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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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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天使

整天看見廣告裡吆喝著“三十歲的人,六十歲的心臟……”,不想這句話居然成了我的寫照。我有很值得自己驕傲的身份——年級輕輕,榮任某大型跨國公司大中華地區網絡部總管。儘管有著肥厚的報酬,但是工作起來真是玩命:最高紀錄是平均每天睡眠3小時;在單位也要七平八穩,應酬不少;絕對缺乏鍛煉,出門開車,也懶的去打高爾夫球;又是個單身族,沒人照料,不過也好,我最大的弱點是不會伺候孩子!!!就這樣生活無規律、缺乏鍛煉、絕對不健康飲食(忙了就不吃,或者是隨便吃點高脂肪、高熱量的薯條漢堡之類),幾年下來,錢是足夠“揮霍”了,但是革命的本錢卻一點點地被蠶食掉了——殘酷啊!前幾天剛剛一次重感冒,鼻涕眼淚嘩啦嘩啦還硬撐著到凌晨2點,終於在同事的“逼迫”下吃了感冒藥。這幾天心臟居然莫名其妙地跟我抗議——心律>120次/分,典型的心動過速。不行,明天一定要去醫院,再不注意就要一命嗚呼了!
  其實本人平生最討厭去的地方就是醫院。總覺得那種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中隱藏著暗暗的殺機。而且醫院這個地方,仿佛凝結著無數死人的幽怨的嘆息和他們久久不願散去的靈魂。多少人進去了就再也沒出來。簡直是一種無形的墓地。那些白衣天使們,究竟是救人呢還是把人引渡到天堂,我也搞不明白。但是不去不成,總不能讓心臟繼續這麼狂跳不止,最後搞成心衰豈不要命?於是硬著頭皮,走進了這座本市最好的三級甲等醫院。
  N年不曾來醫院看病,不僅把醫院內部科室結構忘得一干二淨,連基本的看病過程都拋到九霄雲外了。在一樓大堂的導醫圖前琢磨了一陣,終於發現心內科Cardiology在4樓,看病應該先掛號Registration.站在自動扶梯上緩緩上升,仔仔細細打量這座門診樓,發現做的還挺漂亮的嘛,流行的內部中空的結構,利於采光的玻璃頂,墻上掛著油畫,隨處可見一排排座椅,還有電子導醫系統,心想哎呀這麼多年不來,真是大變樣。不過,總覺得哪些地方怪怪的,是樓層高度設計的太矮,讓人感到壓抑呢,還是這裡的氣氛就是這麼冷冰冰的,還是……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一,應該來看病的人很多啊,怎麼好像……好像突然人變得很少……很冷寂的樣子。不管了,心慌的厲害,沒心思顧別人。到了4樓,直奔內科,不想掛號台前居然空空如也!人呢?!我正舉目四望,突然,一個冷冰冰的仿佛是死了1,000年的僵屍般的聲音猛地從背後傳來:“掛號?”
  我簡直要跳起來!該死的,我的心律恐怕要160次/分了吧~!正欲發作,只見一個白影“呼”地閃到了掛號台後面,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乾癟的老太太,胸前掛著牌子,名字好像是什麼“王桂珍”。還沒等我正視她的目光,我就覺得一股寒氣撲鼻而來,仿佛她的兩隻眼睛能製造冷氣!“掛號嘛?那個科?”她不急不慢地說,聲音遠遠的,不知道從那個地方傳來一樣,我只覺得我隔著墻和她說話一般。“心……心內……”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脣,還沒等我發完“內”的音,“9塊錢,今天只有專家號。”9塊錢就9塊錢,心裡暗想當今醫院也真能掙錢。交了錢,“唰”,老太太撕下小票,“裡面第一個就是。”
  接過小票趕緊往裡走,心裡嘀咕著有沒有搞錯。剛才指尖不小心碰了那老太太的手,感覺竟然涼的像冰塊!抬頭一看,原來面前是一條狹長的走廊,兩邊的科室門口各自掛了明晃晃的不鏽鋼牌子,什麼心內科Cardiology,心臟介入InterventionCardiology,呼吸內科Respiratory,內分泌Endocrinology,消化內科Gastroenterology……仿佛回到了學生年代——當年的教學樓不也是這樣嘛,只不過牌子上寫的是“n級n班Grade n,Class n”、“XX辦公室XX Teachers‘Office”罷了。得得得,沒心思懷舊,趕緊早看完早出來。進入診室之後,發現只有一位老先生坐陣,但是沒帶胸牌。小心翼翼地跟先生打招呼,遞上病例和掛號小條,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聽訓”。老先生睨了我一眼,仿佛是在觀氣色,然後撐開乾癟的嗓子問:“小夥子,哪兒不舒服?”“心慌。”“幾天啦?”“3、4天吧。”“吃過藥了嘛?”“沒有。”——我想我還沒那麼大膽。“來,讓我聽聽。”說著扯過了身旁的聽診器。聽就聽吧,冰涼的聽診器在我胸口滑來滑去,我倒覺得這個老先生一臉慘白,嘴脣烏紫,我看他才有心臟病呢!摸索完了,老先生隨手拿過一疊單子,“做個圖看看。4塊錢一次。”好吧,4塊錢就4塊錢,連本《新週刊》都買不起呢。“在哪兒?”“出了走廊,對面就是。”
  果然,走廊對面的玻璃門上,鮮紅的三個字母:ECG.這個我知道,Electrocadiogram的英文縮寫,走到門前,推門進去,只有一個小護士,一臉瞌睡樣,我說來作圖。“沒交錢?沒交錢來幹什麼?”小護士一臉不快。一想也是,不來看病就是什麼也不知道,連交錢都忘了。“在哪兒?”“2樓!”
