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癡心萬歲 作者: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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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imon81620
時間:
2012-6-6 12:07
標題:
癡心萬歲 作者:棠霜
關擎天很早以前就發現,葉瓷心的視線總是追著他跑,
一開始他是不耐煩的,但漸漸地,他卻深受她的吸引,
可她的癡心卻造成他的困擾,令他想接近又怕被束縛,
因此,對她的態度也變得忽冷忽熱、時好時壞,
但當他得知瓷心竟去跟別人相親時,心裡卻極為不安,
她……該不會不打算再繼續愛他了吧?
「擎天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不是我們葉家能高攀的。」
媽媽的告誡瓷心沒忘,可她的癡心已經根深柢固了,
所以明知他眼中從沒她的存在,她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心,
幸好老天幫忙,總算讓他注意到她,
然而,他反覆不定的態度及一再流連花叢的行為,
卻將她的心傷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終於,自以為此生不變的心,動搖了……
楔子
「瓷心,擎天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不是我們葉家能高攀的。」媽媽第一百零一次在她耳邊叮嚀嘮叨。
葉瓷心嘟著唇,低頭望著地面,穿著布鞋的小腳不斷地踢動身邊的小石子。
她不明白,她只是單純地喜歡鄰家那個大哥哥而已,又沒有說想要當他的女朋友,怎麽會說是高攀呢?
「你爸爸早死,只能靠媽媽在關家幫傭的薪水養活我們兩個,別給媽媽造成困擾,萬一人家把媽媽辭了,我們就要餓肚子了。」葉母伸指點點她的額頭。
「爲什麽會造成困擾?我什麽也沒做,只是想看看他、跟他說說話呀!」她擡起頭,有些委屈地眨著大眼。
看著瓷心無辜又清純的臉蛋,葉母歎了一口氣。
她也曾經走過戀慕癡心的青春歲月,所以她很明白女兒喜歡上一個男孩子的心情。
但是,在真實世界裏的感情,並不是一句「我愛你,但與你無關」就能解脫所有煩惱的。
「聽媽媽的話,你還小,才十三歲而已,人家擎天哥哥整整大了你七歲,都已經上大學了,你們之間的距離真的太遠了。媽媽相信,將來你會遇到比擎天更適合你的人。」
葉瓷心沒有回應,注意力突然被窗外經過的兩個人影吸引住。
「是關大哥!」她興奮地笑起來,小臉瞬間發亮,身子一轉就要衝出去攔截。
「瓷心!」葉母氣急敗壞地拉住她。「你怎麽聽不懂媽媽說的?別再纏著人家了!」
「媽,我只是要跟他說話而已,沒關係的啦!」她精溜地從母親的手臂下鑽過,像只小兔兒似地蹦出大門外。
葉母眼見女兒成功奔出大門,只能站在原地歎息。
「傻瓷心,媽媽是捨不得你受傷啊!」
※※※
關葉兩家的中間雖然隔著一塊空地,但是氣派寬闊的關家住宅,與矮簷窄牆的葉家大門並排,顯得有些突兀。
葉瓷心開心地跑到圍牆邊,整個身子挂在矮牆上,笑盈盈地等著從關家出來的兩個男孩走過她家門前。
兩名男孩有說有笑地緩緩經過她面前,似乎完全沒有發覺她的存在。
她原本有些失望地咬著唇,眼兒一轉,她重新綻出笑容,揚起手向其中一名高瘦的男孩用力揮動。
「關大哥——」她高聲喚道,臉蛋紅撲撲的,像枚香甜的小蘋果。
關擎天原本還跟身邊的朋友有說有笑,一聽見她的叫喚,臉色馬上沈下來,隱隱有一絲不耐。
但他還是維持著禮貌,向她冷淡地點點頭後,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雖然只得到一個冷冷的回應,葉瓷心還是很滿足地笑開臉,雙手搭在下巴,目送他們離開。
「喂,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小牛皮糖?」理著平頭的男孩,好奇地回頭看看那名小女生。
「對。那個小女生天天追著我跑,煩都煩死了!」關擎天低聲抱怨。
「我覺得她很可愛呀!」何奇緯笑著說。
「要是天天有一個人的目光在你身上不停地繞呀繞的,你會不會煩?而且她才只有十三歲,年紀也未免太小了吧!」關擎天輕哼一聲。
「癡情小女生啊?擎天,你真是我們男性的公敵!家世好、長得帥就算了,還一身的才氣,把學校裏的女生全都迷光光,沒想到就連十三歲的小美眉,也躲不過你的魅力。」何奇緯羡慕地搖搖頭。
關擎天冷冷地回了朋友一個白眼。
「其實她還滿漂亮的,你要不要來個美少女養成十年計劃?十年後,她要是還對你這麽癡心愛慕的話,你就乾脆把她娶回家吧!」何奇緯回頭又看了葉瓷心一眼。
關擎天頓住腳步,遲疑地回頭,只見葉瓷心還在牆邊癡癡地望著他。她看到他回過了頭,更興奮地向他揮手。
他挑挑眉,很懷疑他與她十年後的人生,是否還會在同一條交軌上?
何奇緯突然冒出捉弄的念頭,竟然回頭用手圈在嘴邊,對葉瓷心大聲喊道:「喂,小美眉,你聽著哦!擎天說如果你十年後還這麽喜歡他的話,他就會娶你回家哦!」
葉瓷心一愣,小臉瞬間脹紅,接著又嬌又喜地漾出笑容。
關擎天初時也愣住了,然後火冒三丈、也脹紅了臉。
他伸出手,狠狠用手臂勒住何奇緯的脖子,氣得恨不得扭斷它。
「何奇緯!開什麽玩笑?我哪會看上她!」他生氣地大吼。
「小聲一點,她聽到了會哭的。」何奇緯拉著他的手臂,不怕死地噓他。
關擎天直覺地回頭,果然看到那張清麗的小臉再度愣住,雙頰由紅轉由,咬著唇,似乎真的傷了心。
他的心奇異地揪了一下,隨即轉過頭,用拳頭在他惹麻煩的損友頭上敲了一記。
「走啦!等一下看我怎麽跟你算帳!」他咬牙低聲罵道,粗魯地挾著何奇緯的脖子離開,絲毫不顧他疼得唉唉叫。
男孩漸行漸遠,只留下葉瓷心,依舊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第一章
時間是很奇妙的東西,看不見、觸不著,卻能讓人清清楚楚地用數位給計算出來。
「哇,已經過了十年了呢……」葉瓷心坐在窗邊吹風乘涼,有些不可思議地數著手指頭。
「什麽過了十年了?」經過她身邊的葉母,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哦,沒事。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葉瓷心放下手指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笑得彎彎的。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想當年,你還只是一個渾身奶味的小娃娃,沒想到才一轉眼,你都已經大學畢業了。」葉母慈愛地摸摸她的頭。
看著女兒窈窕青春的模樣,葉母突然産生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既欣慰驕傲,又覺得微微的失落。
「媽媽,我有事想跟你討論。」她的眼兒轉了一下。
「什麽事?」
「你前一陣子不是說關擎天另外在市區裏買了一間公寓,關夫人想爲他找個管家去打理那邊的房子嗎?」
「是啊!怎麽,你有適當的人選?」她好奇地反問。
「有啊、有啊,就是我!我會打掃煮飯,家事樣樣全能,而且我從小就一直跟著你工作,對於管家的工作內容,我很熟的。」她笑咪咪地指指自己的鼻尖。
葉母深深地看了她好久,才歎了一口氣。
「瓷心,媽媽告訴過你多少次,關家不是我們——」
「關家不是我們能高攀的。媽,你已經說過無數次了。」她搖頭晃腦,俏皮地接下母親的話。
「那你怎麽對人家還不死心?」葉母輕輕地擰起眉。
她們母女倆相依爲命,女兒有心事,通常都會告訴她,所以她也知道女兒對關家兒子的癡心戀慕,這些年來一直沒改變過。
只是這一年,她察覺女兒變得有些不一樣,像是多了一種難言的、無法與她分享的深沈心事。有時見她發呆的神情,仿佛是在靜靜等待著什麽變化發生似的。
「媽,給我一點時間,我只是想實行一個等了十年的計劃,並對我自己證明某些事。」瓷心一臉神秘地微笑。
「你想證明什麽事?」
「媽,你別問了。放心吧,過了今年,我一定會讓自己有所改變的。」她攬住母親的肩頭,撒嬌地將腦袋倚進暖暖的肩窩裏。
「你這孩子,我就怕你太死心眼,鑽進牛角尖裏。有什麽事情,記得跟媽媽商量,媽媽永遠會在你身邊的。」葉母一邊笑,一邊搖頭。
「我知道。」她微笑回答,眼神迷蒙地回憶著十年前的一個玩笑。
十年的期限已經到了。
她別無所求,也沒有任何奢念。
她只是很想知道,經過了十年,自己的癡心有沒有得到絲毫的回應?
「好吧,我去跟關夫人說說看,看他們答不答應。」她拍拍女兒的肩。
「哇!媽,謝謝你!」她興奮地在母親頰上啵了一記響吻。
※※※
拎著輕便的小行李,葉瓷心用關家給她的鑰匙,輕輕打開位於一棟高級住宅頂樓上的獨戶公寓大門。
喀噠一聲後,大門輕悄無聲地打開,望著空蕩蕩、靜悄悄的屋內,她的心跳得好快。
即使明知關擎天現在身在國外還沒回來,她仍然有種心虛的感覺,仿佛自己是不請自來,闖入了屬於他的私人領地裏。
其實這十年來,她與關擎天各自爲課業與生活忙碌著,因此兩人難得見面,就算碰見了,也只是匆匆的一個點頭,便迅速地擦身而過。
這些年來,關擎天憑著才氣與努力,目前已經是個在國際間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他的眼睛,永遠在世界各處忙碌地尋找他所感興趣的入鏡題材,從來沒有轉身注意過她的存在。
她則是在他的身後,不斷地收集他所有的作品,注意他所有的報導。透過他的眼睛、他的相機,滿足地陪他看遍了全世界。
可是隨著歲月漸漸地流逝,她發覺自己已經越來越無法滿足,內心開始焦躁不定。
她想要知道,自己在他的心底,可有留下什麽痕迹?
她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讓她解脫,否則她的心永遠無法找到出口。
而在這之前,她要放手一試。
她想知道,她的感情有沒有被回應的可能。
最後的結果不論是成功還是失敗,都能讓她從這十年的癡心裏完全解脫。
踏進寬敞的客廳,她深吸一口氣,既緊張又期待地對著空氣說道——
「關擎天,我來嘍!」
※※※
關擎天在國外沒日沒夜地進行攝影工作,當工作終於告一段落時,他馬不停蹄地立即整裝飛回國,回到他獨居的高級公寓,打算利用他公寓中的專用暗房,儘快地將他的作品沖洗出來。
「當」的一聲,他滿身疲憊地踏出電梯,丟下手上的行李,站在門前,全身上下地搜尋著鑰匙時,大門忽地自動開啓。
「嗨,你回來了?」
一張清麗的小臉從門內探出來,讓他愣了一下。
「你是……?」她的臉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關大哥,我是瓷心呀!」
一句「關大哥」,馬上喚起他的記憶。
那個葉家丫頭?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皺眉瞪住她。
「我現在是你的管家,請多指教。夫人說你今晚會回來,所以我等了你一夜。」她無視於他不友善的表情,逕自笑咪咪地擡頭望著他。
她的眼眸貪看著他佈滿胡渣的俊臉。
雖然一身疲憊狼狽、風塵僕僕,依舊掩不住他獨特的魅力,讓她的心無法克制地因緊張而劇烈跳躍著。
關擎天恍然大悟,此時才想起,前兩天母親曾在越洋電話中告訴他,鄰家那個葉小妹妹,會來幫他打理屋子。
對於母親的自作主張,他現在累得無力反抗,一切都等他休息夠了之後再說。
擰著眉,草率地點點頭後,他冷著臉拉著行李箱進門。
誰來都無所謂,只要別干擾他的生活就好。
「我幫你提背包。」她伸出小手,拉住他身上背包的帶子,想要幫他減輕身上的重量。
「不要碰!」他重重拍開她的手。
「呃……」她握著小手,有點不知所措地立在原處。
她咬了一下唇,他的拒絕讓她的心裏有點受傷。
「這是我吃飯的傢夥,摔壞就完了。」他的表情有些不耐煩。
「那……我幫你提行李好了。」她轉過身,彎腰想要提起他身後放在地上的黑色旅行袋。
誰知那個旅行袋重得要命,她只提起十五公分,踉踉蹌蹌地移動了半公尺後,便又重新和地板相親相愛。她不死心地提了幾次,還沒移到他的房門口,便已經滿身大汗、气喘吁吁。
這個時候,她開始痛恨客廳爲什麽那麽寬敞,像是一輩子都橫越不了似的。
「我就不信扛不動……」她使盡吃奶力氣,「咿呀」一聲,再度抓起旅行袋。
關擎天原先是冷冷地看著她不自量力地跟他的旅行袋對抗,看了一會兒後,突然有些想笑,覺得她固執到令人感到有些可愛。
「對……對不起,你的行李實在太重了。」再度放下旅行袋後,她無辜地擡頭對他吐舌。
看著她的表情,他的心頭莫名一跳。
搞什麽?他是不是累過頭了,所以一切感覺都亂了?
他喃喃低咒著,大步走到她身邊,探出手輕輕鬆松地就將旅行袋從地上提起來,走向房間。
「我、我幫你開門。」她急急跑到他前面,殷勤地幫他打開房門。
臨進門時,他目光複雜地低頭瞥了她一眼,才走進房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她站在他門口,雙手捂著又紅又熱的臉頰,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頭小鹿亂撞。
「哦,他看了我一眼!」像是剛跟偶像握過手的小女生一樣,她興奮地低喊。
房門在此時突然又打開來,嚇了她一跳。
「呃……還有事嗎?」她立即站直身子,神情靦腆而局促。
他看了她好半晌,才緩緩開口說道:「明天不要叫我,不管是任何人都不准來吵我睡眠。」
「好的。」她恭敬地垂眼彎腰。
關擎天又瞟了她幾眼,才關上門。
她擡起頭,對著他的房門傻笑。
他沒有馬上趕她走,應該是個好兆頭吧?
她捧住胸口,快樂得幾乎想要尖叫出聲。
※※※
關擎天疲累地伸伸懶腰,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後,跨過滿地的行李,逕自脫掉衣服,走進浴室去沖了一個澡。
沖完澡,擦乾身體之後,他累得連找衣服穿上的動作全都省下了,就這樣光裸著身子踏出浴室,一股腦兒地直接呈大字型癱倒在床上,連大燈都沒力氣爬起來關掉。
他閉上眼睛,想要儘快進入睡眠,想不到,有個意料之外的影子一直干擾他的睡眠。
過了好久,他閉著眼低喃出聲。
「怪了,我怎麽覺得她似乎變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變啊……」
想起她小時候厚著臉皮追在他身後跑的記憶,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
沒多久,他終於沈沈地墜入夢鄉。
在夢中,一個長相清麗卻讓人感到討厭的小丫頭,老是追在他身後。
「關大哥、關大哥——」
甜甜的嗓音在他夢中一直回蕩。
回蕩到令人心煩的地步……
關擎天忽然咬牙切齒地皺起眉,低咒了一句。
※※※
門鈴聲以極其刺耳的音量響起來的時候,葉瓷心正在廚房忙碌著,等著關擎天醒來,讓他馬上就有香噴噴的食物可以吃。
她被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嚇了一跳,擦擦手,慌慌忙忙地沖去開門,阻止門外的人繼續按著電鈴,荼毒她的耳朵。
而且,昨天晚上關擎天曾經交代過,不准吵了他的睡眠。她很擔心這麽大聲的門鈴,再多響幾聲,他就要被吵醒了。
一拉開門,還沒看清來人,她就被人重重推開,差點跌倒。
「擎天呢?他是不是回來了?」一名身材高挑、濃妝豔抹的女子,大剌剌地走進來四處張望。
「呃,小姐,你是哪位?」瓷心眨眨眼,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這位冒失的小姐似乎把半瓶香水都往身上灑去了,走過她面前時,濃濃的香味幾乎要把她給熏倒。
「我才想問你是誰呢?你爲什麽會在擎天的家裏?」女子挑了挑經過精心描繪的眉毛。
「我是關家新請的管家。」她瞥了一眼關擎天的房門,希望他沒有被吵醒。
「原來是新請的傭人啊!我叫紀琳蒂,是擎天的女朋友。」她仔細地將瓷心從頭到腳評估了一遍,確定她沒什麽威脅後,才挑了一下眉,姿態驕傲地攏了攏腦後束得高高的漂亮長馬尾。
女朋友?
葉瓷心想起來了,她就是在報導中經常出現在關擎天身邊的知名模特兒女友。
「紀小姐,你要不要明天再來?他還在休息耶!」
「我爲什麽要明天再來?我現在就要見到他!」紀琳蒂驕蠻地就要往他的房間闖去。
「紀小姐,不是我不讓你見他,而是……」她一臉爲難,仿佛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說話幹麽吞吞吐吐的?走開,不要擋路!」紀琳蒂不耐煩地想繞過她。
「紀小姐,我想問你有沒有得過麻疹?」瓷心張開雙手,硬是擋下她。
「沒有。怎麽了?」紀琳蒂被迫停下來,疑惑地看著瓷心。
她爲難地看了看關擎天的房門後,才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
「那你知道,他是從哪里回來的?」
「我知道啊,他從中南美回來。到底怎麽了?」紀琳蒂不耐煩地催促她快說。
「難道你不知道,他待的那地方正在流行麻疹?他剛回來,身上不知道有沒有帶著病菌,等一下衛生所的人還要來跟他約談呢!」
「約談?」紀琳蒂的臉色變了一下。
「如果你真的要進去看他的話,請你小心一點。聽說那個麻疹是最新型的,沒什麽人有免疫力,如果你不小心被傳染,回去生了一臉麻子,別說我沒警告你哦!」
「你……你騙人!我根本沒聽說過那邊有什麽新型麻疹,而且你住在這屋子裏,不是嗎?」她倒抽一口氣。
「我是管家啊,沒辦法離開。其實我現在也覺得渾身熱熱的,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被傳染了。唉,當管家真命苦!」瓷心苦惱地捧著雙頰,然後狀似虛弱地,輕咳一聲。
紀琳蒂驚恐地倒退一步。
「紀小姐,我看你大老遠跑來找擎天少爺,不顧危險要見他,一片真情令人感動,我還是幫你叫他好了。」瓷心好心地要她坐下,作勢要走去敲門。
「不、不用了!」紀琳蒂幾乎尖叫出聲,伸手要拉住她,又警覺地縮回手。
「可是,你這麽久沒看到他,不會想念他嗎?你就坐一下吧,我去幫你叫人。」說完,她掩著唇再虛弱地輕咳兩聲。
「真的不用了!」紀琳蒂大聲驚呼。
瓷心發誓,那女人真的是用尖叫的。
「真的不用嗎?」瓷心的唇角微微抖著。
「當然是真的!」開玩笑,她是模特兒,白皙無瑕的臉蛋對她的工作來說何其重要?要是長麻子毀了容,那還得了?
