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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悠]倩女幽魂

倩女幽魂 作者:幽悠

改編自清朝蒲松齡著作《聊齋誌異》中的故事《聶小倩》,那凝眸時一剎那所閃現的幽怨,那一次偶然的邂逅,注定了寧采臣與聶小倩這段踰越了人鬼之間的界限和束縛、超脫了人鬼之間的生生死死的動人愛情由此展開……  




第一章

  前世

  夜,沈沈的夜,黑暗漫長、渺茫而無邊際的延伸著。

  一襲白衣,再黑的夜也濡染不了的白衣,暗夜潛藏著風的遠影。

  風,陰冷的風,彷彿一聲幽然的輕嘆,浸濕著一種蒼涼。白衣,依舊是一襲白衣,步履蹣跚,那是一個女人,她彷彿被顛躓羈絆住,踉蹌的走著,腳踝上鏽跡的錚錚鐵鏈拖沓著麻木的身軀。

  鬼卒支使著鐵叉,猥褻的瞪視著她,充滿著邪惡。

  幾聲狂吠滲透著整個夜空,餘音仍緬邈的迴響著,她感到惡犬惡狠狠的撕咬著她的腳,她無力領會抗爭的快感,她沒有任何知覺,她知道已經過了奈何橋。

  黑暗中,突出水面的沃礁石帶著突兀和倨傲挺立著,黑浪滔滔,撲打著沃礁石,領略了威勢後惶惑而畏怯的退縮,聚集了又一次的強勁再次奮勇向前……前赴後繼,濤聲不斷。

  黑暗中隱現著一絲獰笑。

  地獄十殿鬼衙門,帶著一種凝重而詭異的氣息,鬼卒陰鷙的眼神似乎都在她的身上遊走。

  鬼判殿。

  門竈諸神怒目侍立兩側,鬼卒瘖啞的歷叫:「跪下!」

  骨頭已經僵直而生硬,無法屈膝。「啪」的一聲棒的脆響,彷彿閒散的破碎,在黑暗中顯得異常可怖,她瘦瘠的身軀緊隨著膝頭的軟弱而撲倒在地。

  「叫何名字?」

  「聶小倩。」

  高踞案台的秦廣王微側著頭,斜睨著她,眼底凝聚著一種研判的意味,漫不經心的打量著聶小倩,嘴角掠過一絲狡黠的笑意。聶小倩忍耐的咬了一下沒有絲毫血色的嘴唇,她也沒有忽略掉秦廣王的那絲嘲弄,她毫不避諱的問:

  「敢問,我在人間陽壽未盡,卻為何如此倉促的死去?」

  秦廣王緊繃的臉顯現出了一絲不快,他的眼光冽然像兩把預先藏好的利刃突然的刺殺她,讓她在他的目光下遁形。

  「聶小倩,你初入鬼門就竟敢如此放肆,真是膽大妄為,進了陰曹地府就學乖一點!」

  「可是,我……」

  「上天命定凡塵中人有一人與你是孽緣,你犯白虎星相,與此人相剋,你抵制不過他,所以過早死去。」

  「此人是誰?」

  「聶小倩,你可不要不識擡舉,本王是好意告訴你,你還竟然敢得寸進尺,本王仁慈,這次放你一馬,以後,你可就沒那麼好運了!今後你何去何從自有斷論!」

  「大王,要把小倩發往何處?」秦廣王緊蹙的眉頭逐漸的舒展開來,他冷笑著,笑得小倩感到怵惕。

  「眾鬼卒聽命!」

  「喳!」

  「押女鬼聶小倩入阿鼻地獄!」

  其餘的話,小倩都渾然不知覺了,她彷彿感到天地萬物在倒旋,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被打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一個含笑幽怨的女子在天地間裊裊婷婷的行走,一走就是五百年的輪迴……


第二章

  今生

  1

  寧采臣在路途中第一次深刻的體會了艱辛的含義。

  清晨寒瑟的涼意早已經被太陽燒灼般的燠熱沖刷得乾乾淨淨,使寧采臣感到昏沈而無力,還未徹底驅散的睡意襲擾著他的倦怠。遠山像袒露的駝峰,高聳而突兀,又像浩瀚的大海中起伏的波浪被凝固時的狀態。