  我可真知道醫院是怎麼折磨人了,但是偏偏它只有上的扶梯,沒有下的扶梯!又不喜歡內置的電梯,只好走樓梯。終於看見大紅的“2”字,直奔交費處,從老鼠洞裡拿出回執,上了4樓。這下可好,估計心跳每分鐘又多了10次。躺在硬的跟棺材板一樣的“床”上,不知道胸口被小護士撒上水了還是酒精什麼冰涼的液體,接著“叭叭叭叭”幾個電極狠狠地吸在了胸口,手腕、腳腕更被上了“邢具”,然後就聽見機器“唰,唰,唰”地工作,我想在記錄紙上出現了高高低低的PQRST波,啊,這就是生物電現象。結果沒過3秒鐘,“啪”,小護士關了機器,“吱啦”扯下紙,“哧啦哧啦”幾下揉成團,我正納悶,她飛速地將我左右手的電極換了個個兒——原來接反了。終於一張圖被描繪出來,待我整理好衣服,她的結論已經出來了:1、竇性心動過速;2、Ⅱ、Ⅲ、avF T波改變。看她愛理不理的樣子,我也懶的問她,心裡卻暗暗惦股:難道今天我堂堂網絡總監沒打扮得帥一點?
  又見到了老先生。遞過我平生第一張ECG,他眼珠子咕嚕咕嚕地掃了一遍,好像陷入了極大的猶豫和躊躇之中。我很快看出了他的疑惑;他也很快發覺了我的感覺,為掩飾住尷尬,乾巴巴地問:“之前生過病嘛?”
  “呃,有一次很嚴重的感冒。”
  “難道是心肌炎?”他自言自語,但是我想他心裡肯定在說:不像啊,從這張圖上來說。“這樣吧,做個心肌酶譜,44塊錢。”我只好點頭稱“是”,我實在不明白價目裡面的道道,可是心想,這足夠買2本《新週刊》了。
  這回聰明了,先去乖乖地交了錢,一問,采血室在B1層。待到走到大堂,剛往地下下第一磴台階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一個寒戰!大夏天的,醫院的中央空調仿佛不起作用,剛才在4樓熱的要命,怎麼一下樓就感覺透心涼!再一看身邊,那些病人們一個個面無血色,有的蜷在樓梯旁邊,有的橫在座椅上,我覺得自己和他們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走在台階上,“噔、噔”的腳步聲仿佛直擊我的耳膜,霎時間讓我感到頭重腳輕!終於踩在了B1層的大理石地面上,只覺得地很潮濕,到處都是一股發霉的潮氣。采血室裡只有一個老媽媽當班,人們排成長蛇對挨個在她面前亮出胳膊,老媽媽用橡皮筋勒住他們的上臂,然後拿著一個連通導管和試管的小針,對準血管一扎,鮮紅的液體立即順著管子流入試管。哎呀,這麼長時間不來醫院,連采血方法都Update了!我還以為仍是指尖采血的古老辦法呢。正當我欲對新式方法加以讚嘆的時候,突然發現周圍的氣氛很不對頭:所有的人都是那麼漠然,一個一個機械地走到老媽媽面前,伸出手臂,老媽媽眼睛直直的,就那麼直直地扎進去,抽完血,人們機械地起身,摁著胳膊上的傷口,一臉呆板地走出。我心裡暗暗敲小鼓,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周圍死一樣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沒有。他們走路的步伐一點也不拖沓,那麼輕輕的,輕輕的就……鬼啊!但是我馬上收回了這個念頭——什麼鬼啊鬼的,這世上哪有鬼呢,自己想多了想出來的唄!終於輪到我了,我伸出胳膊,老媽媽狠狠地用橡皮筋一勒——好歹我忍住了沒叫出來,頓時覺得胳膊鼓脹異常。老媽媽在胳膊窩裡彈了半天,但是怪了,我的靜脈怎麼也凸不出來!老媽媽嘴裡叨咕了一聲什麼,然後拉開抽屜,我一看呆了,居然是個一次性大針管!!完了完了,我是沒福氣享受現代的采血器械了!只見銀晃晃的針尖刺破了我的皮膚,接著,我就感覺一根涼颼颼的東西在我皮下滑啊,滑啊;再一瞅老太太,眼睛低垂著,看不清她的臉色。半天了,針管裡沒一滴血。那老太太也不著急,左戳戳,右探探,我只覺得酸酸的,癢癢的,但是最要命的是那根橡皮筋,勒的我的胳膊仿佛要炸裂一般!我幹脆用手托了腮,說:“不急,慢慢來。”話音剛落,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出奇的大,更顯的這個房間的異常的寂靜。老太太眼光微微一閃——就這一閃,我覺得隱隱的幽幽的眼神,怎麼看怎麼彆扭。突然,針管裡一紅,謝天謝地,終於出血了!!但是好像針頭扎的不是地方,血滲的很慢,老太太可不管那麼多,拉著套筒往外抽,艱難地勉勉強強地抽了幾毫升,終於拔了針頭,松了橡皮筋。啊,胳膊解放了!“下午兩點取結果。”口氣冷的嚇人。我沒在意,高興還來不及呢,“謝啦!”