「那麽……」
「我先走了!!等過一陣子他身體比較好了,我再來看他,再見!」紀琳蒂迅速飛身離去。
瓷心眨眨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動作像風一樣地卷出門外,只留下滿室濃濃的香水味,連道別都來不及對她說。
還來不及露出得意的笑,一轉頭,她就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只見關擎天正倚在房門口,光裸著上身,雙手交疊在胸前,隨意套了一條抽繩休閒長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光深邃難測。
「呃……」糟了,做壞事被抓包!
她一臉尷尬地抓抓頭。
「你的反應還挺快的嘛!新型麻疹?衛生所約談?」他滿眼戲謔地重復她的話。
「對不起,我……我只是不想讓她干擾你休息……」她不停地彎腰賠禮。
「做得好。」他淡淡地評論,讓她僵在原地,懷疑是不是聽覺故障了。
「咦?」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以後,我這個屋子就靠你打理了。我繼續去補眠了,不要叫我,等我睡夠了,我自己會起來。」他交代她幾句後,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才提著幾乎滑下去的褲頭,轉身回房,再度將門關上。
瓷心眨眨眼。
意思是說……他願意接受她當他的管家了?
說個謊、開個玩笑、趕走他的女友,就能得到他的認同?
她的心裏有一種濃濃的荒謬感。
「至少,靠近他的第一步圓滿達成。」
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再度雀躍起來。
哦呵呵~~她的癡心計劃第一步,成功!
第二章
時間不但是個奇妙的東西,流逝的速度也幾乎要讓人尖叫。
不知不覺,她擔任關擎天的管家,竟然就快滿半年了……
鈴鈴鈴~~
三更半夜,一陣急促尖銳的門鈴聲讓葉瓷心嚇得從床上跳起來。
「這麽晚了是誰來按電鈴?」她愛困地撥開遮住臉龐的及肩長髮,本來想倒回床上,接著身軀突然僵硬一下。
「難道是擎天回來了?」
她不顧身上仍是一身睡衣,慌慌忙忙地沖到大門口去,從窺視孔中果然見到一張熟悉的臉後,她掩不住興奮地拉開大門,迎接整整一個月沒回過家的遊子。
「瓷心,明天早餐……我想吃鹹稀飯……」一縷筋疲力盡的遊魂從門口拖著行李飄進來。
瓷心沒有說話,只是瞪著落魄得像鬼一樣的關擎天,他看起來活像一隻嗑藥過度的毒蟲。
「你還好吧?」她接下他肩上的背包,不甚放心地問他。
「我吃膩義大利面了……我要吃稀飯跟醬瓜……」他有氣無力地走進客廳,頂著兩輪黑眼圈,對著廚房喃哺自語。
「你沒提早告訴我何時回來,明天早上只有牛奶可以喝。」她有點殘酷的打擊他小小的奢望。
「喔……」他垂下頭,像是快要睡著了,仿佛累得連失望的回應都擠不出來。
看著關擎天幽幽地飄進房間後,她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才轉回自己房間去,打算繼續入睡。
沒多久,門板又「喀啦」一聲打開。
「唉!」瓷心站在自己房間門口歎氣。
想到他那副營養不良、餓了很久的模樣,她就一陣不忍。
「誰叫我是他的管家?」認命地搖搖頭,拉好睡袍後,她綰起頭髮,躡足地走進廚房,儘量不發出聲音,開始忙碌地切洗起來。
弄了好久,偶然從窗口向外看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忙碌了一整夜,天空邊緣灰濛濛的,再不久就快要天亮了。
她打開鍋蓋,最後一次攪拌大鍋裏的湯料,覺得滿意了,才蓋上鍋蓋,關掉爐火,擦掉圍裙,揉著酸澀的眼睛回房間去,想偷些時間再上床小睡一下。
在床上躺下的時候,身體其實是極度疲倦的,但只要想到屋裏一角正輕揚著他起伏有致的沈睡鼾聲,她的唇角就忍不住悄悄向上卷起。
整整離開一個月的他,終於回來了……
※※※
「瓷心,擎天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不是我們葉家能高攀的啊!」
我知道。
媽媽,我知道。
我真的知道,可是,我真的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葉瓷心從不甚安寧的淺眠中自動醒來。
她掀被坐起來,迷迷糊糊地轉頭看看還沒打鈴的鬧鐘,見到自己才睡了沒多久,醒來的時間竟然比預計的時候還要早很多,她忍不住閉上眼呻吟。
「我這麽早醒來幹麽?」她咕噥一聲後,翻身躺回床上,拉上被子,打算再賴床睡一會兒。
過了幾分鐘,她認命地又坐起來,歎了一口氣後,伸手按掉仍然還沒響的鬧鐘按鈕。
她是很想睡,可是腦袋已經完全沒了睡意,再死賴在床上,只會讓自己更痛苦。
下床後,她俐落地梳洗更衣,本來挑出一件嬌媚的絲質連身裙,想了想後,又塞回衣櫃,抓出舒適的上衣和牛仔褲。
坐到梳粧檯前擦完保養品,看看桌上的瓶瓶罐罐,猶豫了一會兒,拿起一管口紅抹在唇上,擡眼望見鏡子裏的自己,她猛地皺眉。
「我在做什麽呀?笨蛋!關擎天從國外回來,我何必這麽高興?」抽出面紙用力拭淨唇上的口紅,重新露出清爽白皙的小臉。
走出房間到廚房去,圍上圍裙,開始打理一頓豐盛的早餐。
忽然,一雙黝黑的健臂圈上她的腰際,結實的半裸男性身軀也貼到她身後。
「嗯,好香,我聞到煎蛋的味道。」一個沈重的下巴抵在她肩上,低沈沙啞的男性嗓音在她耳後響起。
暖熱的呼息噴上她耳際,不知是發絲還是胡渣讓她頸後敏感的肌膚泛起點點疙瘩。
葉瓷心面不改色地抄起身邊報紙,頭也不回地塞向肩後那顆大腦袋。
「你醒了?這些報紙拿去看。」她巧妙地轉身,脫離他燙人的懷抱。
「噢,我昨天半夜才從國外飛回來,時差都還沒調好啊!」關擎天不滿地捧著滿手的報紙。
「這些是你父親要你看完的財經報紙。他說你就算不接他的事業,也絕對不能跟商業脫節。」她冷淡地交代,將平底鍋裏的煎蛋完美地翻過面來。
「真是夠了,老頭對我還不死心啊?八百年前就跟他攤過牌,我順著他的心意讀完企管,他就放我十年自由去玩攝影,現在才過六年,他就想要開始控制我,逼我看這些鬼東西了?」關擎天對著報紙大皺其眉。
聽到十年這個字眼,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你是關家的獨子,就算你再愛好自由,你還是有該負的責任。」她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
「是是是,小管家婆!」他撇唇咕噥一句,拎住報紙往餐桌方向走去,半路上還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並且很不文雅地抓了抓裸露的胸口。
等他選了一張背對她的椅子,坐下來乖乖看報後,葉瓷心才虛軟地靠著流理台,一手捂著發燙的臉頰,一手撫著劇烈狂跳的心臟。
噢,他對她的影響力還是這麽的大!
半年前,他雖然願意讓她留下來擔任他的管家,但他對她仍然存在著小時候的不良印象,所以對她冷淡得很,幾乎不理不睬,兩人的關係真可說是相敬如冰,每天幾乎沒什麽交談。
直到後來他因攝影工作的關係,經常四處奔走,靠她打點了許多生活上的瑣事,讓他在生活上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後,他才慢慢地對她轉變態度。
她俐落能幹的家事能力讓他刮目相看,也由於她極度尊重他的隱私和自由,讓他慢慢地對她撤下心防,漸漸地開始依賴她、信任她。
雖然他沒注意到他與她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親近,但她可是將他點點滴滴的轉變都看在眼底、記在心裏。
更讓她高興的是,所有的狀況,都照著她的計劃進行中。
唇角噙著神秘的笑容,她熟練地鏟起煎蛋,連同大骨湯熬成的瘦肉稀飯、配菜、醬瓜等一起用託盤盛起,送到餐桌上。
「關大哥,你指定的早餐做好了。」她站在他身邊,期待地看著他。
「啊,太棒了,真好喝!噢,瓷心我愛你,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麽辦?」關擎天深深地吸嗅,讓米粥的香味充填整個肺部,然後對她露出笑容,捧起碗呼嚕地吞下一大口。
他的熱烈捧場,讓她的心情飛揚了起來。
她知道他嘴裏那些甜言蜜語總是很容易就隨口而出,但是聽在耳裏,還是非常的受用,讓她的心臟不由自主地震了三下,臉頰也不由自主地泛紅。
雖然他不知道這鍋粥是她趁他還在床上呼呼大睡時整夜熬煮的,但只要看到他滿足的表情,她的心就瞬間心甘情願地爲他融化成一片。
「對了,今晚我不回來吃飯了。」他仰頭喝掉碗裏最後一口粥後,忙碌地又爲自己盛了一碗。
「爲什麽?我已經準備今晚要做很多菜了……」她的小臉閃過一抹失望。
「唔……那好吧,我帶曉芸回來一起吃好了。」他咬著筷子想了一下。
「曉芸?」
「我的女朋友。」
「你的女友不是叫琳蒂嗎?」
「早就已經分了。」他說得雲淡風清。
「分了?你這個花心大蘿蔔!怎麽一點定力也沒有?」
「定力?我要的是自由,完全不想被一個女人綁死。琳蒂想從我身上得到我不想給的承諾,所以我只好對她說抱歉了。」他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瓷心一怔,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失落地轉開頭。
「隨便你,不管帶誰回來,那都是你的『自由』,你高興就好。」她面無表情地解下圍裙,走回自己的房間去。
「等一下,我看你還是別忙了,我跟曉芸在外面隨便吃吃吧!」看到她不太高興的臉色,以爲是她不想麻煩地多煮一人的晚餐,於是又自作聰明地改變主意。
結果,回答他的是一記響亮的關門聲。
「瓷心吃錯藥了?」哪有管家架子比主人還大的?關擎天瞪著她的房間。
低頭喝了一口美味的粥,想了一想,也許他該多喝兩口,免得當他回來後,她一個不高興把粥收掉,他就沒得喝了。
於是他呼嚕、呼嚕,三兩口就喝掉一碗,接著意猶未盡地又盛了第三碗,喝得嘖嘖有聲。
※※※
瓷心躺到床上,從床下摸出一張紙,無奈地看著紙上的字迹歎氣。
葉瓷心的癡心計劃
時間:一年爲期。
物件:關擎天。
目的:終結十年癡心。
方法:
第一步接近——近水樓臺先得月。
第二步引誘——想辦法讓他注意我。
第三步告白——告訴他、告訴他、告訴他!
第四步大結局——不成功……就成仁……
看著那張且戰且走、沒什麽效率的計劃表,她心裏覺得萬分沮喪。
剛才他說他喜好自由,那麽她的這個計劃,不用執行到最後,現在就已經可以預見了她的失敗。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可憐、好悲觀。好怕自己所做的努力,全都是徒勞無功的可笑舉動。
但是,要她就這樣放棄,心裏又有一絲絲的不甘。
畢竟她已經投入了十年的光陰在他背後苦苦戀慕,如果不走到他面前努力爭取一次回應的話,她會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甚至無法喜歡上別的人……
「唉……我是傻瓜、笨蛋、沒藥救的呆子!」她用棉被蓋住頭,低聲呻吟。
※※※
雖然關擎天說不回來吃飯,她還是出門去超市採購一些食材。
推著菜籃車時,一個小朋友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猛地撞上她的小腿肚。
她低下頭,瞧見一個露出兩枚簇新小兔牙、正對著她笑的小女娃。
「小欣欣,你怎麽在這裏?媽媽呢?」她蹲下身去,抱起格格笑個不停的小女娃。
小女娃沒回答,胖胖的小手很習慣地攬上她的頸子,並且湊上她濕糊糊的小翹唇。
「欣欣,你怎麽亂跑呀?」一個臉蛋圓圓的媽媽跑了過來。「唉呀,葉小姐,你也來買菜啦?」
「是啊,李太太。」她笑著把女娃遞還給李太太。
「太好了,我們幾個人正在說要去找你呢!」李太太抱住女兒後,又伸手拉住她。
「有事嗎?」她禮貌地微笑,可是頭上已經飄來一片烏雲。
「六樓陳婆婆的小兒子最近從美國回來,聽說是個優秀的青年才俊,有沒有興趣跟我們一起去聊天、吃個飯?」
「呃,不了!我最近沒時間。我的老闆從國外回來了,我必須要幫他煮飯、工作、整理家務。」她笑著搖搖手。
「抽一點時間就好了,大家吃個飯聊一聊嘛!」李太太熱心地又拉拉她,像是怕她會跑掉。
「很抱歉,李太太,我真的沒空,我……」她面有難色地推拒。
類似這種熱情的邀約,每個月總會碰上幾次。
這種邀約說穿了,其實就是相親飯。
幾個月前,大樓住戶們舉辦了一次聯誼活動,她因爲無聊而報名參加,並在活動中展現了驚人的管理能力及煮菜好手藝。
整個活動本來是在一團亂中開始,卻靠著她不慌不忙的插手指揮,使得整個活動最後是完美的落幕。衆人這才知道,在他們的大樓裏竟然藏著一名嬌柔漂亮、家事全能、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據說在頂樓住戶家裏幫傭的絕佳好媳婦人選。
「葉瓷心」三個字在公寓社區裏也一夜成名。
活動期間,她還跟各個主婦媽媽們交換了不少家事心得和食譜秘方,不但贏得整個社區婆婆媽媽們的疼愛,就連不少單身的男人也都爲之傾倒心動。
自此之後,所有的三姑六婆開始盯上了她,想將她拐給自己家族中優秀的單身子孫,三不五時就會藉機要請她吃吃飯。
「唉呀,像你這樣溫柔、能幹、勤勞,又煮得一手好菜的女孩子已經快絕迹了,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行情有多好?有姻緣的話,就要好好把握,別浪費青春在人家家裏幫傭了。」
「浪費青春?」她幾乎失笑出聲。沒想到李太太爲了哄她去吃相親飯,竟然連「浪費青春」這四個字都說出口了。
「怎麽樣?來跟我們一起吃個飯吧?順便看看陳婆婆的小兒子有沒有她口中說的又高、又帥、又多金?」看到葉瓷心露出笑容,李太太一陣興奮,還以爲成功在望了。
「謝謝你,不過我真的得回去準備了。」她努力維持禮貌的笑容,手上隨便抓了幾把菜放到籃子裏後,匆匆與李太太揮別,快步到櫃檯前去排隊結帳。
結帳時,她偷偷籲了一口氣。
這些婆婆媽媽們組成的逼婚團還真可怕。
想到關擎天,她突然無奈地一笑。
浪費青春?
也許吧!
她的確已經將十年的青春,全都投注在某個男人的身上,而且無法自拔……
※※※
當天晚上,關擎天很晚、很晚才回來。
葉瓷心等了他一夜,當她聽到門鈴聲,前去爲他開門後,就見關擎天站在門口,渾身散發一股濃濃的酒氣,向她直接撲鼻而來。
「抱歉,我跟幾個朋友很久沒見,相約吃飯,結果他們硬要灌我酒,所以……」見到她掩鼻回避他身上的酒氣,他有點不自在地抓抓頭。
她倚在門邊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大眼靜靜地瞧他,瞧得他有絲心虛、有絲心浮氣躁。
「瓷心,跟我說話。」他皺眉命令,很不喜歡她的沈默。
「你怎麽回來的?」她歎口氣,垂下眼。
「是我朋友開車送——」話還沒說完,一隻大手就把他給推開,露出一顆帶著陽光笑容的大平頭。
「嗨!你好。你就是擎天的小管家?你好、你好!我是擎天的朋友,叫何奇緯,常聽擎天提到你。」他圓圓的眼笑得眯起,露出整齊的白牙。
他經常跟朋友們提到她?她無言地看了看關擎天。
關擎天低頭咳了一聲,假裝沒看到她疑惑的眼神。
「你好,謝謝你送擎天回來。要不要進來喝杯茶,休息一下?」何奇緯的笑容具有感染力,使她也不由自主地對他露出溫柔的微笑。
不知怎的,關擎天覺得瓷心對著何奇緯綻放的笑容很刺眼。
「好了、好了,已經很晚了,我的車你先開回去,明天再去找你拿車。」他反手開始推何奇緯出門。
何奇緯不依,硬是賴著不動,眨著閃亮的眼睛,對著葉瓷心猛放電。
「再等一會兒,我還想跟管家美女聊聊天。管家美女,我覺得你好面熟啊!我們有沒有見過?」他突然疑惑地端詳著她的臉。
「我也覺得你有些面熟。」她看了他一眼,也覺得好像曾在哪里見過他。
「沒關係,這可能表示我們很有緣。這是我的名片,請問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喂喂!擎天,你幹麽搶走我的名片?啊——別推我啊!等一下——」
「砰!」
關擎天伸出手,俐落地將呱呱亂叫的饒舌男人推出去,並且飛快地關上門。
「他是花心大蘿蔔,以後沒事少接近他。」他慎重地警告她。
她挑眉望著他,眼底一片戲謔。
他知道她的表情,意思是說他自己也半斤八兩。
「咳!我是爲你好。那人不可靠,女人真的是一個換過一個!」他掙扎著解釋,臉皮卻莫名一熱。
「喔。」她好笑地揚起唇瓣。
「瓷心……」
她識時務地收起嘲弄的笑容,將他往房間的方向推了一下。
「去洗個澡吧,你全身都是酒味。你母親白天曾打電話來,她知道你回來了,希望你明天回家一趟。夫人很久沒看到你了,她說很想你。」
「你確定跟你講電話的人是我媽?」他愣愣地眨眼,不太相信母親竟然會說得出這種肉麻話。
她抿唇忍住笑,沒有說出她自作主張地修改了關夫人最後兩句話——那死小子敢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親自過去剝了他的皮!
他低頭看著她,無意間發覺她的唇形很漂亮,尤其是揚唇一笑時,溫柔的弧度讓人看了也跟著愉悅無比。
察覺到他專注而火熱的視線,她不由自主地斂起笑意,怔怔地看著他。
兩人之間的氣氛,奇異地緊繃起來。
她眨眨眼,勉強將自己的視線從他的俊臉上移開,無意間看到他頸肩處嵌著一枚可疑的殷紅。
她愣了一下,心情不由自主地沈了下去。
他頸上的紅痕是……
「對了,你今天跟你的新女友曉芸過得還不錯吧?」她揚起頭,故意以輕快的語氣探問他。
「曉芸?哦,她今天臨時有演出活動,所以沒跟她碰面。我們改約明天,今天純粹是哥兒們的聚會。」他笑了笑。
她怔沖地看著他頸上那道印記。
那是一道吻痕。不是他那個名叫曉芸的女朋友留下的嗎?
她不知道是他對她有所隱瞞,還是今晚在他身邊陪伴他的,是另一個女人,濃濃的酸澀感從喉間升起。
深吸一口氣之後,她恢復淡然的表情。
「是嗎?那明天記得要先跟你爸媽吃過飯,再去找曉芸小姐。」她淡淡地說完後,轉過身去,走進自己的房間。
門外的關擎天沒有馬上回房,依然站在原地,看著她的房門,眼裏閃過一抹深思。
他察覺到她的情緒轉變,只是不知道是爲了什麽原因。
「原來還好好的,到底是因爲什麽事?」他不解地搓搓脖子,突然想起晚上有個老友發酒瘋,抱著他的頸子狂吻……不知道有沒有留下痕迹?
