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J網路實驗室
打印

蘭陵狂獅 作者:蘭京

本主題被作者加入到個人文集中

蘭陵狂獅 作者:蘭京

蘭陵狂獅
(金瓏璁四之三)
作者:蘭京
    男主角:穆勒
    女主角:壽思
                                第一章
    「敬謹親王府四貝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壽思格格跟弟弟一塊縮在幽暗的書桌角落底下,偷窺著京裡捎給父親的重要
信箋。
    「姊,只是搞丟一個人,有那麼嚴重嗎?」只小壽思一歲的美少年冷道。
    「那要看他是不是個夠分量的家伙。」壽思和弟弟一樣,事不關己地淡漠評
論。「不過由阿瑪一讀完信就臉色大變的情形來看,這事有得玩了。」
    姊弟倆你望我,我望你,都是相同的倨傲,相同的冷漠,相同的俊麗,彷佛
他人死活不過爾爾的薄情寡義。
    驀地,兩人同時咧開小奸小惡的賊賊笑容。
    「要玩嗎?」
    「好啊。可是既然要玩,就得玩大的。」
    「那,就來玩命吧。」
    嘻嘻嘻。
    ☆     ☆     ☆
    「這簡直是在玩命!」一列壯盛的馬隊中,衣著華麗的貴公子在馬上哇哇叫。
「這甘肅怎麼一出蘭州就完全兩個樣?簡直像由水鄉天堂掉到旱漠地獄去了。」
    「你若後悔了就折返蘭州去,我們分道揚鑣。你繼續休息,我繼續西行。」
另一名壯碩的大胡子,駕著愛駒冷道,毫無感情。
    「再說吧。」蘭州再安全,也不會比待在穆勒身旁安全。「我還以為我們出
了蘭州西行,應該可以很快抵達嘉裕關。這下可好,趕了十多天的路,潛越涼州
甘州,就是到不了肅州。」出不了關。
    大胡子穆勒一臉疏離,不予回應,因為此趟西行的實際情況確實與事前的揣
測天差地別。
    邊境晴朗荒旱,烈風凜凜,夾雜塵砂。暴風席卷時,別說趕路,連客棧都出
不了一步,一切景象如陷五裡霧中。不過西潛的秘密行動,依然要執行。
    這次被派往陝甘查案,可是天上掉下的大好良機。不但有案子可玩,更可乘
隙溜出嘉裕關搜尋某人下落。問題是,趕得及嗎……
    「穆勒王爺,前方有亂賊在對戰!」一名侍衛快馬來報。
    「亂賊?」在著光鮮的男子希福納大叫。
    「恐怕是西境的一些刁民流寇。」沒食沒錢,乾脆拿刀做土匪。「王爺,屬
下們該如何處置?」
    他們是密潛西域,能少一事就少一事。但袖手旁觀,又不符他的本性。
    「叫大夥準備應戰。」
    「等一下,穆勒!」希福納正色一喝,大冒冷汗。「人家狗咬狗,一嘴毛,
我們這些外來客去湊什麼熱鬧?」
    「那你待在這兒好好休息。」穆勒俐落地一夾馬腹,與侍衛飛快奔去,徒留
男子接住他隨手丟來的酒囊。
    「呃?幹嘛給我這個?」他呆愣,半晌才發覺自己被暗削一記──
    酒囊配飯袋,笨蛋加笨蛋。
    「穆勒!喂,你給我停下來!」他氣爆地駕馬忿忿殺去。「你居然罵我?咱
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還死性不改地欺壓良民。我是哪裡對不起你了?喂!」
    時值秋初,邊地寒涼,苦旱逼人。祈連山一帶連年欠收,徵賦又重,當不成
苦難君子的只好做小人,飽了肚皮再談良心。
    若是飢民集結打劫,烏合之眾,應該很快就能被制伏。
    穆勒駕馬佇立高處,觀望一下下坡處黃沙飛滾的亂局,發覺情形不對勁。
    來襲者不是民,而是匪。由他們包夾的奇襲來看,恐怕是長年專靠搶劫擄掠
維生的流賊。不只如此,與這群惡寇對戰的人馬也不對勁,一群小老百姓們湊成
的雜牌兵,對戰方式卻相當俐落!似乎經人指點過。
    「王爺,我們是要全面圍捕嗎?」
    「不必,聲勢搞大些,嚇唬嚇唬即可。」
    他懶懶回應,忽而拉馬揚蹄,凌厲地直往陡峭的山壁沖向下方亂局,在乾裂
的黃土壁上卷起一道煙雲巨龍,奔騰而下。
    「沖啊!」王爺的整隊人馬依令大喝,吼得天搖地動,才拔刀跟進,殺往戰
區。
    這股突來的驚人吆喝及精銳陣容,嚇得流賊們花容失色。
    「有埋伏!」
    「原來蘭陵王早就備好伏兵。」
    「他媽的王八蛋!」本想這次終於可以  爛蘭陵王這幫走狗。「退退退!先
閃人再說!」
    「可是──」
    「滾啦!再羅唆小心蘭陵王把你的蛋踏扁成蛋餅!」
    流寇們一哄而散,各個惜命如金,狼狽逃竄。
    沒兩三下,不費絲毫力氣,這場混仗就給穆勒搞定。
    真無聊。
    侍衛們一點戰勝的快感也沒有。誰教王爺仗打太多,癒打癒老練,人力也癒
用癒精,害他們都只能緬懷過去驍勇奮戰的美好時光,近來閑到開始學繡花。
    「原來是蘭陵王來了!」
    「怪不得土匪們一見人就快快逃跑。」
    「蘭陵王,我們靠您又勝一回啦。」
    「大王萬歲!」
    老百姓組成的雜兵們憨魯地興奮叫嚷,歡呼聲逐漸蔓延,人群紛紛朝穆勒的
人馬擁近,盛況空前。
    穆勒擰眉。蘭陵王?
    「王爺?」侍衛們是不介意被人如此熱情擁戴啦,只是,把情況再搞清楚些,
爽得比較心安。
    「原來蘭陵王不戴面具是長這個樣子啊。」
    「跟村裡教書先生猜的不一樣嘛。」一點也不斯文呀。
    「大王,您以後帶領我們打土匪時,不用費事地戴那個鬼面具,這樣看起來
就很嚇人。」
    穆勒不負眾望地當場瞟了很嚇人的一眼,登時驚嘆的哦聲大作,似乎他賞的
白眼真是帥呆了。
    雖說他對自己太過俊美的容貌一直抱持高度反感,甚至不惜留了一臉狂亂胡
髭,努力破壞玉面公子的可鄙形象,但被人如此盛讚──夸他看來跟鬼一樣,更
教他不爽。
    「你們的頭頭何在?」
    百姓們傻不愣凳地朝他眨巴呆眼,彷佛他在宣告天機,妙不可言。
    「誰帶領你們抵御流寇的?」夠人話了吧?
    「就是您啊。」
    答得好,只是沒一個這樣敷衍他的還活到現在。「既然你們自稱是我的人馬,
就照我的規矩辦事。」
    穆勒只一撇下顎,侍衛們便歡歡喜喜地駕馬上前主導大局,準備放手好好操
練這群菜鳥。
    「不要過分,問出他們聚集的緣由就行。」草草交代一陣,他便策馬遠去,
放手任屬下處置。
    他的後方頓時哀鴻遍野……
    他才懶得多管屬下辦事的手法,為首的有為首該關注的事。例如,往山谷西
側消失的蹄印。
    是馬車的痕跡,而且還是方才才經過的,沙痕清晰。
    什麼人會在一場混仗中駕馬車出入?
    他的行動向來與思索一般快速。揣測的答案尚未出現,他就已追奔在急急逃
竄的馬車之後。
    山谷後頭果然藏著人!
    輕便的馬車如受驚的小動物般,機警而恐慌地疾速狂奔,穆勒和坐騎則如強
大而優勢的野獸,見獵心喜,豪邁地恣意緊追其後。幾度驚險的追逐,似乎就快
被他追過,實為他的欲擒故縱。
    相當完美的掩護,完全測不透馬車的來歷。他一面緊迫追逼,一面悠然審視。
    在亂石狂沙中能如此飛馳的馬車,可見其建造之堅實。這應該不是一般人能
有的,駕車者的技術更不似一般人。馬車在疾馳下數度被谷地亂石震彈騰空,速
度卻不減,依然平穩前沖。
    是誰?流寇的首腦嗎?
    猛然間,飛快急轉的車輪被穆勒拋來的腰帶給纏住,瘋狂卷入輸軸內,卡住
運轉,馬車霎時朝另一邊傾跌,飛濺出些許破片。
    馬車的奔馳因車身的翻覆而拖緩,駕車人正欲拉馬止步,免得震傷了車內人。
可惜拉得太遲,馬匹早因後方傾跌的車身而失卻平衡,勉強直沖數步後便也倒往
失衡的方向,摔飛了駕車人,一片混亂。
    穆勒改而按轡徐行,踱往頭破血流的駕車人身旁。
    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劃過半張臉的大疤與粗胡爛牙的猥瑣氣息足以証明。
    駕車人痛苦地捂著腦門倒在地上又滾又叫,卻霍然翻身撒來一把沙土,驚嚇
到了穆勒的坐騎,但沒嚇到他本人。只見他冷淡地順勢將揚蹄狂嘶的馬兒往前駕,
一蹄踏上那人圓滾的腹部。沒踩破他的肚子,僅把他踩得口吐白沫,當場昏厥罷
了。
    不是他天良未泯,只是懶得收屍而已。
    解決掉車外的人渣,他翻身下馬,準備料理車內的敗類。
    他當然不會無聊到鑽進車內捉問「你是誰」,也不會閑到在外頭狂吠「給我
出來」。他靜靜站在翻倒的馬車邊,凝睇朝著藍天的密實車窗,深情款款。
    驀地,他一刀狠狠捅入窗板內,裡頭立刻揚起嬌嫩的驚呼。
    女的。
    他抽回大刀,再一次捅入窗板內,改由不同方向攻擊。這次沒有驚呼,只有
抽息。
    一個人。
    他二度抽回大刀,正欲往另一角度重重桶下去,車門裡立刻爬出一個小身影。
    他高舉著準備刺往車窗的勢子,瞪視爬出來的東西,隱隱地,似有遺憾,彷
佛那小東西壞了他大爺的雅興。
    一名少女,十六歲上下,衣著粗朴,身形嬌小,潰散的發髻上殘留被他切了
兩半的絹花。
    長得很漂亮。或者應該說,非常漂亮。
    她顯然看慣了此類火爆場面,一點也不驚慌。相反的,她十分冷靜,瞪著極
美的大眼睛,嬌艷小臉充滿敵意,與他寒冽對望。
    「是你指使那些流寇來搶劫百姓的嗎?」
    不回話,就是默認了。
    「你明白結夥打劫的罪有多重嗎?」
    顯然她根本不在乎。
    他問得懶散,等得也有點煩,大刀便緩緩轉架至她頸旁。「為什麼年紀輕輕
地就聚眾幹壞事?」
    為了讓這硬脾氣的臭妞知道他耐性有限,大刀乾脆在她身前直直劃下。而後,
刀尖點在沙地上,靜靜等候。
    她起先不明白這是什麼爛花招,直到感覺身前不對勁,才看出端倪。
    他竟一刀直直劃破她身前層層衣物,自頸項至褲腰,裂露一道長長的雪白大
縫。
    穆勒始終一派疏離,做慢地冷睨少女胸脯下方深深的陰影,襯著上方的堅挺。
唔,非常可觀。有趣的是,她的反應幾乎同他一樣,輕蔑得可以。
    「你沒話好說嗎?」
    「你刀法不錯。」
    「我也這麼認為。為什麼結夥作亂?」
    「我高興。」
    「你可知這是要殺頭的?」
    「腦袋在這兒,請自便。」
    「不急。」他收刀入鞘,垂眼低喃。「等你招出底細後,再削掉它也不遲。」
    她猝地轉身就跑,沖往車前重新站穩的馬匹。
    穆勒只悠哉幾個大步,在她跨上馬背時將她攔腰擒抱起來。她腳未落地便狂
亂掙紮,咬牙切齒地沉默反擊。
    花拳繡腿,全是沒功底的柔軟招式,對他這身經百戰的彪形大漢來說,連搔
痒都不如。可她掙紮得格外激烈幾乎是太過激烈,破裂的重重前衫繃出兩團雪膩
渾圓,隨著專注奮戰的纖手殲腳熱情震盪,乳波狂浪,頂峰粉艷,囂張地展現在
他眼前。
    他不是沒看過女人胴體,只是閱歷再深厚,也不曾見過如此的豪放潑辣。
    或許是她倨傲的沉默攻擊太奇特,或許是她某種別有陰謀的氣息太引人好奇,
或許是她妖麗稚嫩的容顏太搶眼,或許是她波濤洶湧的豐滿太聳動,他竟一時失
神,犯下大錯。
    搏鬥的小手霍地竄向他腰旁佩刀,猛一貼著他身軀拔刀出鞘,就順勢在抽出
的途徑中劃出驚人血口,自他左腹側延伸至右肩窩,橫過他胸膛地暴露一大道鮮
紅裂縫。
    不只他微愕,連她也嚇到了,沒料到自己的招數效果會大過她的預想。
    她在穆勒略鬆手勁的剎那使勁狠推,立刻摔滾入沙土中,連忙起身,帶刀逃
逸。
    穆勒不是被可怕的傷口懾住,而是驚異於不曾有人簡簡單單地就傷他如此重,
而且還是個女人。
    他恍惚沒多久,原地一蹬,騰空大翻身,巨鷹斂翼般地飄立錯愕奔跑的小佳
人身前。她想也不想地就舉起沉重大刀砍去,只是刀身太沉,拖緩了她的攻勢,
笨拙至極。她不服氣,想將切到地上的大刀再度舉起,卻喘得要命,刀身顫顫舉
到一半又砍落回土裡。
    「需要我幫忙嗎?」他冷吟。
    「你又不是官差,憑什麼管我閑事?!」嬌嫩的火氣終於爆發,分外可人。
    「路見不平,理當相助。」
    「少在那裡作賊喊抓賊!你們這票滿口京片的家伙,鬼鬼祟祟,鐵定沒拿到
官府行文,逕自闖關西行!」
    哼!小丫頭不只身形可觀,腦子也可觀,竟然一舉揪中他的把柄。
    「那好,咱們就一起上官府,看衙門大官是會先斬辦你,還是先跪叩迎接我。」
    「你若是微服欽差,那更有問題!」直接戳破他的暗示。
    「喔!」
    「欽差出使,為什麼會帶一大票佩刀隨從?」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遠超過村夫民婦該曉得的。「你究竟是什麼人?」
    她當下棄刀逃亡,不再採拖延戰術。可是她該怎麼逃,才能閃過這名高手的
追緝?她唯一的勝算只有──
    「啊!」
    她痛叫的同時,整個人因左腳踝被後方飛石偷襲而摔跌至黃沙裡,面朝地地
重重栽倒,吃了一嘴灰土。
    一只巨掌正要擒她起身,卻被她揮掃而來的發釵劃了個口子,惹出他的火氣。
    媽的,什麼東西!
