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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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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艷遇

安田是一個酒店的侍者,年廿四歲,身材高大,對人禮貌周全。他的入息足夠他的開銷,又無家室之累。人人都稱他是一個快樂的小夥子。
  一天,是安田的假期,一個人四處溜撻尋樂。正看了一場成人電影出來,有一個中年女子,走近他身邊,悄聲道:“先生,喜歡要一段艷遇嗎?”
  “艷遇?”安田向對方打量一下,這女子年約三十,相貌很平凡,實在說不上一個“艷”字。
  那女子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不是我,先生,我的年紀太老了。我要你見的人,保證美若天仙,令人著迷。”
  “要多少代價?”安田隨口問。
  “不用代價,什麼也不用。但是有個條件,就是不能將你的經歷告訴任何人,否則你遭遇不幸。”
  安田雖然懷疑這是一個騙局,但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暗道:“偏要去試試看,看它玩什麼花樣。”於是隨那女人轉過大街小巷,不久,來到一個小客棧前。
  安田心中暗笑:“還不是那些野雞貨色!”
  那女子帶他入內,裡面並無一般客棧的設備,看來已經停業。
  走到電梯前,女子笑道:“這裡就是了。”
  她一按電梯的按鈕,電梯的門打開,一個穿紅色短裙的女侍微笑相迎,對安田一鞠躬,道:“請。”
  先前那女子道:“請隨她去,恕不奉陪。”
  安田開始覺得這情況有些不尋常,絕非供應普通妓女的客棧可比。那電梯向下降,大約有十層,安田暗中咋舌;“從地下再降落十層,這是什麼地方,難道是黃泉?”
  電梯的門打開,外面是一條長數十尺的走廊,地上鋪了綠色地氈,兩旁各有幾個大圓門,另一個穿綠色短裙的女子接應他道:“請隨便選一個圓門。記得進入之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詢問,也不能聲張。”
  安田想從那女子的眼色裡面尋求一些啟示,這些圓門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玩意,可是他什麼也沒有發現。
  那女子微笑著,態度很恭敬,也很誠懇。
  安田指著較遠的一個圓門道:“就那一個吧。”
  那女子引導安田到那圓門前,在一個電鈕上一按,圓門分成兩邊開啟,裡面是一條漆黑的通道,不知又通到哪裡去。
  安田有點遲疑,那女子微笑道:“進去吧,向前走五十步,轉左,你就見到你想要的人了。”
  安田鼓起勇氣,踏足入內,那圓門立即在他後面關上,連僅有的光線也告隔斷,裡面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此時除了前進,別無他法,安田摸索著向前走去,心裡默記著步數,一步,二步,三步……直數到五十步,向左轉去,原來是一個房門,輕輕一推,應手而開,在空氣中隱隱有一種芳香襲來,令人心神暗醉。
  憑他做了數年酒店侍者的經驗,安田對香水也略有認識,知道這種芳香必屬於一種名貴的香料,這房中的主人……如果有人的話……一定是非富即貴的了。
  安田走上數步,差一點給一樣東西絆倒,伸手一摸原來是一張床。
  在黑暗中有一個聲音道:“坐下。”語調清軟,是個女性。
  安田照她的說話坐下。那聲音又道:“躺下……把兩手伸到頭頂上去。”
  安田照著做了,他的兩手向頭上平放,忽聞“格勒”一聲,他的手給鎖在床頭特備的機關上。
  安田一驚,問道:“你們要幹什麼?”
  那清軟的聲音笑道:“不要急,這可是為你好。”
  接著,便有一樣軟綿綿的物體碰觸著他,一陣更濃的香氣透入他的鼻中。
  那女人漸漸把身體挨近他,呵氣如蘭,雖然在黑暗中無法見到她的面貌,但安田敢斷定,她一定是個相當美麗的女人。
  她把臉貼近安田,在他脣上親吻一下。
  說也奇怪,本來滿腔不滿的情緒,這時也消失了。仿佛為了這一吻,什麼委屈都是值得的。
  那女人用纖手解開他的衣鈕,把她的身體偎近,至此安田才知道她原來是沒有穿衣的,他真想緊抱著她,可惜兩手給牢牢鎖住,不能移動。看來她早預知有此一著。
  她是一個非常熱情的女人,在安田的胸膛上不停地親吻和撫摸,然後又跪下來,替安田脫下鞋子。
  這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安田從未嘗過這一種滋味:況且兩手給鎖著,完全處於被動中,任人擺布,這又是一種異樣的經驗。
  不久,他便得到一種欲仙欲死的感覺,那女人慰貼入微,令他心神俱醉。
  但是安田敢判斷這女人決不是風塵女郎……他不能舉出理由,不過他知道。這女郎自己也在充分享受著,與其說,她為安田服務,不如說她在享受著他。
  事後,她面背著他,點上一根煙,把它遞到安田口中,讓他吸了一口,她自己又吸一口。
  “喜歡我嗎?”她低聲問。
  “喜歡,你叫什麼名字?”