他趕緊跑回房裏的浴室,趴在鏡子前仔細端詳脖子有沒有任何被「污染」的痕迹。
「該死!被撞青了一塊……」他皺眉抓過毛巾,用力搓揉著肩頸處的瘀紅,接著突然全身一僵。「難道是被瓷心看到而誤會了?」
他咒駡一聲,丟下毛巾後匆匆忙忙拉開房門,跑到瓷心房門前舉手正要敲下,整個人又忽地僵在原地。
「我在幹麽?瓷心一不是我的女友,二不是我的老婆,三不是我的老媽,我幹麽急著想對她澄清交代?」他自言自語地瞪著自己幾乎要敲下門板的手。
將手收回來,抓了抓腦袋,接著用力甩了甩手腕。
「嘖!我真是吃飽太閑了。」嗤笑自己失常的反應後,他雙手搭在腦後,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間去。
他是自由的。
他的人生,不必對任何人解釋,也不用對誰負責。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關擎天還是忍不住想對瓷心開口解釋頸上瘀痕的由來。
「那個……」他一臉猶豫地從喝了一半的咖啡杯裏擡起頭來。
「嗯?」坐在他對面的瓷心提起咖啡壺,以爲他喝完了,想再幫他倒一杯。
「我……這個……這個是……」他手足無措地指了指頸際的殷紅處。
「吻痕。」她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接下他的話。
「這個是……呃……不是那個……」他有些結巴,不知道該如何啓齒。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知道,那是女人留下的。」她壓下心頭的刺痛感,強自鎮靜地幫自己倒了一杯。
「不不不!不是女人,是男人!」他情急地站起來,傾身向她叫道。
「砰!」咖啡壺瞬間從她手中滑掉,摔到桌上。
「勇健」的咖啡壺沒破,倒是濺出了一大片黑色液體,咖啡香溢滿餐桌。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忘了收回,也無暇顧及自己失手製造出來的一片狼藉,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同……同性戀情?
餐桌上的氣氛凝結了好幾秒,看著她那雙黑白分明、會說話的大眼睛中閃著不可置信的驚訝光芒,他才發覺自己似乎說錯了話。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他是我的一個老同學……」
天,還是同窗情緣?大眼眨了一下。
「也不是!我是說,那是因爲他喝醉了,不是我自願……」
原來是……酒後失身?大眼又眨了一下。
看著她同情不已的目光,他頓時崩潰。
「你不要給我亂想!把你那奇怪的眼神給我收起來!」眼見自己越描越黑,他惱羞成怒地大吼。
瓷心的唇角僵硬地抽了抽,表情有點扭曲,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呃……你放心,我能理解的……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我對同性戀者沒有排斥……」她喃喃解釋。
她只是震驚過度,沒想到他愛的原來是男人。這一刻,她好想爲自己多年癡心一場空的結果,好好地大哭一頓。嗚……
「瓷心,難道你沒聽懂我的解釋嗎?」他眯起眼,渾身散發危險的警告氣息。
「你不用解釋,我不會多嘴跟關先生及關夫人說的。如果你決定要把這件事說出來的話,等你做好心理準備,再親自跟你父母說吧。」
她吸一口氣,抖著手扶起咖啡壺,對他擠出一抹與其說是深明大義,不如說比較像在哭的笑容。
嗚,這個消息對她而言,真是太震驚了。
他低吼一聲,突然伸長雙手,越過餐桌一把攫住她的肩,抓狂地逼她面對他,嚇了她好大一跳。
她雙手支在桌上,傾著上半身,無助的雙肩被他揪得死緊。
「葉瓷心!請讀我的唇——我愛的是、女、人!讀懂了沒?」他咬牙問她。
「懂……懂……你也愛女人……」她驚嚇地用力點點頭。
原來她誤會了……
其實,他是男女通吃的雙性戀者呀……
看到她依然誤解的眼神,他差點被激得腦中風。
「我脖子上的吻痕是昨天大家喝醉了,互相嬉鬧打架的時候弄傷的,不是女人吻的、也不是男人吻的,就只是瘀傷!」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地向她重申一遍,努力強調他的清白。
「喔,是……」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不敢在氣瘋了的他面前輕舉妄動。
他深吸一口氣,想要平息情緒,沒想到,卻從她身上吸嗅到一股香甜的、淡淡的青蘋果氣味。
他下意識地嗅了嗅,忍不住分神猜想,她用的是青蘋果口味的洗髮精還是沐浴精?
他激動的臉龐靠她極近,幾乎要貼上她,一動也不敢動的她緊張得差點無法呼吸。
兩人的距離近到讓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充滿清爽刮胡水的氣息,正一下又一下地噴吐在她的小臉上。
男性的暖熱氣息,很快地熨紅她的臉蛋,讓她暈沈沈的,無法正確思考。
「媽的,我幹麽這麽介意,還大費周章地跟你解釋這麽多?你又不是我的誰!」他突然放開她,咒駡一聲,用力抓了抓頭,一頭蓬鬆的鬈發被他抓得更亂、更飛揚。
她小臉一白,踉蹌地扶著桌沿,緩緩坐進椅子裏,原本瘋狂暈眩的神智,被他的話瞬間打回一片清明。
是啊,她是他的誰,有什麽資格對他脖子上的瘀痕這麽介懷?
他們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實際上,他們只是主人與管家之間的工作關係,並沒有任何感情上的承諾與牽絆。
兩人之間倏然陷入一股凝重的沈默。
他吸了一口氣,扒了一下頭髮,有點示好地開口。「我要回去看看我爸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她搖搖頭,小臉看起來像是快哭了。
「不了,今天清潔公司會派人來打掃,我要留在這裏監督。」
「那……那我走了。」面對她哀愁的表情,他有點不知所措。
「嗯。」她對著桌面點點頭,垂著眼沒有看他。
他離開餐桌前,又望了她一眼。突然覺得她坐在椅子裏的嬌小身影,落寞得讓人心疼。
他的心裏冒出一股罪惡感,仿佛他剛才欺負了她,傷了她的心。
理不清那些亂七八糟的感覺,他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葉瓷心才擡起頭,望向空蕩蕩的屋子。
「葉瓷心,你是個不可救藥的大笨蛋!他的心裏永遠也不會有你的位置。」她對著空氣責備自己。
數不清第幾次,心頭再度泛起一片無能爲力的酸楚感。
「不行,不行,我不能消沈!計劃還沒到最後呢!」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努力給自己打氣後,活力十足地從椅上跳起來,準備開始大掃除。
※※※
「擎天,你在發什麽呆?」一隻塗著鮮亮指甲油的手,在關擎天的面前用力揮動。
「呃,沒有啊!」他收回視線,轉身對挽著他臂彎的高挑女子微笑。
「真是的,我們已經好久沒見面了,跟我約會竟然還這麽心不在焉,你到底重不重視我?」謝曉芸噘起精致描繪過的紅唇。一甩頭,濃郁的香水味跟粉妝味隨著長髮的飛動,沖向他的鼻尖。
他忍住皺鼻子的衝動,忽地想起葉瓷心身上那股清甜可人的青蘋果味道。
「抱歉,我時差大概還沒調回來。」他抹抹臉。
怪了,他怎麽會想起家裏那個小管家婆?他真的是累過頭了,腦袋開始胡思亂想。
「你這次會休息多久?」她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大概兩個禮拜左右。上一次幫旅遊雜誌拍攝的工作,還有一部分沒完成,所以我下個月初還要到西非去作第二次取景。」
「你怎麽老是飛來飛去?那你答應我要幫我拍的寫真集,什麽時候才能進行?」她嘟起唇撒嬌。
「可能要等到明年以後。」
「明年?你能不能先抽出時間幫我拍寫真集?我好不容易才說動我經紀公司的老闆幫我出資,你一定要幫我拍!」謝曉芸不依地跺腳。
他的眉頭隱隱蹙起,但仍然維持著禮貌的語調。
「我這一年的工作行程幾乎都排滿了,真的抽不出多餘的時間。叫你公司的人來跟我接洽,我可以把你的案子排進工作表裏。」
「你幫我挪個時間應該很容易吧?你上個月有時間幫已經分手的紀琳蒂拍照,爲什麽就沒時間幫我拍?」
「幫她拍照是正式的工作,不是私人情商的關係,她也是足足等了七個月才排上。」
「關擎天!你到底有沒有將我當成你的女朋友?」她咬住朱唇,不滿地向他抱怨。
「你應該知道我的工作原則,除非是讓我十分心動的事物,我才有可能捨下一切工作去拍照,否則,一切以公事爲主。」關擎天雙手環胸,冷淡地眯起眼。
「關擎天!你真可惡!你對女人有沒有心啊?」謝曉芸惱羞成怒,重重地跺了一腳。
「我的心一向只放在相機的鏡頭上。」他很坦白地回答。
她氣得渾身發抖,忽地一個巴掌甩向他——
「啪!」
這一掌的聲音跟力道都很大,不但把他的臉打得偏向一邊,連四周逛街的行人也驚愕得忘了前進的腳步。
「算我瞎了眼!關擎天,我們玩完了!」她恨恨地轉身,腳踩高跟鞋,蹬蹬蹬地快步走遠。
關擎天用掌心拭了一下唇角後,嘲弄地迎向四周注視他的人。
哦哦!行人們的表情很可觀,只可惜相機沒有帶在身上……
一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細微「啪嚓」聲傳到他敏感的耳裏,讓他全身的寒毛突然豎起來。
有人偷拍他?
他警覺地向四周望去,卻沒有見到任何可疑的人物。
「可惡!大概又要上報了。」他扒了扒頭髮。
通常他對有關他的緋聞報導,一向是不屑一顧,凡是有關他的報導和照片,他一律不看。
但不知道爲什麽,他不太希望這一次和女人之間的感情牽扯,被人大剌剌地公開。
想到瓷心有可能會看到這篇報導,心裏就隱隱冒出一股煩躁的感覺……
※※※
送走了清潔公司的歐巴桑們,葉瓷心覺得渾身都是消毒水味,於是回到房間,打算趁關擎天還沒回來之前,好好地泡個澡。
她悠閒地哼著歌,從房間一路脫著衣裳進浴室,把整個浴缸放滿熱水後,再倒進粉紅色的香浴粉。
當她裸著身子泡在熱水裏時,舒服得忍不住呻吟出聲。
當關擎天不在時,她常常這樣毫無拘束、悠閒自在地開著門泡澡,因此她忘了鎖上房門,也忘了關上浴室門。
「哇,好舒服哦——」她閉上眼躺進浴缸,滿足得渾身冒出雞皮疙瘩。
泡了一會兒,無事可做的腦袋瓜,開始天馬行空地打轉。
「現在擎天一定在跟那個叫曉芸的美女約會。」她嘟著唇喃喃自語,心裏忍不住泛起淡淡酸意。
想要不著痕迹地接近他,就必須壓下所有的感受,不能讓他感到一絲一毫來自於她的情緒反應。
可是,每當看到雜誌報導中他與多名美麗女子親密相伴的雙雙儷影,她就忍不住想掉淚。
他的眼睛,永遠忙碌地注視著外面花花綠綠的豐富世界,卻沒有花費太多的心神回頭流連,也因此,他的眼中也一直可有可無地飄過她的影子,從來沒有落地生根過。
「都已經過了半年,我們之間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再這樣發展下去,他還是不會注意到我。」
難道真的要對他下一帖猛藥,像電視上演的,主動對他示好引誘,才能讓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可是,對他耍這種手段,總是不太光明。萬一他對耍心機的女人很討厭的話,我不就弄巧成拙了嗎?」她煩惱地捂住臉。
由於累了一下午,全身肌肉泡在熱水裏,漸漸讓她放鬆,想著、想著,也開始昏昏欲睡。
即使感到水溫漸漸變涼了,她還是不想起身,陷在浮浮沈沈的夢境裏。
因此,她沒有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也沒有聽到逐漸接近她房間的腳步聲。
「瓷心!瓷心……」
有道聲音,從遙遠的地方響起。
她想回應,可是沒有力氣發出聲音,只好慵慵懶懶地繼續泡在浴缸裏,沈沈入睡……
約會泡湯,被女人甩了一個巴掌的關擎天百般無聊地早早回家去。
打開大門,踏進屋裏時,客廳裏昏昏暗暗的,讓他驚訝了一下。
「瓷心?你在嗎?」他嘗試著叫喚,回應他的,是空蕩蕩的回音。
她出去了?
他一面猜測她的去向,一面伸手往壁上按下燈光的開關。
燈光一瞬間掃掉所有角落的陰影,整個屋子卻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屬於家的溫度。
他突然有種寂寞的奇異感。
沒有人氣的屋子,讓他聯想到以前曾經待過的沙漠夜晚,不但乾燥、荒蕪,而且寒冷刺骨。
轉頭看向瓷心的房間,發現她的房門虛掩著,從門板的縫隙間透出淡淡的溫暖光線。
「瓷心?瓷心?你在裏面嗎?」她不會是生病了,正躺在床上吧?
他不放心地走到她房門前,敲了一下,虛掩的房門自動滑開。
藉著客廳的燈光,他看到從床邊到浴室門,迤邐了一路的衣裳。
他瞪著地上的衣服好一會兒,這才會意過來,原來佳人正在洗香香。
腦袋轟的一聲,各種綺思遐想一股腦兒地一湧而上。
他立即退出她的房問,不甚自在地輕咳一聲。
佇立了一會兒,房內的異常安靜讓他覺得不太對勁。
「她在浴室裏爲什麽一點水聲也沒有?瓷心會不會是在裏面昏倒了?」他的心頭瞬間又湧上濃濃的不安。
「瓷心?瓷心?回答我!」他在她房間外叫喚,浴室中依然沒有一絲聲響。
他馬上抛去所有猶疑,立刻進入她的房內,直接推開虛掩的浴室門板。
當他看到她一動也不動地躺在溫涼的水中,整顆心瞬間冰涼。
「瓷心?你醒一醒!」他慌亂地彎下腰,伸出雙臂將她從水中抱起來,完全不顧自己的衣服被濺濕。
「嗯……」沈靜的世界突然劇烈的晃動,搖醒了葉瓷心。她反射地伸出手緊緊勾住關擎天的頸子。
察覺她已經清醒過來,抱著渾身赤裸潮濕的她,正要走到床邊的關擎天,既僵硬又尷尬地站在房間中央,無法決定該繼續走到床邊才放下她,還是現在馬上就將她丟下地?
「擎天?」她迷迷糊糊地仰頭,對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微笑。
「你好。」他小心翼翼、極有禮貌地回應。
「你怎麽在這裏?」
「呃,因爲你在浴缸裏睡著了。」
「哦……」難怪她瞌睡連連。
「你……會不會冷?」他的音調緊繃而謹慎。
「……有一點……」她的眼皮又要合起來了。
「那麽,你要穿上衣服了嗎?」他極紳士地詢問她,感覺自己貼觸在她光裸肌膚的手臂和手掌,正在強烈地燒灼著。
穿上衣服?
一絲冷風從房間的某個角落吹來,她微微顫了一下。
攬著他的頸,閉眼靠在他潮濕的懷裏思考。
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不對勁的地方。
在這之前……
她似乎正一絲不挂地泡著熱水澡……
她倏地在他懷裏張大眼,完全不敢低頭探視自己的身子。
窗外颼颼拂來的冷風,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目前的窘狀。
視線緩緩上移,只見關擎天非常有君子風度,目不斜視地瞪著前方,整張俊臉脹成了紫紅色。
葉瓷心瞬間僵硬成石。
「啊……啊啊……」她變成了啞巴,說不出話來。
她被看光光了……
可是,她煩惱半天的引誘計劃,也達成了……
「老天……」她擠了半天聲音,只能擠出這句話。
莫名走了狗屎運的葉瓷心,已經完全呆掉。她無法決定自己是該驚羞地尖叫,還是要興奮地狂喊?
她在心底流淚宣佈:癡心計劃第二步——引誘,莫名其妙成功了……
第四章
關擎天煩惱地拉著好友到酒吧去喝酒解悶。
如果葉瓷心看到他現在的苦悶表情,大概會樂得飛上天。因爲她已經如願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喂,擎天,你心情不好啊?」何奇緯皺眉,用力揮開周遭的濃濃煙霧。
回答他的,是一團又濃又新鮮的白霧。
他皺了一下眉,看看手上的菸,也努力猛抽兩口,然後再重重吐出來。
醫生說吸二手煙比一手煙更容易得肺癌,既然對方無情地噴了他那麽多煙,就別怪他也跟著無義,噴出更多煙來彼此殘害。
關擎天沒有注意到他的老友正在無聊地與他比賽吐二手煙,互相荼毒,一逕沈浸在自己的煩惱裏。
「奇緯,你有沒有被人倒追的經驗?」關擎天皺著眉,一臉憂鬱地坐在煙霧中。
「我?我只有追人和被人甩的分啦!怎麽,你又開始像以前在學校一樣,被女人倒追啦?」何奇緯咳了兩聲,覺得喉嚨跟肺部開始不舒服,首先投降,擰著眉撚熄菸蒂。
「從在學校讀書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女孩子追著我的視線很煩人、很討厭,常有一堆花癡女同學老愛跟在我身後,誇張到就連我喝口水,都會聽到一陣尖叫聲,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動物園裏的傻猴子,被人指指點點地叫著好可愛、好可愛!」想到灰暗的青春歲月,他就一肚子牢騷。
「唷,好棒的經驗啊——」何奇緯酸味十足地回應,斜眼瞟了他一眼。
「有什麽棒的?蠢死了!」他用力吸了一口煙後,忿忿地把菸頭用力的撚熄,抓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辣嗆的酒。
「說吧,最近有什麽事?怎麽會讓你突然講這些話?」何奇緯拍拍他的肩,一臉善解人意的模樣。
「我只是覺得自己有點矛盾。以前感到很討厭的小女孩,現在怎麽會覺得她好可愛、好漂亮,而且非常的嬌美動人……」想到那晚不小心撞見的裸體,他的下腹就一陣陣的緊繃。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他連續好幾天一躺下來就會無法克制地想入非非,腦海裏都是將她抱在懷裏的柔軟觸感,害得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那就表示你的下半身被那個女人吸引了。」何奇緯送給他一句很誠懇的評論。
關擎天眯起眼瞪住他。
「你是想說我精蟲上身了?」
「差不多了。」何奇緯不怕死地點點頭。
「老兄,你可以再坦白一點!」關擎天靠過身去,勾住他的頸子。
語調雖然輕柔,眼中的光芒卻與話語相反,顯得陰狠無比。
「不敢、不敢!」何奇緯見苗頭不對,馬上用力搖手,嘿嘿笑了兩聲。
「哼!」關擎天放開何奇緯。
打鬧完了,端起面前的酒杯,瞪著杯裏浮沈搖晃的冰塊,關擎天歎了一口氣,再度沈浸到自己的煩惱裏。
「這有什麽好煩的?你就順著直覺走嘛!」何奇緯笑著重拍他的肩,打得他幾乎趴倒在吧臺上。
順著直覺走?