    經過一番扭打,雙方火氣更加高張。要逮住這麼一個女娃,實在輕而易舉,
但他在惱人的纏鬥中不得不更正自己的錯誤。
    他太小看這潑辣貨。
    她的拳腳看似無用,卻很有效地次次攻往他胸前,毫不留情,甚至數度差點
一簪戳進他傷口深處。他既想折她手腕,又想扭她腦袋,可對手卻不是什麼大奸
大惡的猙獰匪漢,不過是個細致嬌嫩的玉人兒。
    他無意對女人出手,也從不幹此種以大欺小的劣行。他只是……沒料到自己
會被這小丫頭激怒,真的發起飆來。他向來被人譏為八風吹不動的大冰磚,這下
可好,終於砸了招牌。
    穆勒幾乎滾趴到她身上,兩人四手相抵。她巴不得再狠狠地以尖長釵飾捅他
傷口一記,他則緊扣住直想卯力箝碎的纖纖手腕。
    黃土煙塵中的兩人,狼狽不堪。她雖然屈居劣勢,仰躺在他身下,他卻也佔
不了多大上風。因為他在使勁扣住她雙腕攻勢的情形下,身前傷口不斷淌出大量
鮮血,迅速耗竭著他的體力。
    他太大意了。
    她細弱雙臂撐不住他雙掌向下箝壓的狠勁,不甘心地竭力繼續上挺相抗,卻
遭他喝然出力的攻勢,被兩只巨爪重重釘入黃沙裡。忿忿小手仍抓著娟秀的武器,
分扣在她頭側,無法採行進一步攻擊。
    穆勒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剛才那豁出去地大發內勁,固然制伏了敵人,卻
也頓時自傷口激噴出血花,流浸在她衣衫破爛的身前。
    要命,他開始感到發寒,顯然失血過多。
    一看到身下氣惱掙扭的小人兒,他的虛弱馬上重新振作,硬是槓上。
    既然已經流失這麼多本錢,他就斷不容自己敗陣。
    死也要先叫她投降!
    「你想比力氣,比得過我這個大男人嗎?」
    「你可以試試看。」
    他壓躺在小人兒身上,全憑分箝住她雙腕的巨掌撐住上身,與她小隔一段。
汨汨血絲不斷落下,連結著這段差距。
    只要他一鬆開她手腕,她一定會重重刺往他傷處去。可是不鬆開她,他的雙
手也形同被反過來牽制住,無暇照料自己的傷口。
    這一仗,到底誰會輸?
    一陣暈眩令他感到情勢不妙,他努力瞪大怒眼保持清醒,卻仍自她精明的美
眸中看到一瞬間的得意,彷佛勝利在握。
    她想得美!會使卑劣手段的,可不只她而已。
    穆勒驀然揚起俊煞的冷酷笑容,鼻尖對鼻尖地輕緩吐息,微瞇俊眸。
    「你的手已經被我扣住,你的腳也已經被我身子壓住,動不了的。」
    「彼此彼此。」
    「是嗎?」他不懷好意地慢慢往下滑臥。「我倒還有一項武器能夠作用。」
    她起先不明白,直到望見他的臉龐下移至地暴露的胸前時,才警覺大事不妙。
    「好家伙,我的血幾乎都流到你身上去了。」他懷恨地瞪視眼前暴露的豪乳。
豐挺的雪嫩丘壑泛濫著他的血跡,野得逼人。
    他怨毒地張口吞噬,狠勁十足,嚇得她驚惶大叫,大手在他的分箝下像然打
顫。
    他在做什麼?
    穆勒悍然吮奪自己沾滿她胸前的鮮紅,惡意咬嚙緊繃的乳峰,以齒拉扯那份
柔嫩,粗暴恐嚇不明所以的嬌娃,極力扳回局勢。
    這是什麼爛招數?她心有不甘又分外難堪,使勁掙扭。
    他大口吮咬,放浪品嘗豐美滑嫩的整團玉乳,或舔或咬地耍著她的乳頭,用
盡畢生閱歷與自創絕技,非要她投降不可。
    她憤怒地抗議著,全力反抗,切齒狺狺。一切的激昂控訴在他周全的壓制下
產生不了效用,反添撩人嫵媚。
    穆勒清楚得很,她只是在藉由火氣來逃避自己的感受。她的身軀太敏感了,
小小的挑逗可引發強烈的反應。加上他倆明顯懸殊的經驗差距,她的敗陣,只是
遲早的事。
    他悠然改變戰術,細細舔洗起她的前胸。包括頸窩,鎖骨,他慢慢鑒賞起她
驚人的細致,連高聳酥胸下的肋痕也不放過,一一細查。
    她又是急、又是氣,又是羞、又是懼。她不喜歡他的怪把戲,更厭惡自己莫
名其妙的回應。
    要怎麼樣才能……討厭他舌頭熾熱柔潤的觸感?要怎麼樣才能抵制過分集中
於乳尖的意識?她不要自已昏沉飄盪在他的挑弄兜轉上,她也不準白己迷失在他
嘖嘖有聲的舔吮上。這個人徒有俊美絕倫的形貌,行為卻極其下流,幾近無恥…

    當他吻上她小嘴時,同時嘗進她陶然的嬌吟與虛喘。她星眸迷離,半暈半醒,
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卻又殷殷期待著他下一步不知名的舉動。
    他吃她的紅唇,吃她的柔潤小舌,汲取她的鼻息,揉摩她的肩頭。
    顫顫小手全然忘了先前的抗暴立場,無助地揪在他健臂旁,無聲地怯怯乞求
他暫緩一下攻勢。她實在招架不住,這太陌生,也太奇怕,而且太危險……
    穆勒暗暗冷哼,他贏了。雖然佔得上風,他卻仍不鬆手,趁勝追擊地吻得更
加粗野,雙掌狂揉那份豐腴渾圓,拇指抵在左右乳峰上急劇撥弄,囂張地夸耀勝
利。
    雖然勝之不武,不過,兵不厭詐,偶爾耍賤又何妨。
    只是他一時疏忽,忘了注意自己是否太過投入。
    他從沒碰過這種對手,極端矛盾的組合。她看似嬌弱,實則強悍,強悍中卻
又纖柔,稚氣中帶著陰沉,心機裡藏著天真。短短的一陣交手,她就呈現如此豐
富的面貌。她是誰?真是土匪婆子?
    就在他酣然沉醉於她唇舌的青澀回應時,突來的劇痛猝地直沖腦門──她的
纖纖十爪竟狠狠抓在他胸前傷口上,更加撕裂模糊的血肉。
    這丫頭的陰狠,簡直難以置信。
    穆勒兇殘地扣緊她雙腕,怒視她錯愕的呆相。突來的激情,也突然地又化為
濃濃敵意。
    他駭人的火亮雙瞳,慢慢漾出某種興味,凝住在他勾揚的俊魅嘴角上。
    「你裝得還真像回事。」彷佛她這偷襲純屬無心之過。
    她眨巴呆眼,還發怔於自己莫名沾滿鮮血的指尖。發生什麼事了?
    「你有何花招,盡可大方施展,不必如此費心拐彎抹角。」一再地誘他分心,
才痛下毒手。「還是說,你就是愛玩陰的?」
    她惶惶失措,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卻又不想敗陣,乾脆來個打蛇隨棍上,
傲然昂首。「我是愛玩陰的。你玩不起,就少來惹我。」
    「既然已經惹上了,就玩個徹底吧。」看最後鹿死誰手。
    隨即,又是一番激烈纏鬥,血腥至極,導致他回到同伴跟前時,嚇壞了大夥。
    「王爺?!」
    「穆勒,你這是怎麼了?」希福納尖嚷。
    「快叫沙嵐、雪嵐過來,王爺受重傷了!」
    眾侍衛慌成一團。過去和王爺奮戰沙場時,都不曾見他受過如此慘重的傷。
可他似乎心情很好,失血到面色煞白了還冷笑盈盈,狂妄不已。
    「王爺!」兩名男裝的健美女子急急駕馬前來,躍下馬背趕緊扶助踉蹌的魁
梧身子。「怎麼傷成這樣?」
    「這又是什麼?」
    穆勒淡然阻止沙嵐、雪嵐對他肩上扛的東西動手。眾人警戒地瞪著那團被王
爺披風完全裡覆、不住掙動的東西。
    「王爺?」為什麼不準碰?
    「危險。」
    「那您還扛在肩上!」
    「我制得住。」
    「這是什麼獵物,這麼可怕?」侍衛們也好奇。「西域的野獸嗎?」
    「是啊。」他哼然圈緊了些肩上戰利品,一陣細微嗚嚥立即揚起。「西域怪
物。」
    「應該是豹子或獅子之類的。」希福納俯身擰眉,觀覽傷口。「可是這爪痕
怎麼這麼亂?這道應該是刀傷吧?」
    「夠了!先讓王爺療傷止血,再玩你們的偵查遊戲。」沙嵐、雪嵐英勇護主,
推開這群無聊男人。「我們今晚就在此投宿。叫那些小民讓間屋子給咱們住一宿,
銀兩照付!」
    邊地荒境,再好的農家房舍也形同王府茅廁。眾壯漢清理打點過後的內房,
壁板不但通風通沙通夜色,還能迎風搖晃嘎吱響。
    待沙嵐、雪嵐為穆勒包紮完畢,正想將臭榻上被披風圍裡的獵物拖出去,就
再度遭他展手制止。
    「您打算跟這東西待在同一間屋裡?」不要命了!
    「你們下去吧。」
    她們再惱,也拿穆勒沒轍。只是奇怪他這頭平日懶到連吃飯喝茶都沒勁兒的
獅子,竟突然神採奕奕、精神抖擻。令人不禁懷疑他除了胸前負傷外,腦袋是否
也不小心傷到了……
    瞧他得意的,連接獲這項秘密任務時都沒這麼樂。
    直到深夜時分,眾人歇下,只剩輪值守衛的還在低聲串門子,穆勒才聽到極
細微的啜泣聲。
    行旅在外,他從不臥床,總是帶刀坐著安歇。這時的他倚在炕牆邊,懶懶睥
睨著炕上擱的那團披風。
    「只要你招出身分,我馬上放你走。」
    披風內無有回應,只有細微的顫抖。
    「隨便你。」反正她很勇,何勞他羅唆。
    入夜後的寒氣,大剌剌地由壁板縫隙灌入,屋裡和屋外一樣冰涼有勁。穆勒
皮粗肉厚,都微起雞皮疙瘩了,更不用說是纖柔小娃。
    他雖冷漠,但還不至於殘忍。
    披風內抖得蜷成一團的小身子一感覺到有熱氣籠過來,連忙滾開,硬是拒絕
任何虛偽的友善。
    他無聊地拎著撲了個空的薄毯,散漫睥睨。「你想凍死,無妨。但請為收屍
的人著想,你這副德行,多教人難堪?」
    「少賣弄慈悲,也別想我會領情!」
    「那好。既然你這麼不領我的人情,我就不必浪費好意。」
    他猝地一掌抽走裹覆著她的披風,她登時驚叫,小貓似的嗓子,聽了教他好
笑。只不過,眼前的景象害他喉頭發緊,笑得像噎到。
    「披風還我!」小女娃被氣哭了。嬌麗大眼淚水汪汪,煞是好看。
    「我幹嘛還你?」這又不是她的東西。
    「那你把我的衣服還來!」
    「你的衣服不正在你手腳上?」
    炕上渾身赤裸的倔強艷娃,雙腕被破衣物結成的布條綁在身前,勉強由著身
子遮遮掩掩。雪白細嫩的嬌軀在夜色微映下,散發撩人的強烈魔力。
    先前他忙著與她纏鬥,又身負重傷,無暇多想,如今才由自己幾乎暴動抗議
的下半身憶起他的嚴重疏忽──
    他已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都沒碰女人了。
    「快點拿衣服給我!」
    「行,可你得發誓你不會偷跑。」
    他可惡。明知她當然會這麼做,就先一步剝光她的衣物,讓她跑都跑不了。
    此仇不報非君子,給他死!
