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午夜兩點鐘了,我卻仍駕駛著貨車奔馳在回家的路上。為了養家餬口,我不得不加班加點賣力幹活。有時累得真想放棄,但是作為男人的責任,我咬緊牙關挺了下來。
車子在空盪蕩的大路上馳騁著,路邊的樹木飛快地一閃而過,如同跳躍著精靈。天空掛著半輪明月,轉眼卻被一大片不知打哪飄來的烏雲遮個嚴嚴實實,大地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兩盞發著慘黃色光芒的貨車前燈,如同鬼火般穿梭在黑暗中。
車子拐過一個山口,便走下坡路了。想著家中的嬌妻,我不禁心急火燎,就加快了油門。貨車剎那間像脫離了地球的引力,風馳電掣起來。突然,車前人影一閃,緊接著“嘭”的一聲巨響。與此同時,我也剎住了車。我的心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額頭上也迸出了一層冷汗。千萬不要出事,我一邊禱告著一邊飛快跳下了車。這時,天上半輪明月竟從烏雲中掙脫出來,把大地照射得一片白茫茫。我想我的臉色一定比月光還要蒼白。
走到車前,我仔細瞧了瞧,連個鬼影也沒發現。一定是這兩天工作疲勞,眼花耳鳴的緣故,我在心裡自我安慰著。突然,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道直往鼻孔裡鑽,我心下不免大駭。急忙奔到車後,果然,一個女子模樣的人仰臥在地上,那血正從頭部汩汩涌出,片刻在地上積成一灘,反射著慘白的月光。
女子的長髮遮住了臉部,無法看清面目。我用顫抖的手撩去長髮,看她是否仍有氣息。我駭然發現長髮下面竟是她的後腦勺,怎會這樣?難道她沒有臉嗎?
我側頭一瞧,原來她的頭部已被扭轉180度,身子雖正面朝上,臉部卻朝下貼在地面。聞著刺鼻的血腥味,我試著將她的頭翻轉過來。“咯嘰嘰”喉部與頸部骨骼發出一陣床板似的響動,頭部慢慢地扭轉到我的面前。“啊!”我不禁發出一聲尖叫(雖然我平生經歷過無數次的恐怖事件,但是這一次卻讓我對恐怖有了新的認識)。
因為映入我眼內的是一張令人無比恐懼的臉:她的頭分明是從車輪下碾過去的。原本渾圓的頭顱已變成扁平,白色的液體從顱骨破碎處緩緩滲出,如同擠牙膏。一顆桂圓大小的眼珠脫離了眼窩,由一根肉絲牽著,掛在嘴邊,只有她一張口便能咬到自己的眼珠。而另一顆眼珠子,因撞擊的力道過於凶猛,已不知射向何處,只留下黑洞似的窟窿,鮮血不斷地從窟窿中噴涌而出,如同沒有旋緊的水龍頭。她的下顎與上顎之間明顯錯位,向左偏出90度,白森森的下牙觸目驚心。我發現她的嘴裡似乎含著一粒白色的東西,藉著月光,我看清那正是另一顆失蹤的眼珠子。
我再也無法壓住心頭的彭湃,跑到路邊,拼命地嘔吐起來,直把胃裡的東西吐得一干二淨。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渾身無力地靠在樹上。雖說這是一樁意外交通事故,但足夠我坐好幾年牢了。家裡的妻子和孩子怎麼辦?突然,我從絕望中萌生出一絲念頭,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飛快地跳上貨車,迅速逃離了現場。
到了家中,進入臥房,發現妻已熟睡多時了,我輕輕地躺在她身邊,生怕驚醒她。我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心頭極亂,方才的事如同夢魘般籠罩著我,壓迫得我喘不過氣來。
妻子背對著我,睡得很香,不時發出輕微的鼾聲。我覺得對不起她,今晚的事故將會徹底毀了這個家,而她把這個家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我想我有必要跟她商量一下,否則事情來得太突然,恐怕她難以承受得住這個打擊。想到這,我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妻子發出“唔”的一聲,如同夢囈。我又用力地推了一下,妻子迷迷糊糊地說:“什麼事呀?”緩緩地轉過頭來。
這時,我清楚地聽到妻子的喉部與頸部骨骼發出“咯嘰嘰”床板似的聲音,她的頭憑空轉了180度,正面貼緊我的臉。接著我看到了一下這一幕:
妻子的頭一點一點地扁了進去,像正在漏氣的足球。紅白相間的黏液從發扁的邊緣流淌出來。她的右眼如彈簧般跳了出來,懸掛在嘴角邊。下顎猛然向左傾斜90度,剛好含住上面滾下來的左眼珠子。隨後,鮮紅的血從耳洞、鼻孔、眼窟、口腔裡奔涌而出,濺到我的臉上,肆無忌憚地流淌著,我能感覺到那血是溫熱的、粘乎乎帶有腥味。突然間,一股劇烈的陣痛從我的心口向全身擴散,我想吐卻吐不出東西,想喊也喊不出聲音。
第二天早上,妻子發現我張著嘴面目扭曲地死在床上,沒有絲毫掙扎跡象。只有一雙眼瞪得極圓,如同死魚的眼睛,而目光始終死死盯住妻子那張臉。
其實昨天晚上,妻子一直都睡得很熟、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