關擎天忽地沈默不語,心事重重地低頭望著酒杯發愣。
※※※
「他又跟人家分手了?」
葉瓷心瞪著八卦周刊上的照片搖頭。雜誌上刊出了幾個連續偷拍的鏡頭,關擎天和一名美女相偕出遊,不知爲了什麽原因,美女變了臉色,最後美女甩了他一巴掌,忿忿離開,留下關擎天撫著臉搖頭苦笑。
「只是談個戀愛,非得要像演戲一樣轟轟烈烈嗎?」她語氣充滿酸味地批評道,沒多久又忍不住心疼地一直盯著他被甩巴掌的那幅照片猛瞧。
關擎天是個出色的男人,除了英挺的外貌,還富有才氣,家世又好,讓他極受女人青睞,身邊永遠不乏女伴,桃花一朵接著一朵開不完。
他自己也很享受,帶著遊戲人間的心態,流連花叢、樂不思蜀。
相較之下,她整整十年的苦心等候,幾乎就像個笑話。
「好吧!既然你喜歡重口味的,那我就要下猛藥了!」她握拳喃喃說道,並從褲子的口袋裏抽出那張被摺得有些磨卷的計劃表,拿筆把內容裏的第三步後面劃掉,改成——
第三步下猛藥再告白!
但是……要下什麽猛藥,讓他們兩人之間可以跳離相敬如賓的主從關係,來個大躍進呢?
她拚命地回憶看過的電視劇情。對男主角懷有不良企圖的女人,通常會做些什麽事?
主動獻身?
可是,萬一他拒絕呢?
那把他灌醉好了!
或是……下藥迷奸他,來個霸王硬上弓?
「啊!我在想什麽啊?」她充滿罪惡感地捂住倏地炸紅的小臉。
他們之間連接吻都還沒發生,她怎麽鼓得起勇氣做這些限制級的事?
雖然上回被他看光了身子,但他紳士得不得了,能不看她就不看她。
將她放下之後,他便目不斜視地退出她房間。
只不過,她隱隱覺得,這幾天他看她的目光有了變化。
似乎在他的眼眸深處,藏著一簇異樣的火苗,讓她每每接觸到他的視線時,全身也忍不住火燙起來……
「鈴~~」
門鈴聲在此時突然響起,她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心虛地飛快摺起計劃表,塞回口袋裏。
「我……我在怕什麽啊?真是的……」她敲敲頭,深吸一口氣,在第二波門鈴聲又開始響起時,小快步地跑去開門。
「李太太?」打開門後,她略微驚訝地看著站在門外的訪客。
「葉小姐,不好意思,請問你現在忙嗎?」李太太漾出熱情的笑容。
「噢,我不忙……」話還沒說完,小腿就受到一陣莫名的襲擊。
「唉呀……」她嚇了一跳,低下頭,迎接她的,是兩枚閃亮亮的小白兔門牙。
「呵——」一個小不點抱著她的腿,咧著流口水的嘴巴,很可愛地仰頭對著她猛笑。
「欣欣,你來啦!」瓷心高興地彎下腰,抱起剛會走路的小女娃,伸出手寵愛地輕捏她白嫩嫩的臉蛋。
「葉小姐,你現在在忙嗎?方不方便說話?」李太太滿眼期待地望著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可以的。」瓷心點點頭,表面雖然擺著笑,內心卻希望李太太不要跟她提什麽相親事才好。
「你老闆不在家?」李太太好奇的眼,向門內打探了一下。
「他出去了。請進來坐吧!」抱著欣欣,她打開門,側身讓出空間。
「不必了、不必了,這畢竟是你雇主的家,讓他撞見了不太好,我在這裏講就好了。」李太太趕快搖搖手,堅持站在門外,不肯踏進屋裏一步。
「呃,好吧。請問李太太有什麽事找我嗎?」瓷心抽開被女娃放到嘴裏啃的頭髮,並輕拍她的小手。「這是阿姨的頭髮,不可以亂吃哦!」
「是這樣的啦,我上次不是跟你說過,六樓那個陳婆婆的小兒子從美國回來的事嗎?」李太太露出熱情的笑容。
「有,你有說過。」瓷心勉強維持笑容,內心卻暗暗哀叫一聲。
她猜得果然沒錯,李太太是要來找她去相親的。
「跟你說哦,那個六樓陳婆婆的小兒子,我們大夥兒都幫你去看過了,真的是又高、又斯文,看起來就是一副很顧家的樣子!」李太太的雙眼發亮,情緒高昂地比手劃腳。
瓷心乾乾地笑著,沒有回話。
「而且啊,一回國就被大公司找去當主管,條件好得不得了!有車子、有房子,老家那邊還有好幾甲的田地可以繼承,你如果嫁過去的話,肯定好命……」李太太發揮三寸不爛的滔滔媒人嘴,繼續對著瓷心進攻。
葉瓷心的唇角微微抽搐,聽著李太太口沫橫飛地讚美那個俊帥多金男,怎麽也插不進話,只能抱著咿咿呀呀亂叫的欣欣,杵在原地淋口水。
「當」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滑開,李太太轉過頭去,突然住了嘴。
瓷心轉過頭去,看到關擎天和何奇緯走出電梯,頓時松了一口氣。
她的表情仿佛是遇見了救兵,向他們兩人露出一個好燦爛的笑容。
關擎天看著她,忍不住愣了一下,手心忽然有股奇異的騷動緩緩地冒了上來,好想拿起相機對準她,把她的笑容收到鏡頭底下。
「你回來了?」她抱著孩子溫柔地笑著,像個等丈夫回家吃晚飯的妻子。
「嗯。」他垂下眼,暗地緊握一下拳頭,壓下心頭那股幾乎要在她的笑容下化成一攤水的激動感。
「管家美女,我們又見面了!」何奇緯走到關擎天身邊,對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接著他熱情地舉起手來,就要上前擁抱,結果關擎天冷著臉,伸出手臂把他給擋下來。
「收回你的魔掌,給我安分一點!」關擎天冷冷地低聲警告。
何奇緯的笑容凍結了一下,接著很合作地馬上放下雙手,一臉無辜又失望地看著她。
「何先生。」瓷心向他點點頭,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好,請問你是……」關擎天不想看他們兩人投契得有些過分的笑容,轉頭看向一直惴惴不安地望著他們的中年婦女。
「她是李太太,與我們是同一棟的住戶。李太太,他是我的老闆,我現在就是在他的家裏擔任管家。」瓷心主動幫他們互相介紹。
「你好,我是關擎天。」他從口袋中抽出名片,遞給李太太。
「呃,你好。」李太太接過名片後,低頭看看名片。
設計簡潔的名片上,只印了「關擎天」三個清清爽爽的字,其餘沒有任何的頭銜與職位。
「我是攝影師。」
看到李太太疑惑地擡頭看他,他笑著補充一句。
李太太「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眼神半信半疑地在他身上多打量了兩眼。
「要不要進來坐一坐?」關擎天大方地邀請。
「哦,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來找葉小姐聊聊的。」李太太冒著冷汗,尷尬地搖搖手。
要是他知道她在動他的管家腦筋,不知道還會不會這麽熱情?
突然欣欣在瓷心懷裏咿呀一聲,伸出手對著李太太大叫「餓餓」。
「唉呀,妹妹要吃飯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葉小姐,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一下哦,我有時間再來找你聊一聊。」李太太暖昧地向她眨眨眼。
瓷心看了關擎天一眼,笑容顯得有些不自然。
「好的,謝謝你。」她把欣欣抱還給李太太,希望她別再說下去了。
「關先生,我走了。再見、再見。」李太太像是有些不敢面對關擎天似的,一臉心虛地抱著女兒躲進電梯,迅速退場。
關擎天眼神深邃難測地盯著瓷心看,盯得她不知所措,仿佛自己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虧心事。
她回避似地率先轉身走進門裏。
「快進來吧,我幫你們關門。」她仍然站在門邊,不太敢回視關擎天那道炯然的目光。
關擎天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踏進客廳。
「管家美女,李太太說的是什麽事啊?她是不是想把你挖去她家工作?」隨後走進來的何奇緯,站在瓷心身邊好奇地開口詢問。
關擎天坐進沙發裏,交疊著雙腿,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緒變化。
「不是,她不是來跟我談工作的。她是、是……呃……她想幫我相親、介紹物件……」她關上門,結結巴巴地回答。
「相親?你答應了?」何奇緯張大眼。
「還沒有。」她紅著臉搖頭,悄悄地覰了關擎天一眼,不小心對上他一瞬也不瞬的眼眸,又驚慌地飛快收回視線。
不知道爲什麽,他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可是她就是覺得他的眼神變得好銳利、好嚇人。
「管家美女,」何奇緯突然面色嚴肅地握住她的手,嚇了她一大跳。「你要去相親之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麽事?」她不安地又看了關擎天一眼,微微扭著手,想脫離何奇緯的掌握。
無奈何奇緯技巧地圈握著她的手腕,讓她無法不著痕迹地掙脫。
「看在我跟擎天的交情上,能不能讓我插個隊,先邀請你吃個飯?」他涎著臉乞求地望著她。
「啊?」她愣在原地。
他的意思是……要約她?
「擎天,我想約你的美女管家出去,你不會介意吧?」何奇緯見到她瞧向關擎天的眼神,以爲她在向關擎天請示,於是他主動對關擎天開口要求。
關擎天全身忽然散發出一股莫名的怒氣。
他冷冷地看著他們兩人交握的雙手,接著又在他們兩人的臉上來回審視。
葉瓷心緊張地站在原地,又期待、又害怕地等候他的回答。
聽到人家要約她,不知道他會有什麽反應?
關擎天面無表情地站起來。
「那是瓷心的自由,她只是我的管家,我無權干涉。我去暗房忙了,你們慢慢聊。」他冷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到他工作的暗房,「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葉瓷心無助地望了何奇緯一眼,心口像被什麽東西刺了進去,又疼、又難受,甚至有點無法呼吸。
「怪了,我怎麽覺得擎天在吃醋?」何奇緯抓抓腦袋,對關擎天有點反應過度的舉動感到不解。
「吃醋?」她的心撲通跳了一下,擡起淚濛濛的眼眸,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
「是啊,不然他在生什麽氣……」
何奇緯忽然止住話,深思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接著露出懷疑的神色。
「你們兩個……是不是在搞暖昧啊?」他撫著下巴,緩緩眯起眼。
搞曖昧?
她對何奇緯瞪大了眼,感覺像是被他窺破了她內心極爲深沈的隱私部分,呼吸也因強烈的困窘而變得有些急促。
「我……我去煮飯了。」她尷尬地低下頭,轉身躲進廚房去。
她的思緒不停轉著,轉到亂糟糟、輕飄飄,腦袋裏轟轟作響,完全沒注意自己切了什麽、洗了什麽。
難道他真的開始在乎她、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想著、想著,切菜切到一半出了神。
她的唇角甜甜地揚起,一顆芳心暗自竊喜起來。
※※※
關擎天把自己悶在暗室裏沖洗底片,整整過了半個小時。他發覺自己的情緒在聽到瓷心要去相親的時候,就莫名的失控抓狂。
他心不在焉地將膠捲從膠捲盒中取出,浸入藥水罐裏,並將旁邊幾卷已經泡好藥水的膠捲瀝水、修剪後,一段一段地夾在繩子上風乾。
投入沖洗工作後,他像往常一樣,慢慢地忘了腦中不愉快的事,專注地檢視著膠捲上的顯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揉著頸子,踱到另一面牆的前面。
看著牆上密密麻麻地貼著自己所拍攝的照片,他突然驚覺,自己拍遍了世界各角落,留下了數不清的名人及陌生人的身影,卻從來沒有拍過自己身邊的人。
想起他先前曾在腦中湧起的衝動,他抓起桌上的相機,臀部靠坐在桌沿,陷入沈思。
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相機,下一季的攝影主題開始在腦中逐漸形成。
「決定了,就是這個。」他滿意地露齒一笑。
門板上突然輕扣了兩聲。
「什麽事?」他漫不經心地回應。
「關大哥,你在忙嗎?」輕柔的嗓音在門板後詢問。
聽到她的聲音,他擡起了頭。
「我忙完了。」他思考了一下,很快地將相機舉到眼前,就著暗房的黃色燈光調整光圈和快門。
「那麽,我現在可以開門進去嗎?」她知道暗房中的相片進行沖洗時,是絕不能讓一絲光線泄入暗房內,否則很可能會使尚未顯影完成的相片曝光,導致相片沖洗失敗。
「可以,進來吧。」他轉動鏡頭上的焦距,對準了門口。
當瓷心打開門的一刹那,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突然閃進她的眼,耳旁還伴隨著一聲快門縮放的「啪嚓」聲。
「啊……」她小嘴微張,嚇得僵立原地。
「抱歉,嚇到你了,我剛好在測試相機。」他拿起拭鏡布,垂眼擦拭鏡頭。
瓷心不斷地用力眨眼,只覺得眼前黑白交錯浮動。
「沒,沒關係。」她勉強笑了一下,努力地又眨了好幾次眼睛。
嗚嗚,她會不會瞎掉啊?
「找我有事嗎?」
「我是來告訴你,現在可以吃飯了。還有,何先生已經先坐在飯廳開動了。」
「我收一下東西,馬上就出去。」
「好……你最好快一點,何先生好像餓了好幾天,菜都快被他掃完了……」她不放心地叮嚀一聲後,揉著眼睛退出暗房外。
看著相機,想到相機裏的底片留下了她的第一張影像,他心情愉快地輕吻一下相機。
下一季的主題,他決定要用她做他鏡頭底下的主角。
第五章
寧靜的早晨,被幾聲刺耳的機械運轉聲給驚擾。
啪嚓!
正在彎腰擰乾抹布的人兒僵了一下才直起腰,抖開抹布擦拭窗臺。
啪嚓!
正在擡起手臂擦汗的姿勢僵了一下,而後緩緩放下手臂。
啪嚓!
正在用手撥開劉海的動作僵了一下。
葉瓷心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轉過身來。
「關大哥,你……」
啪嚓!
啪嚓!
啪嚓!
她還來不及說話,一連串的快門聲突然響起,讓她渾身硬直。
「不用理會我,假裝我不在,你就像平常一般做你的事。」關擎天低頭調了一下光圈。
「問題是,你的相機快門聲會讓我緊張!你從一大早就對著我猛拍,已經讓我無法像平常一樣做事了。」葉瓷心僵硬地瞪著他。
「你儘量保持自然就好,過一陣子你就會習慣了。」他擡起頭對她一笑。
「過一陣子?你還要把鏡頭對著我拍多久?」她扭著抹布,有些抓狂地問他。
「等一下!站在那裏不要動!」他把相機固定在腳架上,正彎著腰透過相機視窗看著她,一面伸出手示意她站在原地。
「這、這裏嗎?」她本能地挺直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對,你千萬不要移動位置!」他按下快門後,突然從相機後跑到她身邊,親密地摟住她的肩。
她莫名其妙地擡頭看他一眼。
還沒反應過來,相機就開始像中邪似的,規律而連續地閃放快門。
「這……你在幹什麽呀?」
她驚嚇地縮進他懷裏,雙臂反射地抱住他的腰,驚魂未定地瞪著相機。
「瓷心,看鏡頭。」關擎天笑著將她拉到他身側。
「你在做什麽?」她僵硬地倚在他懷裏,當閃光燈閃起的一瞬間,立即反射地轉頭對著相機扯唇微笑。
「我啓動連續快門了,放輕鬆,我們來照幾張合照。」
他順勢摟住她的腰,覺得不太夠,又傾身圈抱住她,鼻尖不經意地聞到一股淡淡的果香和肥皂香。
「喂,別鬧了!快把相機接停啦!拍我簡直浪費底片,我又不是什麽大明星、模特兒!」她貼著他叫嚷著,渾然不覺兩人已經靠得太近。
「放輕鬆、放輕鬆,自然微笑就好。」他彎下腰,對她示範了一個微笑。
「自然你的頭啦!」她大叫。
沒想到他的回應是仰頭大笑。
「你真是我所拍攝過的人們當中,反應最有趣的一個。」
她深吸一口氣,免得頭頂的火山爆發。
「我……我要走了……」
沒關係,山不轉路轉!她自己走出鏡頭攝影範圍之外總可以吧?
「別跑!」他伸出雙臂緊緊將她嵌緊在身邊。
「快切掉相機啦!閃光燈和快門聲已經快讓我崩潰了!」她神經質地伸手揪扯他的頭髮。
他大笑著低下頭。
看著她因懊惱而嘟起的粉唇,突然抑住笑意,眼中倏地出現一抹炙熱的火焰。
他好想知道,吻上她的唇是什麽樣的滋味?
順著直覺走……
他的腦海裏,浮起何奇緯曾跟他說過的這句話。
「瓷心。」
他溫柔地喚她,凝望她的眼眸變得深沈。
「什麽事?」沒察覺他突然轉變的情緒,她氣呼呼地擡頭瞪他,沒想到竟然接觸到他異常晶亮的眼神。
看著他高熱帶電的深邃眼眸,她不自覺地呆愣住,整個人瞬間安靜下來,忘了掙扎,也忘了正在規律閃快門的相機。
兩人之間僅僅是眼神相接,便擦撞出驚人的火花。
啪嚓!
啪嚓!
啪嚓!
啪嚓!
相機仍舊盡職而且時間準確地轉動快門,沒有停歇。
他緩緩低下頭靠近她。
感到他暖熱的呼息噴到她臉上,她像是被催眠一樣,既緊張又期待地緩緩閉上眼。
當唇與唇輕輕相觸的那一刻,他們彼此都驚訝於對方那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唇瓣。
他緩緩加深唇上的壓力,輕柔地輾轉摩挲。
她呼吸急促,兩手攀上他的背。
粉唇在他刻意的施壓下被動地微微張開,並下意識地輕吮在她唇上嬉戲輕點的唇瓣。
他的手臂緊緊圈住她,支撐住她因緊張而虛軟的身子。
當他的舌進佔她柔軟的唇內時,她的腦袋倏地暈眩了一下,心臟跳得又急又快,劇烈得像是要從胸口蹦出來一樣。
他是個好情人,極有耐性地引誘她回應他的親吻,並且一步、一步地慢慢加深唇舌纏綿的程度。
在他的示範引導下,她慢慢從他的親吻動作中,學會如何與他唇舌交纏。
她依著本能反應,模仿他的親吻方式來回吻他。
雖然她的技巧非常青澀,依然成功地勾起他想要更多的渴望。
只有親吻,已經無法滿足他。
他想要更進一步地貼緊她、更加深入她的身體裏。
一隻大掌往下移,覆住她的臀,施力抵緊他。
她低吟一聲,身軀不自覺地輕輕擺動。
相機不知何時停止了自動拍攝動作,但他們兩人之間的熱情,卻才正要開始燃燒。
他喘息著暫時離開她的唇,迷惑地盯著她的暈紅小臉。
「你真是個奇妙的小東西。」他仿佛是著了魔,竟然被她一點兒也不熟練的親吻給迷得暈頭轉向。
她倚在他懷中說不出話,只能與他一樣的喘息著。
她張著迷蒙的雙眼,紅腫濕亮的櫻唇微微開啓,清純中帶著性感的神情,令他想要繼續對她一嘗再嘗。
「瓷心……」他喚了她一聲,並慢慢收緊雙臂,將她的身軀密密實實地與他嵌合在一起。
「嗯?」她虛軟輕喃。
她覺得他的手臂結實又有力,被他抱得有點喘不過氣,腦袋依然是一團沒有任何作用的爛泥,只有在腰腹下,異常敏感地察覺到他明顯而且燙人的堅實欲望。
「把你給我……」他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又吻,大手開始不安分地在她的背脊、腰際和圓臀之間揉撫。
腦袋混沌的她,在這個時刻竟然聽懂了他那句暖昧不已的要求。
她羞紅臉望著他,心臟跳得飛快。
「把你給我,好嗎?」他貼著她的唇,在吻啄的空隙間又問了她一次,低嗄且不穩的語調,充滿了濃濃的壓抑和強烈的渴求。
好嗎?