  烏雲在天邊堆積起來。一道熾白的閃電在晦澀的陰霾中劃出慘烈的軌跡,雨便在單調而持續的喧囂聲中開始傾瀉。

  寧采臣倉促的用衣袖遮掩著臉,茫然而無助的用目光逡巡著遠處,他驚喜的發現了一座小小的草亭,快步奔去。雨仍然無邊無際的揮灑著,縈迴在那座小亭的四周。寧采臣疾行而入,顯得不甚狼狽。

  草亭裡已有人。

  他下意識的望向對面,油漆班駁的欄杆上踽踽獨立的斜倚著一個垂髮的少女,嬌弱而不盈一握的扶掖在亭柱上,她穿著一件素淨而淡雅的曳地長裙,微俯著頭,濡濕的長發披拂在肩上,那兩排黑而長的睫毛低垂的弧線像扇子般密集著,她匆遽的擡起頭,張皇的掃了寧采臣一眼,頷首行禮,眼波的轉動與流盼,顯現出一絲羞怯和矜持。

  寧采臣慌亂的回禮,彷彿有一種預期的緊張,剎時,四下無語。

  雨在淅瀝聲中逐漸遠去,彷彿在銜接後就表示出淡漠。那少女也踏著細碎的緩步漸去漸遠,只留下了呆立的寧采臣在那一絲怔忡中失神。垂暮老人的髯髯長鬚就像沈寂的暮色在逐漸的擴散,淡出一種莫名的焦灼,彷彿只留下了行人匆匆的軌痕。

  這天夜裡,寧采臣只是草草的在空曠的地上簡單的就寢,但他卻遲遲沒有入睡,只覺得思緒零亂卻顯得緬邈而無法理清,彷彿有一種寂寥的遙遠滲透在暗夜中。

  然而這件事,寧采臣不想讓它刻意的停滯在腦中襲擾著自己的不安,這樣似乎只會增加一種徒勞的負累,於是,當他在第二天出發時,這件事彷彿已從他的記憶中淡出了,被新的一天所埋沒了。他倉皇的行走在山間,萌發了一種蒼涼的感覺:他是孤獨的,他並不想承認自己的孤獨。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腳似乎觸碰到了某種東西,他低下頭,發現那竟是一隻被周身捆綁著的白狐,它似乎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奔跑和徒勞的掙扎,寧采臣猜想它起先一定是蟄伏在草叢中,周身的弧度很修長,它的眼睛惶惑的望著寧采臣,彷彿帶著一絲祈憐、哀懇而求助的神情,窘態和懼意絲毫未減它的美麗。寧采臣心裡一陣悸動,他解開了白狐身上那捆縛的約束,白狐立刻一翻身從地上起來,渾身一抖,它蠕動了一下,像雪一樣銀白,尾巴乖覺的低垂著,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悲鳴,彷彿在向采臣傾訴,最後,它揚起尾巴,肅穆、敬畏而莊嚴的望著采臣一眼,跑進路邊的叢林中去了。


  
第三章

  2

  寧采臣的眼眸凝滯在那暗密的叢林深處,他感到白狐那雙幽然如訴的眼睛盛載著一種幽怨,彷彿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林中的閃熠,是否是那隻白狐還在凝望自己,他的神思恍惚的遊移著:那隻白狐是通人性的!

  不過,此時他應該撇開那些襲擾著他紛亂的想法,畢竟此行歸結起來是為了家中的一切,母親那關切的叮嚀囑咐似乎還在追隨著他,他父親臨終時那閃爍著一種失望、落拓和悲慟的眼睛引起他創痛的灼傷,他的父親是一介窮儒,卻偏偏遭受落第的窘境,不,他不能重蹈覆轍,此次到金華參加歲試,就要把握好這一關。寧采臣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繼續前行。

  遙望遠方,已經離金華很近了,參差不齊的屋頂,房子稠密而錯落有致的遍佈著,暮秋景色像一卷畫軸鋪展開來,寧采臣略一思忖:各地秀才雲集金華,旅店客棧一定擁擠不堪,而且店主又會趁此時機擡高宿費,還不如找一處清靜之地休憩。寧采臣便順著綿亙的延伸著的小徑一路走將尋覓。

  他來到一棵綿密的參天古樹前,摩挲著樹皮粗糙的皺褶,枝椏在秋風中簌簌抖動,篩落了無數飄零的落葉在空中翩飛,寧采臣愣怔的望著,忽然才意識到涼意的侵襲,廣漠而蒼茫的暮色籠罩著模糊的四周,必須盡快找一個住處。他透過濃密的樹葉間隙依稀看見了一個傾圮的圍牆,疾步而去。