  好不容易從B1層這個地窖裡出來了。感覺地面上空氣就是好的多。胸口也不那麼壓抑了。只是心律還是很快,怪難受的。下午才有結果,怎麼打發這幾個小時?一眼瞥見大堂一角的書報攤,於是湊過去要了份China Daily,一看大標題:“Patentprotection stressed”。我一驚,突然感到這個標題似曾相識,但是繼續讀內容,“China will further upgrade its legal network and strengthen lawenforcement to protect innovations in the high-tech sphere as the key todealing with global competition in the knowledgebased economy.”不對!我一直是China Daily的忠實訂戶,而且這篇報道與我工作的領域密切相關,我不可能不注意。怎麼覺得這篇文章曾經讀過!我一翻日期:2001年4月26日。不可能!!居然敢誑我!!!拿過期4個月的報紙來哄我,好像我不認識April這個單詞似的!正當我怒氣衝衝準備到報攤質問的時候,突然大堂裡一片喧嘩,我轉眼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大堂裡突然堆滿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就連導醫小姐、護士們、醫生們也圍在旁邊“觀看”!只聽一個人大罵:“你們當大夫的做什麼吃的?!我X你媽,我到院長那兒告你們去!”接下來的話就聽不清楚了,反正是唔哩哇啦,一堆髒話爛話,還有勸架聲,等等,摻雜在一起,什麼也聽不出來。我才不管呢,回頭問買報老太:“同志,您看好了,這是今天的報紙嘛?”老太一臉的迷茫:“小夥子,你說什麼?不是今天的是哪天的?我要誑你,我還能在這兒擺下攤去嗎?”什麼?!有沒有搞錯?!今天,今天明明是8月,8月嘛!!
  我糊塗啦?!
  我只覺得一陣心慌,差點沒站穩。突然,一隻冰冷的手猛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我這回真的要暈了!只聽耳邊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嘿,小李,你怎麼有空往醫院跑啊?”
  “誰?誰?”我神經質似的大喊。
  “我呀,王電桿,怎麼啦,畢業這麼多年,把我都忘了?!”
  我硬撐著回過頭。唉,還真沒錯,王電桿!初中同學,儘管不是一個班,但是哥們哥們的混的不錯。他特高,所以叫“電桿”,本來我們都勸他去搞籃球,但是他不願意,最後還是學了醫科,搞什麼眼科,外科手術做的看的過去了。“怎麼了,夜貓子進寨無事不來,你怎麼還來我們這兒蹭啊?”
  “我……我身體不舒服,來看看罷了。”我打量著這位初中同學,覺得似乎沒有什麼大變,可是好像頭上多了一道傷疤一樣的東西,怪恐怖的。
  “咳,看病,不讓我幫你找個好點兒的主任之類的,落到那些蒙古醫生手裡,你吃不了兜著走!”
  “什麼……什麼蒙古醫生?”
  “咳,這個都不知道啊,就是那些水平特差的唄,簡直就是給羊啊牛啊馬啊之類牲畜看病的醫生,蒙古大草原很需要這類人才嘛,所以叫蒙古醫生啦。”
  啊,這豈不是說接受他們治療的人就是羊啊馬啊牛啊之類的畜生啦?