好呀,怎麽不好?
她對他的心,對他的癡,早已根深柢固、無法自拔。
只要他想要的,就算是她的靈魂,她都願意親手奉上。
長長歎了一口氣,她閉上眼,輕輕點頭。
「好……」她低低輕喃出聲。
不給她反悔的機會,他立即攔腰抱起她,迫不及待地往他的房間大步走去。腳架上的相機鏡頭,沈默地立在客廳一角,安安靜靜地目睹這一對交頸鴛鴦彼此熱切而纏綿地擁抱親吻,消失在門板後方。
令人臉紅心跳的廝磨呢喃,自未掩上的房門悄悄傳出,渲染了整個清麗美好的早晨光陰……
※※※
葉瓷心縮在沙發裏,看著手裏的計劃表,表情又羞又喜。
她從來沒想過,她這張粗糙擬定、毫無效率的計劃表竟然會進行得這麽順利。
仿佛老天爺幫忙一樣,一步一步都按照著她的心意進行,幾乎可以說是心想事成。
難道這是上天要告訴她,她就要否極泰來了?
「再來,是不是就要跟他告白了?」她對著計劃表喃喃自語,擡手壓著跳得飛快的心臟。
告白之後,整個計劃就要落幕了。
她未來的命運,是終結癡心黯然離去,或是修成正果皆大歡喜,全都系在他的身上。
如果他接受她的感情,她會樂得飛上天。
但要是他拒絕了她,那麽她就必須做到對自己所做的承諾,從十年的癡心中解脫,重新去過自己的人生。
想到關擎天,她的心裏隱隱約約地感到不安。
他說過,他熱愛自由。
因此,他身邊的女伴換了一個又一個,就是不想被人綁住。
「他要是知道我對他癡心愛慕了十年,會不會因爲害怕被我給綁住,反而嚇得轉身就跑?」
她無奈地收起計劃表,心事重重地輕歎一口氣。
「唉——怎麽辦呢?」
「在歎什麽氣?」低沈的男性嗓音突然從她頭頂響起。
她倒抽一口氣,額上猛地冒出幾滴冷汗。
還好她先把計劃表收進口袋了,不然被他看到,可能就沒完沒了了。
她的小腦袋向後仰,有些心虛地對著身後的他微笑。
關擎天站在沙發後,伸出一隻手擡起她的下巴,很自然地彎腰傾身,甜甜蜜蜜地給了她一個親吻。
「唔……」她仰頭承接他的熱情,反手勾住他的頸子,手指插進他頸際略長的發絲裏。
親吻結束時,她的小臉脹紅,微微喘息。
他的接吻技巧真的很好,輕易地就能勾起她的欲望。
但是,她想到他在親吻和床上的高分表現,全是跟無數個女人身體力行練習而來的成果,心裏就感到十分的沮喪和吃味。
對一個花心大蘿蔔暗暗喜歡十年,似乎是個愚蠢的行爲。
可是,她就是管不住她的心啊……
嗚嗚……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藥的傻蛋。
「你現在有沒有空?」他的話打斷她的思緒。
「有啊,怎麽了?」她擡起眼,快速收回神遊的心思。
「你幫我整理一下東西。」
當他說完,她才發覺他的手裏抱了一堆東西。
「我該怎麽做?」她挪向旁邊,讓他坐到她身邊,並將手上的東西鋪放到矮桌上。
「這些都是前一陣子拍的照片,我沒時間把相片整理進相簿裏,所以只好請你幫忙。」
「沒問題。」她極感興趣地翻翻桌上的相片。
「相片背面有編號,有些相片的重要注腳都寫在這本備忘錄裏,你就照著相片的編號一一整理,如果有注解的,就用紙條謄寫一遍,貼在相片旁。」他遞給她一本硬皮冊子,翻開相簿,示範了一次整理的方法。
她點點頭,充滿好奇地伸出手,一張一張地檢視他的作品。
以前,她只能從雜誌或是攝影集裏看到他的作品,現在竟然能真正摸到他拍的相片,讓她雀躍不已。
她驚喜萬分地將他的照片小心地捧起來一一端詳,深怕自己的手指會碰髒了紙面。
她對待照片的方式,讓他覺得自己也是被珍視的,心裏頓時湧上一股暖暖的感動。
他向她傾身索求了一個吻,她笑歎一聲,順服地迎上他的雙唇。
唇舌的勾纏,讓情欲熱度急速上升。
他吻不夠她,乾脆將她壓進沙發裏,一條長腿切入她穿著牛仔褲的雙膝間,緊緊抵著她的敏感處。
她嚶嚀一聲,氣息紊亂地閉上眼,覺得渾身發軟發燙,腦袋也像是掉入漩渦一樣,又暈又眩。
他的大手也沒閑著,忙碌地拉起她的上衣下擺,溜進衣服底下,隔著蕾絲胸衣覆上她的渾圓。
兩人在沙發上火熱廝磨了好一會兒,才喘息濃重地分開,他們眼對眼,沈默地彼此注視著。
她的粉頰染上濃濃的紅暈,在他的眼底,顯得異常美麗,讓他好想將她此刻的模樣拍下來,永遠珍藏起來。
他的凝視讓她覺得種難爲情。
「讓我起來。」她咬著唇從他身下挪開,坐起身子拉整上衣。
他發覺,自己的視線繞著她打轉的次數越來越多,凝視她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這種行爲對他來說,是前所未有的。
他不曾在一個女人身上,投入這麽多的注意力。
這種狀況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從沙發上爬起來後,他扒了一下頭髮,看著桌上的照片,重重吐了一口氣。
「明天我要出發去香港,桌上這些相片就交給你整理了。」
「明天要去香港?怎麽會這麽突然?」她有些訝異地轉頭看他。
「這個工作是臨時安排的。有家經紀公司的老闆跟我有交情,曾經幫了我一些忙,所以這次他親自對我提出要求,我不好推辭,只好接下工作,到香港去幫他旗下的模特兒拍照。」他無奈地聳肩解釋。
一解釋完,他忽地僵了一下。
他從未對別的女人這麽完整而且詳細地交代過自己的行蹤。
聽到他要離開的消息,她的心情馬上變得有些沈鬱,沒有發覺他的臉上閃過異樣的神色。
「是嗎?」她低著頭,語調充滿濃濃的不舍。
「放心,我很快就回來。」他垂下眼,摸摸她的頭。
「嗯。」她勉強擡頭對他笑了笑。
回頭繼續看著桌上的相片,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失去了先前的光芒。
看著她失落的表情,他的心裏竟然也受到莫名的牽動,開始對她依依不捨了起來,想要推掉工作的話,差點沖口而出。
他覺得她那張臉就像一面鏡子,藏不住心事,會真實地反映出她所有的情緒起伏。
尤其在經過那晚之後,他明顯地察覺到,她對他的眷戀愛意不但在她的眼眸裏表露無遺,而且還日漸深濃……
他突然煩躁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怎麽了?」她愣愣地仰頭看他,嚇了一跳。
「我要進暗房了,我沒出來之前,不要過來吵我。」他的語調冷冷的,完全沒有一絲差點失控的激情溫度。
他沒有看她一眼便轉身離開客廳,走進暗房。
她傻傻地望著他的背影,不明白他的情緒變化怎麽那麽大。
上一秒鐘明明跟她柔情萬分地廝纏在一起,下一秒鐘怎麽就變得這麽冷淡?
她皺眉咬唇,壓下心中受傷的感覺。
垂眼看著桌上的相片,她忽然覺得好寂寞。
他走遍了全世界,看遍了各式各樣的風景,注視過各式各樣的陌生人。
而她,從頭到尾都一直待在他的身後,不曾離開。她的眼,也永遠停留在他一個人身上,從來沒有轉開過。
他們之間所擁有的世界,差異實在太大。
所以,她的眼中滿滿都是他;而他的眼裏,似乎還沒有太多空間可以容納她……
望著照片,她怔怔地出了神。
※※※
躲進暗房裏的關擎天,情緒也好不到哪里去,脾氣暴躁得想砸東西。
剛才看著葉瓷心,他的腦中一直閃著強烈的警訊,閃得他心煩意亂。
葉瓷心在他心裏頭的比重,已經開始逐漸失衡。而他原先平穩正常的世界,也面臨著崩解的危機。
「我竟然會越來越在乎她,這怎麽回事?」他喃喃自語。
對一個人越在乎,就代表他的自由越受到限制。
這個體認,讓他驚慌失措地從她身邊逃走。
束縛這種東西,是他一直最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
要不是多年前他向思想固執的父親力爭到底,爭取到了十年的自由,所以才能好好地喘息;否則,他大概就要在父親對他又嚴格、又沈重的期盼中窒息而死。
他對自己發過誓,在這珍貴的十年裏,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控制他的自由。
他剛剛推開瓷心的行爲,就像推開其他想纏住他的女人一樣,曾經做過了許多次。
沒想到這一次,他不但不覺得松了口氣,反而還湧上一陣又一陣的懊惱。
他可以感覺到,他的內心有兩股力量正在拔河。
他的理智叫他不要與她牽扯得太緊,免得將來脫不開身,但是心底又有個聲音,拚命阻止他將她推得太遠。
「我該真的照何奇緯那傢夥說的,順著直覺走嗎?」他瞪著牆上一條條的黑褐色底片喃喃自語。
他煩躁地抓抓頭,越想越混亂。
一擡眼,不經意地掃過牆上其中一幀手掌般大小的照片。
望著葉瓷心那巧笑倩兮的可愛笑容,他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起來,手指忍不住撫上照片中揚著美麗弧度的唇瓣。
一時之間,他陷入了茫然……
第六章
攝影金童與模特兒新秀同遊香江,傳近期將宣佈喜事!
葉瓷心瞪著報紙影劇版的鬥大標題,雙手忍不住發顫,內心有種被背叛的可怕感受。
雖然她明知報紙雜誌上的花邊新聞多不可信,但是,她的心仍舊被強大的不安所吞噬。
「他不是說去工作的嗎?爲什麽報紙說是『同遊』?還說將宣佈喜事?」
她很想叫自己放心,問題是,他去了香港之後,整整三天沒有打過任何一通電話給她……
「這個可惡的男人,一通電話也不打!」她頓時火氣亂冒,衝動地抓起電話,想要打電話到香港去罵他一頓。
電話號碼撥了一半,她就猶疑了。
她擔心自己貿然打電話會干擾了他的工作,於是又沮喪萬分地挂回去。
「哼!我幹麽那麽爲他著想?」
鈴~~
電話聲像是與她有心電感應似的,突然響了起來,嚇了她一大跳。
「喂,擎天——」她興奮不已地接起電話。
「……管家美女,是我,何奇緯。」對方沈默了一下,才傳來一陣輕鬆愉快的男性嗓音。
「呃……何先生,關大哥他去香港了。」去跟美女遊香江、耍浪漫去了!她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罵道。
「我知道他去香港了。找他多無聊,我想找的是你呀,管家美女。」
何奇緯陽光般的開朗笑聲,從電話線另一頭清晰地傳送到她耳裏,讓她冰涼的心有了一絲絲暖意。
「別一直叫我管家美女,我是葉瓷心,請叫我瓷心。」她不自覺地露出淺淺的微笑。
「葉瓷心?好雅致的名字。」
「請問何先生找我有事嗎?」她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轉開話題。
「唉呀,我們都交換過名字了,何必這麽見外?叫我奇緯就好了,『何先生』三個字會讓我聽得頭皮發麻。」
「好的,奇緯,請問有事嗎?」她輕笑出聲。
「沒啦,我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空,我們出去吃個飯怎麽樣?」
「呃……吃飯?」她的心跳了一下。
「對呀,我上次是真的想約你,不是開玩笑哦!而且擎天也說了,不反對我們約會,不是嗎?」
「我……很抱歉,關大哥在走之前,曾經叫我幫他處理一些事。我想在他回來前,把他交代的事情處理好,所以……」
「所以你不能出來跟我約會、陪我吃飯嘍?」他的語氣中,明顯流露出失望的情緒。
「很抱歉!」她在電話中不斷道歉。
「沒關係啦!那麽,下次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出來吃頓飯,你覺得怎麽樣?」何奇緯毫不介意,並爲下一次邀約繼續努力。
「好的,謝謝你的邀請。」她禮貌地向他道謝。
挂掉電話後,她的心頭頓時覺得空虛不已。
「打來的人,爲什麽不是關擎天?」
窩在沙發上,她覺得好想哭。
※※※
「瓷心,你回來啦?」葉母打開大門後,驚喜地瞧著突然出現的女兒。
「嗯,回來住幾天。」瓷心對著母親微笑。
這幾天,她在關擎天的家中悶得發慌,一直拚命地胡思亂想,爲了逃離那個幾乎讓她窒息的地方,所以乾脆收了一些行李跑回家。
「你休假嗎?」葉母看著她手上的行李。
「呃,關大哥去香港,加上沒什麽事要處理,所以我就回來找你啦!」她笑嘻嘻地回答。
「他什麽時候回來?」
「我不知道,他沒告訴我什麽時候回來。」她的神情黯淡了一下。
「你呀,是拿人家薪水、給人家做事的,怎麽可以說跑就跑?萬一人家擎天少爺剛好回家,那怎麽辦?當管家就要有管家的責任,怎麽能這麽任性?」葉母不太贊同地皺眉。
「他現在正在香港,而且美女在懷,玩得樂不思蜀,根本就忘了還有我這個管家。」她嘟著唇踏進家門,酸味十足地回答。
「瓷心,媽媽從小就一直告誡你,不要對擎天少爺心存妄念。我們只是關家請的傭人,根本高攀不起關家。」葉母跟在她身後絮絮叨念。十年來,她叨念的內容完全沒變。
瓷心悶悶不樂地坐到沙發上,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
「我也不想讓自己鑽進死胡同。我只是覺得,自己對一個人付出了十年的癡心,到最後,完全都沒努力或嘗試就要放手的話,會讓我很不甘心。其實,對於未來會怎麽樣,我也很害怕。」
葉母看著女兒,明白她正爲感情所苦,不忍再責備下去。
「你這傻孩子,從小就死心眼。明明知道跳進洞裏會把自己摔得一身傷,還忍不住往下跳,就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葉母對她無奈地搖搖頭。
她怔了一下,接著又恢復笑容,跳上前抱住母親,撒嬌地笑著。
「媽,別擔心我。再過一段時間,我的好奇心滿足了,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之後,就會乖乖回來的。」
葉母拍拍她的頭。
「如果受傷了,記得要回來媽媽這兒,知道嗎?」
她將臉深深埋進母親溫暖的胸懷裏,一動也不動。
「嗯……」好一會兒,她才哽咽地點點頭。
※※※
葉瓷心沒料到,才住了兩天,關擎天竟然殺氣騰騰地沖進她家裏。
「關……關……」她眨了眨眼,瞪著眼前這個渾身怒氣、應該還待在香港與美女共遊的男人。
「關?關什麽關?你要離開爲什麽沒有跟我說?我一下飛機就沖回家,結果半個人都沒有!看不到你在家,我還以爲你出了什麽事,緊張地到處找你,結果你竟然沒有留下只字片語就給我跑回家了!要不是我打電話回家,我媽說她看到你在這裏,我差點就上警察局報失蹤了!」他抓狂似的,劈裏啪啦地罵出一大串話。
耳朵被轟進一堆責備的話,她立即從驚愕中清醒過來。
「你又沒打電話給我,我怎麽知道你什麽時候要回來?」她皺眉回話。
「你不知道我何時要回來?那你爲什麽不打一通電話來問我?」他聽了之後,更加跳腳。
「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工作時間!還有,你不是還要忙著陪美女共進晚餐嗎?萬一我打過去時干擾到你,那怎麽辦?何況,我只是你的管家而已,有權干涉你的生活嗎?」她也氣了起來,說到最後,還被自己的話給傷到心,整個胸口都在微微刺痛。
「你不打電話給我,我怎麽打電話給你?」他臉色難看地對她怒吼。
「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裏的電話號碼!你沒交代,我怎麽敢主動打啊?」她生氣地吼回去。
「我……我就是不知道,才等你先打來啊!」
「你不知道家裏的電話?騙人!」
「我以前出門時,根本不需要打電話回家,就算打回來也不會有人接,記電話號碼做什麽?」他吼完後,突然住口不語,僵硬地轉開頭,不自在地扒梳一下額前的劉海。
葉瓷心眨眨眼。
「你……真的不知道家裏電話?」她半信半疑地瞪著他。
「對啦!」他轉過頭來瞪她。
「可是,你可以打電話問你的朋友呀!」她嘟起唇,準確地戳中要害。
不管怎麽想,她都覺得他這個沒打電話回來的理由,簡直是一種薄弱到不行的藉口。
他的表情變得更僵硬,耳際還很可疑地紅了起來。
「算了!下回我會記得帶電話號碼出門。你也是一樣,有什麽事就直接打電話給我。我先回我家一趟,你就待在你家好了,算是休假,過兩天我們再一起回去。」他倏地轉身離開她家。
前腳正要踏出客廳,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轉身回來看她。
「還忘了什麽事嗎?」她愣愣地看著他大步跨向她。
他不由分說地朝她的唇重重吻下去。
她愣住了,只能張著眼眸,瞪著他近距離的大臉。
喜悅頓時漫過她的四肢百骸,她歎息著閉上眼,伸出手緊緊抱住他,投入他熱情的親吻中。
過了好久,他才擡起頭來,眼眸深邃無比地凝望著她。
「我很想你。」他聲音低啞地對她說。
她呆呆地看著他,不太敢相信耳中所聽到的。
只有心臟真實地反映出她激蕩無比的情緒,跳得又急又快。
「你……」
他沒等她說話,便像一陣風一樣,酷酷地轉身就走。
望著空蕩蕩的前方,摸著依然微微燙熱的唇,她突然覺得沒什麽真實感。
「他說他想我……」她的唇角無法克制地拚命往上卷起。
「難道……他說不知道家裏電話只是藉口,實際上,他在期待我主動打電話給他?」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猜測他的怪異言行,心裏忽然充滿莫名的喜悅感,全身輕飄飄得幾乎要浮起來。
「也許,他還是有一點點在乎我的?」
她喃喃自語,一個人傻愣愣地對著空氣發笑。
※※※
關擎天快步走回葉家隔壁的關宅大門。
進門之前,他不由自主地擡手撫了一下自己的唇,唇角微微揚起,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在香港時,他的日子過得焦躁無比,簡直是度日如年。每天他總是隨時隨地把手機抓在身邊,唯恐漏掉她的來電。
偏偏,幾乎全世界的人都打過電話給他,就唯獨家裏的那支電話未曾出現過,讓他幾乎要抓狂。
他才剛入境香港,就開始想她,恨不得快快完成工作進度,然後飛回她身邊。
然而,她卻能三、四天都不與他聯絡,不聞不問,仿佛只有他對她牽腸挂肚,不由得感到很嘔。
以前他所交往的女友們,動不動就會打電話,四處追蹤他的動靜,追到他煩不勝煩。
唯獨她,仿佛他去哪里都與她無關似的,讓他對她又愛又恨。
他心不在焉地慢慢走進客廳。
關夫人坐在客廳裏,挑眉看著臉色怪異的兒子走進來。
坐在一旁的關父,也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看到父母親都坐在沙發上,擺出正在等待他的陣仗,他的心裏頓時有了底,明白將要面對一場審問。
「你們在等我?」他歎了一口氣,坐到父母對面的座位上。
葉太太端來三杯茶後,又退回廚房去,好奇地側耳傾聽客廳裏的對話。
「你媽說你一進家門,扔下行李就沖去隔壁找葉太太的女兒?」
「是。」他無奈地看看母親。
關夫人輕咳一聲,端起茶低頭喝了一口。
「瓷心在你那邊,做得還稱職嗎?如果她做得不好的話,跟我說一聲,我可以另外再幫你安排更適合的人。」
「不用了,瓷心她做得非常好,有她就夠了。」關擎天皺起眉。
「真的不用?」
「爸,當初是你們派瓷心給我,我並沒有拒絕。至於她做得好不好,我自有判斷的能力。」關擎天勉強壓下怒氣,堅定地拒絕父親試圖再一次霸道干預他的生活。
關先生眯起眼,銳利地看著他不馴的表情;關擎天也絲毫不屈服,以強硬的眼神和他父親對峙。
最後,關父妥協地先移開了視線。
「好吧,管家的事暫且不談,你先跟我解釋一下,這條新聞是怎麽回事?」關父指了指擺放在桌上的影劇新聞。
關擎天瞧了瞧桌上的報紙,看到是自己與謝曉芸同時去香港的緋聞報導,眉頭不禁擰了起來。
他第一個念頭,不是對莫名其妙的新聞感到生氣,而是擔心若是瓷心看到了這篇報導,不知道會怎麽想?是不是會生氣、吃醋,還是大哭大鬧?