  ”不要問,如果你想念我,記著你進來的那個圓門,逢星期二、五到這裡來。”
  “真神秘。”
  “這是我們的規矩。”
  不知是那口煙裡面有興奮劑還是什麼,安田吸了後,精神忽然亢奮起來,他覺得非常需要異性。
  那女人似乎也有同感,她俯下身來,更熱烈、更瘋狂地和安田歡好。安田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最後,他像汽球般泄了氣。
  他聽到那女人滿足的嘆息和令人銷魂的叫聲。
  事情過了之後,那女人仍舊十分依戀,不停地親吻安田健碩的胸膛,又咬著他的耳朵問:“還再來嗎?”
  安田一時沉默著,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那女人道:“其實我不該多講話,今天已說得太多了,希望你能再來,記住這個門口,這個時間。”
  說完之後,那女人又在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才依依不合而去。
  她在黑暗中隱去後,安田手上的鐵扣“格搭”的一聲解開,一定在不遠處還有一個控制按鈕。這設計是很巧妙的,當事人出去後,才將安田的手解開,他就是想有什麼魯莽的舉動,也已追不到那女人了。
  安田活動一下臂部肌肉,穿好衣裳,走出圓門。先前讓他進來的短裙小姐都已不知去向。他走進電梯,一按掣鈕,自動升上地面。
  他走出街頭,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仿佛重新回到人世之中,剛才的活動,有如一場夢。
  安田遵照規定,不敢把這經驗告訴人家,但他心裡存著很多的疑問,不能解答。回想起那女人的熱情和嬌媚的姿態,確非一般女性可以比擬。
  他決定下周再去尋求這夢境。
  第二個星期二,選了同一個時間,他走進那所在。
  仍然是那些穿短裙的小姐歡迎他,仍然走進那個圓門,他仍然被鎖上雙手。
  那女人又出現了,低聲而幽怨地道:“我想得你好苦。”
  接下去,她在安田身上熱吻著,作無窮的需索。
  像上次一樣,她作了充分的享受之後,仍然依依不捨,不願即時離去。
  “你喜歡我嗎?”她又一次輕聲問安田。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你。”安田答道。
  “唉,這是我們的規矩,我是不能讓你看見的。”
  “今次你沒給我煙,為什麼?”
  “現在還要嗎?”
  “我不是想吸煙,”安田道:“只想你燃亮了,讓我瞧瞧你的臉。”
  那女人嘆了一口氣,點亮了一根煙,把臉湊近他的眼前。她每吸一口煙,安田眼前便亮了一亮……她的確是一個嫵媚的女人,鼻梁挺秀,眼睛大而媚,嘴脣帶著一點調皮。
  至此,安田知道她確是一個罕見的女人,從頭至腳,無一處不可愛。這樣的女人,哪裡找不到心愛的郎君,為什麼要幹這偷偷摸摸的勾當?
  他本想說什麼,那女人又離去了。似乎受著某種時間的限制、匆匆而行。
  從此每星期二、五,安田必來一次,和這女人見面。他本熱戀著她,而她對他也是無限的痴迷。
  起初,安田以為這是一個騙局,或是有什麼不良的後果,但經過一個多月後,始終沒有什麼不妥的事情發生。
  一天,安田照樣又走進那圓門之中,照樣躺在床上。一個熱烘烘的身子撲到他懷中來。但這不是上次的那個女人,他覺得有異,“咦”了一聲。
  “怎麼?”女郎問。聲音也有顯著的不同,低沉而性感。
  “你不是上次……那一位?”
  “你認識她?”
  “不。”安田遲疑說。
  女郎格格笑道:“你認為她很好,是不是?”
