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上班的那棟樓裡有個女人,很漂亮很漂亮,金黃的大波浪頭髮軟軟的趴在肩上,紅燦燦的嘴好象紅領巾的顏色,每個星期都換一套很貴很漂亮的衣服,很多很多人說那女人好看,那裡面有媽媽,有爸爸,還有他們的領導同志。
有一天夜裡,我從很遠的地方回家,到處漆黑一片,路邊零星掛著幾顆還在閃的霓虹燈,樹影掉在地上,我從來不知道這些樹有著那麼可怕的影子,我避著它們,怕他們張牙舞爪的把我吃了。外套殘留的溫度支撐著我朝家跑去,嘴裡呼出來的氣在空中形成霧,那是我能看見的唯一不是黑色的東西。我對自己說:“好孩子不怕”。
遠遠的,有個綠色的影子在媽媽上班的那棟樓下徘徊著,幽幽的浮動著,好象沒有腳,好奇代替了害怕,我小心的湊上去,我真的很想知道那是鬼還是人,為什麼“它”不是跟其他東西一樣是黑色的而是綠色的。我挪到一扇門的背後,悄悄的看著,用手捂著嘴,我知道,鬼是通過氣息來判斷活物的,我還不想死。我看清了,那個綠色的東西有著很長很長的頭髮,褐色的,散在肩上;那件綠色外套還有那雙暗紅色的皮靴跟媽媽上班樓裡的那個女人一模一樣,媽媽曾說過那一身行頭得好多錢,我記得很清楚的,難道那個東西會是那個女人?可是這麼晚了——我繼續偷看著,死死盯著那塊綠色的東西,覺得它就是樓裡那個女人。那綠色的東西扭著身子,左一下,右一下,好象蛇那樣舞著,姿勢很誇張,我看的不敢出聲。忽然,唰的一下,那東西蛻下一大塊東西,跟蛇褪皮一樣,一大灘東西掉在地上,發出悶響。那個綠色的東西褪完了那身東西變成了透明的金色,到處光滑的很,我那個距離看好象是個人穿了一身潛水衣,它比先前更象一條蛇了,只不過更加鮮艷,更加美麗。我不知道要怎麼叫那東西了,它把“皮”扔在地上,跑到很遠的地方,在街的中央扭動,舞它的腰,跺它的腳,揮它的手,我覺得那是一種舞蹈,人類不能理解的舞蹈,那東西一定不是人,人是不可能跳出這麼美的一種舞蹈的。我跑去看它扔下的那一灘東西,我驚訝的看到一張人臉,不,其實是一大塊皮,人皮,一張美麗女人的皮,金黃的大波浪頭髮,鮮紅的嘴脣,奢侈的外套還有那雙皮靴,呵呵,是那個女人,大家都說好看的那個女人,走在路上人們說她是法國女郎的女人,此刻的那張臉,好象一個泄了氣的氣球皮,捧在手裡有點噁心,原來這就是那個美麗女人的所有……
我放下那張皮,有點難過的走回去,我走的時候那個透明的東西還沒有回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還會回來撿那張皮,可是現在的我,已經開始有點羡慕那個東西了,至少可以在虛偽了一天以後褪掉它的皮在寒冷的大街上舞蹈,我只有一張皮,褪不掉了,永遠在我的身體外面。樹的影子抓著我的衣領,它們說“來呀來呀,跟我們一塊吧 ̄ ̄”,我低著頭,慢慢的走著,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很羡慕那個女人,不是為了她的美麗。 網際論壇
第二天我和媽媽出門,碰到了那個樓裡的女人,她跟我和我媽媽打招呼,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她有一張可以褪掉的皮,我沒告訴任何人,也沒想告訴任何人,看著那女人遠去的背影子跟我媽說:“媽,那女人很漂亮哎。”媽媽說:“是啊,漂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