不,瓷心絕不會這麽做。他很篤定地否決。
他猜,依她的個性,她會做的事,是與他隔著遠遠的距離,不吵也不鬧,用楚楚可憐的目光凝望他。
一想到她,他就忍不住想笑。
「擎天?」見到兒子竟然在他面前出神,關父微微感到不高興。
「你是不是喜歡這個當模特兒的女孩子?」關夫人擰著眉,關切地詢問。
「不,我已經跟她分手了。我只是去香港工作,而她剛好是我這次拍攝工作的模特兒,如此而已。事實上,在餐廳裏拍到的這張照片中,不只有我們兩個,還有另外三個人,我們是一起去吃飯的。」關擎天無奈地詳細解釋。
「那就好,我看到報紙上說你們將傳出喜訊,心裏還嚇了一跳,以爲你真的對她有結婚的打算了。」關夫人聞言,松了一口氣。
「我們關家在地方上算是有頭有臉,未來的兒媳婦,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地挑,明白嗎?」關先生的嗓音嚴肅低沈,包含著絕對的權威。
「對於我將來要娶的妻子,我自己也不會隨便挑選,請爸放心。如果真有結婚的打算,我一定會非常慎重地告訴你們,絕對不會經由外人來傳話。」關擎天直視著父母親。
「我給你十年的時間,不是讓你出去把心玩野的。還有四年,四年之後,你就得回來繼承我的事業。」
關擎天的臉色微微一變。
「好了、好了,兒子難得回來,你這個當爸爸的不要老是端著這張臉,又不是在公司罵屬下。」關夫人急切地跟丈夫使眼色。
十年前兒子鬧起的家庭革命,她還記憶猶新。要不是最後她居中打圓場,要父子倆各退一步,給兒子十年的期限去做他喜歡的事,但要他承諾十年後回來接掌事業,只怕他們早就失去這個個性剛硬的兒子了。
「擎天,你爸年紀大了,我們關家只有你一個兒子,你該明白我們在你身上所投注的苦心。你爸爸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關夫人用眼神哀求兒子放軟身段,別跟父親過不去。
看著母親,關擎天深吸一口氣,壓下差點冒出來的火氣。
「我知道。」他垂下眼回答。
葉太太聽著關家人的對話,心裏感到一陣憂慮。
關先生的態度非常強硬,相當重視門當戶對,她可以想像得到,關家絕對不會歡迎像她家瓷心這種身分背景的女孩嫁進關家大門。
她回去後得好好地力勸瓷心,叫女兒快點回頭,否則的話,最後女兒一定會受傷的。
※※※
「瓷心,你把工作辭了,不要再待在擎天少爺身邊了。」
當天晚上,葉母憂心忡忡地開口。
正在看電視看到開懷大笑的瓷心,突然愣住。
「媽,你怎麽突然說這句話?」她對著葉母眨眨眼,腦袋有些轉不過來。
「你跟擎天之間,不會有結果的。」葉母歎息了一聲。
瓷心沈默良久。
「今天我在關家,聽見先生、夫人跟擎天少爺的談話,他們所要求的媳婦,是要能與他們關家門當戶對的女孩,我們葉家是絕對高攀不起的。」
「我本來就不要求有結果,對關擎天也沒有任何的奢求,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回憶而已。」
「傻丫頭,感情怎麽能這麽玩的?你以爲你能瀟灑地從感情中脫身,說走就走嗎?如果這麽簡單的話,你怎麽會整整十年只對擎天少爺死心眼?」葉母不贊同地瞪著她。
「媽,只能遠遠看著他,卻不能接近他、觸碰他,並且親口告訴他說我愛他,對我而言,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所以,待在他身邊的日子,對我來說非常的珍貴。將來不管他對我的感情有什麽回應,有了這些回憶,我都甘願了。」她的眼中有著不顧一切的決心。
瓷心的執著,讓葉母感到極度的擔憂。
「瓷心,不要嘴硬,要是真的到了分離的那一天,你會心碎的。」葉母無奈地搖頭歎息。
瓷心聽見母親的話,突然有種想哭的情緒,悄悄地從心底酸酸地蔓延開來……
※※※
葉瓷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幾乎無法入睡。
母親跟她說的話,在她心裏引起不小的漣漪。
隨著她與關擎天的感情逐步進展,到現在的親密關係,看似順利無比,其實未來仍舊一片黯淡。
轉頭看向窗外,只能見到又高又黑的圍牆,就算她從床上站起來眺望,也根本看不到關宅。
這好像她與關擎天的關係。
她明明就站在他的身邊,卻有一道無形的高牆隔在他們兩人之間。
「咚」的一聲,她的窗口響起細微的奇異聲音。
她的頭皮瞬間發麻,敏捷而輕悄地下床,在不遠的牆角摸來一根鐵棒。
悄悄走到窗邊,她舉起鐵棒,隨時伺機揮下。
等待的時候,她緊張得全身發涼、呼吸急促,緊緊握住鐵棒的手也微微汗濕。
「瓷心,是我。」熟悉的嗓音壓得極低,從窗口傳進來。
「關大哥?」她瞪大眼,認出了他的聲音後,戒備的身子瞬間放鬆。
「你快把窗戶打開,讓我進去。」關擎天在窗外催促著。
「嚇死我了!我以爲有小偷闖進來了!你幹麽不從大門按電鈴進來?」她一面輕聲打開窗戶,扶著關擎天狼狽地爬進來,一面低聲叨念了好幾句。
「按電鈴?你想讓你媽知道,我們兩個在三更半夜私會嗎?我怕你媽會把我趕回去,到時就連我爸媽也知道了。」他戲謔地回話。
她放下鐵棒,迫不及待地奔向他懷裏。
他緊緊抱住她,低頭給了她一個極熱情的深吻。
親吻結束時,他的視線隨意地掃向她剛才放下東西的位置,眼眸瞬間瞪大。
「你房間怎麽有這種東西?」他訝異地看著她放回角落的那支「兇器」,驚出了一身冷汗。
剛才如果他不及時出聲,那根鐵棒一棍打到他頭上的話,鐵定會當場開花。
「我們家只有我跟我媽兩個女人家,所以在住家安全上當然要十分小心,以免有壞人闖進來。我的房裏不但有棍子,還有哨子跟防狼噴霧器,我跟我媽前一陣子還在商量要不要買電擊棒呢!」
「好傢夥……」他十分佩服地喃喃自語,心裏瞬間對她湧起一陣心疼。
她從小就沒有父親,只能跟母親兩人守在這棟平房裏相依爲命,因此在生活上,她總是顯露出獨立又堅強的模樣。
「不過,下次記得,如果遇到有賊要闖進來的話,先打電話報警,不要自己盲目抵抗。」
「那……萬一不小心抓到你的話怎麽辦?」
關擎天的唇角微微抽了一下。「下次我會先打電話通知你一聲。」
下次?這種半夜私會的傻事,他還想再做一次?
她的心因期待而微微地激蕩著。
「你半夜摸來我這裏有事嗎?」
「我……」
他正想開口,房門外突然揚起緊張的問話——
「瓷心?瓷心?你有沒有事?趕快開門!」葉母高聲叫道。
瓷心大驚失色,在房裏盲目地繞了一圈後,看到床上的大棉被,立即把棉被掀開,將他整個人推到床上,塞進被子裏,緊緊蓋住。
「媽,怎麽了?」瓷心做了兩個深呼吸後,才裝出一臉平靜的表情前去開門。
「我聽到你房裏有說話聲,媽媽很擔心,所以來看看你有沒有事?」葉母探頭住房裏看了一圈。
「哦,我在聽收音機啦!媽媽,對不起,吵醒你了。」她心虛地對媽媽說著謊。
「不是有小偷闖入就好,窗戶關緊一點,別讓人爬進來了。」葉母放心地點點頭。
「我……我知道,媽媽你快去睡吧,我會小心的。」聽到最後一句話,她的小臉微微紅了起來。
「嗯。」葉母點點頭後,放心地離開。
瓷心關上門,籲了一口氣,才坐到床邊,推了推隆起的棉被山。
「喂,我媽走了,你還不出來,躲在裏面不悶啊?」
關擎天拉下棉被,露出一顆頭。「你的被子好香,害我真捨不得離開。」
「少無聊了!」她紅著臉推了他一把。
兩人對視著,忽然同時掩住唇,小心地不讓笑聲太大聲。
他們此刻的狀況實在萬分好笑,就像肥皂劇裏的劇情一樣,偷情的兩人躲在房裏,差點被女孩的媽媽捉姦在床。
關擎天忽然掀被而起,拉著瓷心到衣櫃前,抓了一件外出服塞到她懷裏。「你快換件衣服。」
「要做什麽?」她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衣服。
「我們溜出去夜遊、看夜景。」他玩心大起,想起了年輕歲月的遊戲。
瓷心先是張大眼,接著露出興奮而期待的笑容。
她的心止不住地飛揚。
未來會如何,既然得不到答案,就暫時不要再想了。
現在的她,只想全心全意地沈浸在他帶給她的快樂之中。
換好衣裳,牽住他的手,她不顧一切地隨著他投入夜色裏。
第七章
關擎天翻出瓷心整理好的攝影資料簿。
當他翻開資料簿首頁時,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快速地又往後翻了好幾頁,接著忍不住爲之失笑。
原本只是純粹作爲紀錄之用的資料相簿,幾乎在每張照片旁,都貼了一張小小的便條紙,紙上寫著短短的幾行字。
仔細一看,全都是瓷心以她的觀感和聯想,幫照片下了注解,有的戲謔詼諧,有的感性動人。
他頭一次發覺,原來自己鏡頭下的靜止世界,竟然還有這麽豐富活潑的面貌。
在她的筆下,他所拍的每一張照片似乎都活了起來。每一張相片,配上了她的文字,就成了一則獨立的動人故事。
他一張又一張地仔細閱讀著,一面拍腿大笑出聲,一面不斷搖頭讚歎瓷心既慧黠又細膩的心思。
門鎖「喀啦」一聲,葉瓷心推開門走進來,看到他正躺在沙發上,看著她曾爲他整理的相片資料簿。
「關大哥?」
「我在看你幫我整理的這些簿子。」
「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隨意在你的簿子上寫字,這樣真的不太尊重你的作品。那些字條都是用便利貼紙條黏上的,我馬上把紙條撕下來。」她緊張地絞著手。
長久以來,她收集他的作品時,一向有在他的相片旁加上個人觀感或是聯想的習慣,所以那時她在幫他整理相片時,也忍不住手癢地在他的簿子裏寫上她的文字。
「不用撕,你寫得很好。」他笑著誠懇評論。
「真的?」聽見他的讚美,她的雙眼泛出光亮,有些不敢置信。
「我沒想到,你的文筆竟然這麽細膩、這麽有感染力,有一種很獨特的個人風格。」
「我以前常常得到學校文學獎的新詩首獎,指導我的老師也說過,我的文字很吸引人,他還曾經介紹我接了幾個廣告公司的文案,賺了一些外快。」
關擎天訝異地望著她。「你從沒對我說過這些事。」
「其實,我有兩個廣告文案還曾經得過廣告金句賞。」她靦腆地說出自己的豐功偉業。
「你沒有進廣告界實在太可惜了。」他讚歎地搖頭。
「有啊,我在畢業前半年,就有幾個廣告公司的主管主動來找過我,希望我去他們公司上班。」
關擎天一愣。
「既然有人在畢業前就想要延攬你,爲什麽你沒有答應去上班,反而來我這裏當個小管家?」
她的臉色一紅,顯得有些難以啓齒。
「嗯……只能說,人各有志。至少,我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想要先完成。」她支支吾吾地回答。
他沈默地望著她。
「我對你的瞭解還真少。」他吐了一口氣,向後倚進沙發裏。
「我們以前的交集本來就不多,加上你又非常的忙碌,不瞭解我是很正常的。」她的笑容有一絲落寞。
關擎天聽見她說的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澀然,像是自己曾經虧欠了她什麽似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凝重。
關擎天輕咳一聲,擡手將手中的相簿向她揚了一揚。
「你介不介意我把這本簿子拿給別人看?」
「呃,沒關係。不過你要做什麽用的?」她帶著疑惑的笑容問他。
「你的才華如果被埋沒的話,實在太可惜了。我有一些想法,想要跟別人討論一下。你放心,如果有得到什麽好消息的話,我一定會來跟你商量。」
「喔,好。」她點點頭。
她沒料到,他竟然會對她的信手塗鴨給予這麽高的評價。
得到他的注意與讚賞,讓她的心裏湧起一股甜滋滋的感覺,忽然冒出一種想要將十年來的所有心事,全都向他傾吐的衝動。
「關大哥,我……」她的心跳得好快,她想告訴他所有的事……
「嗯?什麽事?」他笑著擡頭望向她。
「我……」她突然結巴起來,竟然找不到向他表白的語詞。
他挑起眉,耐心地等待。
「我……」
我喜歡你!
非常非常喜歡你!
我已經愛了你十年了!
她努力在心裏大叫,可是小嘴張了又張,偏偏怎麽也喊不出一個字。
「你……怎麽樣?」他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瞧著她喘不過氣的模樣,他覺得自己仿佛也有點兒無法呼吸的感覺。
「我……我去煮飯!」嗚——
爲什麽無關緊要的話就可以說得這麽順暢?
她默默地垂著肩,轉身走進廚房去。
如果她有長耳朵跟尾巴的話,現在鐵定也全部都是哀怨下垂的。
「小呆瓜,吃錯藥了?去煮飯也要結巴半天?」關擎天在她身後翻白眼,覺得自己好像被耍了,陪著她緊張了一會兒。
瓷心在廚房裏聽到他的話,欲哭無淚地嘟起唇。
笨男人,完全不懂她的心!
※※※
父親臨時打電話來,告訴他說家裏在山上的別墅辦了一場重要宴會,叫他必須回家出席。
關擎天一肚子悶氣,對父親的強制行爲感到憤怒,一點兒也不想理會父親命令式的要求。
但是在母親的軟言要求下,他只能無奈地妥協,一大早就帶著葉瓷心到關家的別墅去。
「關大哥,你的臉不要那麽臭,好歹你也是半個主人,別給客人們壞印象。」葉瓷心走到他身邊,從手中的託盤裏端了一杯酒給他。
「瓷心,你幹麽端著託盤?還有,你本來穿在身上的那件禮服呢?」他皺著眉轉頭看她。
他上上下下地瞧著她,對於她將他送的那件美麗小禮服脫掉,改穿一件樸素不起眼的襯衫和長褲的行爲,感到非常的不滿意。
「我怕弄髒,所以先換下了。我看我媽忙得團團轉,加上人手又不夠,所以義不容辭地下場幫忙啊!」她擡起另一手,把頰邊的發絲塞到耳後去。
她竟然還把美麗的頭髮都綰起來了!
他精心替她打扮的一切,都被她給破壞殆盡。
他的眼底充滿一絲怒氣。
「你是我的管家,不是我爸媽的,把託盤放下,去把我送你的衣服換回來!」他霸道地命令她。
不知怎的,看到她做著服務別人的侍者工作,他的心就一陣陣的不舍,好像他和她兩人各自被拉到不同的世界裏,相隔非常遙遠。
他所希望的是,她能穿著端莊的小禮服,陪他度過這個令人生厭的宴會。有她在身邊,他才不會覺得無聊。
「問題是,我媽是你爸媽的管家,我是我媽的女兒,看見我媽忙得要命,我不該卷起袖子幫忙嗎?」她不贊同地擰起眉。
「算了,你愛做的話就去做吧,我不阻攔你。」他不想跟她多說,冷著臉逕自離開。
「關大哥……」她咬著唇看他離去。
她當然察覺到他的不開心,但又實在是無可奈何。
看著母親爲整個宴會不停地忙碌,她怎麽也無法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歎口氣,她轉過身,托著酒杯繼續周旋在各個角落,爲衣香鬢影的賓客送酒。
「咦?管家美……呃,瓷心,你也在這裏?」半路上,何奇緯突然冒出來攔住她,臉上充滿驚喜的笑容。
「何先……奇緯?沒想到你也來參加宴會。」她露出清甜的笑容。
何奇緯看呆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我家跟關家是世交,我是代表我父親前來的。」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
原來何奇緯也是富家少爺。
在腦子裏,她迅速在他身上貼標簽,將他歸類於碰不得的一類人。
就像媽媽說的,有錢人家的少爺,他們葉家是高攀不起的。
而且,除了關擎天之外,其他的富家少爺,她完全沒有任何興趣。
「你想要什麽飲料?果汁還是酒?」她維持著禮貌的微笑,指了指手上的託盤詢問他。
「給我一杯酒,謝謝。」
她笑著從託盤中端起一杯酒遞給他。
他接過酒杯,笑意盈盈地一直看著她。
「你真是漂亮,不管穿什麽衣服,都那麽的適合。」他的眼中毫不掩飾對她的讚美和欣賞。
「你是說,我很適合穿服務生的衣服?」她假裝聽不懂,一臉揶揄地微笑。
「不是的。我是說你天生麗質,不管怎麽裝扮,都掩不住你獨特的美麗。」他的眼眸變得深邃無比。
他的話,是標準多情男子的臺詞,一般女人要是看著他的眼神,聽他說出那些話,鐵定會立即融成一攤水。
可惜,她對何奇緯完全不動心,不但沒被他的多情眼眸和花言巧語電到,反而還抖掉了滿地的雞皮疙瘩。
她忍住笑,向他道謝。
「謝謝你,奇緯。」不過,請拿去用在其他女人身上吧!