  安田沉默著,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好。
  女郎把一口香煙燃著了,吸了一口,遞給他,就像第一次安田進來的情況一模一樣。“讓你比較一下,我們哪一個行!”,女郎低聲笑道。
  藉著那香煙的微光,安田約略看到女郎的五官,是圓形的臉,也具有相當的姿色。她的身材較以前那一位稍豐滿,而且非常富於彈性。
  安田享受到的又是另外一種不同的滋味。
  就像吃慣了魚翅的人,忽然吃一碗辣湯一樣,特別覺得刺激。唯一美中不足者是安田兩手被鎖在床頭,一切都是被動,俯仰由人。
  完事之後,女郎問道:“我怎麼樣?還及得你那個‘她’嗎?”
  “你們都很好,她像碗甜品,你像碗辣湯。”安田率直地答。
  “哈哈……”女郎爽朗她笑道:“你這小子倒還比喻。要不要再來一碗湯?”
  “……不知道。”安田油調地回答。
  “試試看。”女郎又給他一根煙。這一次,安田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輪廓。
  那香煙是有興奮性的,一入口,安田便覺腦子一醒,立即又像生龍活虎一般。
  那女郎果然給他再吃一碗“辣湯”。這一次味道更刺激一點。
  她是個貪得無厭的女郎,吃了一碗又一碗,總共吃了四次。
  安田也不知道自己那裡來這樣的力量,大概是那香煙發揮了驚人的效能。
  最後那女郎帶著滿足的笑聲離去,而安田則疲乏欲死。雖然兩手恢復了自由,卻也在房中呆了老半天,才走出來。
  第二天,安田任職的酒店,有一個私人宴,參加者都是達官貴人。由於這是非正式的宴,隨行者都不是太太,而是情婦或妾侍,人人都把最寵愛的女人帶在身邊。宴席上,打情罵俏,笑謔不禁。
  安田恰巧被派去侍候這群闊佬。當他替他們倒酒時,忽然聽見一個女郎的聲音清甜嬌美,令他心弦震盪。
  再向那方向望去,更覺一驚,那不是第一次與他在漆黑房中幽會的女人嗎?只見她挨坐在一位軍務大臣身側,風情萬種,媚艷照人。
  在這時候,那女子忽然抬頭,瞧見安田,也是微一錯愕,但隨即垂下了頭,裝作若無其事。
  安田聽見她身旁的軍務大臣親昵地叫她做“小兔子”,卻沒有姓名。“小兔子”不時把菜挾到大臣的碟上,大臣又要求她挾進他口中,然後乘機摟緊她的腰,愛撫她,親她的櫻脣。
  “小兔子”本來很自然,一任大臣調笑,但自見到安田後,卻顯得有點拘謹,時時把大臣的手推開。
  安田隨即發現另一張臉孔……那個“辣湯”。她則是坐在一個大富商石信的旁邊。她臉孔很圓,明艷活潑,說話亦多。
  很快地她也發現了安田。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但她較“小兔子”大膽,時常把目光射向安田,而“小兔子”則一眼也不敢回望他。
  安田的感受是複雜的:一來總算把兩個神秘女郎的身份弄個明白,心中有種揭穿秘密的痛快;另一方面,他卻寧可不要知道這個秘密。兩個可愛的女人都被別人摟在懷中,公開親熱,而他卻無從反對,令他覺得大不是滋味。
  他如今知道,這些女人都是別人的外室,她們布置了那“圓門”的機關,吸引年輕力壯的男人去供她們泄欲。由於她們身邊的男人都是五六十歲過外的男人,除了在她們身上討點便宜外,決不能滿足她們。
  別看這些達官貴人,他們在別的場合中是一本正經,道貌岸然。今晚,他們放下了假面具,一個個便像頭貪饞的淫獸,酒過三巡之後,肆無忌憚,軍務大臣便脫下了“小兔子”的上衣,又要脫她的下裳,展覽她的美體。“小兔子”見勢難拒絕,忽然掩著肚子道:“啊喲,我有點肚子痛!”
  “為什麼肚子痛?”大臣臉孔一扳道:“分明是說謊!”