    她狡獪地假作沒注意到他下身的雄姿英發,巍巍顫顫地蜷身低泣,大賣可憐
相。曲攏的雙臂故意將豐乳擠得教人難以喘息,被擠高在手臂遮掩處的乳頭,繃
挺粉嫩的艷色,挑逗他的自制力。
    「我好冷喔……」她含淚嬌嗔。
    月黑風高,驀地傳來嘹亮的關外狼嚎。
   
                                第二章
    隔日清早,穆勒一行人全都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樣,繼續裝成商隊,安安靜靜,
往西行進。
    應該說,有點安靜過頭,反而詭異。
    一行隊伍,十幾雙眼睛全三不五時瞄向穆勒的坐騎。他沒什麼好奇怪的,依
舊一副好死不如賴活的懶相,養著一臉大胡渣,平白糟蹋英武剛棱的俊容。奇的
是與他共乘一駒的懷中佳人。
    她形貌出色得令人咋舌,嬌柔堪憐地偎在偉岸的胸懷裡,更顯纖弱可人。最
引人側目的,莫過於她身上披裡的那件上好披風。
    那披風昨兒個裡的明明是頭野獸,怎麼過了一夜就變成了個美嬌娘?難不成
……
    「你覺得她是人是妖?」
    「說她妖嘛,不夠冶艷,比較像仙。」長得甜甜的。
    「是神仙還是大仙?」
    「這話可不能亂說!」行旅在外,最忌諱在異境治惹大仙鬼怪。
    「不管她是不是妖,都出現得很怪。」
    一票歇馬休憩的侍衛們邊啃乾糧邊嗯嗯嗯,順便互串一下各人家鄉流傳的靈
異奇譚,交換心得。
    「比較常見的說法是大仙化成人,用以報恩。」
    「或是半夜化成美女陪公子讀書。」
    「讀你媽個大頭鬼,」老將往新兵腦袋上敲記爆栗。「現在是白天喂。」
    「可能是半夜吸盡王爺的元氣,功力大增,道行高到可以白日化做人形了。」
    霎時每位好漢面色凝重,雙眸卻閃亮有神,肅殺低吟。
    「聽說,狐怪在那方面都很厲害。」
    「喔?」大夥鼻孔翕張,格外振奮。
    「你見識過嗎?」一句怪聲突兀道。
    「沒,但我家鄉有親戚見識過。說是每夜都有美貌的女子前來探訪,然後如
此如此、這般這般。」
    眾壯士莫不為那其中熱辣狂野的細節讚嘆,紛紛展現旺盛的求知欲,踴躍發
問。
    「這樣這樣也行嗎?」
    「連那樣那樣都沒問題。」
    哇……那也太幸福美滿了。「然後呢?」
    「然後我那親戚不出一個月就翹辮子啦。」
    哎,真是大幸中的不幸。
    「但你親戚撞見的仍是夜鬼,你幾時聽過,有像王爺身邊那個一般,光天化
日就現形的?」
    「誰曉得西域妖怪會有啥子特殊異能!」
    「就是嘛,跟南方產稻、北方產麥是一樣的道理。地方不同,特色當然也不
同。」
    「穆勒是什麼王爺?」
    「什麼「什麼王爺」?不就郡王爺──喝啊!」
    一窩男人嘰哇亂叫,嚇得挨成一堆。王爺身邊的那只妖怪怎會突然出現在他
們裡面?現在回想,才發覺大夥閑串之間,似乎早有怪聲夾雜其中。
    「原來是郡王爺。」她淡道,神形縹緲,眾人傻眼。
    這還是他們首次近看這小小妖孽。她披頭散發,未施脂粉,又一身不合適的
過寬男風,理當極其邋遢。可是這一切都掩不住亮眼的艷麗,依舊甜美嬌貴。
    會在如此荒漠出現的女人,不是土妓就是匪婆,但這完全不符她給人的強烈
感覺。太細致、太纖細,荒旱之境竟能出落如此水嫩滑膩的臉蛋,紅唇嬌小豐盈,
晶燦得彷佛快滲出蜜來,看得各路好漢口乾舌燥。
    這一定不是人。如此嬌媚,定是鬼怪……
    烏亮大眼自深思中一轉,調回他們身上時,眾人暗暗揚起一片吞嚥之聲,戒
備回瞪她那雙長睫虛掩下的美眸。她長得實在太嬌美、太無辜、太稚嫩,使人疏
忽了那份纖柔純真下的邪惡。
    「你們已經知道我的身分了?」
    她的身分!眾人大驚,這等於她承認自己確實是妖怪。
    明媚雙眸落寞地垂望交握的小手,可憐得令人揪心。「希望你們別張揚。我
對王爺沒有惡意,只是想回報他的恩情而已。」
    果然是化作人形來報恩的!
    「你們會幫我吧?」她問得好無助,好脆弱。
    「大仙,您呃……姑娘,你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勞的,盡管吩咐。」
    大夥的心早融為一江春水,沒一個想吐「大膽妖孽、究竟是何居心」或「納
命來」之類唐突佳人的廢話。
    她並不回答,只是還以極其感激的笑容,大大滿足了好漢們的英雄夢。平日
就少根筋的大少爺希福納,這會子卻呆呆發表了相當高明的見解
    「穆勒身上的傷是你幹的吧?那你跟他該是有仇,怎會有恩咧?」
    「大人!」眾將士立即咒斥。「王爺一向驍勇善戰、武功過人,哪可能被小
小女娃傷成那副德行!」
    「說話請拿出憑據,少血口噴人、污陷忠良!」
    「你們都中邪啦?」都幫起陌生小娃說話了。
    她輕瞥一身花稍的希福納兩眼,默默藏好自己的冷噱,幽幽懺悔。「對不起,
我的確不該對王爺出手如此毒絕,都是我的錯。」
    這下子事關重大,非同小可了。
    「王爺真是你傷的?!」男聲大合唱。
    一聲嬌柔啜泣,驀地自她咬緊的下唇逸出。燦燦珠淚,潸潸落下。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家心疼得沒空讚賞她的過人本領,只急著想上前哄勸,又不好出手撫慰,
慌成一團。
    「你……你別哭呀,又沒人拿這事怪罪你!」
    她淒婉哀切地瞄了下希福納,害他當場慘遭眾人圍毆。
    「欺負一個女流之輩,你算什麼大人!」
    「簡直小人!」
    「喂!」頭快給他們當木魚敲到爆了。「你們也太不像話,敢  我?!」
    「你不是一直嚷著有空要和弟兄們過兩招嗎?咱們現在可有空了!」
    「大家上,不必客氣!」
    頓時哎喲喂呀嚷個不停,飛沙滾滾。她等希福納被揍到稀巴爛,都兩眼翻白
了,才惶惶怯怯地嬌聲求情。
    「各位大哥,請別再為我抱不平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們千萬別為了我而
傷到彼此和氣,那樣我會更不能原諒我自己。」
    英雄們心頭一軟,禁不起佳人溫婉的哀求及那聲「大哥」,當下就大拍胸脯
坦明立場。
    「你今後有什麼委屈,跟大哥們說一聲就成!天塌下來,也有大哥們替你擔
著!」
    她含淚莞爾,柔弱無依得仿佛這世上她能倚靠就只有這票莽漢。「壽思就在
此謝過諸位大哥了。」
    「哎呀哎呀,快快請起!」
    「別這麼多禮!既是自家兄妹,就別見外了。」
    大夥熱絡地感動成一團,切切安撫壽思妹妹嬌嫩的心靈,完全忘了腳下踐踏
的卑微存在。只有壽思,甜美的笑顏閃過一抹狡猾,睥睨癱在眾人足下顫顫蠕動
的希福納。
    這就是跟她作對的下場,哼。
    另一個她狠狠記恨的,頓時在遠處土墩後方打了個暴烈噴嚏,驚破好夢。
    「王爺,要不要再加件薄毯?」
    他睡眼惺忪,不耐煩地格開沙嵐、雪嵐的貼心伺候。「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
    他揉著後頸緊蹙眉頭,一骨碌自石影內起身,撣撣滿身風沙。「準備上路。」
    「可您才合眼不到一個時辰呀。」
    「等我進了棺材,睡到海枯石爛都不成問題。」要命,這一舒展筋骨,渾身
竟像快脫節似地喀喇響。
    健美高佻的姊妹們彼此互瞟一眼,悍然挑明。「王爺,您還是不願告訴我們
那小丫頭的來歷嗎?」
    「有本事的話,你們來告訴我吧。」上馬。
    「您若探不出來,我們很樂意效勞!」
    穆勒冷睨。她們這副氣燄,活像是很樂意聯手把她幹掉。「去忙你們該忙的,
她由我來處置。」
    「王爺,您為什麼對她特別關注?」
    媽的,他已經夠睡眠不足了,還拿這種爛問題來轟炸他。
    「這趟西潛可是秘密行動。我們拚命在作假消息,通報朝廷我們仍耽擱在蘭
州,但這事蒙不了多久的。時間如此緊迫,您為什麼還拖個來歷不明的累贅同行?」
    「沙嵐,我眼前要應付隨時來襲的沙暴就已經很傷腦筋,你可不可以別在這
節骨眼上找碴?」
    「那您又為什麼一反行旅時嚴禁女色的誡令,跟那丫頭徹夜廝混?!」這口
氣她死也嚥不下去。
    他極緩極冷地回身瞇眼。
    「誰說我跟她徹夜廝混的?」
    沙嵐負氣卻又接不下話,比較冰雪聰明的雪嵐只好開口收拾。
    「王爺,反正我們只是奉命調到您手下協助追擊四貝勒下落,任務終了就各
歸各的道。但看在搭檔多年的份上,是否也該彼此坦誠一些?好歹大家這一路上
都得生死與共,要是彼此不信任,這趟還走得下去嗎?」
    莫名其妙。一夜過後,整隊人馬竟各個不對勁。先是他的精銳屬下們心不在
焉,氣氛詭異,後是貼身密使沙嵐、雪嵐反常地拗起脾氣。敢情大夥都背著他說
好了,統統一起來輪流欠扁?
    一道領悟倏地閃過他腦海,所有疑惑頓時清明。
    好家伙,敢跟他耍這種兒童手段?
    「王爺!」幹嘛不說話?想逃避是嗎?
    「你們若覺得我無法信任,大可離去。」
    沙嵐、雪嵐愣住,沒料到他會忽然出此冷淡的回應。
    「我從不勉強人與我共事,所以,我尊重你們的一切決定。」
    他不給她們任何羅唆的機會,輕夾馬腹便往遠處的侍衛人群揚長而去。
    命令就是命令,不容多疑。
    沙嵐性子直,忍不住委屈就當下?G哭。「你就不能回一、兩句讓我安心的話
嗎?你騙我也無妨!為什麼要這樣閃閃躲躲?那丫頭今早跑來跟我炫耀她身上的
吻痕,這種羞辱還不夠嗎?」他敢說他們之間沒什麼?
