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對面十二層的那對夫婦在幹什麼呢?」
「九層的那個小帥哥是不是又在床上練手腳倒立了?」
「左邊那幢高樓的那個駝背老頭子大概又會望著牆上的照片發呆了吧?」
陽子透過架在窗戶上的高倍望遠鏡,貪婪地窺視著城市裡每一個點亮的窗戶,解答心中一個個充滿誘惑的問題。
每當入夜,陽子總是按納不住心中的興奮,憑藉著十八層公寓居高臨下的優勢,她像神一樣掌握著目力所及範圍內的一切家庭的秘密和規律。
以這種方式介入如此眾多家庭的生活,使陽子擁有奇異的成就感,雖然在每次偷窺後都有著強烈的負罪感和自責心,明知這是一種有違道德的卑鄙行徑,但第二天晚上,她又會控制不住自己,著了魔似的把眼睛對向望遠鏡的目鏡,去尋找新的獵物。
城市的大鐘噹噹噹噹地敲了十下。
「晚上十點鐘,好戲應該上場了!」她露出了一絲曖昧的微笑。
斜右邊遠處的四層舊公寓居住著一對男女,不知是夫婦還是戀人,雖然陽子用的是高倍望遠鏡,但仍然看不清他們的五官。十點鐘的時候,他們會很準時地回到寓所,點亮燈,然後互相親熱。
陽子不清楚他們幹什麼工作,但這對她來說無所謂,因為她從鏡中的視野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陽子今年三十三歲,未婚,獨居,任三島物業會社副總經理,可以說是一名不折不扣地女強人。
女強人有女強人的苦處,尤其是未婚的又過了最佳婚期的女強人。白天裡,陽子是公司裡人人敬畏的呆板的女上司,沒有一個真正可以談談心的人,到了晚上就更是空虛無聊,寂寞難耐。
生日那天董事長三野雄夫送給她一架高倍望遠鏡作為生日禮物,董事長說,望遠鏡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它可以放大人世間的許多東西,讓人看到本來無法看到的真相。陽子在無意中證實了這句話,她竟然愛上了偷窺。在那種略帶犯罪感的強烈刺激中,她的空虛被一個個別人的秘密漸漸填滿,偷窺也會上癮。
現在陽子把望遠鏡瞄向了那對戀人的窗戶,可窗戶黑洞洞的,他們並沒有來,又等了二十分鐘,還是黑漆漆的,陽子感到有些失望。
正當她想轉移目標時,燈突然亮了。
「終於等到了!」陽子心裡很激動,目不轉睛地盯著望遠鏡。
進來的是那個女人,這麼多天來,陽子對這個女人已經產生了一種認同感,有時她會把她想像成自己,一想到這種荒謬的角色移情,陽子往往會面紅耳赤。
那個女人走到窗前,彷彿在呼吸著新鮮空氣。
不一會兒,她的背後出現了那個男人。
陽子莞爾一笑,她想那個男人定會走過來,充滿愛意地從後面抱住那個女的,然後兩個人開始溫柔地接吻,接著會漸漸瘋狂,然後……
陽子看到了一道閃光,那是什麼?
當陽子看清楚時,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把斧頭!!!被男人高舉過頭,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陽子嚇得說不出話來,那女的卻似乎沒有發覺,仍一動不動站在窗前。
那個男人高舉著斧頭一步步走近女人。
「天哪!快逃!!」陽子終於喊出一句話。
接下去是慘無人道的一幕,男人的斧頭在空中滑過一道弧線,對準女人的脖子猛地砍了下去。
陽子大叫一聲,倒退著摔倒在沙發上,面無人色,腦裡一片空白,好久才回過神來。
「報警!快報警!」她總算是臨事不慌,這時顯出了女強人的本色。
十分鐘後,警方封鎖了現場。
半個小時過去了,陽子作為報警人和第一目擊證人,被警方傳喚。
「陽子小姐,請你注意公民的嚴肅性,今後不要再報假警!」警長一臉不高興的對陽子說。
「什麼?報假警?這怎麼可能?我明明是親眼看見的。」陽子對警長的話比剛才突然其來的兇殺案感到更吃驚。
「這是一所早已廢棄的公寓,再過幾天就要拆毀,我們查了所有的房間,根本沒有發現任何有關兇殺的可疑跡像。」
「你是說,這所公寓根本沒人住?」陽子睜大了眼睛,「可我……」
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因為總不能當著警長的面說自己天天在偷窺別人吧!