  “剛才那是……”我突然想起剛才大堂裡拔劍弩張的氣勢。
  “咳,又是患者鬧騰唄,對醫生不滿意,還能怎麼樣,現在的患者真難伺候!你對他臉色稍一不好,就得挨罵,有的還給你捅到院長那兒去!真是奇怪了,以往都是他們求我們啊,什麼時候變成我們求他們了?整天多少個病號等著你瞧,坐門診一天到晚口乾舌燥,還得跟他們賠笑臉,還笑的出來嗎?晚上深更半夜地一個電話叫你去手術,不去也得去,那滋味才好受呢。早知道,我就不搞這東西了,哪像你啊,白領階層,錢來的快,還不用整天如履薄冰一樣,我們真是腳踩兩條船,一隻腳在醫院,一隻腳在法院啊……”
  老同學見面,剛才緊張的氣氛頓時無影無蹤。
  “哎,老兄你哪裡知道我的難處啊~~~~~”,我嘆氣搖頭道,“你知道我今天來看什麼嗎?”
  “呵呵,酒喝多了是不是?肝開始提意見啦?”
  “什麼呀,去的心內科!”
  “唉,”沒想到該老兄居然也嘆了口氣,“人到中年,都開始出毛病……,來來來,到我辦公室一坐,反正我今天沒事兒,聊一聊,中午一起撮一頓怎麼樣?”
  太好了,有人陪了,看來午飯問題也解決了。“坐電梯上去吧,在5層,扶梯太慢了。”於是不由分說,拉著我就往電梯裡塞。我只覺得他的手隔著衣服都感到涼,心裡又是一抖;試著掙了掙,不想自己仿佛被鋼筋捆住了一樣動彈不得!!我趕忙喊:“哎哎哎,別坐那電梯,報紙上不是說過曾經失控摔到B2層了嘛!!”“沒事兒,修好了,經常坐的,怕什麼!”該老兄不由分說,按了關門的按鈕,接著按了“5”。
  “吱~~~~~~~”電梯開始啟動,猛的一下我覺得腦袋一大——超重的感覺真不好受。
  電梯裡就我們兩個人。我突然感到莫名的害怕;我有一種感覺:我面對著一具僵屍一樣。我突然聽見,聽見我的心臟在“撲通、撲通”地跳著,跳著,心室和心房交替收縮著,心音平,心律齊,我想是這樣。但是我總覺得害怕。我不經意地一瞥,突然,王電桿臉上的傷口正一點,一點地裂開,裂開,我大叫一聲“啊——!”突然,從那傷口中噴出無數的鮮血,還有白色的腦漿,接著電梯裡一篇漆黑,突然發了瘋似的猛地開始做自由落體運動!!!
  沒有空間感,腦子裡一片空白!!
  3秒過後,“轟”的一聲巨響,電梯終於砸到了最底層。等到我微微舒緩了一下心跳,定定神,一抬頭,B3層!鮮紅的液晶顯示屏上的字仿佛正往下滴血!
  B3層?有沒有搞錯?!我努力回憶著在大堂裡看到的門診樓結構圖,B1層是采血、化驗的地方,B2層是藥品儲藏,哪裡還有B3層這一說?!正當我茫然不知所措時,突然,電梯的門緩緩地打開了!!我本能地死死地逼上了眼睛,自己抱成一團——完了,今天非得心臟病死了不成!!只覺得一股滲人的寒氣,緊緊地把我裹住!我乍著膽子,微微把眼掙開一條縫兒:只覺得前面是一條走廊,還有暗暗的燈,鬼狹眼似的看著我。我又一閉眼,心想我今天不是死在這個不明不白的地方就是一搏了,砧板上的魚還要蹦三蹦呢!於是我拼命地在心裡念了三遍《天主經》、《聖母經》,更有《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狠命站起身來,整整衣領,好像要上刑場一般,昂首挺胸地踏上了這條不為人知的走廊。
  這條走廊好像來過。對了,想起來了,還是上大學的時候,晚睡熄燈後去洗手間,走廊上一片漆黑,唯有盡頭那盞節能燈亮著,忽悠忽悠地閃著半明半暗的光。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臟跳動的聲音,唯有這兩樣能證明自己還活著。我獰笑著,繼續大踏步地向前走。突然,一個身影“呼”地橫在我眼前,只見手裡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隨你砍,隨你殺!
  我只覺得胸口挨了一刀,身子一扭無力地倒下。意識正在漸漸消退,突然,只聽得瘋狂的不是人聲的聲音:“那個姓張的狗娘養的在不在?”接著是王電桿的聲音:“對不起,張醫生出差了,請放尊重點,醫院裡別喧嘩!”這時,我眼前“剎”地呈現出這樣一幅畫面:眼科診室裡,那個大漢突然抽出了一把菜刀,直挺挺地向電桿頭上砍去!!!