    「好了啦,人都走遠了,喊有個屁用?」雪嵐心裡也是一堆不爽。被那個丫
頭左一聲大娘、右一聲大娘地有禮招呼著,害她想扁人都覺得自己像在欺壓良民。
    摸摸自己二十出頭的臉龐,是有些粗糙,不及那丫頭細膩粉嫩。
    「沙嵐,我看起來很老嗎?」
    「你咒我啊!」明知她比雪嵐長一歲,還故意諷刺。
    「你有沒有帶胭脂粉霜?」
    「我只帶了砒霜啦!你要的話,統統送你!」
    雪嵐也卯上了,摔下才疊好的薄毯擦腰對峙。「你跟我發什麼飆?你以為只
有你一個人有脾氣?你搞清楚,今天惹火你的人並不是我,少把你的不爽沖到我
頭上來。」
    結果,整隊人馬以更怪異的氣氛西進。侍衛們,精神異常抖擻。沙嵐、雪嵐,
異常暴躁。希福納,異常虛弱。
    穆勒冷噱。他打盹不到一個時辰,一睜眼竟風雲變色。顯然他身前的這娘兒
們,玩得十分盡興了。
    與他同乘一駒的壽思立時打了個寒顫。她不需回頭,就可以知道背後的人正
用什麼樣的眼光在審析她。這人太精明,老練到八風吹不動的境界。在想些什麼、
識破什麼、盤算什麼,完全窺測不到。
    但他骨子裡絕沒有表面那麼懶散,城府甚深。
    乾烈的風不時狂掃大地,日頭朦朧,如水中月影。風勢稍緩時,不知名的寒
氣便擁攏而來,刺冽難耐。
    穆勒仰望天際,藍到沒有一絲縫隙,白雲遠遠地被壓在山嶺,進犯不了艷碧
至極的領地。天遙地闊間,才發覺人是如此微不足道。天地之間,微小的人卻又
充滿最大的可能性。
    大哉,如此的奧秘。
    就在他神遊天地之際,感覺到懷中小人兒微微的動靜。他冷眼瞥睨,見她輕
手輕腳地、避免引他注意地偷偷將披風拉蓋過小腦袋,幾乎掩住整張臉,他立即
重聲下令。
    「停馬!」
    整隊人馬頓時止住行進,不明所以地朝向穆勒,等待命令。
    「全部下馬俯伏,制牢自己的馬匹,快!」
    這些跟過他四處征戰的手下,不問原因,馬上從令。唯獨搞不懂狀況的希福
納,好奇地問東問西。
    「這是幹嘛?要休息了嗎?可是我不太習慣趴著睡,而且這沙土上好多砂礫
……」
    他才嘰呱沒多久,就呆呆望見遠處天地連接的邊際,慢慢升起整片怪異的薄
幕。灰灰的,暗暗的,幕自地上緩慢張起,似要蓋起整片藍天。
    「咦,這可真奇。天是由下往上暗的,跟京裡完全不一樣哩。」有意思。「
穆勒,你快起來看看。哇,整個天色一下就暗下來……」
    忽然襲來驚天動地的巨響,彷佛把人丟進大鼓裡一般。無垠的四面八方擊來
猛烈的狂風,怒掃大地。砂礫如刀似箭,四散奔射。力道之強猛,幾可砸破人人
身上的衣衫。
    漫天漫地的兇猛塵沙,隨箸烈風狂舞,凡有空隙之處,全遭掩溺。剎那間,
天地變色,無有聲息。只有沙與風與地,駭人的合鳴。
    那是人世間未曾聽聞的聲音,天地的呼吸。
    可怕的狂風沙暴綿長持續著。時間感、方向感,盡都崩潰。人只剩下存在的
意識,本能性地向冥冥求助。這世界不再是世界,淪為不知名的幽暗境域。
    巨大的天地怒吼,反而使人失去聽覺。巨響中,竟似寧靜。真正的寧靜來臨
時,人人卻恍若仍沉淪在巨響中,俯伏躲避。
    不知狂暴的風沙是為何來襲,也不知是何時離去。穆勒一行人全靜伏在沙礫
下,無有動靜,宛若跟著大地沉息,歸為塵土。
    最先有反應的,是穆勒的黑駒。
    它不滿地噴吐鼻息,自沙礫堆裡掙紮站起,順道拉起緊緊牽制住它轡頭的穆
勒。他幾乎是從沙塵底下爬出來的,幸有大氅覆蔽,否則他一定會嗆溺在漫天漫
地的灰礫裡。
    大地一片平息,恢復藍天黃沙的寧靜風景。微渺的幾粒小小人影,在天地閑
紛紛自平沙爬起,重新整隊。
    這群精銳部屬們不知穆勒是如何得知此處氣候,竟觀測得細微而老練。倘若
他們再晚一步行動,別說大夥牽馬俯伏,恐怕連下馬都來不及,就被驚懼的馬匹
及狂暴風沙卷到不知名的世界去。
    他平日懶散歸懶散,危難之際,才看得見他領人出生人死的本領。
    不過,有個人卻不買帳,倔著剛烈而慍怒的小臉,敵視與她輕蔑對峙的大巨
人。
    「你抓著我不放,就是想利用我來帶你平安深入西境?」
    「你明知天候將有變化卻完全不告知我們,想讓我們陷入沙暴,好悠哉逃離,
是嗎?」好個敗類!
    「你自己要領兵西行,又不事先好好做功課,搞不懂狀況還要我這個外人替
你負責?」簡直人渣!
    無名無形的雷電頓時在他倆間激爆,四眼相對,盡是相看兩討厭的不耐煩與
鄙視。死寂之中,兩人各是一肚子精採豐富的毒辣詛咒。
    隔著一小段距離收拾整隊的眾方人馬,遙望他倆含情脈脈、細細低語的濃情
蜜意,覺得真是浪漫斃了。而且王爺領兵統御的本領神準如妖怪,壽思妹妹又正
是貨真價實的妖怪,這兩個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穆勒面無表情地與她對峙,這份一派淡漠卻比任何表情都懾人,猜不出他下
一瞬會輕笑還是會翻臉,會作罷還是會直接扭下她的腦袋,踢到長城外。
    漫長的可怕互瞪中,最先不安的是壽思。令穆勒不解的是,她隱隱焦慮的原
因並不是他,似乎是天色。
    時近傍晚,太陽未西沉,白月就已透在薄空之中,淡淡地存在。但她不時轉
眼瞥望的神情,倒像那是一把懸在半空的斧頭,隨時會自她頂上砍下來。
    她在怕什麼?又有什麼天候變化將至嗎?
    「你若放聰明點,就別妄想逃跑。等我們平安抵達嘉裕關,我自會放你走,
拿你的引路將功補過,不再追究你和先前流寇的關聯。」
    「少打如意算盤。」她還以與他一般的冷眼,狺狺恐嚇。「你若真的要命,
就盡快放我走,否則別怪我事先沒好心提醒過你們。」
    「你好心?」他不屑到連呼她都嫌抬舉。「在我的人馬中到處胡說八道,挑
撥離間。你簡直好心到連厲鬼都可以升格作菩薩。」
    「別亂講!」
    「我胡說什麼?」他冷嘲。「鬼嗎?」
    「叫你別說你還說!」
    「你又沒跪下求我不要說。」
    「你這人──」不可理喻!明明一副男子漢大丈夫德行,耍起脾氣比小孩子
還惡劣。「好,我認輸。若我下跪,你就會放我走嗎?」
    「不會。」
    「為什麼?」
    「放你走的條件,我剛才已經說了。」其他方法,恕不受理。
    「可是我不──」跟這爛人爭什麼,只會癒辯癒火大,不見成效。「好,那
我替你介紹這一帶的高手,引你西行,保証你平安抵達嘉裕關,如何?」
    「謝了,我想憑你一個,就足以勝任。」
    「你為什麼就是不放我走?!」她惱火大吼,嬌氣十足。
    「因為你美啊。」臭美的美。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她雖然喜歡冒險,可也知道分寸何在。「今晚十
五,望月之夜,要是你不快讓我離開,你們一行人鐵定完蛋!」
    「真可怕。」他百無聊賴地拍撫滿身黃沙。「這附近離我們最近的客棧或村
落有幾裡?」
    這個滿身肌肉的大爬虫、腦袋扁平的大飯桶!她難得天良未泯地提出忠告,
他卻以為她又在耍賤招。既然他這麼不要命,還跟他客氣什麼!
    「你若準備歇腳了,只有兩種選擇。」她悠哉地一掠肩上秀發,懶得瞥他。
「一是倒回昨天停留的那處村落,一是就地過夜。」
    「我問的是,前頭最近的客棧或村落需多久行程。」
    「大約一天。」由破曉至傍晚馬不停蹄地趕的話。
    「好,咱們上馬吧。」
    上馬?「你不打算在這兒準備生火過夜?」
    「不打算。」
    「你決定回昨天的村落了?」
    「不回去。」
    「那你到底要幹嘛?!」
    「我決定──」他自馬上一把將她撈到身前,「徹夜趕路。」
    「整夜不歇?!」
    「照你的說法,明日破曉便可抵達最近的村落。到時你想睡到死為止都沒問
題。」
    「我問的是你!」
    「我幹嘛?」
    她難堪地閃開他高高在上的慵懶睥睨,不太高興自己對他產生的無聊關心。
    她害他胸口劃了一大道傷疤又怎樣,害他昨晚徹夜不成眠又怎樣,害他今天
睡眠不足又得帶領整隊心思各異的人馬趕路又怎樣?是他不對在先,還死抓著她
不放,讓他受點報應本是應當。
    驀地,大碗般的巨掌自她眼下抬起她整張小臉,愕然朝上與他對望。
    「你剛才的話沒說完。」
    他這是幹什麼?話沒說完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一副拷問她是否殺人
放火的閻王相?
    「為什麼問我的狀況如何?」是在關心他嗎?
    「我當然要問!」也當然不服輸。「要是、要是你一時打盹,把我摔下馬去,
那還得了。」
    「沒有任何東西曾從我的馬背上摔下過。」少把他和那種蠢蛋混為一談。「
你別妄想有偷溜的機會,我再累也自有辦法不讓自己打盹。」
    「什麼辦法?」她也想知道。
    他吊兒郎當地隨便睨她一眼,便拉馬揚蹄,頓時身前柔軟的小人兒跌靠入他
懷裡。「若不是你還有這點功用,我何必放你這累贅在我馬背上。」
    莫名其妙的答案。
    不過,這又何妨。反正她本來就打算痛痛快快地玩命,只是計畫中突然冒出
這一大票奇怪的家伙罷了。最教她不爽的,莫過於這只混帳穆勒。
    她從沒碰到過這麼討人厭的對手,精明又頑劣,讓她佔不到多少上風……呵
啊,好困喔。
    馬背雖然顛簸,卻攔不住她癒發濃重的睡意。
    奇怪,他為什麼都不會累?她的小詭計失效了嗎?
    她一面揉著眼睛,一面暗自困惑,不曾留意在她小臉之上緊密觀測的銳利雙
眸。無垠旱漠,往西方無限綿延。一列快馬,直奔日落之處,向西追逐。
    他們為什麼要秘密西進?而且似乎時間很緊迫。是該緊迫,因為祈連山麓早
已飄雪了,這是任他們再怎麼趕也追不過的事實。不過,她才不告訴他們咧。
    什麼穆勒王爺,霸道起來跟土匪沒兩樣,加上他那一臉囂張的大胡子,更像!
只不過,他的眼睛太漂亮,不夠流氣。他的身形舉止也太優雅,不夠粗鄙。若他
想隱匿身分,功夫略嫌不到家。
    又一陣呵欠來襲,她已飄盪在迷離恍惚間,努力思考以保留最後一絲清醒。
    他不累,她當然也不容許自已累,絕不早他一步倒下。昨夜她故意喊冷,打
算色誘,再出其不意踩破他的肚子腸子後逃逸。誰知他竟真以為她很冷,將她連
人帶披風地裹入他大氅裡,同他一道靠坐在炕壁休息。由他渾身緊繃的狀況推測,
他根本是假寐。為什麼沒有對她動手呢?是她誘惑的方法有誤,還是他對女人沒
興趣,或是她的魅力有問題?
    他徹夜假寐,害她也戒備得無法入睡,一直等待他出手。真是太奇怪了,若
他對她沒興趣,之前又為什麼會那樣沉醉地舔吮她的身體?那個應該就是蝶蝶告
訴她的那檔子事,或者,蝶蝶說漏了什麼?還是,她疏忽了某些重要步驟……
    穆勒不住地在策馬行進閑暗暗審析,直到身前嬌軀完全癱軟在他懷裡,才微
微鬆口氣。
    不是這丫頭高桿到他得全力應付,而是他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很難同時應
付自己生理與心理的夾攻。
    忽然間,她乳波盪漾的熱辣記憶湧現,立刻刺激到他壓抑已久的欲望,剛烈
螫人。
    如此固然提神,卻著實傷身。不得已,非常時期,必須採取非常手段。
    可他癒是克制,記憶癒是洶湧。她珠玉般的白嫩肌膚,少女獨有的豐潤與彈
性,以及她囂張的雙乳。他記得十分清楚那對粉嫩蓓蕾在他口中的觸感,他記得
自己曾嘗到的震顫,更記得他指節夾揉間引起的變化……
    落日全然隱沒,寒氣漸重,隨著馬匹的驅馳冷冽拂掠,他卻備感燥熱,分外
飢渴。
    他駕御得了自己的自制力,卻控制不了狂妄的想像力。更何況,這小小罪魁
禍首就正昏睡在他身前。她全然依賴著他的胸膛,朱唇微啟,甜潤地散發引誘。
酥胸堅挺,不受重重衣衫包裡的幹擾,頑強地展現傲人的豐腴。最磨人的莫過於
她跨在馬背兩側的雙腿,其間開張的禁地,一再刺激著他的硬挺。
    她會如何包容他,如何用那副嬌嫩的嗓音呻吟,如何為他哆嗦,如何扭捏擺
盪?
    不省人事的壽思暗暗咕噥一陣,略略調個較舒適的睡姿,便又倚入他臂彎裡
沉睡。此番動盪,幾乎搗毀他的定力──直到他注意前方景象的怪異。
    十五月明,光照大地,一片幽藍寂靜。任何景象、任何聲響,都變得格外鮮
亮。
    「王爺!」
    幾乎是整隊人馬同時發覺情況的不對勁,連馬匹都為之卻步。
    「停!全體肅靜。」
    穆勒一聲令下,整隊立即從命。詭異的事,因而更加鮮明。
    四方荒漠,只有他們這一行人存在。既然他們已停下步伐,為何還會聽見馬
蹄井然有序的隊伍行進聲?而且,聲聲逼近,朝他們的方向緩緩襲來。
    哪裡來的聲響?回音嗎?
    眾人戒備傾聽,各自發寒地握住刀柄,以持鎮定。唯獨穆勒,蹙緊眉心,徐
徐駕馬趨近來聲之處,嚇壞同行者。
    「王爺,請別輕舉妄動!」
    「誰曉得邊地會出什麼怪事!」還是小心為妙。
    他從不信怪力亂神,也從不聽勸。癒駕馬前進,聽得癒是清晰。
    如此嚴謹的行進步伐,不是商隊,而是軍隊。聽這聲音,隊伍應當離他們很
近,但放眼望去,盡是漫漫黃沙,連個影兒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累過頭的幻覺嗎?
    「王爺!別再前進了!」
    若非侍衛們殺豬似的尖嚎,他不會回頭看見人人嚇青的神情。他們是看見什
麼了?