陽子一頭霧水地回到寓所,那兇殺的場景一遍遍在腦海上映,她確信自己沒有幻覺,但警方的實地調查也是真實的呀。
她越想越糊塗,那對神秘的男女到底是什麼人?
第二夜。
陽子迫不急待地架起望遠鏡,對準了那座黑漆漆的公寓。
想起昨晚的情形,陽子感到有些害怕,那公寓似乎比往常更顯得陰森森的,說不出地恐怖,但為了弄清真相,陽子只好硬著頭皮窺視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十點鐘,陽子的心裡又是激動又是緊張。
四層公寓像一隻矮小的怪物蹲在城市的陰影裡。
過了半個小時,沒有一點動靜。
「今晚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陽子自言自語。
正在說的時候,公寓的燈突然亮了,陽子的心一下子揪緊。
走進了那個女人。
「怎麼回事?她沒死!那麼昨晚那個……」陽子更是驚懼。
那個女人如昨晚般走向窗戶,動作幾乎一模一樣。
在她的背後出現了舉著斧頭的男人,陽子感覺就像在看一部錄相帶,就像是昨晚的翻版。
在男人把斧頭砍下去的剎那,陽子感到呼吸停頓了,但她的眼睛仍沒離開望遠鏡。
那女人應手而倒,男人跪在地上,對著女屍一斧斧砍下去,看得陽子快要嘔吐。
那男人突然抬起頭來,向陽子這邊看來。
雖看不清他的臉,但在望遠鏡的鏡頭中卻仍彷彿打了個照面。
陽子大驚失色,趕緊丟掉望遠鏡,躲進被子中,嚇得怵怵發抖。
等她定下神壯著膽子去重新窺視時,那裡已是漆黑一片。
白天裡陽子精神恍惚,心裡總想著這件奇怪的事。她是個天生好勝的人,遇到難題,一定要弄個明白,所以她思考再三,決定今晚親自去弄個水落石出。
第三夜。
十點鐘,她偷偷準備了一把匕首,來到了這座早已沒有人住的公寓。
公寓已十分破舊,到處塗著一些奇怪的畫,樓梯和走廊裡倒滿了各色各樣的垃圾,使空間構築了很多可怕的陰影,彷彿裡面藏著什麼東西。
陽子打著手電,小心翼翼地摸索著走向那間發生兇殺案的房間,她緊緊攥著懷裡的匕首。
燈光打亮了前面的黑影,但後面的陰影立刻在四周向她包圍過來。越往裡走,越是可怕,牆上的斑駁在手電的強光下像鬼怪的臉,往往嚇陽子一大跳,她想回頭逃走,但強烈的好奇心迫使她走向那不祥的房間。
門虛掩著,陽子嚥了一口唾沫,提著膽子慢慢推開破舊的木門。
突然啪嗒一聲響,一個軟綿綿的東西踩在陽子的腳上。
陽子嚇得尖叫起來,那東西吱的一聲叫,從她的腳邊竄向身後,原來是隻老鼠。
虛驚一場,倒使陽子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她走進了房間。
這個房間她已很熟悉,但此時身臨其境,卻又有點陌生。她用手電掃了一下房間,沒有任何異常。
陽子站在房子中央,孤零零的,感到越來越怕,突然一陣窒息,她跑到了窗前,大口呼吸著空氣。
她看到了自己的高層公寓,窗子亮著燈,但只是很小的一點,就像一顆發光的綠豆。
啪的一聲,電燈大亮,刺得陽子睜不開眼睛。
在回頭的瞬間,陽子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殺氣,可怖的殺氣。
陽子的人頭落地時,她終於看清楚了那個男人的臉,和他手中滴血的斧頭。
三個月後,三島物業會社董事長三野雄夫因涉嫌故意指使殺人罪被警方拘捕。原來有婦之夫的三野一直與副總經理陽子有一腿。四個月前,陽子要三野與妻子離婚,然後跟她結婚,遭到拒絕後,陽子便以公司違規經營的證據逼迫他。三野表面上答應,背後卻想法子要除掉這個難纏的女人,但陽子對他已有防備。在送給陽子望遠鏡後,一個偶然的機會,三野發現了陽子有偷窺的癖好,於是收買專業殺手策劃了這起殺人案。
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