  這是一間寺廟,也許是由於長久沒有人修繕,又建築在這荒蕪的城郊,所以顯得很破敗。寧采臣放慢了腳步,眩惑的望著四周,腳隱約似乎觸碰到一塊傾倒的木牌,他小心的拾起,用衣袖撣撣上面掩蓋的塵土,木牌上雕刻著「蘭若寺」的字跡。他自心底湧起一種奇異的情緒攫住了,繼續沿著蜿蜒的小徑向前走,那緊閉的木門油漆班駁,鐵環也已經鏽跡斑斑,圍牆下的雜草和蓬蒿肆意而瘋狂的滋長著。那傾圮的圍牆向外斜伸著古松蒼勁的枝條,寧采臣踮起腳尖,試圖窺探裡面的神秘,他通過圍牆口,打量著寺廟裡的一切,似乎都顯現著一種陰森的氣氛,不過,天色已經暗下來,寧采臣也只好簡單的清理了一間禪房。

  他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當他悄然進入寺中時,始終有一個雪白的倩影緊密的尾隨著。

  積壓了一天的疲憊和倦怠,寧采臣感到全身的無力和腿的酸麻。窗檻上破敗而零落的窗紙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瑟瑟秋風搖撼著樹梢的顫抖,席捲起落葉紛揚的暗影襲擾著寧采臣,他似乎感到總有人在注視著他,鷓鴣淒哀的悲鳴和狐狸斷斷續續的低嘯似乎都在冥冥之中不安的預示著一種危險的降臨。房門被風咿呀一聲吹開,立刻,清冷的月色帶著一種淒涼飄搖進來幾片落葉,寧采臣慵懶的起身,關上房門,門外一陣風吹過,似有似無的引起了一聲幽幽然的嘆息,寧采臣覺得背脊發涼,胸腔裡直往外冒冷氣,剛剛挪開腳步,房門又變調的發出一聲吱呀,寧采臣返轉身,驚惶的發現門外站著一個女子。

  她蓬鬆的長發在空中零亂的飛舞,卻有幾綹青絲稀疏的掩蓋著尖峭的臉,一臉死青和慘白,一襲黑夜濡染不了的白色的長長的衣衫,四肢像被分歧之後扭曲的裝上,顯得僵直而生硬,她淒然的從喉嚨裡滲出一句似乎塗抹著血漬的幽怨的話語:「我死得好冤啊!」

  「啊!鬼呀!」寧采臣一聲淒厲的慘叫似乎滲透整個夜空,餘音仍然在沈寂中迴響……


第四章

  3

  寧采臣倏地慌亂的把門抵住,被一種莫名的恐懼攫住了,錯落的枝椏在風中紛亂的搖曳著,從濃密的樹葉間篩漏的月光將山石的暗影班駁的斜投在地面上,顯得誇張而離奇,冷風淒愴的低嘯聲漸漸靜止,然而,寧采臣的警覺與怵惕絲毫沒有放鬆,他緊抵著門,徒勞的試圖窺探外界的動靜。一切的危險與不安似乎都已歸附蕭索與沈寂。寧采臣悄然的打開一絲門縫,惶惑的望著遠處席捲起的幾片落葉,一種天生的牴觸和特有的敏感使他仍不敢懈怠。

  這時,他忽然感覺到一隻手輕柔的觸碰著自己,寧采臣於詫異中帶著一絲錯愕,他回過頭時,那隻手正猶疑的收回,那是一隻白皙而修長的手,顯得很瘦弱,線條卻纖秀而細緻,彷彿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寧采臣不禁一陣眩惑:好美麗的一雙手!

  昏暗的光線略顯蒼淡的照耀在那一位女子異樣蒼白的臉,顯得淒迷而無助,她的眼睛於哀愁的幽怨中透出一絲犀利,在過渡間轉變的一種程式似乎只增添了她臉上的一絲慘白,她只是穿一件恬淡而明淨的曳地長裙,沒有刻意的修飾,因為,即使寧采臣也看出來了,再華貴的霓裳和再璀璨的珠寶對於她來說都是一種多餘的負累。寧采臣覺得她的面孔很熟悉,意識裡彷彿在驅使著他的記憶。

  對了,她是那天草亭裡的垂髮少女!