    「保護王爺!拉開陣式!」沙嵐、雪嵐緊急下令。
    所有人馬立即拔刀移位,堅穩剽悍地護在穆勒四周。
    「你們這是做什麼?」
    「王爺?!」居然還一副大惑不解,好像他們全發神經了。「您看不見嗎?」
    「看見什麼?」
    眾人這才錯愕。「王爺?」
    「幹什麼自己嚇自己?」莫名其妙得令他不爽。「沒有敵人,拔刀做什麼?!」
    「王爺!您看不見這些兵了嗎?」就算大夥本來不怕,現在也不得不恐慌。
    穆勒癒發厭煩,努力捺著性子。「什麼兵了?」
    「就杵在咱們面前的這大批人馬呀!」
    居然吼得像快尿褲子了。「好,就算有,那又是誰的人馬?」
    「蘭陵王。」
    這無端回盪的陰森回應,像來自冥府的幽幽吐息,寒冽地橫掃大地,陰陽重
疊。
    穆勒正奇怪這幽沉低吟從何而來,懷中的佳人就駭然驚醒,嚇壞地緊抓他衣
襟不放。「蘭……蘭陵王!」
    穆勒啼笑皆非。好,真他媽的好極了,大家一起來發神經。
    猝地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壽思整個人猛力拖出他的懷抱外。穆勒一驚,快手
扣住她右臂,卻有不知名的蠻力將她向左側拖去。
    「好痛!你們放開我啦!」
    拉著她的只有他而已,哪來的「你們」?
    「你聾子啊,還不快放手!」她痛得又哭又叫。
    「你到底在跟誰說話?」這特技表演未免精採過頭了。
    「啊!」她左方的無名之力似要不計一切代價拖走她,那份兇猛連穆勒都感
覺到了。「穆勒!穆勒救我!」
    火氣爆炸。「究竟是什麼人在此搗鬼?!」
    回應這獅子咆哮的,仍是陰冷的深邃吐息,一聲聲由另一個世界飄盪而來。
    「蘭陵王。」
                                第三章
    旱漠星夜,孤寒的遼闊異境令人感到人類的無助與渺小。冷月當空,幽暝的
大地共容著許多可見與不可見的存在,威脅著人類薄弱的安全感。
    縱使穆勒的人馬再身經百戰,也不曾見過如此驚駭的景象。
    不知名的大軍,隨著不知名的跫音,幽幽顯現,森然包圍。夜色暗得教人看
不清他們的面容,月光則明亮地顯出他們的存在,卻又無力映出他們的影子。
    一隊沒有影子的冷冽士兵,究竟是存在,抑或不存在?
    最可怕的莫過於,大夥眼見為憑的詭異景象,穆勒卻什麼也看不見……
    是他有問題,還是大家有問題?
    「什麼人在此搗鬼?」穆勒暴喝,煩不勝煩。
    「蘭陵王。」
    「誰在說話?!」
    「喂!」壽思的右臂幾乎被他的火氣箝斷,也惱得淚眼汪汪。「別再扯著我
的手好不好?」拿她來拔河呀?
    「有種出聲就該有種現身!」少故作神秘裝神弄鬼。
    「王……王爺,對方就在那裡拉著壽思妹妹,您……還看不見嗎?!」
    他受夠了上上下下神裡神經的王八反應,另一只手抽出大刀便朝壽思左側無
人的空盪掃去,忿忿揮砍著夜色。
    「王爺!請快住手!」
    「砍不死?!那蘭陵王任刀穿過去也不會死?」侍衛尖叫。「那他根本就是
──」
    沒人敢說下一個字。
    「穆勒!不要放手,不要放開我!」壽思嚇得哇哇哭叫,不復傲氣。
    媽的,他又沒要放手,可是為什麼她的手臂硬是漸漸從他掌中滑脫?
    「穆勒!」救她,她不要被拖走!
    他不得不承認,確實是有某種東西存在著,企圖搶奪壽思。
    依稀彷佛間,他似乎曾聽聞精於此道的朋友們聊過這類鳥事,他們說過某種
東西可以退敵。某種……不是很奇特的東西,是什麼?
    「穆勒,快拿我的玉佩鎮他!」希福納快馬趕來,扯出頸內掛的一大串紅紅
綠綠的寶貝。「我早預料會有怪事,帶了一堆護身符和寶玉……哇啊!」
    希福納的掛鏈應聲繃斷,一大堆寶貝全散落沙地上,他連忙翻身下馬,嘰哇
亂叫。
    「?劍課業撓衽暹鄭  裟娜  耍磕忝強旃?蚗隻ㄖ銣r!★
    等他找著壽思也差不多掛了。
    「穆勒,不要放手,救我!」
    他急得青筋暴綻,咬牙使勁箝住她手肘。強猛的拉力卻不住朝左拖,使他一
再失去掌握,最後只拉住了她的右掌,卻仍繼續在他手中寸寸滑走。
    怎麼可能,她手上又沒沾油!
    「王爺!」
    眾人一再地企圖駕馬趕來搶救,卻遭到奇怪力量的阻撓,無法前進。
    「這些士兵怎麼攻擊起咱們了?」
    「用刀砍也沒用,怎麼辦?」
    「別亂來,小心傷到自己人!」穆勒憤吼,鎮住胡亂揮刀的惶恐屬下們。
    「穆勒!」
    壽思最後的呼救沖破他記憶中的迷障,他抓起馬腹旁的皮囊咬開封塞,猛地
將囊內清水全潑往壽思左側的空中,頓時駭人的嘶吼大作,聽得人人毛骨悚然。
    分不清那是人還是獸的狂哮,一種極尖銳極可怖的撕裂聲發出層層疊疊的空
洞回盪,刻蝕著每一個人的骨血,凜然戰栗。
    原本幾乎快被完全拖到半空中的壽思,突然失去左側箝拉的力量而往下摔。
若非右手掌仍被穆勒牢牢抓住,早一頭栽入黃沙裡。
    「把你們的水朝他們潑去!」
    穆勒這一吼,個個緊急行動。清水一洒,幽靈士兵們全潰散成聲聲淒厲嘶喊,
折騰所有人的心魂。
    而後,回復平靜。
    依舊是平沙月夜,依舊是萬裡西風,依舊是遼闊無垠,天連地,地連天。只
聞夜風橫行大地乍起乍歇的聲響,以及寂靜中沙土滾動的幽嗚。
    整隊人馬悄然發怔。歷劫過後,神思尚在混亂中。
    穆勒蹙緊眉心,胸膛微微起伏。夜風襲掠,他才感覺到自己渾身濕透了。不
是因為方才潑的清水,而是莫名的冷汗。
    「全員整隊!」
    這聲鐵令驚破眾人的空茫,立即依從行動目標,由執行中找回踏實感。
    他抓著壽思右手一提,將她整個人拎回馬背,才發覺她抖得十分厲害,一臉
蒼白。
    「怕什麼,你不是早知道那些東西會出現?」
    他輕忽的譏誚激回她的傲氣,忿忿抬眼瞪向他的惡劣,卻又不得不理虧地垂
下負氣的小臉。
    「我是知道,但我也已經警告過你了,是你不聽。」
    「事實的嚴重性,跟你沒什麼大不了的警告態度,可差了十萬八千裡。」
    「我是很認真的在警告你!」是他自己用沒什麼大不了的態度回應。「我雖
然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可我怎麼知道他這次來勢會這麼兇猛。我自己也很意外
啊!」
    「少吠得那麼無辜。」她的話,每句都得打折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就告訴你說是蘭陵王嗎?」她也以不屑回應他的不屑。
    「他為什麼找上你?」
    「你去問他啊。」
    鐵板大掌硬生生轉回她撇開的小臉,肅殺低狺。「別跟我耍嘴皮子。這事已
經扯到我們頭上,我就有權知道詳情。」
    「你是故意把事情扯到你頭上,我幹嘛浪費唇舌去滿足你的好奇?大不了你
放我走,這事就馬上和你沒關系。」
    「宣稱有蘭陵王撐腰的老百姓們對抗流寇時,你在場。剛才那陣無形無狀自
稱是蘭陵王的聲音出現時,目標也是你。你敢說蘭陵王和你沒有關系?」
    「有又怎樣,關你屁事!」
    「當然相關,因為你這個人情可欠大了。」
    壽思暗暗被他的兇狠懾住,仍故作從容。「那……好吧,為了報答你的救命
之恩,我替你帶路西行可以了吧。」
    「不需要。」
    她愕然眨巴大眼。「你打算自己帶隊西進?」
    「不,根本不必西進了。」
    她不懂。他怎麼一副突然看開了的德行?順著他昂首注目的方向往上瞧,她
才驚訝發現,今夜寒氣特別刺煞的緣故──
    降雪了。
    紛紛白絮,宣告著穆勒西潛之計的終結。任他能力再大,計畫再周嚴,也不
敵大自然的統御。
    「如果你真要潛至嘉裕關的話……就算開始飄雪了,還是可以行進。」她小
聲咕噥著,不想顯露太多內疚。
    「不可能了。」
    「為什麼?」那麼篤定。
    「因為我們沒有水,而最近的水源處離我們至少有四天路程。」而且是在沒
降雪的條件下估算。
    「可是你們今晚若連夜趕路,明早就會抵達我說的那個小村落──」
    「那是荒村,早沒了水源。」
    她先是一愣,而後光火。「你既然早都調查好了,還故意向我問路?!」
    「若不這樣,怎麼測得出你的本性有多卑劣?」
    「卑劣的是你!」還有臉擺個冰清聖潔的死相?!「我真的知道前頭有村落,
可我並不知道它早已沒了水源。就算我知道,你沒問我又何必羅唆!」
    「可以不必再要你的小把戲。」他懶懶指揮眾人改調方向。
    「那也請你收斂自己的下三濫手段。我不是你的犯人,你無權拘押著我不放!」
    「就因為先前無法得知你涉案的程度有多大,才勉強押著你同行。現在確定
你和蘭陵王有關聯,扣押你,就名正言順。」
    什麼狗屁!「那我先前豈不是平白無辜地被你扣住了?」
    「你現在可一點都不無辜。」
    「要扣住我,你拿出証據來!」別以為她人小力小,他就可以以大欺小。「
流寇打劫百姓之事,你有什麼証據証明我不是剛巧路過而已?剛才的蘭陵王騷動,
你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又憑什麼指控我?」
    「有道理。」他的懶散忽而轉為犀利,鷹眼狠睇。「那麼說說你的來歷,如
何?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脫得了關系。」
    這個超極惡爛的討厭鬼,根本就是混帳一個!
    「我勸你,小脾氣就拗到此為止。因為我保証,我接下來的情緒會非常、非
常、非常的不好。」
    這點由他此刻過分溫柔的語氣就可得知。她不服氣地轉瞥周遭虛脫行進的人,
更加搞不懂他經歷那麼多挑戰了怎麼還那麼活力充沛,恐嚇得那麼帶勁兒。霹靂
大妖怪……
    經過沒日沒夜的趕回頭路,終於在三天半之後,快馬抵達甘州,在雪勢增強
之前得以入城落腳。
    壽思不曾在馬上如此瘋狂奔馳,早就三魂顛走了七魄,一下馬落地就整個人
癱厥,不省人事地昏死了一天一夜。其他勇士們則否,再怎麼疲累,也一定要先
去溫柔鄉大吐禁欲苦水,才肯安心瞑目。所以一行人入甘州城後,穆勒一聲令下,
大夥就做鳥獸散,促進當地經濟繁榮去也。
    沉睡中,她的小腦袋瓜仍逞強地不住運作,作著自認十分清醒的夢。
    她不會休息太久,瞇一下眼就起來……
    甘州,她的地盤,最安全也最危險之處。她一定要趁穆勒沉睡之時逃逸,潛
回老窩避難去。
    她離家太多日,旁人一定快替她掩護不下去了。真是危險。但……她又有點
小小邪惡心機,真想看看情勢若就此惡化下去,又會怎樣。
    她厭煩拍板定案的人生,過膩一成不變的日子。彷佛人生從生到死,不過吃
喝拉撒爾爾。她不需要人假惺惺的謙恭有禮,惡心巴拉的逢迎諂媚,她要有意思
一點的人生。
    不過,碰到穆勒雖然很有意思,但她不想跟這種人攪和。
    她活了十六年,從沒見過這麼傲慢的討厭鬼。長得高大英挺又怎樣,氣魄與
功夫了得又怎樣,很有統御手腕又怎樣?她一見他就反感!
    只有在他救她脫離蘭陵王之時,還略略有些可取之處……
    他的懷裡靠起來也挺舒服的,不過,也僅如此而已。爛人依舊爛,惡劣不曾
改。
    穆勒是郡王爺……來甘肅查案的郡王爺。如果他不是來查案的就好了,因為
那樣,他們就不必被迫為敵。
    「起來,把水喝下去。」
    喔,對了,她也很討厭他的霸道。她雖然並不怕,可她也是從小給人呵護大
的。如果他肯溫柔體貼一點,她是可以勉強給他一滴滴好感啦……
    猛然的嗆咳打斷她的好夢。她難受地咳了好一陣,還是不敵濃濃睡意地繼續
昏死。
    「還有肉湯,喝完再睡!不然等你醒來,早變成乾屍。」
    吵死了……她什麼都不要,只要睡覺。
    「你要是敢再甩翻一碗,我就把你抱起來把地上湯汁舔乾淨!」
    好兇……她最討厭別人使喚她。小時候奶娘也曾用這種方法逼她用膳,結果奶
娘氣到罰她一餐不準吃。她比奶娘更狼,三天什麼都不吃。直到餓昏在榻上,奶娘
一家老小全跪在她床前磕頭哭求,外公和阿瑪額娘、各房表親輪番苦勸,她才乖乖
進食。
    若要跟她來硬的,她就跟他拚了。
    「跟我逞強,你等於是在跟自己過不去。」醇厚的低嗓發出最後恐嚇。
    誰甩他啊。她現在只要睡覺,其他什麼都不要。
    「嘴巴張開。吞下去!」
    不要。
    蠻橫的力量卻扳著她下顎,強制地開口進食。她累到眼皮都黏死在一起,卻
仍意志頑劣地咬緊牙關,寧死不屈。
    雙方形成苦戰,想灌食的人既要扳開她小口又得小心別捏碎她的顎骨,拒絕
進食的人則手腳齊  地對抗緊密包圍的胸懷。
    至於那碗肉湯,早摔爛在地上,沒人記得它的存在。
    漸漸地,壽思氣到睡不下去,索性張口就咬死抓著她臉蛋不放的怪手。她用
力地咬,惱火地咬!就算人家皮肉比她牙齒還剛硬地也照咬!
