「要四年級了,你怎麼會不記得?」我說:「你離開學校差不多一年啦,現在都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嗯……」彰豪眼神迷濛地回答我,回答的不清不楚的。
「先別說了,菜夾一夾我們找個位置坐,慢慢聊,站在這裡擋別人可不好。」剛說完我馬上就夾了一隻雞腿跟好幾塊肉進餐盤,但彰豪卻仍舊看著各項菜發呆,似乎沒有想夾菜的意思。
「欸,你到底怎麼了?」
「沒,只是不知道該吃什麼……」彰豪對我傻傻一笑。
我瞄了一下後面的人,小聲地說:「隨便夾一夾吧,你在這裡站太久,後面已經有人在瞪你了。」
經我一提醒彰豪才開始夾菜,但夾的慢吞吞的,就連在結帳時也是慢慢的屈指算錢,最後是我去幫忙我們兩人才總算坐下來。
「彰豪,你到底怎麼啦?」雖然一年不見,但我還是感覺的到他變了,而且變的好多:「你剛剛的行為好像都怪怪的?」
「啊,你發現啦?」彰豪嘴巴一下張大了。
「怎麼說呢……嗯,你剛剛的行為就好像……怎麼形容呀?就好像失智人士……」我覺得我形容的沒有太誇張,反而非常貼切。
出乎意料的,彰豪竟然說:「嗯……我想是吧,我覺得自己也快變成智障了。」
「什麼意思啊?」我驚訝。
彰豪翻起兩眼來盯著我,慢慢地說:「我覺得我被鬼咬頭了。」
「啥?」我看了一下彰豪的頭髮,雖然他整個人變的很遜,但頭髮還很多啊。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彰豪又說:「不是禿頭,是真的鬼咬頭,從一年前開始的……」
「嗄?怎麼都沒跟我們說?所以你才被二一的嗎?那鬼咬頭是什麼?」我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你慢慢問……我的頭腦現在不能處理太多事情。」彰豪夾起一塊肉要吃,剛夾起來卻又掉了。
後來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慢慢問,才知道彰豪發生了什麼事。
日期他不記得了,就是在他還沒被退學的時候,大概是一年、或一年半前的某個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準確的說,那也不算是夢,他只感覺有個東西在他頭上咬了一口,就是這種感覺。
我描述的不是很清楚,因為彰豪就是這麼簡單明瞭的說的。
然後他的腦袋一天比一天遲鈍,邏輯、算數……
「簡單的說,我越來越笨了,這樣下去一定變超級大智障。」彰豪結論:「現在我每天睡覺都會有這種感覺,現在我都是撐到受不了才去睡……」
「每天晚上都有?」
「對,我感覺每個晚上都有東西跑來咬我的頭……我直覺我是被鬼咬頭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感覺啊?可能是你的腦袋……生病了?」我本來想說可能是你腦袋有病,但決定改口。「幹麻要想到鬼咬頭這種奇怪的事情上面?」
「我有攝影。」
「什麼?」
「我有一次在我房間架了一個攝影機拍我睡覺的情形,如果真的有什麼東西來咬我的頭應該就拍的到才對。」
我趕緊追問:「那有拍到什麼嗎?」
彰豪故弄玄虛地回答:「有,也沒有。」
「可不可以回答的清楚一點?你還沒變智障吧?」
彰豪瞪了我一眼:「從影片裡我感覺到有人……不,有東西在我的床邊、在我的頭旁邊,而且它也盯著攝影機看,就是一種感覺,就像風,你看不到他,可是感覺的到他吹過……」
「……那影片你還留著嗎?」
「毀掉了,留著我會怕。」
「你老媽沒有帶你去檢查過嗎?」
「我媽?她除了用一堆符水給我喝跟請一群道士還我房間作法外,什麼都不懂。」彰豪苦笑。
我摸摸下巴,「我覺得你該去檢查一下腦部,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嗯?」
「你先回答我,你怎麼會有……鬼咬頭這種荒唐的說法?」我的用詞也開始不留情,我決定要徹底治彰豪的心病。
「我就感覺有東西咬了一下我的頭……但是不知道是什麼……」
彰豪並沒有清楚回答,但那不重要,我又補上:「問題就在於,你太先入為主了,這都是你的心理問題。」
彰豪沒有回話,只是看著我,等著我的答案。
「假設你的腦袋真的有毛病,而你所謂那種咬頭的感覺就是發病的徵兆的話,這就說的通了,問題在於你先入為主覺得是有鬼在咬你的頭……這種想法實在很好笑……而你先有了這種想法後再去看你睡覺時的影片,自然而然地會覺得有隻鬼在影片裡,我告訴你,這都是心理作用。」
「……」彰豪抿緊嘴唇不發一語,臉色相當沉重,是在想要如何反駁我?還是想該怎麼說服他老媽帶他去醫院檢查?
真希望是後者。
但我不知道彰豪當下的決定是什麼,因為他開始吃飯,吃的很慢,不說一句話。直到我們吃完,他都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
我想再跟他說什麼,但我看的出來他的腦袋很亂,應該在想很多東西吧他。
離開便當店時,他總算跟我說話:「你電話沒換吧?」
「嗯,大家的都沒換。」
「那好,有事我再打給你。」
我們用這段對話結束了當天的相遇。
一個禮拜後,我接到了一通電話,他說他是彰豪的哥哥,以前也一起出去玩過。
「我弟說,如果手術失敗的話就要我打給你。」
「手術?」
「腦部手術,他腦裡長了一顆惡性腫瘤,一個禮拜前檢查出來的,他沒跟你們說過?」
「唉……算有吧……手術怎麼了?」我明知故問。
「腦部手術風險本來就很大,但放任腫瘤繼續鬧下去我弟絕對會變……呃……」
我幫彰豪哥哥接下去:「智障?」
「喔對,看來你知道他的情形。」
「嗯,他跟我說過。」
「但手術失敗了,唉,他要我手術失敗的話打給你,他說如果成功的話,他會親自打給你……」
「……」我靜默,稍微沉澱一下情緒。
「喔對了,他還要我把手術情形告訴你。」
「唔?」
「手術的時候,醫生在他頭蓋骨上發現一道齒痕,好像被咬過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