  “小兔子”露出畏怯的神態:“真的是肚子痛嘛,我去一去洗手間就回來。”
  她那樣子楚楚堪憐,安田心中起了劇烈的同情,可惜是愛莫能助。
  “小兔子”出去一陣後,回來還是坐在大臣旁邊,少不免還是受到大臣連串的輕薄。這一放縱荒淫的宴會,直到午夜才散去。
  達官貴人各拖著他們的愛寵,乘車而去。安田走出大門,發覺“小兔子”在登車時,回過頭來望了他一眼。
  安田和她的視線極短暫地接觸了一下。只覺心情動盪,難以自已。
  這晚上他偶然若有所失,翻來覆去,不能交睫。
  好不容易,又到了下一個星期二,他急不及待地趕去那幽會的所在,要和“小兔子”訴一訴相思之苦。
  可是令他很失望,在房中見到的依然是“辣場”。
  “你這小子上次是不是把我認出來了?”“辣湯”直率的性格使她藏不下一點東西。
  “我只覺得有點像,但不敢肯定是你。”安田打誑道。
  “我警告你,要小心點,在外面切莫亂說。如果你多一句嘴,小心一覺醒來,不見了耳或鼻子。”“辣場”放低聲音道:“這裡的主持人是心狠手辣的,以前有一個男人到過這裡,出去後只多嘴了一句,那晚上,他那……地方就被人割去了,痛苦了好半天才死去。”
  “我知道。”安田道:“我從來就沒有說起過。”
  “辣湯”放心地一笑道:“就是因為你懂規矩,所以你才有機會再到這裡來享艷福,不吹牛,要和老娘睡覺的人,不知有多少,可是能盼得到的卻是寥寥無幾哩。”
  安田真想追問她關於“小兔子”的事,但話衝到脣邊,又止住了。總怕觸著她們的禁例,而發生對“小兔子”不利的事情。
  以後一連數次,安田均無法見到“小兔子”,令他非常失望。
  愈是見不到她,他心裡愈覺得想念。那晚上,她臨行時的一瞥,時時在他夢中出現。
  一天,安田在那幽會地點附近走,瞥見一個女子踏入計程車中,那身材很像“小兔子”。雖然不怎麼肯定,但安田無論如何也不願錯過,立即便叫了一輛計程車跟在後面。
  那車子在前面飛馳,女客數度回過頭來觀看,好像怕有人跟蹤,對後面的計程車表示懷疑。她回頭的次數愈多,安田愈肯定是她。
  她的車子不久停在一家百貨公司前,她付下車資,匆匆進內。
  安田不知她為什麼在此處下車,但亦跟了進去,裡面購物的人很多,一時竟不見那女客的蹤影。
  安田轉來轉去,都沒有發現她,心裡十分失望,忽聞有人叫了一聲:“喂。”
  安田轉臉望去,在通到洗手間去的走廊上,有人輕輕喚他,那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兔子”。
  “喂,你老跟著我幹什麼?”她輕聲責問。
  “我找得你好苦。”安田興奮地說:“你知道我多麼想念你?”
  “小兔子”似有點感動,低下頭道:“我近日有些事,不能來。況且,經過那次以後,我以為你也不喜歡我了。”
  “誰說的?我每次都到那圓門裡去,希望見到你,可是見到的總是那碗‘辣湯’。”
  “辣場?““小兔子”不明白。
  “那個臉孔圓圓的、是富商石信的姨太太。”
  “噓,不要太高聲,我知道了。她叫做枝子,人還不錯。”
  “你跟她熟嗎?你叫什麼名字,還沒對我說過。”
  “我……”“小兔子”遲疑了片刻道:“你保證不說出去?”
  “自然。”
  “我叫純子。”
  “純子。”安田充滿感情地叫著。
  純子敏感地向四周望瞭望,叫道:“輕聲點吧。”
  “你好像很怕?”