  寧采臣被一種緊張壓迫著,他怔怔的發出囈語:「你到底是誰?是人還是鬼?」那垂髮少女低垂著眼瞼,羞怯的說:「我名喚聶小倩,是處州指揮的女兒,十八歲那年短命死了,就葬在這蘭若寺廟宇的後面,」小倩誠摯的望著寧采臣,低吟著:「書生,你不必害怕,我不同於一般的鬼,不會害你的,剛才是我嚇唬你的,想讓你離開這裡,因為這蘭若寺有一個千年樹姥,十分厲害,她晚上要吸取人的精華,所以你還是快走吧!」

  寧采臣更加感到恐慌而窘迫,他怔忡的詢問小倩:「你說這裡有一個千年樹姥,那她幾時會來?」小倩望著他,說:「她正在睡覺,恐怕快要醒了,總之,傻書生,你不要再問了,趕快走吧!」

  這時,一陣陰冷的風帶著肆虐和隨意侵蝕進來,外面彷彿有一棵樹臃腫的膨脹,樹根突然虯結的冒出了地面,地面彷彿充斥了一種猛烈的震動,寧采臣更加驚遽,惶恐的問小倩:「怎麼回事呀?」小倩推開窗戶,一陣冷洌的寒風衝進來,她驚喊:「糟了!姥姥要醒了!」寧采臣手足無措的問:「啊,那該怎麼辦呢?」

  小倩倉促的拉起寧采臣的手,說:「快跟我走!」寧采臣於驚怔中慌亂的問:「去哪裡?」小倩匆猝而不耐的說:「傻書生,就別再問了,快走吧!」


  
第五章

  4

  小倩引領著寧采臣在暗夜裡茫然的行走著。寧采臣焦慮的詢問道:「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小倩通過眼角的餘光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說:「書生,幹嘛問東問西,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不會害你的!」夜色已經漸漸透出了蒼淡的晨曦,小倩和寧采臣悄然來到一片空曠的林地上,小倩來到一棵繁茂的大樹前,觸動機關,樹內一陣混淆著枝葉簌簌聲的嘈雜的響動,再一推樹身,竟然開了一道小門。小倩回過頭,對寧采臣說:「書生,快從這裡進去!」

  寧采臣沒有絲毫遲疑,順從的爬進地道中,因為畢竟這是一條唯一的出路。小倩也輕巧的挪移著身子,進入地道當中。

  這地道渾然天成,借用蘭若寺豐富的地下泉道,雖然狹窄,僅容二人並行,而且轉折蜿蜒,極為不便,裡面卻隱現著一絲天光,黯然的驅散裡面潮濕的霧氣,所以並不覺得氣悶。寧采臣恍惚而警覺的四顧著,小倩緩慢的邁著步子輕盈的行走著,初升的朝陽用一種柔和的陽光隱透入地道中清澈的泉水,反射著一絲亮光,岩石上貼附著斑斑點點的青苔。

  寧采臣好奇的問道:「唉,你們這些鬼怎麼會如此矛盾而紊亂,既要害人,卻又要幫助我?」小倩竊笑著說:「書生,實話告訴你,我不是鬼,是妖,狐妖哦,可是會吃人的!」寧采臣訕笑道:「你既然要幫我,又怎麼會吃我呢?」

  「大膽的傻書生,揀了便宜就賣乖!」小倩巧笑嫣然,嬌嗔的說。寧采臣突然感覺當小倩的臉上姣好的充盈著笑意時,一切世間萬物彷彿都不復存在了。他怔忡而木然的望著小倩,訥訥的說:「喂,其實你不裝鬼的樣子看起來蠻可愛的!」突然,頭頂上的地面轟然作響,小倩敏感的靜止了笑,驚遽的拉起寧采臣的手疾步向前奔去。

  只聽「豁」的一聲,地道內的一塊岩石驀然從山壁中跳出,一股水流疾速噴湧進地道中,吐玉般濺起了一絲如煙般的水花。小倩急呼:「不好,姥姥醒了,快走!」地道中的一些腐化的斷莖劇烈的顫抖著,一時間,地道里水霧瀰漫,水汽和著灰塵蒸騰而起,大大小小的岩石零星的從壁上脫落,有一些激濺彈射而出,水柱湍急如瀑,泉湧般噴出,一些地勢較低的岩壁經不住暗泉強烈的擠壓,轟然坍塌,水流從傾圮口汩汩流入,寧采臣的雙足和褲腳均已濡濕,厚重的拖著積壓的水在地道中艱難的走著。

