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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奇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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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奇譚

那是個多雲的下午,住在中部的網友,突然打電話來熱忱地邀請我去他家玩銑鋮銕銍,綵綦綞緒於是我和另一個彼此熟識的朋友約好,在周休二日的星期六開車下去拜訪他。

  臨行前一天榣榥榷槌,嶉嶄嵺嶁我和他通了電話,確定行程以及路要怎麼走。他告訴我說靺鞃鞀靿,箐箛箍箌他家住的比較偏僻,從高速公路下交流道之後僬僕僎僦,酴酲酺酹走省道轉新中橫,要走上幾十公里然後走一條產業道路,要過一個長長的隧道,他家就在隧道出口附近不遠處,因為附近只有他們一戶人家,所以叫我放心,很好找的。

  住在中部的那位網友姓李,聽電話的聲音就知道人滿好相處的,我們是在某個聊天室裡認識的,那時候我還沒退伍,有時候放假沒事,偶爾會泡在網路咖啡店上網找美眉聊天,要不是聊到共同的話題,才不會隨便和陌生男子搭訕哩!還記得那天我們聊的話題一直圍繞著口蹄疫轉。巧的是他是我同梯的,只不過分發在不同的陸軍單位而已。

  還記得那時候,上級接到國防部的緊急命令,派我們這些菜鳥化學兵與縣衛生局配合,要在三天內針對轄區內可能感染口蹄疫的豬隻進行全面撲殺,由於事出突然,我們幾乎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下,被運兵車載往疫病防治所,接受基本的藥物注射訓練課程,隨即前往民間的養豬場,執行殘忍的撲殺行動。

  行動是以班為單位,上午我被分派到注射班,手拿著接種疫苗用的注射槍,將致死量極高的毒劑,一一注射到活體豬隻身上,你可以想見那種慘況,可憐的豬仔彷彿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拼命地發出淒厲的嚎叫聲,整個養豬場頓時成了恐怖的屠宰場。

  若不是親臨現場,很難想見那會是怎樣的光景,那種教人喘不過氣的壓力,外人是難以體會的。為了要抑制疫情,不讓口蹄疫繼續蔓延到其它地區,不得不採取限時屠殺的作法。可憐的是豬仔何辜?即是牠的命運是供應人們食用,總有被宰殺的一天,但是電動屠宰既乾淨又俐落,不會帶給牠們痛苦,而利用毒劑注射的方式屠殺,再推到預先挖好的土坑活埋,這過程中間豬仔們遭受的是多麼不人道的折磨,有的豬仔被注射後,還來不及推入土坑,因為受不了毒發的痛苦,甚至自動去撞牆以求死個痛快。

  連續三天殺下來,殺得我手都麻了,連飯也沒法正常吃,一看到肉就覺得反胃。睡覺的時候好像有豬仔們的陰靈圍繞著我,整個夜裡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一直有幻聽,耳朵裡充斥的盡是豬仔們掙扎時的慘叫聲。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夢見豬仔奮力掙扎的模樣,無力站起四肢抽搐的畫面。血從牠們的眼角、嘴角一直流下來。常常從夢中驚醒,還夢見滿臉是血的豬頭,眼睛被挖去了,只剩下兩個幽黑的窟窿露出森冷的視線瞪著我,嚇得我魂不附體,冷汗淋漓,寒意傳遍了我的背脊。

  我和李第一次在聊天室碰面時聊的就是這些,因為他也參與了那次的撲殺行動,我覺得所有參與行動的士兵和軍官都應該接受心理治療才對,但是軍人被賦與的任務就是打仗,就是保衛人民,所以再艱鉅的任務都被視為理所當然,何來心理治療之必要。只是我真的無法接受自己成為劊子手的事實,所以在任務結束之後,整整三個多月只吃素,不碰任何葷食,後來才慢慢能吃一點點肉,但是到現在仍然不敢吃豬肉,覺得這輩子欠了牠的債,這份愧疚深藏在心中,到死都不能消去!