    大手的主人高高冷睨,像在看小哈巴咬奪他的便鞋。
    「枉費我還叫人把肉粥熬爛了給你喝,原來你不吃軟的只吃硬。」
    可惡,他怎麼涼涼的,好像一點也不痛?再咬、用力咬!我咬、我咬、我咬
咬咬!
    「你把你的熱情用錯方向了。」
    呃?她瞠大傻眼,被他扣住頭側,張大的小口被他深深吻下去。
    他搞什麼鬼?!
    頓時南拳北腿全軍上陣,強力猛攻。誰知他根本不甩這些可笑的小小阻撓,
雙手緊捧她的頭,惡狠狠地吮噬她的唇舌,毫不吝嗇地流泄嘖嘖聲響,間或饒富
興味的吟詠,撩人至極。
    她被吻得頭昏眼花,連呼吸的縫隙也沒有,被他扣得死死的,以方才她咬他
的狠勁,反噬她的紅唇。
    「有本事你就像之前那樣地咬呀。」看她還有沒有膽子造反。
    原來,這種亂嚼舌根的招數是用來懲戒示威的!上回他們交戰,他在自己快
敗陣時就出這招。現在快打不過她了,就又重施故技。卑鄙!太狡猾了,虧她還
不太討厭這種感覺,沒想到竟是讓她棄甲投降的圈套。
    她理智上倔強地想撤退,身軀卻隨著他加深的吻啄更加傾近。加上他移至她
頸後的巨掌,不斷揉摩纖麗的頸骨,散發強烈的魔力,令她暈眩。
    不知何時,她的小腦袋瓜已仰枕在他臂彎裡,柔順地迎接他各樣神奇的唇舌
挑逗。
    他嘗得出她的青澀笨拙,以及不明所以的好奇,還有隱隱防備。
    真可笑,她真以為他會一口把她的下唇咬噬入腹嗎?
    「告訴我你是誰。」
    壽思啊。不要停下他的吻,她喜歡他用這種奇怪的方法親近她。
    「我從不跟女囚犯胡搞。」
    「我不是犯人……」
    「那你是哪裡來的?」
    「我是好人家的女孩,不是不正經的貨色。」雖然現在偎在他臂彎中的德行
實在正經不到哪去。
    「你還是沒有據實以告。」
    給他這樣一講,浪漫情懷頓時殺光光。她沒好氣地槌開他的胸膛,退坐回被
窩裡,完全清醒。
    「你便宜已經佔夠了吧?還不快滾!」方才的小女人嬌態瞬間消滅,回復刺
  狀。
    「該滾的是你。」他無聊地環胸坐在床邊椅上,雙腳帶靴地高高蹺壓在她棉
被上。「這上房是我定的,銀兩是我付的,你有什麼資格攆人?」
    「好!那我──」
    「再說你大睡特睡近兩天,都是我在看照。外加之前曾從蘭陵王手中救過你,
你欠的人情,該怎麼了結?」
    「我又沒要你雞婆插手。」
    「是嗎?」他依舊悠哉從容。「那夜蘭陵王差點拖走你時,你是怎麼哭著求
我救你的?」
    小臉頓時通紅,載滿不服氣。「大不了你撒手不管。反正我們素不相識,你
沒必要幫忙!」
    「你碰到人需要幫助,你會見死不救?」
    「當然不會。」
    「那你還有什麼資格批評我多管聞事?」
    可她就是不要穆勒來管她的閑事!她向來討厭別人幹涉她,卻似乎並不討厭
穆勒的幹涉。這怎麼成?那她的原則怎麼辦?更何況,她跟穆勒完全稱不上認識,
憑什麼要讓一個陌生過客搗亂她的人生?
    「坦白說,我秘密西潛,是為了找一個人的下落。」
    他突來的開誠布公,令她錯愕。
    她靜靜等著他下一步動作,但,他只是沉默,凝重而深沉地盯著被褥上的綻
線,彷佛那是難以忍受的敗筆,破壞了他整體思路的精確性。
    「現在,西行不成,我連對方是生是死都探不到,遑論他的下落。」
    看他的臉色,這好像是什麼不可原諒的失策。「那個人很重要嗎?」
    「不重要,他一個人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那你找不到他又有什麼關系?」反正不重要。
    「是啊。」
    他說得乾脆,神情卻很是落寞。她最受不了這種情況,濫情透頂。不過,他
垂下長睫的模樣真是好看。這還是她頭一次好好細瞧這混帳。
    她一直都覺得他的懶散不是真懶散,而是某種叛逆的強悍不得釋放,有種無
奈的認命氣味,更有隨時豁出去狠狠發泄一場的危險性。
    十足的火爆浪子,只是烈火被形勢制得死死的。他這副失落德行實在教人心
動,像個挫折的小男孩,看起來既孤單,又無害。
    「我……我在甘州有些人脈,或許可以幫你找找你要搜尋的那個人。」
    「這事並不單純,我不希望你涉險。」
    她也不想。可是──「我沒那麼孬種。」
    「一個人有沒有種,不是用嘴巴說的。」
    這只豬頭,都什麼局面了還逞啥子英雄?若不靠她,他這京城大少能在此地
搞出什麼名堂!
    「你可以張大眼睛,看看我如何說到做到。」
    「我建議你最好再考慮一下。」
    「為什麼?」
    「我看過太多一逞口舌之快的人。說的時候豪氣萬千,做的時候婆婆媽媽,
一堆推拖理由全搬上台面。」
    「我不是那種人。」
    「那種人也多半會自以為帶種地這麼認為。」唔,靴子簡直臟得不像話,回
頭叫人清一清。
    王八蛋!「我不是你以前打過交道的那種爛貨,少把你的經驗套用到我身上!」
    「大小姐,你說得是很漂亮。可是請你臭屁的時候也想想,你有什麼憑據保
証你的承諾確實可靠?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用下面放屁,有的人是專門用嘴巴
來放的。」
    「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我剛才說的話,不過是在自言自語發牢騷。」
    「你若有念過書就該知道何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是知道,就怕你自己不怎麼明白,卻拿來胡說八道。」
    「那就收好你的憑據!」
    他慵懶一抓,接住壽思憤恨摔來的金鎖片。被扯斷的細鏈,殘敗地垂掛在她
頸邊。
    「你拿著它隨便到甘州任何一個有名有號的地方去問,我保証他們都會回應
你「一切吩咐、都已照辦」!」
    「你省省吧。」他鄙笑地將鎖片輕巧拋回去。「咱們素昧平生,我沒必要欠
你這人情。」
    「就當它是扯平你救我脫離蘭陵王的恩情。自此兩不相欠!」
    「成交。」
    他攫住她再度摔來的鎖片,咧開一抹狡獪,讓她頓時恢復神智。
    完蛋,中計了!
    她怎麼會犯下這種錯?怎麼被他激到牽著鼻子走?她剛才到底在想什麼?
    穆勒像透析到她醒悟的念頭般,極其輕蔑地冷笑。
    「怎麼,想出爾反爾?」
    是,她後悔了,她現在才清醒過來了。
    「請便。你會反悔,我並不意外。畢竟我先前就說過,這類慣用嘴巴放屁的
家伙,我看太多了。」
    「我沒有要反悔!」啊!白痴……
    「不反悔?你確定嗎?」哼哼。
    不要上當,他是在故意激她!但是現在她該怎麼辦?平白承諾幫他這麼大的
忙,還不小心把她應得的人情回饋也一筆勾消,簡直大方到成了任他使喚的奴才。
    怎麼辦?她該怎麼脫困?
    「我看你肉湯也別喝了。」他瞥了一眼地上的殘亂,挑眉回視。「瞧你方才
的聒噪悍勁,你的體力應該恢復得差不多。」
    好像是。呀,或許……已恢復到趁夜逃走都不成問題。
    「那好。」
    什麼?「你去哪裡?」怎麼忽然走人?
    「我有必要向你報告嗎?」
    「你不是一直在照顧我嗎?」
    「所以現在輪到該照顧我自己。」他可沒好心到甘願做她的丫鬟,成天伺候。
    「等一下!」吼這麼急,實在丟臉,但這事她非得搞清楚。「難道你來不單
是為了照料我的狀況?」
    「很高興你的腦袋仍然管用。」
    氣煞壽思。「你果真是特地趁我神智不清時勒索我幫你這個忙!」
    「不是勒索,是拐騙。」請勿扣錯罪名。
    「然後你就拍拍屁股,找你的妖嬈女伴去?」
    「不然我會去找我的隨行壯男嗎?」
    「你!」她要撕了他的嘴!
    「王爺。」低柔溫婉的輕喚,靜靜杵在門外,淡淡問候。「需要我進來收拾
嗎?」
    「不必。」
    「那就請您盡快過去吧,訪客都在等著。」
    誰?壽思連雙耳都抽尖了,直著身子瞠大貓眼,就是看不見門外溫順的存在。
    原本火爆的場面,倏地轉而懸疑。
    她不曾在同行的旅途上聽過這聲音,優美的低嗓又不似本地庸脂俗粉,聽起
來就很有氣質,教養甚佳。哪裡來的女人?
    穆勒冷眼旁觀,決定讓這個小遊戲再延續一下,便以手指打了個脆響。
    門外人翩然而入。屋內燭火尚明,不難認出對方秀氣的長相。一名少女,長
得很是精致,每一處分開看並不特別漂亮,但合在一起,看來就是說不出的舒服。
每一樣都細膩,細眉長眼,薄潤紅唇,鵝蛋般的平滑面容,笑起來都服服帖帖。
相形之下,她自己的濃眉大眼孩子臉,感覺頗野。
    沒來由地,壽思極度不爽,一張小臉虎視眈眈。
    「事情都打點好了嗎?」穆勒故意坐回床邊椅凳,慢慢兒耗。
    「是,我已經告知甘州府我們目前的行程。提督大人並未對我們延遲這麼多
日才抵達的事有何質疑,只是不明白我們為何不讓他這地主張羅吃住。」
    「該質疑的不質疑,淨會為瑣事擔心。」好個狗官。
    「你哼什麼?」壽思驟然發飆,火氣唐突。
    「關你屁事。」
    「你又不了解甘肅提督是什麼樣的人,憑什麼下定論?」
    「這麼說,你就很了解羅?」
    糟了!「我只是覺得你這爛人批評得太倉卒。」
    「你罵我爛人就不倉卒?」
    「我哪有那樣罵你?!」
    「你是誰?」
    「你管我!」
    穆勒轉而閑閑問女子。「歌嵐,她是誰?」
    「甘肅提督敦拜大人的長女,壽思格格。」
    壽思驚瞪那名叫歌嵐的少女。只見她仍是溫柔可掬的笑容,靜靜候在一側。
    「了不起,甘肅提督的掌上明珠竟然跟打家劫舍的土匪們勾結。」嘖嘖。「
歌嵐,你說,這事我們該如何了結呢?」
    他敢跟這個女的一起了結她?!有種試試看!
    「王爺,別說笑了。」歌嵐苦笑。「你會嚇著人家的。」
    「她要是能被人嚇著,那才真叫嚇人。」
    不料,床上小人兒撲簌簌地當下滾落淚珠,卻倔著性子抿緊下唇,寧死不出
聲。委屈的小模樣,足教英雄揪心斷腸。
    「王爺……」歌嵐銘愕地瞥到廊外不耐久候、乾脆前來的一幹訪客,可惜穆
勒並未接收到她的暗示。
    他瞇著傲慢雙眸,專注於這丫頭又想耍啥賤招。
    「壽恩格格,王爺只是逗若你玩的,你別當真。」快快收場為妙。
    她才不甩這女的,猛地揮開企圖拍撫的玉手,放聲痛泣。
    「你懷疑我和土匪們勾結的誤解,我不是已經照你要求的,用我的身體向你
証明了嗎?你都奪走我的清白,一路上享盡艷福,卻在這時候才跟我說你還是認
定我是土匪頭,太欺負人!」
    「壽思格格,」嚇壞歌嵐。「這……」
    她崩潰地俯倒在枕上大哭,暗暗竊喜地聆賞歌嵐的駭然無措。
    她就是要抹黑他,氣死他最好,哼。
    「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壽思這一悲憤起身,才愕然想起問這話的聲音好熟悉。
「阿、阿瑪─」
    穆勒急急闖入的訪客,怎麼會是阿瑪?
    「敦拜大人,我不記得我有請您進來。」穆勒冷冷點破當場驚呆的對視父女。
    「你放敦拜大人在樓下等了老半天,又怎麼說?」同行的訪客們駁斥。
    「因為我在樓上忙著照顧他的寶貝女兒。」他環胸倚床。
    照顧?