  “不要——!”我大叫,血,還有腦漿,紅的白的混在一起,噴的到處都是……那大漢回轉過身,猩紅的眼裡純粹是變態的殺人狂特有的眼神,扔了菜刀,衝出房門,縱身一躍翻過欄桿,幾秒鐘後,傳來低沉的一聲悶響——大堂裡的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我只聽見王電桿的幽怨的聲音:“又不是我給他做的手術,他殺我幹什麼?手術效果不理想不是什麼稀罕事,手術前不是都跟他講明白了嘛,還簽字了嘛?我不明白他哪兒來的那股怨氣?倒霉啊,偏偏叫我碰上了……小李啊,早知道,我就聽你們的勸了……唉……”
  電桿?電桿?我的電桿啊!!
  我只覺得胸口一陣疼痛,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起來,好像有人在搖我的身子。我勉強掙開眼一看,啊?!我好像,好像,躺在大堂的椅子上?我又定睛一看,頭底下枕的仍然是那張2001年4月26日的China Daily,但是已經濕了一片,說不清是冷汗還是眼淚。
  我心裡迷迷糊糊的,究竟是夢,還是真事?只見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站在身邊:“對不起,大哥,我和孩子實在沒地方坐……孩子也累了……”
  “那好,對不起了,你們坐吧……”我機械地回答,爬起來,覺得全身的關節好像凍在一起了一樣。一看表,才1點,得,乾脆坐在這兒再等1個小時吧。梳理梳理心緒,這究竟是夢靨還是事實。身旁的婦女卻垂了頭啜泣;那懷中的小男孩卻給人一種不對勁的感覺——口眼歪斜,口水淌到下巴——先天愚型!我腦中閃過這麼個詞!看那婦女可憐,於是輕身問:“大姐,怎麼了,這麼傷心?”
  那女人抬頭看了看我,失神的眼睛暗淡無光。“命苦啊!生了頭一胎男孩,全家歡喜的不得了,誰知……誰知有什麼遺傳病!這病活不到成人就死!然後大夫說,只要你生男孩,肯定要得病,但是女孩肯定不生病,然後我們就千方百計地想要個女孩。終於等我懷上了,這裡的教授啊什麼的一致認定我這是個女孩,還簽了字,我想可放心了,這輩子總算有了依靠了。就等著生孩子這一天了,不想……不想……”說到這兒,她哭的更凶了,“不想,生下來還是個男孩!!怎麼辦啊,家裡都下崗了,每個月都要給兩個孩子治病,飯都沒的吃,四處借錢,現在人家都不借了……怎麼辦啊,日子怎麼過啊……”“那你沒有來找他們嗎?”“找啊,天天找,月月找,找了一年多了,但是當時做檢查的那些教授什麼的,哪有一個肯露臉?去找院長,每次都有人說院長忙,見不到……啊呀呀……這日子還過不過啦……”“那你不去打官司?”我憐憫地問她。“去啦去啦,人家說什麼你這不是醫療事故,沒法鑒定,要想鑒定還要找這個醫院,誰肯出鑒定書?啊呀……沒天理啦……”
  我聽了實在不忍心——那些醫生良心都叫狗啃了!但是眼前“倏”地閃過電桿慘死的那一幕,心存疑惑又覺得驚心動魄,傷心至極。醫患衝突鬧到這個地步,有的醫生對患者不負責,患者對醫生一肚子怨氣;又有的患者不體諒醫生,醫生成了出氣筒,鬧的醫院成了冤家聚頭的地方,真是恐怖。醫療體制是有問題,可是總有那麼些醫生不自覺,又有患者那麼瘋狂,如今是做醫生難,當患者也累。天使也瘋狂,都瘋狂。
  看看表2點了,去拿結果。照舊下了陰森森的樓梯,也顧不得周圍的鬼氣森森,直奔老媽媽處。就剩兩張條兒了;我很奇怪,怎麼居然那麼多人都做檢查,剛到2點卻只剩兩張未領取的條兒。但是更吸引我的還是條兒上的字:哎,怎麼搞的,我的名字,什麼時候“赫”變成“郝”了?!
  “有沒有搞錯啊同志?”我抗議道。這究竟是不是我的呀?
  “應該不會有錯,”老太太低低地說,“做心肌酶譜的人沒有多少;況且就剩這麼兩張了,肯定這是你的。你可以去檢驗室查詢一下。”
  好吧,查就查,果然是那位仁兄的五筆輸入敲錯了。
  略略看了一下數據,其實我還“小通”此術,當年高中搞生物競賽,光生物化學這一攤就背了n個方程式,n個酶的作用和意義(所以也搞生理學,也知道ECG的PQRST波,不至於看著彎彎曲曲的線以為數心率是找QRS波,目前的本事是能分辨出正常和不正常的ECG,最多能看出個早搏)。最重要的谷草轉氨酶沒超標,倒是乳酸脫氫酶、羥丁酸脫氫酶各高了10個百分點。心裡大大地舒了一口氣。但是更有點生死未卜的感覺!