  “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這種事情被大臣發覺了,我被他打死的。”
  安田默然,不知該說些什麼話去安慰她。
  “不過你不用太難過,我這兩天有事,星期五我再到那地方見你。”純子溫柔地說,像安慰小弟弟一般。
  見安田未說什麼話,純子又道:“我本來不在這地方下車的,因見有人跟蹤,才特地下來躲避,看清楚了是你,才出來相見,現在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可以嗎?”安田道。
  “不,那更引起懷疑。”
  “但我希望有個和你聯絡的方法。”
  “這樣吧,有什麼事情我給你一個電話。”
  “記住要打來,有什麼困難,我願意幫助你。”安田頓了一頓:“雖然我的能力很小,但是要我作什麼犧牲,我也願意的。”
  純子很感動,眼中露出淚光:“謝謝你,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好了,你不要跟出來。”
  安田目送她走出百貨公司大門,這才從側門離去。
  這個星期五,安田果然在以前幽會的地方見到純子。小別重逢,情如火熱。純子不再把他雙手扣鎖在床頭,他更可以暢快地和她親近,說不盡的甜蜜纏綿,心情奔放。
  安田想對她說什麼體己的話,純子卻止住他。她附在他耳邊說:“這地方藏有錄音機,要小心。”
  “你怎麼知道?”
  “唉,一言難盡。”
  歡娛的時間容易度過,一瞬又到分手的時候了。
  安田依依不捨,問道:“沒有別的方法能再見你嗎?”
  純子道:“我想想看。過兩天再給你電話。”
  三天后的一個早晨,安田忽然接到純子的電話:“喂,下午四時你到淺草西下叮去找一個叫河源大媽的女人。”
  安田想多問幾句,純子已掛上了電話。
  他按照那個時間找到西下叮,那卻是一條非常破陋的街道。那叫河源大媽的女人,年紀快六十歲了,耳朵半聾,聽說安田來找她,很殷勤的招呼他入內。
  裡面陰暗而又發著霉臭,看來這個女人是獨身居住,而且十分的貧窮。
  聽她說起,純子只是她的朋友。她對純子恭維備至。說她以前做女傭的時候,就時常得到純子照顧。現在更幾乎只靠純子給她的錢度日。純子是她唯一的朋友,她視純子如女兒一樣。
  談了不久,純子已進來了。她穿得很樸素,大概是不想引起區內人的注意。她和那老婦寒喧幾句後,便拉安田進了裡間,把房門關上,投懷送抱。
  “我好想你。”純子低低地說。
  “我何嘗不是!”安田熱吻她的兩片櫻脣。
  “我叫你到這裡來是有原因的,這個老婦人是我的知己,她決不出賣我。”
  “以前見面的那地方不行嗎?”
  “唉,真氣死人,我正要對你說這件事。”
  於是純子把那“幽會所在”的內幕說出來:“它的主人是一個政府的副官和一個貴婦,利用一些名流太太的弱點,知道她們不滿現實,想要找個情人解決性苦悶,他們組織那個‘機關’,神不知鬼不覺,又可掩飾偷情女人的怕羞心理,只在黑暗中進行。事後,他們收取巨額的費用。這也罷了,我們願意付出。但最近卻變本加厲,記錄下我們與男人幽會的各種證據提出勒索。”
  純子說:“如果不付主辦人五百萬日圓,他們便把我的私事告訴軍務大臣,我現在無奈,正在四處張羅款項,上次先付了一半,你幾次不見我,便是為這事情困擾。”
  安田聽了十分氣憤,罵道:“這些人簡直是畜牲,不是人。”
  純子秀眉緊蹙道:“我現在很煩惱,還欠一半的錢沒有交。向大臣要,他懷疑我有別的用途。”
  “為什麼不報警?”
  “報警決不能,只怕他們一抖,把所有的內幕都說出來,那時候我這條小命便沒有了。”
  安田狠得咬牙切齒,緊握拳頭,可是毫無辦法。
  純子幽幽的道:“我相信其他的太太們都和我一樣,落入他們掌握之中,任由需索。”
  “純子,不如我們逃走吧。”安田慫恿道:“我愛你愛得發瘋了。讓我們遠走高飛,脫離這個是非圈。”
  “逃走?”長久過著寄生蟲一般生活的純子,連想也沒有想過。可是這念頭卻熱辣辣地刺激著她。
  “只怕給大臣抓回來,便沒命了,你知道,他是耳目眾多的。”
  “不要老提著他,大臣有沒有妻子?”