    向來沒脾氣的老好人敦拜,不禁緩緩回頭,一臉愕白地與穆勒對望良久。
    「你是……怎麼照顧我女兒的?」
    他冷睨壽思的驚惶無措,勾起嘴角,傲然挑眉。
    「當然是用我的身體了。」
                                第四章
    事情是這樣的。
    壽思格格從小養在深閨,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所以也就天不怕地不怕──反
正天地不過就是從屋頂到地板這麼大。格格平日閑在大宅裡,飽讀各家垃圾經典,
加上周遭親友錯誤的教導,因而造就地古怪的性格。
    例如,她要尋找世上真正的刺激。
    然後,她就碰到了穆勒。
    穆勒王爺從小生在京城,容姿異常俊逸,一舉一動備受矚目,這令他很嘔。
他太過秀麗的少年時代,飽受各路英雄好漢的特殊青睞,氣得他發狠鍛鏈自我,
自動請纓南征北討,成為一等一的男子漢。很不幸地,身旁依舊會圍來愛慕的狂
蜂浪蝶,吸引力更加地男女不拘、老少咸宜。也因為他太有腐敗墮落的本錢,只
要勾勾手,各色胭脂都可任他品嘗。這樣簡單的人生,無聊透頂。
    直到他遇上真正的挑戰:詭異的壽思。
    就像世上的每一只破鍋子,只要持之以恆地認真尋求,總會在世上的另一個
角落找到與之相配的爛蓋子。
    他們的相遇是粗魯的,他們的結合更是暴力。
    「姊,怎麼個暴力法?」
    「拳打腳踢,搞得我幾乎衣不蔽體。而且,流了好多好多血。」不過,流的
都是穆勒身上的血──而且還是被她一刀砍出來的。
    壽思不清不楚的解說,讓周遭親友大抽冷氣,各個血脈僨張,故作聖潔。
    「這簡直……恬不知恥!」
    「禽獸一般的男人!」
    「啊……我快昏倒了。蝶蝶,快過來扶住我。」
    「姨,你們別打岔好不好?」少年壽陽不爽地冷她們一眼。「是我在負責記
錄姊的事,就由我負責發問!」
    「好嘛。」三個三十來歲的青春姨媽大擺委屈相,故意扁嘴賣可憐。
    「這些還不夠你發揮嗎?」壽思雙手托著小臉,百無聊賴地垂望弟弟的快筆
草記。
    「不夠。他搞得你衣不蔽體,流了很多血,然後呢?」
    「然後他用我破得稀巴爛的衣服綁住我手腳,不給我其他東西穿。」省得她
逃跑。
    「天哪!」
    「噢,好狂野。」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蝶蝶,扶著我!」
    「然後呢?」壽陽沒他姨媽們那麼激切,無動於衷地一直邊寫邊問。「你們
就睡下了?」
    「沒,我們一夜都沒睡。」相互防備了整個晚上。
    「什麼,一夜都沒睡?!」
    「這也太強了吧?」
    「男子漢……」
    啪嗒一聲,小姨暈厥在地,侍女蝶蝶連忙上前收屍……不,收拾。
    「夠了吧,壽陽?」她講得好煩。
    「不行,這麼一點點東西不夠我寫完兩回。」
    「你到底還要多少材料才夠寫出什麼綺情婀娜淫冶狂放之飲食男女欲海生波
艷聲浪語佳人賦?」
    「看你羅。」
    「幹嘛看我?」立志要寫曠世爛作的又不是她。
    「你和穆勒癒合作,我的大作就會癒有看頭。」
    「是喔。」看個頭喔。
    「小姨都暈倒了,足見第一關打通了。可是一定要到大姨、二姨都暈倒的地
步,這作品才能叫精採。」
    「沒錯沒錯!」
    「可目前我們還挺得住。」
    壽思冷睨大姨二姨蒸籠包子似的振奮大臉,熱氣騰騰,鼻下不斷噴吐串串鬥
志。「你們既然對這事這麼有興趣,何不直接去找穆勒?」
    「什麼話!要我們去找那種臭男人?」
    「太可怕了。一想到他毛茸茸的手腳和一臉大胡子,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愛男人卻愛聽男女緋聞。壽思無聊地吐了好長一口氣,欲振乏力。
    「壽思,那個……」咳,要問還是有點挺不好意思的。「聽說,那個穆勒王
爺這一路上都用他的身體來「照顧」你,真的假的?」
    「真的啊。」
    姨媽們一陣驚聲尖叫,興奮地咕咕呱呱個沒完沒了,不時爆出「哎呀死相」,
或者「你這女的好色喔」之類的駭人狂笑。
    壽思不禁嚴肅深思,自已再過十年仍嫁不出去的話,是不是也會變成姨媽們
這樣子……嗯,前景堪慮。
    「姊,他都怎麼用身體照顧你?」
    這樣看來,弟弟就事論事的一派疏離,還比較正常。
    「他都被我當馬騎。」像個靠墊似地成天任她依在懷裡,一同駕御他的愛駒。
    「我的壽思呀──」姨媽們瘋狂到最高點。「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剛開始很不舒服。」因為他的肌肉超硬的。「不過久了就習慣。」
    這下不止雲英未嫁的姨媽們,連見過世面的侍女蝶蝶都為之詫異。
    「因為他太巨大了,讓我很難適應。」想想看,她渾身站直了都還不及他肩
頭高。成天被這種大塊頭跟著,壓迫感有夠重。「我這還不是說他壓在我身上的
感覺。」
    全場尖叫。
    「沒辦法,我走到哪兒他都一定要跟。」虎視眈眈地嚴密監控,逃都逃不了。
「跟著也就算了,又黏得死緊。加上他入夜也從不躺下休息──」
    「他從、從、從不躺下?」
    「嗯,他習慣整夜都坐著。」
    「整夜都做?!」
    屋頂幾乎給女人們吼翻了。
    「他沒一刻肯放過我。」時時盯梢,有夠煩的。「我一直想找機會脫身,都
沒辦法,所以才會失蹤這麼多時日。」
    「啊……狂野而放盪的原始之旅。」
    「你有聽到嗎?他沒有一刻肯放過壽思?劍 苟嗝炊嗝戳釗訟蟯貜獐鰡※琚?    「姨她們幹嘛呻吟?」
    壽陽對姊姊還以感慨的搖頭,不知是指姨媽們沒救了,還是對姊姊絕望了。
    「那……格格。」侍女蝶蝶謹慎問道。「和穆勒王爺一同住進咱們府裡的那
三名女子,又是做什麼的?」
    「誰管她們。」她連穆勒都不屑管了。
    「沙嵐、雪嵐、歌嵐,各是穆勒王爺在查辦上的得力助手。」壽陽調起寒眸
哼哼哼。「而且是秘密的助手,絕不公開的喔。」
    「什麼意思?」壽思狠瞥。
    「我寫出來你就知道了。」他落一落紙頁,收攤打烊。
    「你為什麼會知道?」還腃得二五八萬似的。
    「跟他旁邊的那個希福納大人混熟了,自然就曉得。」
    那個花稍的草色?「你去色誘人家?」
    「我只有裝可憐而已。假裝我很為自己姊姊的未來擔憂,怕穆勒對你始亂終
棄,辜負你的一片痴情,就向希福納大人哭訴我這個做弟弟的無助與迷惘。這不,
就套出一切了。」
    「你得了吧,什麼很為我擔心!」根本是為他自己的下流故事找材料。
    「不跟你串了,我要回書房整頓這些橋段。」
    「壽陽,寫完了一定要先給我們看喔!」姨媽們欣然高嚷。
    「少來。我每次一個章回寫完給你們看,你們就一個傳一個,整個府裡的阿
狗阿貓幾乎全都看過了,最後卻把底稿給我弄不見。」害他寫了兩、三年下來,
手邊什麼東西都沒有。
    姨媽們連忙哀聲婉求地死命巴結。畢竟離京千裡遠,人在荒涼邊境,就只剩
這麼點娛樂打發日子了。
    「弟,給我紙。」
    「不要。」
    兩姊弟窩回小書房後,又為了每天必定會起的爭執各自板著臉。
    「我的紙不夠剪詛咒用的小紙人。」
    「你再剪下去,我的紙就不夠寫下一回故事。」
    「可我要詛咒穆勒,讓他快快滾蛋。」
    「直接攆不是更快?」
    她冷瞪弟弟,弟弟也狠睇她,毒絕相對。
    「你不給我紙,我就把你的文章給阿瑪看。」她寒吟。
    氣斃壽陽,可偏偏壽思咬的正是他的要害。不得已,只好含恨交給她半疊辛
苦裁好的紙箋,供她糟蹋。
    嘻嘻,剪小人,剪小人。她最喜歡玩這種毒辣的小把戲了,自娛又娛人。
    「你們這對惡魔小姊弟又在搞什麼鬼?」書房門外霍地闖入不請自來的俊朗
青年,自以為很受歡迎地大咧笑齒,白牙閃亮得教人睜不開眼。
    這出場是很精採,可惜小姊弟倆反應冷淡,沒人甩他。
    「壽陽,你還在寫這些垃圾文章呀。」他很習慣地自己招呼自己,熱絡得很。
    「表哥,你坐到我的草稿上了。」
    「喔,抱歉。」壽陽這小鬼,東西老是亂放。「哪,收好,我剛才沒看到它
們才坐上去的。」
    「我知道。」表哥的眼裡很少放進姊姊以外的東西。
    「別這麼人小鬼大,太不可愛了。」
    「請不要隨便亂摸我的頭。」
    表哥隨便撤了撇嘴聳聳肩,沒轍。這小姊弟倆生得太過漂亮,所以腦袋也有
些反常。顯然老天造人時,花了太多材料在他們的臉皮上,難怪他倆性格缺陷一
籮筐。
    「壽思,你又剪小紙人兒來玩。早告訴你,別再搞這些危險把戲,你就是不
聽。」
    她幹嘛聽他的,又不是他家奴才。
    「你小心喔,夜路走多了必碰鬼。再玩下去,當心招來亂七八糟的東西。」
      ?貲青甑男    虞肴灰歡    槭平舯痢?    「像那個什麼穆勒王爺,就亂教人討厭的。」表哥向來討厭條件比他好的家
伙。好得癒離譜,他就嘔得癒起勁兒。
    壽思暗吁一口氣。原來表哥指的是這個……
    「他近年來很得皇上賞識又怎樣,還不是京裡養大的公子哥兒。稍稍有點功
跡外加好狗運,就被捧得半天高。」哼,他最不屑這種富貴人渣。「你別看他一
副好像對你很有意思的德行,根本就是裝的,連你阿瑪都看出來了,只是不方便
點破。」
    穆勒幹嘛在人前假裝對她有意思?
    「我就跟他直接講明了,你跟我是一對。」
    「一對什麼?」傻蛋嗎?
    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地對待他的一片痴情?「喂,你可不能被那個無賴漢給
拐走呀!難不成你甘願讓你阿瑪一輩子供他使喚嗎?」
    「他想幹嘛?」
    「我哪曉得。」不過看他就是一肚子壞水的德行。「你想想,他那麼出色的
男人會缺女人嗎?他若真要娶親也不會純粹因為貪圖美色吧?所以羅,他一定別
有居心,搞不好是在打你阿瑪權勢的主意。」
    「他敢?!」小剪子憤然將紙人釘上桌面。
    「姊,你要去討伐他?」
    「你有意見嗎?」美眸狠睇。
    「我沒有,只是知會你一聲:他那個男人不單純,小心被他整倒,那會害我
現在寫的艷史變墓志。」
    她氣到沒空捏扁壽陽那只冷血敗類,急急殺往父親的堂屋。
    雖然她長年以來跟父親處不好,一見面就各自擰眉瞪眼,但如果穆勒敢欺負
阿瑪,她就把他絞成麻花下鍋炸!
    ☆     ☆     ☆
    「也正因為陝甘一帶常有差遣之事,所以出邊人員很需要地方官吏的協助。」
    堂屋裡一票男人閑閑串著家國大事。
    「敦拜大人,你實在是位很盡責的地方官?健!瓜8D煽    男牡仄肺睹讕啤?哇,好好喝喔。
    「我只是盡我的本分。」敦拜溫文地展手示意下人添酒。
    「皇上就是因為知道你這陝甘驛站十分辛苦,才會派我和穆勒前來查視,看
看你有些什麼需要。」
    「是嗎?」敦拜茫然。「我以為……你們是特地來陝甘探查流匪劫掠的狀況。」
    「喔,對,我和穆勒在來這裡的路上碰到一批強盜,真是可怕。」每個都土
巴巴、臟兮兮的。「強盜為什麼都那麼不愛乾淨呢?洗洗澡又不花本錢──」
    「講重點。」在一側小啜的穆勒冷道。
    「可是他們真的好臭喔,我最受不了身上有怪味的人了。」這個酒實在很好
喝。「敦拜大人,等我回京的時候,我可不可以帶兩壺這個酒啊?」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安排兩車讓你帶回去。」
    「哇!」這個秀秀氣氣的敦拜真是好到沒話說。「我很少碰見像你這樣人美
心也美的男子?健!?    敦拜被這露骨的讚賞糗得當場啞然。
    「我以前就聽說過你這位絕世美男子的傳奇,可我親眼認識你後,才發現你
最美的是心地。」貴為提督卻一點也不流氣、不驕傲,反而細心招待得周周到到。
「也難怪你會生出那麼漂亮的一對兒女,只是他們似乎沒生到你的好脾氣。」
    「是啊,不但脾氣不好,心腸更是不好。」
    希福納聽得門口傳來的這句悠悠嬌語,嚇得花容失色,七手八腳地趕忙抓回
滑落的夜光杯。
    敦拜繃著為難的俊容,雖沒出聲譴責女兒,不悅的眼神也夠教場面難堪。
    但壽思早習慣父親這種沉默的冷淡反應,也懶得期待他會有任何更進一步的
關心。打從有記憶以來,父親對她的事最有反應的一次,大概就是聽到她和穆勒
有染的那回吧。
    那段胡說八道給他聽見了又怎樣?氣死他最好。
    「你……你沒事跑來幹什麼?」堂堂男子漢希福納,自從因她而一路遭受各
樣坎坷後,對她就始終怕怕的。
    「這裡是我家。」她甜甜一笑,幾乎滲出蜜來。
    「可是,我們這些大人……在談很重要的事。」
    「我也是為很重要的事前來。」
    嬌美無邪的笑靨,頓時變得有些不懷好意,害希福納渾身猛一抖顫,疙瘩四
起。
    「穆勒,你到底要人家等你到什麼時候嘛?」柔膩膩的小手正打算摟往背門
而坐的魁梧身影時,驀然僵在半空。
    穆勒偏著頭,自肩頭瞥睨身後怔住的小人兒,她也正錯愕地瞪著他,中斷了
詭計。
    這是……穆勒?他那一臉惡心巴拉的爛胡碴呢?