  接著上4樓。徑直走向老先生的診室。該老先生拿過結果單,捋了一遍,說:“兩個值超標,不能說明問題。看來不是心肌炎。”
  “這話我也會說。”我自己暗暗地想。
  “這樣的話嘛……”該老先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早看出來了,這先生壓根不是什麼專家,給我看病就跟做選擇題一樣,我看他是出一個檢查結果,排除一個參選答案。“蒙古醫生”,我心裡暗罵一句,但是接著腦子裡就出現了電桿!!!到底是夢靨,還是事實??霎時間我仿佛感到時間的凝固!
  “怎麼了?”老先生抬了抬眼皮。
  “沒,沒什麼……”
  “這樣吧,做個心得安測試。就是給你一種使心跳減緩的藥物,讓你的心率降下來再做圖,看看到底是什麼性質的病。服藥後一小時查一次,再一小時查一次就可以了。”說著開了單子,害的我又要樓上樓下亂竄,花錢,取藥,然後再去找小護士!好容易從小護士手中接過一杯熱開水,把兩片白色的看起來很普通的藥片吞進去了。小護士囑咐我別亂走,萬一心臟不行了趕緊搶救,弄的我簡直覺得這兩片藥要殺人一樣。坐在椅子上等著藥效發作,但是馬上就想到了電桿。這難道是真的嗎?不會啊,不可能啊,電桿如果真的不行的話肯定會通知我們這幾個最要好的哥們兒啊!他不會撇下我們就這麼容易的去了啊!!但是,眼前一幕一幕演的是那麼真實,他拍了我的肩膀,和我聊天,然後坐電梯——然後,就、就……天啊我都乾了些什麼!!我不知道!!什麼走廊!!!什麼菜刀!!!什麼跳樓!!!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突然歇斯底裡地哭了起來,嚇的小護士伸出腦袋以為我快不行了。我馬上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擺擺手說不要緊,不是因為心臟的問題。但是不知道是由於自己過於激動,還是什麼原因,那藥似乎沒有一丁點效果,心跳反而更快了!
  不行,我去找電桿。我一定要找電桿。我嘟囔著,從座椅上直起身來,不想這一站就是一陣心慌;剛要轉身,突然從走廊裡冒出一堆人來,為首的是個老頭,一臉的怒氣:“啊?!你這是個什麼態度?!我做檢查還求著你了,啊?!你還想不想過了,啊?!你小子再不服氣我就告到院長那兒去!!(天哪,院長不累死,整天這樣的事),啊,你膽大了你!!”周圍一幫人,有醫生,有護士,也有病人,還有人在勸架。“啊,勸什麼勸?我來做檢查,他可好,啃著個蘿蔔給我做檢查!你是我大爺?你可好啃著個蘿蔔給我做檢查!!你他媽還講理了你!……”
  “別吵了,你們煩不煩……”我只覺得我的心臟發瘋似的在這些吵鬧聲中越跳越快,很快就覺得透不過氣,接著覺得心臟簡直從胸腔裡跳出來一樣,眼前恍惚的又看見了電桿,接著一黑栽倒下去!
  我死了嗎?
  我只覺得自己很平靜地躺著。出奇的平靜。我仿佛能看見周圍忙碌的醫生和護士,我甚至能看見我自己。對吧,躺在急診部的床上。我記得看過幾本書,說瀕死的感覺就是這樣,仿佛靈魂脫離了肉體,所以你能看見你自己躺在那裡,你感覺你心中一片寧靜。想到這兒,倒也不怕了,死就死唄,但是唯一讓我牽念的就是年邁的父母——他們一直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沒想到竟會是白髮人送黑髮人!怎麼辦?我是回不去了,就讓我這麼慢慢地上升吧,飛吧……
  我只覺得我離開了肉體,離開了這張床,走在急診部的走廊裡。前面就是急診部的辦公室了。我只覺得原本寧靜的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起了波瀾,好像這門裡面正在發生什麼很特別的事情。我知道我可以穿墻而過。
  但是當我一進去我就呆了:只見一個年輕的醫生,手持不知道哪裡搞來的啞鈴,狠命衝著一個老醫生的頭上砸去!一下,兩下……鮮紅的血噴在窗戶上、地上、桌子上,到處都是,而那個小白臉仿佛仍不滿意,嘴裡罵著,然後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黑色垃圾袋,居然將那老醫生尚未冰冷的屍體塞了進去!我呆呆地站在那裡,我是這場命案的唯一目擊者!!那年輕醫生費力地把屍體塞到櫥裡,胸口一起一伏,沾慢鮮血的雙手還微微顫抖。但是他旋即冷靜下來,衝了手,洗了臉,換了衣服,推開門就走。我尾隨著他,上帝,迎面走來另一個醫生,兩人見面,那醫生笑著叫了一生“主任啊”,我趕緊飄到他的正面,一看,胸牌上赫然寫著“急診部副主任”,那……難道,剛才那個老頭……是正主任??