  “自然有了,他不僅有妻子,而且有兩個。我在他心目中根本算不了什麼。”
  兩人談了很久,彼此都較前了解,但對眼前遭遇的問題,卻始終無法解決。
  這天分手後,安田又有很久沒有接到純子的電話,他心中忐忑不安,仿佛感覺到有什麼禍事臨頭。
  果然,又再隔數天后,安田接到純子的電話,有氣無力,說道:“你快來見見我,我就要死了。我現在在河源大媽處。”
  安田嚇了一跳,恨不得三腳兩步趕到她身邊。
  當安田見到純子時,不覺吃了一驚,見她身上到處瘀痕,顯然曾遭毒打。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
  純子凄然道:“那‘地下機構’的老闆,因我還有一半的錢不能付給他,便向軍務大臣寫了一封匿名信,作為對我的警告。
  信內只一句話,叫大臣提防我給他戴綠帽子。意思是如我再不交錢,他們就全盤抖出來。”
  “可是隻這一句話,已令大臣暴跳如雷,他把信擲給我看,不問青紅皂白,將我毒打了一頓。喝問我‘姦夫是誰’,我自然死也不肯說什麼,他便一直打我,用棍棒打完了,又用腳踢、用火炙。昨晚,我幾乎以為要給他打死了,所以我忍著疼痛,也要見你一面,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面了。”純子說至此處,淚流滿頰。
  安田憤慨萬分:“那老王八,我遲早和他拚了。”
  “你不行的,他權勢大,隨時可以把你抓起來,誣告你一個死罪。”純子道:“你還是不要見我的好,我把大禍帶給你的。”
  “胡說八道,就是有刀山油鍋阻擋,我也要見你!除非是你害怕,不想見我。”安田斬釘截鐵地說。
  “我自己不怕,只怕連累你,”純子哽咽道;“如果你真的那樣想,那今天我就不回去,讓我們做對苦命鴛鴦,能過得一日算一日吧。”
  “那很好,只要你不露面便行,我賺錢回來養你。”安田道。
  “只怕不能長久,大臣耳目眾多,我們不能瞞他多少天的。”
  說到這裡,河源大媽從外面回來,買了一些藥物給純子敷傷。
  她把純子的衣裳解開,純子連連呼痛,身上黑一塊、青一塊的,安田看得十分難過。恨不得代純子抵受她身上的痛苦。
  正敷藥間,忽聞外面人聲洶涌。
  幾個漢子衝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穿軍裝的,純子認得出是有馬副官,是軍務大臣的私人隨從.最善看上司臉色,以前對純子阿諛奉承。常常托純子為他美言兩句。好讓他升官發財,可是自從知道大臣把純子痛打,懷疑她紅杏出墻後,態度便完全不同了。
  純子一見到他,眼前幾乎一黑。暗叫:“完了,我的命好苦。怎麼連幾天自由的日子都過不了?一定要來索我的命!”
  安田知道這些不是好人,緊緊護著純子,河源大媽也是如此,以身體擋在純子的面前。
  有馬副官哈哈笑道:“不出大臣所料,他說,今天把門戶放鬆一點,你一走來私姦夫的,教我們跟在後面,只要一見姦夫的面,便把你們雙雙打死,不必留情。哈哈,如果我不是再向大臣請示一下,早就進來了,還有機會讓你們卿卿我我嗎?”
  純子勉強提起精神,說道:“有馬,我平日待你不錯,難道你一點也不講交情。”
  有馬道:“下官是奉命行事,請恕無禮。來人,給我打!”
  他身後跟著三個大漢,手上持著木棒,都是流氓貨色,安田甚至認得其中一人是黑社會下級打手。
  “不要臉,”他罵道:“身為國家的官員,卻也與黑社會人物為伍。”
  有馬厚著臉皮道:“不錯,他們是我的朋友,一時之間,我到那裡去尋人幫忙?自然是就地取材。這三位都是這一帶的‘高手’,也許你還認得他們?”