  故事好像扯得太遠了,有點離題了,不過正因為有這份經歷,使得我們之間的距離也因此從陌生而熟悉,彷彿是因為遭遇過共同的命運,更容易在心靈上有所契合,只是退伍之後各有各的工作,說要見面一拖就是兩年,我在台北是從事汽車銷售,換句話說就是sales。而他因為世代務農,讀的又是農學系,退伍之後自然就是留在家中從事農忙的工作。

  星期六那天,我們接近中午才出發,車子開到了新竹,下交流道找間麥當勞吃了東西再上路,我的另一個朋友叫做阿健,坐在我旁邊當副駕駛,一路上幫我看地圖找路,我們悠閒地開著,邊走邊聊,高速公路上有點塞,所以大約下午三點半左右,才開到新中橫。雖然是假日,新中橫公路卻一路順暢,沒碰什麼遊覽車,便一路開到朋友指定的那條產業道路上。

  我開的是休旅車,扭力大,爬坡馬力夠強,車齡還不到半年,難得走山路,想試試引擎的性能怎麼樣,順便給它ㄍㄧㄥ一下,不自覺地開得有點快,阿健看見我開得那麼快,趕緊叫我減速,那時只想快點到目的地,又開得正爽,所以他的勸告我一句也沒聽進去,照樣是時速70/80地猛開。

  說來也奇怪,一路上就只有我們這部車,更別說對面車道有來車和我們會車。才走沒幾分鐘,沿路的霧氣愈來愈濃,雲霧像潮浪一般簇擁過來,轉眼間整個山區已被白茫茫的霧氣所籠罩,我像是從瞌睡中突然驚醒似地,立刻放慢車速,並且打開大燈,留意前方的路況。

  就在車子前方的玻璃外,我發現了兩道光束從濃重的霧氣中射出來,隱約可以看見地上有好幾條車輪輾過的轍痕,我心想怕是前方也有部車,因為遇到了濃霧而影響行進的車速,所以被我們追上了。那部車雖然開得並不快,可是我始終無法超前,好像在霧中和我玩遊戲一樣,阿健在一旁勸我別逞快,右邊是深谷,如果稍一不慎,很可能就會衝撞護欄,墜落山谷之中。我想起經常在電視裡看到的畫面,墜落山谷的意外現場,人和車扭結在一塊,那畫面慘不忍睹,還是阿健說得對小心一點比較好。

  說著說著,朋友所形容的隧道登時出現在眼前,而剛才在霧中映現的神祕光束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車子很快地進入了隧道,我打開遠光燈照亮前方的路,才知道裡頭有多黑。一種特有的森冷氛圍襲上了心頭,我感覺到耳膜被壓迫地很不舒服,隧道像是一堵厚重的牆,將我們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通道裡頭很狹窄,聽得見有水從岩縫滴下來的聲音,看來這裡真的很古老,好像日據時代的戰備坑道一樣,沒有任何光源,而遙遠的出口如古井中映照的月影一般朦朧。

  我小心翼翼地朝光亮的方向前進,阿健和我都沉默不語。到底幾點了?總覺得已經開了好久的車子,前方的洞口依然遙遠,好像整條隧道是一個被扭曲的空間,我們像是爬在莫比斯環上的螞蟻,莫名其妙地走進了一個沒有出口的隧道,這隧道就像小腸一樣蜿蜒曲折,那個似月影般朦朧的洞口,好像騙人一樣掛在原來的地方,而車子和洞口的距離似乎一點進展也沒有。就在我感到絕望之際,阿健指著前方說:「出口快到了!」

  果然,前方就是出口了,籠罩在心底的疑惑和陰霾,頓時一掃而空,玩過世紀帝國II的朋友都知道,秘技當中有個撥開濃霧的通關密碼,只要鍵入這個密碼,騎士所偵察過的路徑,濃霧就會自動消失,看見隧道出口的時候,我的心情就像遊戲中的騎士一樣,眼前豁然開朗,重見光明的感覺很棒。

  但我記得朋友說,出了隧道就快接近他家了,怎麼我們走了好久,在平曠的 原野景色中竟不見任何一戶農家,依地勢來看,這裡應是一處台地,沒有了先前白靄靄的濃霧,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原。我叫阿健幫我看地圖,看看這附近有沒有明顯地標的物,但是你也知道,台灣出版的地圖通常只能做參考用, 比例不準還不打緊,重點是這些根據八百年前的空照圖資料所描繪的地圖,有些地貌早已不是當初的樣子,阿健看了地圖直搖頭,看來我們得碰碰運氣!我在路旁停下車,照著電話簿上抄的電話打給姓李的朋友,電話始終接不通。我對阿健說,應該就在附近沒錯,我們繼續找找看好了。