  小倩焦灼的喊:「怎麼辦?如果這樣的話,是逃不出去的!」寧采臣在混雜著泥土的水中舉步緩慢的走著,連間隔的岩壁都已傾倒,地道頓時顯得開闊,從小倩的衣衫中急速延伸出一條白色的緞帶,綁在寧采臣的身上,小倩剎時飛身而起,翩若驚鴻,拉著寧采臣在地道里飛行,前方已經透出一絲強烈的光線,小倩向前疾飛,終於衝出了地道口,只見寧采臣已經一身泥濘,狼狽不堪。

  小倩憂慮的說:「書生,你快走吧,出了這以後,你就到城裡去找一個名叫燕赤霞的道士,請他幫你!」寧采臣詢問道:「那你怎麼辦?」小倩低俯著頭,長而密的睫毛是一個低垂的弧線,她低吟著:「我是妖,也只能聽天由命,總之,你盡快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小倩說完,倉促的擡起頭,留戀的望了寧采臣一眼,毅然返身入洞。


  
第六章
  5

  寧采臣倉皇而驚遽的逃出蘭若寺,感到一種恍惚的壓抑在足跡被抹殺的那一刻試探而遲疑的滋長起來。他把泥濘而濡濕的下襬撩起,掖在褲子裡,顯得狼狽而邋遢。遙望遠方,城牆的雉堞崢嶸的兀立著,隱現於幾棵蒼翠而繁茂的樹中。

  寧采臣急切的疾步奔去,走到近處,人聲鼎沸,行人絡繹不絕,卻都行色匆匆,留下倉促的足跡後又再次被埋沒。街旁鱗次櫛比的酒店整齊的排列著,滿面笑容的夥計熱切的招徠著顧客,采臣覺得腹中飢餓難忍,他緩步上前,幾個夥計隨意而不屑的瞟了他一眼,招徠聲戛然而止,不耐煩的驅逐著他,寧采臣很識相的離開了。他顛躓而踉蹌的在大街上走著,疲軟的腳步顯示著無力,手頹然的垂落。

  這時,寧采臣忽然注意到一人正悄然的窺視著自己。此人威猛有神,髯髯長鬚在胸前飄蕩,顯得正氣凜然。

  那人見寧采臣已經注意到自己的觀察,絲毫沒有顯露出預期的窘迫,而是一捋長鬚,坦然的詢問道:「這位書生,我看你印堂發暗,天庭晦澀,是否接觸過什麼妖物?」寧采臣見他一眼就把一切都探究直接與扼要,頓時生出一種敬佩之情,道:「不瞞你說,我到金華赴考,由於旅店擁擠,所以昨晚住到了城郊一間喚作蘭若寺的寺廟,卻遇見了狐仙,只是那狐仙並未加害於我,而是帶我逃跑,說是有一個叫做千年樹姥的妖怪,要吸取人的精元!」

  「那小狐仙倒是沒有矯情蠱惑於你,可見不壞,只是那千年樹姥,你倒是要多加小心,小狐仙助你脫逃,必定要將禍央及自己,今晚,你且不可一人獨處,不如和我同睡,我自有辦法對付那妖精!」那人頓了頓,熱忱的說:「對了,我叫燕赤霞,不介意的話,叫我燕大哥就行!」說完坦蕩而快意的笑了笑。

  「你就是燕赤霞?」寧采臣錯愕而詫異的問:「那隻狐仙向我提到過你,她叫我逃出蘭若寺後就去找你!」

  「哦?」燕赤霞爽朗而灑脫的笑了笑,「看來這小狐仙倒動了真情了!書生,我再送你一些符,緊要關頭便於使用脫身。」

  「多謝……燕大哥!」寧采臣已不再有方才的遲疑,恍惚和不安也隨著一種解脫而得以釋放。

  寧采臣跟隨著燕赤霞來到他的住所,是一間略顯零亂的小屋,顯示出了作為男子的隨便與肆意,寧采臣覺得有些尷尬,但他秉持著一貫的豪爽稟性,用訥訥的笑來掩飾自己的焦灼,燕赤霞道:「書生,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誡你,我的這些匣子你最好不要輕易去動它!」寧采臣順從的答應了,心中卻不禁埋怨燕赤霞有些見外了,即使是稀罕的物件,自己也沒有必要去動它呀。

  深夜,幽冷的風帶著一絲侵襲的涼意席捲著紛揚的落葉,寧采臣感到這裡的氣氛有些怪誕,因而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總有一份恍惚的不安與此時的荒涼與突兀顯得格格不入,一種腐朽的氣息在屋裡縈繞著,寧采臣忽然察覺到窗外隱現著一個模糊的暗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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