  安田“呸”了一聲,兩個打手各舉木棒,當頭毆到,有一人卻去打純子。河源大媽著急大嚷道:“不行,你們不能打她,她的身體已經太弱,你打她就完了……”
  她自己以身體護著純子,話未說完,已被一棒結結實實地打在身上,她慘叫一聲,傷得不輕,但仍然硬挺著,始終不讓別人打到純子。
  安田正和兩個打手糾纏,他見大媽連連慘叫,不久便倒在血泊中,活活給人打死。他氣憤填膺,只可惜自顧不暇,毫無辦法。
  外邊的街坊鄰里,聽見吆喝毆打之聲,都紛紛進來觀看,見那與世無爭的河源大媽給人打死,大感不平。
  有馬副官見打死了外人,又見圍觀者漸多,勢頭不對,便一招手,叫幾個打手撤退。
  安田不懂拳術,剛才是挨打的時候多,還手的時候少,身體已多處受傷,猶幸年紀輕,還挺得住。純子身上也中了兩棍,昏迷了過去。安田搖醒了她,早有鄰居好心人遞過一些藥油及止血藥。安田替她敷傷。純子見河源大媽為她而死,哭得死去活來。
  “這地方不能再留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安田道。
  純子別無選擇,只好點頭。
  安田叫了一輛計程車子,把純子載到自己家中。沿途十分謹慎。兜了幾個圈,見無車子跟蹤,才叫司機停在自己門前。
  安田租一個獨立的斗室居住,與別人不同門戶,樂得清靜。他估計,在此躲避一個時期,可暫時不致被人發覺。
  他辭去酒店之職,不再上班,細心照料純子傷勢。他的積蓄還可應付一個時期。兩人歷經患難,情感更深,雖然這樣的生活不知能過多少天,心中也感無限的甜蜜。
  晚上,兩人摟抱而眠,仿佛覺得這樣的時光無多,能多親近一天是一天。
  安田準備在純子傷勢好轉後,便即離開東京,到他的鄉間去居住,以避開軍務大臣的威脅。
  第三天晚上,純子在睡夢中,忽覺精神離開了軀體,飄飄蕩蕩來到河源大媽的住所,一進內,大媽笑吟吟起身迎接她。
  她和大媽談了一些家常後,猛地省起,大媽不是已死了嗎?怎麼還能和自己交談。
  她不覺用手指著河源大媽道:“你……你……”
  河源大媽道:“不錯,我已經去世了。叫你出來,是和你談談,你不用害怕。本來我這一生,無甚大希望,也無甚遺憾,唯一牽掛的就是你的事而已。在我一生中,除了爹娘,就是你對我最好,我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純子哭泣道:“大媽,你對我已夠好了。我不知該怎麼說。”
  “你不用難過,我這一把年紀,生死已置之度外。來吧,我現在帶你去見軍務大臣。”
  “去見他?為什麼?我不去。”純子驚道。
  “你不用害怕,這一次我和你去是不同的。”
  純子在迷迷糊糊中,給河源大媽牽引著向前走。只覺飄蕩蕩的,不一便到了大臣的第二老婆家中。這晚大臣住在她家。
  河源大媽和純子穿堂入室,直走進臥房中,大臣摟著二老婆美智子在睡覺。
  河源大媽示意純子去搖動大臣的身體。純子遲疑了片刻,伸手將他搖醒。
  大臣不耐煩地推開她的手道:“誰在這裡囉唆?”
  “是我,純子,你醒來瞧瞧。”純子道。
  大臣張開眼來,什麼都沒有看得見。
  “純子?你在哪裡?”他問。
  “我在你旁邊,你沒有瞧見我嗎?”
  大臣嚇了一跳:“你是人是鬼?我只聽見你的聲音?”
  河源大媽代答道:“是人是鬼,你心裡明白。現在是你的報應來了。”
  大臣滿頭大汗道:“不……不……求求你……你們是誰……”
  “既然害怕成這樣子,又何必當初?”
  “不……是是……”大臣道:“你們要什麼,我給你……”
  河源大媽對純子道:“先摑他兩巴。好出一口氣。”
  純子那裡敢出手,河源大媽道:“去呀,他瞧不見你的。難道你一點也不恨他?”
  純子還在遲疑,河源大媽忍耐不住,自己上前“拍拍”兩聲,打了軍務大臣兩記耳光。
  “啊喲,啊喲!”大臣一面叫著,一面驚慌地道:“有鬼,真的有鬼!”
  他的第二老婆美智子也被驚醒了,兩人樓作一團。
  河源大媽冷笑道:“看你平日作威作福,如今也懂得‘害怕’的滋味。”
  大臣索性跪在席上叩頭,好像想要說什麼,可是牙齒格格作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純子頭一次見到大臣這副可憐相,愈覺得瞧不起他。
  河源大媽道:“我是你派人打死的,冤有頭,債有主,還有什麼話說?”
  “我……我……沒有叫人打誰?你老人家是哪位?”
  “哼,問問有馬副官便知道。難道他沒有向你報告?”