  我們沿著泥土路,走了差不多兩公里,經過了一處河流,河上架的是石橋,我注意到橋上的碑刻好像寫著日文。下了橋是個緩坡,車子又過了一個彎,來到一處座落在山腳下的村落。我心想:反正是鄉下,方圓百里都算是鄰居,找個人來問問總會問出個結果吧!阿健這時口渴了,拿出了預先買好的礦泉水灌了兩口又遞給我,然後掏出口袋中的大衛杜夫,點了根菸抽!我停下車,喝了幾口礦泉水,準備下車問問村裡的人,那個姓李的朋友究竟是住哪裡?「阿健,我去村裡問問看,姓李的家住在哪裡?你在車上等我一下!」阿健隨口應了一聲好,就低頭看他帶來的報紙,繼續抽他的香菸。

  奇怪的事,就從這裡開始,村裡的人好像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我好像在夢裡和一群沉默不語的人們說話。人群中有年長者,也有小孩子,有帶著嬰兒的母親,也有做粗工的男人,有揹著書包的少女,也有踢球的男孩。但是沒有一個人對我的問話有反應,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得出來,他們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就是根本看不見我,我的周圍被一種奇異的光圈所環繞,周遭的視野好遼闊,不像是我所到過的任何一個地方,感覺像進到一處與世隔絕的桃花源,空氣特別地清新,風景特別地美麗,那是一個被光所包圍的山村,而村民們略顯透明的身影,不合時宜的穿著,更令我百思不解。那樣的偏僻山村裡,住著一群奇怪的人們,用我難以辨認的語言交談。不!那不是語言,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手勢,他們似乎有種默契,眨眨眼睛,動動嘴角,再加上一些奇怪的手勢,甚至是用極細微的聲音密切地交談著(我只是這樣猜想)。

  在這個人口稀少的山村,熱切交談的村民,形成一種極不搭調的對比,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只是覺得身體很不舒服,既然得不到想要問的答案,只好再循著來時的路回頭找朋友的住處,我沿著村裡的田埂路回到停車處。阿健在副駕駛座上呼呼大睡,報紙整個蓋住他的頭,我把報紙掀開,他的臉色暗淡,額頭附近直冒汗,好像中暑了似的。我連忙叫醒他,用左手扶住他的頭,右手拿起礦泉水餵了他兩口,然後拿後座的毛巾沾濕了替他擦汗,等到他回神醒轉過來,才回到駕駛座位,發動引擎重新上路。

  車子過了那條架有石橋的小河之後,周圍被光所包圍的景象便消失了,阿健這時候已經完全清醒,問我還有多久才會到?我隨口應了一句:快到了,車子行經一大片農地後,又返回靠近隧道的方所在,這才發現有一戶人家,二樓的透天厝座落在眼前。難道說,其實一開始我們就錯過了,還一直往前走,但是阿健同我都清楚,那時出隧道的時候,放眼望去全都是草原,不要說是房子,連農地也沒有,明明走的是同一條路,怎麼會景物完全不一樣呢?

  我們把車停在透天厝前面,姓李的也看見我們的來訪,很親切地從屋子裡推開紗門,走到門口迎接我們。我還記在進入隧道之前的那場濃得化不開的霧,那時候的天色好像已近傍晚,但是到姓李的家中客廳一看,時鐘指向四點!我原本還以為到的時候快六點,窗外的天空雖然多雲卻很明亮,一點都不像是傍晚的樣子。到底我們開了多久,一點概念也沒有,只覺得時間過得好長好長,而那個神祕山村的事情,我也講給姓李的聽,他爽朗地笑著說,這附近方圓百里之內,根本沒有我說的那個山村,這附近完完全全就只有他和他的家人,住在這邊,因為是祖先留下來的地,一直捨不得搬走,就以種植蔬菜和茶當作主要的收入來源。那天晚上我們住在他家,喝他泡的春茶,盡情地聊到深夜,但是關於那個神秘山村的事情,卻沒有再繼續討論下去。
 
  世界上或許真的有時空錯亂的現象,只是自己親身遇上了這種事情,就算講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於是這件事在我的心中形成了一個難以解釋的謎團,不曉得有誰可以給我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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