    嚴格說來,這還是她頭一回看清他到底長什麼模樣。
    她以為自已的父親已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沒想到自己竟會有被別的男子
懾住的一天,當場驚呆。
    他和父親秀逸的俊美截然不同,是絕對的男人味,危險而富攻擊性,卻又魅
力四射,讓人昏沉沉地,再危險也都想冒死親近。她早看出他有雙極為漂亮的眼
睛,卻不知道掩在毛茸大胡底下的,更是張陽剛俊偉的臉龐。
    很顯然,他不是個愛笑的家伙,所以原本應是醉人的酒窩,在他臉上則淪為
剛棱有力的刻痕,將他的俊容雕鑿得更加孤傲。
    她不喜歡沒了大胡子的他,完美的下顎勾勒著出色的形貌,毫無遮掩地暴露
卓越風採,看了就教人生氣。
    「有事嗎?」
    他的唇也很惹人厭,隨便說說話就性感至極。她比較喜歡父親那種斯文的薄
唇,溫文內斂,他的厚唇就囂張狂妄多了。偏偏那又是他冷峻面容上,最圓潤飽
滿之處,使他的吻吮充滿魔力。
    「你是特地來向我撒嬌,還是特地來生悶氣?」
    「什麼?」她微愕。
    穆勒悠然而淡漠地自希福納袖裡抽出小手鏡,亮在她面前。壽思瞪見鏡中反
映的自己竟是一臉的不甘心與惱火,連忙調整演技。
    「你為什麼要把人家最喜歡的胡子剃掉嘛?」
    撒嬌兼生氣,轉得巧妙。「我可沒聽說你喜歡我的胡子過。」
    想拆她的台?作夢!「因為我喜歡的是你的全部啊。」
    她好生委屈地挽起他的健臂,企圖拉他起身。
    「我不要你變成這樣,好像另一個人似的。」
    「你要帶我去哪?」他無情淡道,卻又很合作地順勢起身。「我在跟你阿瑪
商議要事。」
    「不管,我這裡要談的也是要事。你來嘛……」惡。
    壽思自己是演得反胃至極,卻不知旁人看得聽得渾身酥軟,被小艷娃的纏綿
本領哄得心馳神盪。
    「這個……敦拜大人?」希福納有些尷尬。她阿瑪不出聲反應一下,就這樣
任她拐走穆勒嗎?
    由敦拜的表情看得出來,他非常不高興女兒當場造次的舉動,卻沉默隱忍,
瞠眼以對。不悅的眼神中又別有深情,彷佛被女兒傷到了心。
    奇怪的父女。
    壽思一把人成功地拉到別處,當著長廊拐角處,就地翻臉,咄咄逼人。
    「你想對我阿瑪做什麼?」
    「做朋友。」
    「然後呢?」
    「利用他的人脈,方便我辦事。」
    她問得甚冷,他也答得夠狠。兩人身形固然懸殊,彼此敵瞪的氣燄卻不相上
下。
    「你可別忘了,你有秘密西行的把柄在我手上。」
    「你也別忘了,你有更多的把柄在我手上。」
    「是嗎?」少來了,以為她是被唬大的嗎?
    「其一,率領土匪打劫的事。」
    「你沒証據,就少亂放屁。」
    「其二,蘭陵王。」
    壽思囂張的氣勢頓時呆住,淪為受驚的小女娃。雖然她努力保持孤傲不屈,
仍掩飾不了發白的臉色。
    「你在恐嚇我之前最好想明白點,你特地西行要找人的事,還得靠我幫忙才
行。」
    「你以為我沒你幫忙,就辦不了事?」
    他講話就講話,幹嘛瞪著死魚眼步步逼近?
    「你既然是找我幫你尋人,又何必纏上我阿瑪?」
    「你既然跟你老子處得不怎麼樣,你管我想對他怎樣。」
    「誰說我跟我阿瑪處不好了?」她火大反擊。她是跟阿瑪一直處不好,但也
輪不到他這外人多嘴!
    「你還真是處處護著你阿瑪。」絕不容人批他一個字。
    「那當然。」
    背後突來的撞擊令她暗驚。死了,被他逼入壁角,這下該怎麼閃人?
    「你如果跟你阿瑪融洽得很,你維護他,合情合理。但你明明跟他大有心結,
卻還坦護得那麼起勁兒,這不由得讓我推想到某種可能性。」
    「什麼?」
    「你在掩飾某個秘密。」
    她無法分辨自己不適的抽息是因為他一語中的,還是因為幾乎壓上她面容的
健壯胸膛。他幹嘛逼得這麼近?
    「你不覺得……你管太多我們家的閑事嗎?」
    「不覺得。」
    「你何必老把矛頭指向我們家?」
    「因為我發覺,你背後有一大團好玩的秘密。」
    壽思全力貼緊背後的壁面,徒勞地希望能藉此離他完全傾近的身子遠一些。
但,她的下巴都快壓緊到胸口上了,還是躲不開貼在她鼻尖的魁梧前襟。
    如此態勢著實難堪,全然密合的身軀完美地相互服帖,她甚至可以透過白己
的身側感受到他強壯的腿肌,正緊湊地圍困著她,更加突顯彼此身形的差距。
    他這是在變相恐嚇嗎?
    「難道堂堂欽差大臣,會閑到調查起我們這些芝麻綠豆官的身家背景?」故
意用鼻子給他哼得很大聲。
    「我對於自己有興趣的案子,再小也絕對不放手。」
    唔,原來他有興趣的是案子,不是她。幸好,她差一點點就對他這番曖昧舉
止心動了。他不在乎她,她才不會自討沒趣。
    「謝謝你的青睞,但我必須很不好意思地告訴你,我們家跟什麼結夥打劫的
土匪毫無瓜葛,你查案查錯方向了。」
    「你人卻出現在現場。」
    他面無表情將手肘靠壓在她頭側的壁上,狀似無心,卻成功地嚇得她更加慌
張,先前的冷傲氣勢,全然潰散。
    他沒啥欺負小娃娃的惡劣怪癖,但就是和她槓上了,莫名其妙地硬是得分出
高下。更詭異的是,他竟發覺自己樂在其中──只是表面仍得撐出一副死相。
    「我只是碰巧路過。」
    「現在申冤,不嫌太晚了些?」
    「是你一開始對我很不友善,我才故意不合作。」
    「我當時有我不得友善的戒律在身,可是現在倒沒有了。所以──」一只大
掌囂張地揉上她的酥胸。「我們可以開始友善了。」
    「幹什麼?!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很抱歉同行的一路上,三番兩次地拒絕回應你的熱情勾引。」他毫無歉
意地冷冷反剪忿忿掙紮的小手,一掌將她雙腕定在她腰後,柔軟的嬌軀因而更陷
入他懷中。「因為行路之中,我不能碰女人。」
    「放開我!」否則她就對他不客氣!
    他擠捏著重重衣物包覆下的飽滿。堅挺豐碩的觸感,果然如他想像的一般,
不過征服她的這份挑戰性,比他預料的還更加有趣。
    「你剛才闖進廳裡,不又是為了勾引我嗎?」
    「你明知我不是!」他哪會不曉得她是在耍把戲。
    「不,我覺得你是。」隔著衣物實在令人厭煩,他索性使勁拉起她身前厚袍,
暴露精致亮麗的小肚兜。
    「你幹嘛!」這裡可是外廊,隨時會有人經過。
    「繡工不錯,哪裡做的?」他淡然冷道。
    「要你管!你又穿不下!」
    「可是我很喜歡收集。」緊縛的小肚兜被他一掌攫走,亮出雪嫩傲人的兩團
豐乳。
    「把我的東西還我!」她吼得快哭出來了。
    「這實在是……百看不厭。」他惡劣地凝眸讚賞著掌中肚兜,彷佛對它傾心
極了。「給你用實在太暴殄天物。」
    「關你屁事!」可惡,為什麼會掙不開他的悠哉箝制?
    「你一定還有許多件其他花樣的肚兜,由我來替你收藏吧。」
    「作夢!」惡心的家伙。
    「可是這麼細致的精品,完全不適合你用。不信的話,你瞧。」他捧起左側
玉乳冷靜解說。「你看你這是什麼鬼樣子,大而無當,完全稱不上小巧玲瓏。」
    「住手!」這太過分了。
    「你一點秀氣的風范也沒有,何必糟蹋這些精品?」他的拇指譴責性地滾弄
起她的乳峰,毫不客氣地加速施壓。
    壽思反應不及,當場哀聲抽吟。想抗拒,卻渾身無勁,被卷往他指尖奇怪的
韻律。
    為什麼又這樣碰她?這種無關傳宗接代的舉動有什麼意義?
    他記得,上回吮啃她豐乳的口感。驚人的細膩柔嫩,撩人的顫顫輕嗔,與她
可惡的性格截然不符。但這些都比不上親手掌握的感受,由每一只手指去體驗她
的豐挺與滑膩,一一拂掠她乳頭所引起的顫動。
    粉艷的蓓蕾,倏地遭到粗野的擰捏,痛得壽思驚叫。嬌嫩的嗓音,讓他得知
其中蘊藏的放浪潛力。
    他不收手,繼續實驗他的小獵物,狂妄地搓揉兩團小小的乳頭。很有意思地,
她完全潰敗在他臂彎裡,無助地任他予取予求。嬌顏酡紅,星眸迷蒙,就只因為
他這簡單的挑逗。
    真是奇特。她的引誘十分高明,反應卻生澀得可以,而且老實,完全不懂得
含蓄的做作。
    那雙不解的酣醉眼眸,讓他也跟著陷落,俯身吻上微啟誘人的輕喘紅唇。她
幾乎是全無防備地迎向他的唇舌侵略,笨拙而積極地回應他的探索,彷佛她已渴
望這份接觸許久。
    他癒吻癒深入,教導她如何進一步地跟上他的烈火。大手擰著她的豐乳催促,
逼她更加放膽一搏。當兩只被鬆開的大手不自覺地環往他頸項時,他狂喜地將懷
中小人兒捆擁得熱情至極,將她揉入他的世界裡,往欲望的深處探尋……
    「王爺,這兒不太方便喔。」
    這聲驚到了失魂的兩人。穆勒硬是眨了好幾回眼,才漸漸看清眼前景象,壽
思則是一片呆滯,搞不清天南地北,今夕何夕。
    穆勒受不了地重重吐息。失策!居然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可是分別之前,他的拇指還是依依不舍地再撥了下她的乳頭,才決絕地拉下
笨重的衣袍,覆住壽思胸前的大好風光。
    「走吧,歌嵐。」
    「是。」
    這是怎麼回事?就這樣走了?壽思再怎麼沒經驗,也感覺得出這收場的草率。
    穆勒驀地止步,似乎同時也想到了什麼,傲然回首。
    「對了,歌嵐,我有件小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為什麼要刻意對著壽思格格說?
    「一樣繡工挺不錯的精品。」
    「喔?」真難得,王爺居然會送人禮物。
    「你敢?!」
    壽思憤恨的痛斥怔住歌嵐,搞不懂她何以突然大爆火氣。
    「那是我的東西,你怎麼可以搶去送人?」
    「你又能奈我何?」哼。
    「我……你敢這麼做,我就去官府告你!」
    「請便。歡迎你大聲告知所有人,你被人搶走了什麼。」
    「你!」不要臉的混帳!
    「我會努力期待你的其他收藏。」她每換一件,他就可多搶一款。「歌嵐,
還不快謝過人家的大方割愛?」
    「謝壽恩格格。」
    她滿肚子烈火,根本不甩歌嵐的一頭霧水,直瞪穆勒。
    「不用客氣。」要就拿去,另外免費附贈特制毒辣詛咒。「希望你和穆勒,
死得愉快。」
    「謝謝,我們定會盡力而為。」他曖昧地摟住歌嵐,性感呢噥。
    隨即,壽思暴跳,穆勒狂笑,歌嵐莫名其妙。
    這是在搞什麼鬼?





TOP

ARTERY.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