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女生坐在草地上嘰嘰喳喳地談天說地。快要畢業了,除了找工作外,生活自然是清閒了許多。學生們大多是抓緊時間聚會的聚會,聊天的聊天。
她們邊聊邊吃著零食,一個叫林嵐的女生突然一臉嚴肅地說,“喂,喂,聽我說,聽我說。”
“我聽人說,鐘鼓樓那邊很邪門的,特別是鼓樓。說是一百多年前有個少婦日日到鼓樓上去等她在外做生意的丈夫,一等就等了二十年。最後就算是把他丈夫盼回來了。他丈夫回來時不但帶回了萬貫家財還帶回一個如花似玉的小老婆。終日他都沈溺在小老婆的房中,卻把他的老妻當傭人使喚。最讓人傷心的是,他連正眼都不看她一眼。那個婦人傷心極了,可只能悄悄地跑到鼓樓上去對著那些鼓哭訴,說年輕時的歡愉,說那時他的眼裏只有她,把她奉爲眼中的瞳仁,掌中的寶。她哭得悲切,連那些鼓都被她哭動了。它們問她,她想要什麽,她說我什麽都不想,我只想我的夫君眼裏只有我,只與我相伴,生生世世。它們沈默稍許,在一面鼓上畫了一道符,然後對她說,你帶他來這裏,讓他拍這面鼓,你的願望就能實現。她滿心歡喜的回家,做了很多的好菜,飯桌上對她的夫說,這些年她日在鼓樓上爲他祈福,平安回來了也當去還個願。他的夫欣然應允。後來她又誘使她的丈夫去拍那面下了咒的鼓,只見一道白光閃過,那個男人的眼睛頓時就沒了,只看到鼓面上有一個眼睛形的血印,慢慢地就消失了。她丈夫的眼睛被封進了那面鼓裏,而她也生生世世在鼓樓上與他的丈夫相守。”
林嵐往嘴裏塞了一個爆米花又說,“他們說那個老婦現在都還在鼓樓上呢,專門收那些負心男人的眼睛。對了對了,你們說會不會是那個管理員啊,我去過幾回都沒看過她的正面,她老是在那補漆,有人拍鼓的時候就叫他們不要拍不要拍的……”
那時已經是初夏,可一群女生還是聽出了一身冷汗。
“喂,黑漆抹烏的,嚇死人了啦。”陳靜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沈寂。“前幾個星期我剛跟小澤一起去的,我也拍了鼓了,還拍了照了,什麽事都沒有。”
“喂,人家收的是負心男人的眼睛,又不是女人的,跟你有什麽關係啊,倒是你家小澤,要看好哦,如果到時負了你,你倒是可以試試。”
“睡覺去了啦,再說我毒啞你……”一群女生推推拉拉地回宿舍去了。
話分兩頭,轉眼七年已過。
陳靜撥了小澤的手機,那邊嘟了一聲以後,說: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兩個小時後小澤才回來。一進門看見陳靜呆呆地坐在飯桌前,對著滿滿一桌子的菜。“這麽晚怎麽還不吃飯,做這麽多菜幹什麽?”
“今天我生日。”
他愣了一下,“呀,我忙得都昏頭了,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
“我打了,說不在服務區。”
“哦,可能沒信號吧……我吃過了,你快吃吧。”他頭也沒回就徑直走進浴室去了。
這兩個月來,他的手機老是不在服務區。他真的以爲別人都是傻子嗎,陳靜知道的,把電池拔掉也會顯示不在服務區的。
雖然他不承認,但陳靜心裏明白他的心已經不在她身上。他常常心不在焉,忘記她所交代的事情。他跟她出門也很勉強,不再向以前那樣走到哪都牽著她的手。他的手總是和他的口袋親熱著,即使陳靜主動挽他的手他也沒有絲毫回應。點點滴滴都叫她心寒。
她終於不願在忍了。當小澤從浴室裏出來,她對他說,我們該好好談談了。
他說這麽晚了,早點睡吧。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心虛。
她不容分說走過去拉住他,不行,今晚一定要談。
“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你心裏沒有我了對吧。”
“你不要亂想好不好,我哪有。”
“你不要騙我了。”
是的,何苦騙呢,那是深愛著你的人,正因爲愛著,所以絲毫的疏離與改變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他站在那兒許久,最終點了點頭。
陳靜哇的一聲哭出來,轉身沖進臥室把自己反鎖在裏面。
想起他們一起走過的路,想到他們在大學時清貧但卻快樂的時光。想到她爲了他毅然離開她生長了二十多年的北京,可爲什麽他們的婚姻只維持了短短的七年,難道真應那人家所說的七年之癢嗎!她的心痛得都快要碎了。
驀地,想起那一年,在宿舍樓下的草地上林嵐說過的那個關於鼓樓的故事,無論是真是假,估且一試吧。
她擦幹眼淚走出房門對小澤說,事已至此,我們好聚好散吧。我只希望你能陪我回北京。
他想也沒想就點頭了,似乎還松了一口氣。
“答應得這麽乾脆,早就想把我踹開了吧,不過你可別笑得太早,你不仁休怪我不義。”陳靜冷冷地回到臥室,如果說剛才她還有心有餘悸的話,現在小澤的乾脆倒是讓她下定了決心。
他們去鼓樓的那一天下著雨,他們是從後海步行過去的,一路上看到很多情侶坐在石凳上卿卿我我,就像他們當年的樣子。
那天鼓樓上沒有什麽人,那一面面大鼓寂靜地屹立在那裏。她逐個走過,但卻沒發現那面鼓上有所說的符。對了,不是說,拍到那面鼓的時候那個管理員會讓人不要拍嗎。
她伸出手挨個拍過,當她的手觸到最角落的那面鼓的時候,她聽到那個管理員說,“請不要拍好嗎。”她轉過頭看那個管理員,她估摸五十歲上下,她站在一個架子前,用紅漆補那架子上的斑駁印迹。一切跟傳說的一樣。
她轉頭喊小澤:“你過來,你看這面鼓的質地好像和別的不一樣。”
“不可能吧,都是牛皮做的。”
“真的,不信,你拍拍看。”
他將信將疑地走過去,還是伸出手把邊上的鼓拍了一下,然後又伸手拍這面鼓。她看他伸出手,心裏緊張卻有夾著一絲雀躍。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那她的小澤這輩子眼裏就只有她了,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砰”,那鼓發出一陣悶響。只見一道白光閃過,她的小澤張大著嘴站在那兒,他的臉上有了兩個灰濁的空洞。而那面鼓上印出兩個眼睛狀的血痕,慢慢地滲進鼓裏,消失了。她的嘴邊泛起一絲微笑,取出準備好的墨鏡給她的小澤戴上,她牽著他的手,“我們回家吧。”他點點手,緊緊地拉住她的手,今生他再也不能拉別人的手了。
那邊,那個管理員慢慢地轉過頭來,飽嘗風霜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只是,爲什麽她的臉上也只剩下兩個灰濁的空洞,就像是兩個不可見底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