  迷迷糊糊的,突然我看到他竟然朝我躺的地方走去,可惡,一個殺人犯,還配動我的軀體?我趕緊“飄”回我的體內,居然感到自己慢慢睜開了眼睛!“太好啦,緩過來了!”旁邊一個小護士高興地說。我的目光恰好和那位副主任碰個正著。
  “血色的”,我兀自說道,“你是血色的天使。”
  他渾身一震,但是很快就掩飾過去。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內心在發抖。
  我就這麼躺著;大約不到20分鐘的樣子,突然聽見急診部內一聲凄厲的尖叫,接著警察來了,急診部一下子熱鬧起來了。我心裡很明白,命案現場被發現了。
  趁著急診部亂成一團,我試著從床上坐起來,居然沒問題。我拔下手背上的吊針,偷偷地站起來——奇了,仿佛恢復正常了一樣!三十六計走為上!我趕緊竄回了大堂,這下可好,看熱鬧的醫生、護士、病人擠的水泄不通,保安們個個使出渾身解數來維持秩序。不管不管,上樓!電梯上是人,只有走樓梯了!奇怪!我怎麼感覺周圍的人都輕飄飄的,他們飛速地下樓湊熱鬧,速度都那麼快!簡直不可思議!!我想想今天發生的一切,怎麼感覺都不正常!!突然,April26,2001那張China Daily上的大字又出現在我的腦海!!我突然明白過來什麼,看了看周圍的人的著裝,居然……居然都是春天的打扮……可今天,明明是……是8月啊!!!
  鬼啊鬼啊鬼啊!!!!!!
  我覺得我都快迸裂了!!!!
  絕望地向樓上跑,2樓,3樓,4樓,不對,怎麼出去之後沒有內科,反而是三樓的兒科?!接著往上跑,不對不對,怎麼成了多功能廳,這明明是頂層嘛!!!!
  空間、時間全部亂套了不成!!!
  頂層是玻璃板做的,突然我只覺得周圍很暗,很暗,仿佛是天黑了,我只覺得心臟突突地跳,說實話我真的怕到了極點!!!走廊還是那樣,跟在那個B3層似的,幾乎全黑,慘淡的燈光在走廊的盡頭,忽閃忽閃。走吧。一個聲音對我說。好,我走,不過我要下樓。突然,在走廊的拐角,那盞陰暗的燈光下,遠遠的,我看見一個白衣服的人,看不清是個護士還是個醫生。奇怪,剛才還沒有,怎麼難道他也跟這上來了嘛?要下樓,除了跳樓,必須路過他。我乍著膽子,大踏步地向他走去。我不敢正眼看他,但是余光偏偏掃過了他的胸牌:急診部主任。
  詐屍?!死人?!鬼魂?!
  N種答案在我腦子裡迴旋。我不管,徑直走向樓梯。但是我不得不停住了。
  走廊的那頭,仿佛被黑色的薄霧籠罩著,一排黑壓壓的,向上走的樓梯。一種莫名的壓抑的感覺。一排向上走的樓梯!
  難道這不是頂層嗎?
  如果現在給我照鏡子,我肯定是面無人色。但是我仍硬撐著,不,這世界沒有鬼,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怕,不怕,不怕!!!
  我回轉過身,堅決地往回走。大樓這邊有樓梯,那麼另一頭肯定有對稱的樓梯。然而,遠遠的,只見一個白色身影,我已經暗自叫苦;我仍故意不去看他的臉,但是余光偏偏又掃到了他的胸牌:急診部副主任。當我繞過他,抬眼向前看的時候,我真的魂飛破散了——黑壓壓的,濃霧籠罩的,一排上樓的樓梯!!!!!
  我機械地回轉過身。
  已經到極限了。
  “啦啦啦~~~~~~~~~~~~~~!!!!!!!”我狂喊著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拼命想著給自己壯膽,但是越唱越覺得膽小,越唱聲音越顫抖,越唱兩腿越發軟,越唱心臟越狂跳!!!我只感到我在大步流星地走,但是不知道要到哪兒去,我只覺得那個白色的影子跟著我,迎面又飄來了那個白色的影子。是啊,那是飄,他們都沒有腳,沒有腳,沒有腳……
  倏地,白影在我眼前停住了。
  哈哈哈哈哈!!!!!!
  我狂笑著,兩個鬼,一前一後地簇擁著我!!!我獰笑著看了看前面的白大褂上的胸牌:急診部主任;猛地一回身,看了看後面白大褂上的胸牌:急診部副主任。我想笑。那是變態的笑。好啊,不是冤家不聚頭,咱們開戰!!!打個你死我活頭破血流!!!我向旁邊大跨一步,轉體90度,面對兩個對頭,仿佛兩位一個是泰森,一個是霍利菲爾德——好像很久沒有兩個人的動靜了——我是裁判,好吧,第一局,開始!