「我上次的邀約還算數哦!什麽時候可以請你出去吃頓飯?」他持續對她放出高壓電的魅力微笑。
「呃……」
她正想著要怎麽推掉,一隻手臂突然伸過來,接過她手上的託盤,嚇了她一大跳。
「她最近很忙,應該沒空跟你出去吃飯。」
關擎天一臉陰沈地瞪著好友,眼中射出濃濃的警告。
何奇緯垂下眼眸,看到關擎天的另一隻手佔有性地圈住他小管家的纖腰,突然間,他明白了一些事。
他一向很有成人之美,此外,天下美女何其多,不必單戀葉瓷心這一枝花,以免毀了他跟關擎天之間的多年友誼。
「是這樣嗎?那就算了。」何奇緯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樣最好。」
「我就說嘛,你們兩人肯定在搞暖昧,竟然一點消息也不讓我知道,你真沒義氣。」何奇緯不滿地捶了關擎天的肩膀一下。
「我爲什麽要在這種事情上頭跟你講義氣?」關擎天冷哼一聲,想到何奇緯剛剛竟想從他的眼皮下釣走瓷心,他就覺得老大不爽。
聽到關擎天完全沒有否認他們之間的關係,葉瓷心幾乎要雀躍地尖叫起來了。
她擡眼望著他,眼底溫柔似水,漾著又羞又喜的閃光。
「說真的,你上回曾經說過,你對一個曾經倒追你的女人動了心。難道,讓你動心的女人,就是你這位管家美女?」
何奇緯很八卦地搭著他的肩,壓低嗓音,小小聲地詢問,音量卻又剛好大到可以讓瓷心聽到。
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地震了一下,整張小臉倏地脹紅,低下頭完全不敢看身邊的那個人。
「羅唆!」他惱羞成怒地攬著瓷心的腰就要走。
「唉呀,別害羞嘛!」何奇緯捉弄地拉住關擎天,不讓他走。
「你給我放手!」他咬牙低吼。
「小心託盤!關大哥,你快把託盤給我。」瓷心緊張兮兮地護著關擎天手上快傾倒的託盤。
他們三人雖然是站在大廳不顯眼的角落裏打打鬧鬧,但仍舊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擎天,你過來一下。」關父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傳過來。
葉瓷心馬上記起自己的身分,飛快地從擎天的手上接過託盤。
關擎天面無表情地看了父親一眼,似乎沒有走過去的打算。
「快過去呀,你爸爸在叫你。」瓷心偷偷用手背抵了抵他的腰際。
關擎天低頭看了她一眼,才一言不發地放開環著她纖腰的手,緩緩踱向父親的位置。
何奇緯打量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
「嘿,你很不簡單,竟然能讓他聽你的話。」
「我只是提醒他而已。」
「不不不,擎天最痛恨人家命令他,對他父親的命令尤其厭惡。你一定在他心裏佔有很特別的位置,所以他才會聽你的話,乖乖到他父親的身邊去。」
「你想太多了,我並沒有這麽的重要。」
「相信我,你對他的意義,絕對很不一樣。至少,與他所有曾經交往過的女人都不一樣。」
何奇緯笑笑地舉手到額前,對她行了一個帥氣的舉手禮後,轉身離開,眼光開始搜尋其他值得捕獵的美女。
葉瓷心怔忡地站在原地。
在他的心裏……
她……
真的變得那麽重要了嗎?
※※※
關擎天走到父親身邊,故意忽視他眼中銳利的警告神色,依著父親的介紹,向眼前的客人打招呼。
「張伯伯好,張小姐好。」他禮貌而冷淡地開口。
「擎天真是越來越成熟了,什麽時候要正式接掌家裏的事業?」張先生看著他呵呵直笑。
「我打算四年後再讓他進入公司,這幾年先讓他在外面的世界看看,這些經歷對他有好處。」
「關兄真是用心良苦。」
關擎天默不作聲,只是冷冷地暗哼一聲。
這是今晚第六次類似的談話,等一下,話題就會導入他及對方客人的女兒身上,然後幾個長輩就會把他們兩人送作堆,要他與人家小姐「聊聊天」。
很明顯的,這是一場爲他舉辦的大型相親晚會。
「張老的女兒真漂亮。」
「哪里,令公子才是一表人才。聽說他很有攝影才華,我們家小女非常地仰慕呢!」
張家小姐偷覰了他一眼,隨即嬌羞地低下頭去。
聽著兩個老人像聖誕老公公似地發出「呵、呵、呵」的虛假笑聲,關擎天的情緒即將爆發。
這一次,他已經失去了耐心,再也不想跟哪家小姐去聊天了!
正要發作時,一隻女性的手從他身邊伸了出來。
「唉呀,張大哥,你好,歡迎你來賞光。這是你的女兒嗎?好漂亮啊!」關夫人忽然從一旁插進來,和張家父女握握手。
關夫人原本跟幾個姊妹淘話家常,看到他們父子兩人站在一起,深怕會起磨擦,因此立即從姊妹淘中脫身,技巧性地插進丈夫和兒子兩人的中間。
「擎天,你帶張小姐到旁邊去聊一聊好了。我們老一輩的,談話很枯燥,你們年輕人比較有話題,自己去聊也比較自在些。」
關夫人輕輕推了他一把,誰知他不動如山,一句話也不肯說。
關夫人用目光哀求他,他看了母親一眼,才不甘不願地邀請張家小姐到一邊去聊天。
「我家兒子木訥,張大哥別見怪。」關夫人在暗地裏擦著冷汗,還好她及時化解了一場父子危機。
※※※
雖然忙碌,她還是一直偷偷地注視著關擎天的一舉一動。
她看到他帶著一位漂亮的小姐,有說有笑地走到大廳一角去。男的俊、女的俏,站在一起非常的登對,也引起不少的注意力和竊聲低語。
看著關擎天,她的心有些刺痛。
平常時候,她與他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完全感覺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麽身分上的差異。
但是站在這個地方,她才驚覺,他與她根本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是衆人矚目的天之驕子,才華橫溢、家世不凡。
而她,則是中下階層的平民老百姓。要不是在關家幫傭,她根本永遠也踏不進上流社會的宴會之中。
擎天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不是我們葉家能高攀的。
母親叨念了十年的警告,異常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此時她才深刻地體會出母親那句話裏的現實。
她怎麽能怪他十年來不曾注意過她,不曾將她納入他的眼中?實在是因爲她太渺小、太不起眼了啊!
她轉過頭,顫抖地深吸一口氣。
「請給我一杯酒,好嗎?」一道嬌柔的嗓音在身邊揚起。
瓷心猛地擡頭,認出眼前美貌出衆的女子,曾經在半個小時前與關擎天聊過天。
當時她站在關擎天的身邊,也是十足的賞心悅目。
「好的。」她鎮靜地端起玻璃杯遞給那名女子。
女子端著酒,緩步走往關擎天的方向,看樣子是要去找他再次聊天的。
不知何時,關擎天的身邊竟然已經聚集了幾名佳麗。
看著關擎天與佳麗們有說有笑、如魚得水的模樣,她的心就一陣陣揪緊。
「別哭,瓷心,別在這裏哭。」她轉過身,努力不看他,並偷偷地給自己不斷打氣。
她不能在這裏失態,要哭也要回去再哭。
擎天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不是我們葉家能高攀的。
每走一步,她的腦中就響起母親的話。
擎天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她努力地深呼吸。
一步、一步,她艱難地走到廚房,一直不讓眼底的淚水墜下。
不是我們葉家……
「瓷心,辛苦你了,來來來,休息一下,媽媽幫你偷留了一盤水果,很好吃哦!」
葉母笑著將她偷偷拉到廚房一角,塞給她一個小盤子。
能高攀的……
看著母親的臉,她的淚水終於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第八章
宴會結束後,關擎天發覺葉瓷心似乎變了。
她變得心不在焉,而且鬱鬱寡歡。
她經常做一些很反常的動作,不是看著他發呆,就是抱著他的衣服發傻。
上一秒還好好的,一晃眼,就見她的神智已經飛到九重天去了。
「瓷心,你倒給我的,是醬油,不是麻油。」
他撐著下巴,指尖點著桌面,無奈地看著眼前一整碗清清水水的湯麵,被染成黑黑的醬汁。
「啊,糟糕!對不起、對不起!我再給你重新盛一碗。」她猛地回神,充滿歉意地趕快放下醬油瓶,捧起碗就要端往廚房。
沒想到手指毫無預警地接觸到燙熱的瓷碗,雙手反射一收,碰倒整個碗。
「唉呀!」她驚呼一聲,雙手被燙人的湯汁潑濺。
關擎天凝著臉,立即站起來拉著她的手到水龍頭底下沖水。
「桌子……」她轉頭看著一桌的狼藉。
黑醬色的湯汁很快地在桌面四處漫流,然後沿著桌角全滴到地上去。
「桌子等一下再清理,你的手比較重要!那個湯是剛滾的,非常的熱,手要是燙傷了怎麽辦?」他蹙眉斥責。
瓷心沒有說話,只是站在流理台前,整個身子被他環抱在懷裏。
感受著身後暖熱的體溫,看著那一雙幾乎比她大上一倍的手掌,他所有的體貼與關懷,都讓她鼻酸。
兩人靜靜地站著,沒有人開口,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一同在水龍頭底下不停地沖著水。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話。
「你最近怎麽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
「沒有啊!」她迅速地搖頭否認。
「還說沒有?從那天宴會回來之後,你就變得怪怪的。」
她咬著唇不說話。
想起那天晚上,她竟然在廚房裏抱著母親哭,就覺得對母親萬分的抱歉。
她那一哭,簡直嚇壞了她媽媽。
他檢視她的手指,看看她是否真的受到燙傷。
確定她的手只是發紅,沒有任何燙傷後,他終於松了一口氣。
「你的手應該沒事。」他心疼地撫著她的手指。
「嗯。」他胸前的小腦袋點了點。
他輕歎一聲,低頭親吻她的耳垂及頸子。
她閉上眼,仰起白皙的頸側,讓他的唇能更無所阻礙地在她滑膩的頸子上來回遊移。
他伸出手關掉水龍頭,將她從他懷中扳轉過身子,兩手握在她身側,傾身吻住她的唇。
她的臀部抵靠著流理台,雙手攀上他的頸子,仰頭承接他的吻。
他用唇舌與她交纏嬉戲了一會兒後,慢慢從她的粉唇沿著圓潤的下巴往下細細啃咬,然後在她的頸際來回吮吻。
在他的挑逗之下,她的氣息逐漸紊亂。
微微睜開眼睛,她瞧見桌上的一團狼藉。
「我們……還沒吃飯……」
「晚一點再說。」
他咬了她一口頸子。
「那……桌子……」
「別理它。」
他埋到她胸前,咬開她胸前礙事的扣子。
「還有地板……湯……流到地面了……」
「……我說別理它。」
他耐住脾氣,大手撩起她的裙子向內探索,惹得她忍不住細細地喘息一聲。
「可是……那些麵條……」
「……」
她身爲管家的居家整潔責任感,終於讓他崩潰。
他低吼一聲,不由分說地將她攔腰抱起來,往他的房間大步走去。
「擎天,先讓我把桌子清一下……」她念念不忘地從他的肩膀探出去,對著桌子依依不捨地伸出手。
「葉、瓷、心!你可不可以專心一點?再繼續給我殺風景,滿腦惦念著桌上那團面的話,我就宰了你!」
他忍不住咬牙警告,終於讓她住了嘴。
「砰!」
大門被他用腳一踢,重重關上。
※※※
瓷心躺臥在關擎天身邊,一隻小手在結實黝黑的胸膛上畫圓圈。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啃咬。
「我不能吃。」她被逗得格格笑。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整個吃到肚子裏。」他一口合住她的手指。
「我記得你前不久幫我拍了很多照片,都洗出來了嗎?」
「早就洗好了,你想看?」
「可以給我一份嗎?」
「沒問題,過兩天我再洗給你。」
「不要對我太溫柔,不然我會哭的。」雖然只是說說,她已經開始熱淚盈眶。
「想哭就到我懷裏哭。」他半吟半唱地笑著對她說。
「耍寶!」她破涕爲笑地一掌拍向他的胸膛。
玩鬧了一陣子,她依然放不下外頭桌上還未清理的一片狼藉。
「我出去把桌子擦一擦,還有,我們也該吃飯了。」
「瓷心,你可不可以偶爾不負責任一點?」關擎天翻身將臉埋進枕頭裏。
她輕笑出聲,赤裸地下床去,一一撿拾起自己的衣服後,很快地穿戴回去。
「我先出去,把湯麵重新熱一熱。你等一下穿好衣服,記得趕快出來吃飯。」她坐到床上,親吻了他一記後,才起身走出房門。
他睜著眼在床上躺了一下,便覺得無聊而起身下床。
腳一踏到地上,一低頭,就看到地上躺著一張被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
「這是什麽?不會是瓷心的採購單吧?」他好奇地打開紙片,想要看看她列了哪些物品。
打開紙張後,他的神情倏地一變,整個人全愣住了。
一字一字地看閱完畢後,他面無表情地緩緩將紙片摺好,望著門外的神情冷酷到了極點。
「瓷心,你騙了我……」
※※※
關擎天像是轉了性一樣,突然變得狂野而放縱,經常數日未歸,不但沒有像平時一樣交代行蹤,連電話也不打了。
他看她的眼神,變得非常的冷淡無情。
瓷心不知所措地面對他的轉變。
看著電話,她猶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氣,拿起電話打給他。
電話嘟了兩聲,就馬上被接起來。
「你好,我是關擎天。」他公式化地回答來電。
「喂……是我……」她緊張得吞了一口口水。
「什麽事?」一聽是她,他的聲音立刻冷淡下來,甚至接近冷酷的溫度。
「沒……只是問你,今天需不需要準備晚餐……」
關擎天沈默了一會兒,凸顯出他身後的吵鬧擾攘聲,刺耳的音樂聲也在電話裏震天價響。
他在哪里?她好想問,可是他的冷冰態度,實在讓她問不出口。
她聽到他轉頭對著不知名的人通知了什麽事,惹得好幾個人歡呼大叫。
「晚上我會帶朋友回去開個小派對。擔任管家的你,應該知道怎麽準備吧?」
「我、我知道……」
「那沒事了。」他對她說完後,立刻切斷了電話。
聽著耳旁的規律嘟嘟聲,她的心也沈到穀底。
他對她的態度,真的令她心驚膽戰。
不過,眼前他剛剛丟給她的問題必須先解決。
她又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喂,媽,我是瓷心。我想問你,如果要在家裏開一個小型派對,我要怎麽準備?」
「派對?是擎天少爺要帶朋友回家去玩?」
「嗯。」
葉母沈默了一會兒,才要瓷心拿紙筆來,詳詳細細地交代了洋洋灑灑數十條事項。
瓷心一一記下,並且在心中迅速地整理出工作的順序和內容。
「媽,謝謝你,還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感激地在電話中送給媽媽一個飛吻。
葉母沒有像平常一般地開懷笑出來,反而用一種遲疑的語調喚她。
「瓷心……」
「嗯?」
「你跟擎天少爺之間……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沒有啊,怎麽了?」她心虛地回答。
「你最好看一下今天的報紙,擎天近來似乎很放縱,他爸爸最近非常的生氣,你有空的話,多勸勸擎天少爺。」
「我知道了。」
聊了幾句後,母女倆挂上電話。
瓷心呆呆地坐在原地想了想,才起身到客廳去看報紙。
一打開報紙,影劇版上的頭條,竟然是關擎天被人拍到在清晨時分,從一位小有名氣的女星家中走出來的新聞。
不但如此,內容部分還提到他最近與商界中幾位千金名媛同進同出、用餐出遊。衆人都在猜測他最後會情歸何處,哪家的千金能網住他那顆浪子心?
她震驚地僵在原地。
「他……他跟別的女人……」
原來這些日子,他不是如她所猜想的爲了工作而忙碌,而是爲了在花叢之間流連而忙碌。
她的心一陣陣刺痛,宛如刀割一般。
瞪著報紙上另一張與一名美麗女子親密相擁的合照相片,一股被背叛的感覺,重重地打擊她。
一陣反胃欲嘔的感覺,強烈地從胃部一湧而上。
她臉色發白地沖到浴室去大嘔特嘔。
吐了半天,什麽都沒吐出來,只吐出一些酸水。
她既痛苦又虛弱地跌坐在馬桶邊,無助地用雙手將自己緊緊環住。
她用十年的癡心,只換來了一小段短暫的、欺人的溫存。
他只是短短地注視了她一陣子,然後,他還是將他的眼眸從她身上移開,繼續追逐著他身邊各種美麗的風景。
媽媽說,她總有一天一定會心碎。
現在,這種傷心欲絕的痛楚,就是心碎的感覺嗎?