  “是他?豈有此理,我馬上把他槍斃!”
  河源大媽冷笑一聲:“要他賠我老婆子一命,豈敢!我看不必那麼嚴重。我老婆子反正也是快死的了,但是我要有馬副官去把我好好安葬。還有,我沒有兒子,要他作我的孝子,盡一切兒子的禮儀。由你拿錢出來,支付費用。”
  “是……是……我懂得”
  “從今天起,不準你再去迫害純子,還要送五百萬日圓給她,作為療傷費。是你自已把她打傷的。”
  “這……這個……”
  “這個什麼?不給你一點厲害,你也不相信。”大媽突然伸手往大臣頭上一抓,一綹頭髮連皮帶血拔了出來,痛得大臣呱呱大叫。
  “這是一個標記,以後永遠不再長出頭髮來,作為對你的一個警告。”
  軍務大臣聽說被拔的那一綹頭髮永遠不能復生,不覺在疼痛之外,又加上“心疼”。只好連聲道:“是,是……我都答應了。”
  他身旁的美智子,早已嚇呆全身軟癱,昏了過去。
  河源大媽道:“如果你辦不到,或是耍什麼花樣,小心我每一根頭髮都拔光你的!”
  說完之後,河源大媽把純子的新居處對他說了,便拉了純子的手離去。
  純子飄飄蕩蕩又回到目已住宅中,她不知什麼時候已和大媽分了手,一切恍如做夢一般。
  醒來時,她把這事告訴安田。安田說:“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世間哪有這樣的事!”
  純子也以為安田的話是正確的,便不再想它,只是忍抑不住對河源大媽的懷念。
  說也奇怪,第二天下午,軍務大臣的一名秘書把一大袋現鈔送來。純子一見,嚇了一驚,以為是大臣派人來抓她。及至聽說是送錢來,而那數目又和河源大媽所要求的一模一樣,不覺暗暗稱奇。
  這秘書是個讀書人,以前見過純子,對她很有好感。當他把現款交過後,便笑道:“有馬副官現在可慘了,他下午要去扮孝子,替一個被打死的老婦人做喪事,把她當作親娘一般看待。”
  “真有這樣的事?”純子愈發驚異。
  “是的,我們奇怪,大臣好像變了性,不說別的,就是你的事,他能夠這樣對你,既給你金錢,又不追究你今後的行動,這實在大大地違背了他的性格。”
  “你見到他身上有什麼異樣嗎?”
  “異樣?倒沒有,但他整天戴著一頂帽子,這是以前所不常見的。”
  純子一聽不禁立即跪下,眼中流著淚對河源大媽默禱道:“大媽,你對我真好,想不到你在九泉之下還這樣照顧我。”
  秘書不知純子喃喃禱告是因何故,待她跪拜完畢,便即告辭。
  臨行,秘書對純子忠告道:“大臣性格善變,今天他對你這樣好,不知是何故。但我建議你應立即遷往他處,到一處他找不到你的地方,免得他將來改變主意後,又來陷害你。”
  純子聽了,覺得這意見很好,對他千恩萬謝。
  不久,安田從外面回來,純子把這消息告訴他,安田起初不相信,恐怕是大臣所設的餡阱,但純子堅持夢中所見都是事實。
  他們又一同到河源大媽往日居室的街頭觀望,果見有馬副官垂頭喪氣地在為大媽辦喪事,附近好事居民都圍繞著觀看,稱讚有馬副官是好人,只有馬副官哭笑不得。
  安田這才對純子的夢境將信將疑,但他為小心,決定聽從那秘書的意見,利用大臣給純子的錢,遠走高飛,到別的地方居住。
  安田又與純子商議好,在離東京之前,寫一封信向警方告密,把那個陷害名流太太的“幽會”組織揭露出來。以前純子不敢報警,是怕自己的事宣泄,現在她已無所顧慮了。
  三天之後,警方根據線報,埋伏在那組織之外,等待主事人進入後,才忽然發動,將有關人等一網成擒。那一神秘而香艷的所在從此煙消雲散。
  主持該組織的名女人,後來在獄中斃命。原來她服役之監獄,有許多凶狠的女囚犯,對她百般折磨,又聽說她家中有錢,迫她作出各種奉獻。名女人因悲憤積郁,得病暴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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