  打吧,打吧!!!諾大的門診樓好像空曠的原野,只聽兩個白色的影子糾纏在一塊兒,一個惡狠狠地說:“你小子不想活了?副主任想當正主任了?我還沒退休呢!!”另一個陰險刻薄地說:“啊,你還有臉說?我來幹活,你坐吃回扣?!你貪了我多少?你私自買車買房你以為我不知道?不把錢給我,你別想活!!!”“你不想活了!”“你老不死的!!”……
  “哈哈哈哈~~~~~~~~~~!!!!”
  聽著兩個鬼糾纏的你死我活,我笑啊,笑啊,我說你們兩個真糊塗,成了鬼兒了還糾纏不完,他們兩個停下來,惡狠狠地瞪著我說:你小子懂什麼,閻王還問我們要冥幣呢!說著拉拉扯扯要我一同前去;忽然又看見電桿滿臉開花地飛在我眼前,大喊“我冤枉啊,我一生救人,無緣無故被人殺,憑什麼啊~~~~~~!”又看見那個抱著小孩子的女人哭哭啼啼看來是沒活路了,更有那個做檢查的老人氣的渾身哆嗦“你小子竟敢啃著蘿蔔給我檢查!!”居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多冤啊,我辛辛苦苦救了那個姓彭的,反而挨了他40多刀……!”還有那個主任,頭上的血似乎又再噴射……那個菜刀大漢“轟”地一聲自殺了結……呵呵,蒙古醫生這個比喻真是妙哉妙哉啊~~!我頭重腳輕,腦子裡一會兒是電桿,一會兒是副主任,一會兒又是那女人……
  “血色天使。”我喃喃地說。
  “什麼?”所有的魂魄都停了下來。
  “血色天使。你們這些醫生們,都是血色天使。”我喃喃地說。我只覺得眼前是紅色,血一樣的紅色。
  “何以見得?”電桿問我。
  “就像你這樣的,天使,你用你自己無辜的鮮血,染紅了你的白衣,你是,血色的,天使。還有,他們,這樣的,要麼是,毫無責任感的,草菅人命的,要麼是,為錢為權,自相殘殺的,他們,都是用逝者的鮮血,和自己骯髒的血漬,染出來的,他們也是,血色,天使。現實就是這麼矛盾,血色天使就是在這矛盾中激發的產物,多美麗啊,血色的,天使~~~~~~難道,難道世界上就你們才叫天使嗎?
  我覺得我微笑著,輕鬆地跨越了橫桿,我的腳底下是空氣。
  自由落體運動。V=gt(g在本地取10m/s2)
  血色的天使在天上飛。
  “砰!”猛地,我一睜眼:什麼?!整個世界上下顛倒啦?!一摸腦袋,居然碰到地板上?!怎麼啦?我在哪兒?什麼?!這怎麼那麼像我的家?!不對!這就是我家!老天爺有沒有搞錯?!?!睡覺糊塗了?居然從床上頭朝下滾下來了!!
  好容易從地板上趴起來,早晨6點?
  我只覺得渾身冷汗涔涔,心慌意亂。我,我到底是做夢還是怎麼地?難道我今天該去看病?我還沒去醫院?!猛地一看自己的胳膊,那個抽血的針眼居然……居然還有……上帝!正當我六神無主之時,突然電話鈴陡然響起!我趕忙惡狠狠地抓起電話,那頭傳來了女人的哭泣聲,居然是電桿兒的夫人,“他,他,他今天凌晨……”
  “怎麼了?!!他怎麼了?!”
  “他,他就那麼去了……”
  我明白了。
  原來電桿自從那日不幸被砍之後,用機器維持生命一隻到今天凌晨……他夫人說,他死前居然一直在叫我的名字,還說什麼“血色天使”……
  電話從我手中無聲息地滑落。我默默轉過頭——墻壁上,有張巨幅畫像,是一個信教的朋友送給我的——一個巨大的天使,頭頂金色的光環,張開羽翼豐滿的雙翅,飛翔在廣闊的天空。漸漸的,紅色模糊了我的眼睛,仿佛是涓涓流淌的鮮血,浸透了天使那潔白的外衣,以時間的流逝,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
  血色天使飛翔在空中。
  後記:星期二,我又去了趟醫院。一來為懷念電桿,二來……
  我又到了4樓,這會接待我的是個掛牌的副主任,是個和藹的老爺爺,眉毛很長,頗有仙風道骨,當他看完我的病例,問我:“4個月還不好嗎?”
  我又伸過腦袋仔細看了看上次看病的日期:200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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