「關擎天……你好殘忍……你好殘忍……」
她跪坐在浴室裏,忍不住痛哭失聲。
※※※
她從不知道關擎天放縱的模樣,竟然是這麽的可怕。
整間屋子的音樂開得奇大無比,他則慵懶萬分地斜躺在沙發上,發絲隨興地飛揚著,襯衫隨意披在身上,放肆地敞裸著胸膛。
他一邊喝酒,一邊笑看其他人在他身邊瘋狂地追逐玩樂。
葉瓷心不安地站在角落,遠遠地看著他。
她發覺他的這一面,也是她所難以親近的世界。
一一環視他帶回來的八名男女,有些人就像是長期浸在菸酒裏一樣,顯得十分的蒼白不健康。
面對這麽多陌生人,她顯得無助又緊張,還好在這堆人之中有一張熟面孔,讓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瓷心,你真是太強了。才短短幾個小時,你就準備得這麽周全,真是了不起啊!」何奇緯拎著啤酒,悄悄地來到她身邊。
參加派對的他,也顯得十分狂放不羈,一向梳得整齊的頭髮也隨意地散亂著,胸前襯衫扣子也解開了好幾顆,和關擎天如出一轍。
「我媽媽是關家的管家,經驗豐富,是她指點我的。」她淡淡地解釋道。
「聽說你的文筆很好?」
「是擎天說的?」
「是啊!你不知道,他開口閉口都是你,我看那個悶騷小子是真的戀愛了。」他一臉調侃地用下巴指了指躺在沙發上仰頭灌酒的男人。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落寞地低聲呢喃。
「你說錯了。」
「你說什麽?」他喊了一聲。
「他的眼中,還是沒有我的位置。」看著他,她的眼神開始迷蒙。
「啊?我聽不清楚。」他直覺地彎腰,向她附耳過去。
音樂太大聲,她的聲音太小,他幾乎聽不清楚她說的話。
「我在他的心裏根本沒有所謂特別的位置,你完全弄錯了。」不理會他一頭霧水的表情,也不管他有沒有聽到,她繼續不停地說道。
「瓷心,我真的聽不清楚。你說什麽位置?什麽弄錯了?」他苦惱地皺起眉,乾脆用手在耳旁圈住,低頭靠她更近。
「我說……」她的語音突然一頓,唇瓣微微顫抖著,注視客廳的眼眸中,湧出了淚水。
何奇緯嚇了一跳,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客廳。
有個女人靠近躺在沙發上的關擎天,毫無禁忌地親吻他的嘴唇。
他不但沒有拒絕,反而伸出手臂攬緊女人的腰,狂熱地擁吻起來。
何奇緯擔憂地看著她泫然欲泣的傷心小臉,忍不住低咒出聲。
「你真的完全說錯了……」她痛苦地低喃。
何奇緯這時才聽懂了她所說的話。
音樂忽然在此刻中斷,人們的笑鬧聲依然延續著。
她的淚水滑了下來。
「我愛他,可是他不愛我。」
她的嗓音忽然穿透了高聲笑鬧的噪音,在所有聲音同時岑寂的一瞬間,傳到了所有人的耳裏。
關擎天聽到了她那句極其微弱的語音,身軀明顯一僵。
他推開身上的女人,往他們兩人的方向望過來。
似乎沒料到會看見她那張哭泣的小臉,他眼中出現一絲的愕然。
何奇緯憤怒的視線,與關擎天猜疑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兩個好友用眼睛在角力,爲了一個女人互相廝殺。
其他的人似乎也嗅出了他們三人之間的不對勁,像是看好戲似的,紛紛將視線投注在他們三人身上。
「關擎天,我問你一句,瓷心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
「你管太多了。」他眯起眼,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連我都能感覺到她對你的一片癡心,爲什麽你要這樣糟蹋人家?」虧他還秉著成人之美的精神,退出追求瓷心的行列。
「是誰糟蹋誰?」他怒吼一聲,狠狠地將啤酒罐給摔出去。
他突如其來的強烈怒氣,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她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爲什麽會說出這一句話。
「擎天,不要太過分!」
「她整整癡纏了我十年,到最後甚至假借管家的工作名義到我身邊,一步一步地計劃,用身體勾引我上床!這種不要臉的女人,你要?」他狠毒而且不留情地嘲諷出聲。
她呆呆地望著他,渾身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他的話、他的視線,將她整個人撕成了千萬碎片。
她緩慢而艱難地呼吸著,感覺一道又一道的冷空氣,全都化爲利刃,幾乎要將胸肺給割出血來。
何奇緯再也看不下去,摔掉啤酒罐,怒咒一聲後,往關擎天的方向撲過去。
關擎天險險避開一個拳頭後,也毫不示弱地反身還擊。
兩個男人像發了狂的野獸,火爆萬分地扭打在一起,幾乎打紅了眼。
衆人驚叫出聲,拉人的拉人、閃躲的閃躲,整間屋裏混雜著男人的叫吼聲和女人的尖叫聲。
葉瓷心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荒謬的一團亂狀。
音樂聲此時又開始強烈放送,鼓聲節奏分明,激蕩耳膜。
男人間正在進行的可怕暴力,也變得極端的可笑。
她有點想笑。
原來媽媽也說錯了。
她最後面對的,並不是心碎……
她的心,根本就被整個給剜空了,空到連一絲痛覺都沒有了……
※※※
最後,派對不歡而散,衆人掃興萬分,悻悻然地離開。
關擎天早就甩門出去,只留下何奇緯和葉瓷心兩人。
「擎天真的像頭野獸一樣,打起來完全失去理智。」何奇緯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腫起來的顴骨和唇角,傷腦筋地想著,回去後要怎麽面對爸爸的怒氣和媽媽的眼淚。
葉瓷心收好醫藥箱後,歎了一口氣站起來。
「你回去吧,這裏我來收拾。」
「留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至少要等到擎天回來。」他搖搖頭。
「我需要獨處,拜託。」她垂下頭輕聲說道。
何奇緯歎了一聲,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找來一枝筆,寫下一組號碼後交給她。
「好吧,我回去了。如果有什麽事的話,打這支電話給我。」
「謝謝。」她微微扯動唇角,向他道謝。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意,但是現在她的心靈已經疲憊不已,沒有絲毫的餘力可以去回應他。
何奇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後,才開門離去。
她關上門後,拿起掃把、抹布,開始清掃滿室的雜亂。
她獨力扶起翻倒的桌椅,推正被撞得移位的家具,掃著一地的垃圾、菸蒂和空罐。
她一項一項地收拾著,整夜沒睡,只是拚命地整理、打掃、拖地。
直到天亮了,她才筋疲力竭地將整間屋子還原到最初的整潔。
拖著異常沈重的腳步,她一一推開所有的窗戶,讓屋內濃重的菸酒味和人體汗味飄散出去。
最後,她才走進浴室去,草草地洗了一個澡,連頭髮都沒吹乾就躺到床上。
她的身體極度疲倦,四肢百骸都在尖叫著需要休息。
可是躺了好久,她的眼睛仍然張得大大的,十分清醒地望著天花板。
「一切都結束了。」
她低喃著。
老早以前,她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只是她沒有預料到,竟會以這種極狼狽的方式退場。
她擡起手臂,壓住疼痛不已卻流不出一滴眼淚的眼睛。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昏昏沈沈地睡著。
夢裏,吵雜喧囂。
她皺著眉,不安地在床上輾轉又輾轉……
第九章
派對過後的隔天早上,關擎天曾在她入睡時回來過,然後又在她醒來之前,帶走了相機和隨身行李。
至於他的去向,完全沒有留下只字片語。
看著客廳裏那個滿是新菸蒂的菸灰缸,她的心裏異常酸楚。
過了兩天,何奇緯才跑來告訴她,關擎天因爲接了一個案子,飛到澳洲去工作了。
她當時覺得很難堪,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關擎天可以和朋友在打完架的隔天握手言和,對她卻依舊維持著不理不睬、冷漠以待的態度。
這表示,她之前真的都是一廂情願,以爲他真的將她放入了他的心底,一心沈浸在自己創造出來的假像裏,欺騙自己。
到頭來,原來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
葉瓷心像縷遊魂似的,每天在房裏晃呀晃,手指摸遍屬於他的每一樣東西。
她知道,自己即將離開。
在這之前,她想要將與他相處的記憶,仔仔細細地重溫幾遍。
她懷著朝聖的心情踏入暗房裏,打開燈後,她的雙眼掃過每一件東西,包括牆上所懸挂的底片,還有釘得密密麻麻的相片。
她發現在牆角裏,堆著一疊散亂的相紙,看起來像是被關擎天隨意丟棄的。
好奇地走近,蹲下來一看,眼中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地上滿滿的,全是她的照片。
她蹲在地上,一張一張地撿拾,淚水也一滴一滴地落下。
相片中的人物,全部都是她。
她的神情、她的眼眸,全都充滿了連她自己也無法否認的癡癡情意。
然而,她所有的癡心,卻被他遺棄了一地……
捧著滿手的相片,她將頭埋進膝蓋裏,嗚咽地哭了起來。
※※※
關擎天坐在鐵欄杆上,一面抽菸,一面視而不見地瞪著眼前的海岸美景。
以往的他,不管到了什麽地方,他都會抓著相機,隨時捕捉美麗的鏡頭。
可是這一次,他心灰意懶的,提不起什麽勁兒。
就連爲模特兒拍照時,他都嫌人家的表情太差、笑容太假,完全比不上一點拍照經驗都沒有的葉瓷心……
「他媽的,我幹麽想到她?」他忿忿地撚熄菸蒂,用力地扒了一下頭髮。
想到在他暗房裏的那些照片,心裏突然湧上懊悔萬分的情緒。
當時他一時氣憤,沖進暗房裏,把所有爲她拍的照片全都扔在牆角,不想再看一眼。
現在想起來,他才開始覺得心疼。
裏面有不少張是連他都爲之驚豔的佳作。
葉瓷心是個絕佳的人像模特兒。
在鏡頭下,她可以呈現出各式各樣生動又多變的表情。
他從衣服口袋裏拿出那張看了無數遍的紙張。
每看一遍,他就會跳腳一遍。幾次想揉掉,最後又被他給摺疊好存放起來。
「什麽癡心計劃……媽的,都是騙人的!我還真笨,完全上了你的當,還被迷得暈頭轉向。」
大手一抖,又想將眼前的紙片給撕毀泄憤。
掙扎了好久,還是一邊咒駡、一邊粗魯地將紙張摺好,收進口袋裏。
「關先生,時間到了,模特兒都在等你了。」一名工作助理跑過來提醒他。
關擎天歎了一口氣,從欄杆上下來。
「走吧,上工了。」
※※※
她天天盼、天天等,每天度日如年,過了好久,終於等回了關擎天。
見到他回來的那一刻,她高興地笑了起來,隨即想起自己不知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他,便又手足無措了起來。
察覺到他的臉色在看到她之後倏然一變,她的心就更沈了。
看樣子,兩個禮拜的分別,對他們兩人而言,一點冷靜的作用也沒有。
他對她的態度還是沒有改變。
「你……餓不餓?」她有絲期待地問道。
以往他都會在工作結束後,飛奔回來鬧著她煮東西給他吃,就算不睡覺,他都寧願坐在餐桌旁邊打瞌睡、邊等待。
「我在飛機上吃過了。」他冷淡地繞過她身邊,像在避瘟疫似的,儘量不讓自己去注意到她受傷的神色。
其實在他回來之前,他的心裏一直擔心她會走。
所以當她幫他開門時,他的心情真的可以用雀躍來形容。
但他隨即又想到她欺騙他的行爲,胸腔又被滿滿的怒火所佔據。
進房放下行李,再走出門時,看到她怯怯地站在角落,用著無辜而委屈的大眼遠遠望著他,他的心情就開始煩躁起來。
「不是我對不起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他口不擇言地怒道,說完後馬上後悔。
她百口莫辯,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我……對不起,我無意讓你這麽煩惱……」
「我不想聽這些話。」他轉頭走回房裏,打算好好地補眠。
他一向吃軟不吃硬,再看著她的眼睛,他怕他會忘了所有的怒氣,輕而易舉地就原諒了她。
葉瓷心疲憊地坐在沙發上。
看著他緊緊封閉的房門,她的心一陣陣地絞扭抽痛。
「我已經死心了,你不必再躲我了。」
她喃喃說道,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起身回到房裏,很快地收拾好自己所有的物品。
轉頭看看四周,檢查是否有遺漏的東西。
「奇怪,好像掉了什麽東西……」她有些不安地掃視著房間的所有角落,卻一時想不起究竟掉了什麽。
悄悄走出房門時,看到關擎天依然緊閉的房門,她猜他應該熟睡了。
她本想離開,想了一想,走進廚房去,輕手輕腳地煮了一鍋的濃湯。
直到大功告成後,她才在餐桌上留下紙條。
接著,她抓起行李,對著屋內不舍地看了一圈後,才推開大門走出去。
當她從電梯中踏出門時,才想到她那張寫著如何一步步靠近關擎天的計劃表不見了。
「那張紙會不會被我放在口袋裏洗掉了?」
想了想,反正也無所謂了,不管那張紙在不在,都不會影響到現在的局面。
提著行李,她離開了他的地方。
※※※
關擎天覺得自己睡了好久,最後才突然從夢中驚醒。
他摸摸充滿饑餓感的肚子,揉著臉打開門走出去。
「瓷心,我肚子餓了……」他下意識地喚著瓷心,然後忽然頓住。
他對著自己苦笑。
沒想到,她早就不知不覺地融進他生活裏,像呼吸一般地圍繞在他四周。
屋裏的岑寂,讓他覺得頭皮發麻。
「瓷心?」他壓下心慌,低沈地輕喚。
走到她的房門前,他擡手敲了一下,虛掩的房門無聲地滑開。
他瞪著空蕩蕩的房間,發現所有屬於她的東西都已經不見了。
他面無表情地走回客廳,在空氣裏聞到一絲食物的香味。
走到廚房,果然看見爐上放了一鍋還冒著煙的濃湯,餐桌上則留了一張紙條,告訴他說醒了之後,可以喝些湯。
他打開鍋蓋,瞪著香味四溢的濃湯,卻已經失去了食欲。
他說不出此刻心裏冒出來的是什麽感覺。
走回客廳,摸出菸來,他開始一根一根地抽著,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他仍舊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火爐上的熱湯也早已冷掉,孤單單地隱在暗暗的廚房裏。
※※※
「哼!怎麽,後悔了?」何奇緯丟了一顆白眼給落寞地喝著酒的好友一眼。
自從上回與他打完架後,他現在對他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關擎天沈默地坐在吧台邊,一動也不動地望著酒杯發呆。
「早叫你要珍惜,你不但不珍惜,還把人家好好的女孩子糟蹋成那樣。如果是我聽到你那樣損我,我做鬼都要回頭來掐死你!好啦!現在人家走了,你才開始想人家?哼,人家欠你的啊?」被罵的人一聲不吭,何奇緯反而很高興,越罵越流利。
「如果她真的回來一刀捅進我的心,我可能還會含笑接受。」他低啞地說了一句話。
「現在才裝情聖啊?沒用啦!誰不知道你關擎天是花心蘿蔔,對女人從不用心。自己在感情世界裏狡猾來去,從來不讓人綁住。你以爲你很瀟灑是嗎?小心有一天遭報應!」爽快地罵完之後,何奇緯馬上咬住舌頭,驚覺好像連自己也罵了進去。
他不禁擰起眉用力反省,自己是不是也一樣的惡劣,傷了其他女人的心?
啊啊……希望他不要真的遭報應啊!
何奇緯抱著頭呻吟。
「都是你,我也被你給搞得心神不寧了!」
關擎天一句也沒有把他的話聽進耳裏,依舊茫然地發傻。
何奇緯看了他半晌,心裏還是有些不忍,歎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
「兄弟,既然舍不下人家,就回頭去追咩!人家女孩子都有勇氣倒追你了,你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臉皮薄,不好意思去把人家給追回來?」
「追回來?」他茫然地重復。
「對啊!」何奇緯看看他依然傻愣愣的模樣,以爲他面臨了難題。
「是不是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沒關係,我可以幫你找,我老爸認識一些專門找人的徵信社,絕對可以幫你找出來的。反正臺灣才這麽一丁點兒大,就算掀遍所有地皮,我都會幫你找出來!」
關擎天擡起頭。「她……」
「不用謝啦!我們是好兄弟嘛!」何奇緯很阿莎力地拍拍他的肩。
「不是,我是要說,她就住在我老家隔壁。」
「啊?就住在你家隔壁?那你在這裏浪費時間裝憂鬱幹麽?耍我啊?既然知道她在哪里,你就給她追過去啊!白癡。」他重重地扁了他一拳。
關擎天不但沒有抵抗,反而像是瞬間被他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竟然露出豁然開朗的笑容。
「你幹麽對我笑得這麽恐怖?」何奇緯微微後退。
「是啊,我幹麽想太多?她都有勇氣倒追我,我爲什麽不能也回頭去把她追回來?奇緯,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的。」他高興地抱住何奇緯,感動地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
「喂喂喂,閃開啦!我的雞皮瘩疙全掉光了!」他一掌推開關擎天的頭。
「來來來,喝酒,我請你!」抛開所有煩惱的關擎天,大方地要酒保送酒上來。
「這麽興奮啊?」何奇緯不可思議地瞄了他一眼,接著轉頭對著吧台內的人說道:「喂,酒保,把你們店裏最貴的酒拿來,凱子爺上門了!」他藉機「鏘」了關擎天一大頓。
兩人對飲了一陣子之後,何奇緯突然想起一件事。
「咦?說到住在你家隔壁的管家美女,我突然想到十年前去你家的時候,曾經看過你家隔壁有個老愛黏著你的小丫頭。」
「那應該就是瓷心,怎麽了?」關擎天不解地看著他。
「咦?是她?你還記得嗎,我們那時曾對那個丫頭開了一個玩笑。」
「什麽玩笑?」他的記憶裏,隱約浮現一段幾乎不曾再想起的陳年往事。
「我那時曾經對那丫頭說,如果十年後,她還對你癡心不變的話……」
「喂,小美眉,你聽著哦!擎天說如果你十年後還這麽喜歡他的話,他就會娶你回家哦!」
「何奇緯,開什麽玩笑!我哪會看上她?」
「小聲一點,她聽到了會哭的。」
關擎天猛地一震,飛快地從口袋中抽出那張瓷心親手寫下的癡心計劃表。
原來,她在十年後處心積慮地接近他,是因爲……
關擎天的心一陣陣揪疼。
她根本不是什麽工於心計、不顧廉恥的女子。而是懷抱著對他十年不變的癡心,前來向他求證當年的戲言。
他竟然這麽的愚蠢,將她的心丟到地上踩得面目全非……
抓著紙片,關擎天沖出酒吧,不顧何奇緯在身後驚愕地叫喚。
他要找回瓷心。
他要找回她對他那片十年不變的癡心。
※※※
「媽,我真的不想去啦!」葉瓷心無奈地歎氣。
「誰叫你當時不拒絕得乾淨俐落一點,讓人家李太太千方百計地找到家裏來。你如果不答應的話,怎麽說得過去?」
「我……」她咬著唇。
「瓷心,媽媽知道你現在很不好受。但是,你自己當初也說過,如果跟擎天沒結果的話,就會對他放手,重新過自己的人生。這次的相親,雖然時機不太對,但對你也未必不是個好機會。也許人家要介紹的男孩,才是真正適合你的人。說不定,你們一見面就會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了。」
「媽,你在說什麽啦?」她好笑地推了母親一把。
「考慮看看吧!媽媽希望你能找到自我,人生不會有另一個十年的。」
瓷心低下頭,思考了好久。
媽媽說得很對,她既然要對過去放手的話,就必須替未來找尋新的出路。
至少,她不想再讓母親擔憂。
「好吧,我去。」她對母親揚起仍然帶著愁緒的笑容。
※※※
當關擎天跑到葉家時,葉家竟然大門深鎖。
他以爲葉家搬走了,急匆匆地跑回家去,向母親打探消息。
誰知,一問之下,竟然聽到讓他心魂俱裂的消息。
「葉太太請假,帶著瓷心去相親了?!」他愕然地問。
「嚇死人了,你叫那麽大聲做什麽?」關太太拍拍胸脯,不解地望著突然抓狂的兒子。
「媽,你爲什麽不阻止他們?」他不停地跳腳。
「阻止他們做什麽?人家是去相親,又不是去做壞事。」關太太眨眨眼。
「我……我……因爲我愛瓷心!」關擎天大吼,所有人的下巴都驚愕得差點掉下來。
「什麽?」關太太張日結舌地瞪著兒子。
「快告訴我,他們到哪里去相親?」他抓住母親用力搖晃。
「好……好像是在××飯店的東什麽廳還是西什麽廳的……」關太太被搖得頭暈眼花。
話還沒說完,關擎天已經像一陣風般地卷了出去。
「糟了……接下來,我可要想想,該怎麽解決他們父子倆的衝突了……」
關夫人可以想像,家裏又將鬧出一場家庭革命了。
她頭痛地撫著額。
趁著丈夫聽到消息之前,她得趕快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
關擎天一路上瘋狂賓士著,心裏被一陣又一陣湧上來的恐慌給弄得不知所措。
「瓷心爲什麽會答應去相親?難道她不打算再繼續愛我了?」
他心焦難耐地看著前方速度慢了下來的車陣。
「媽的!這時候給我塞車?」他重重地按了一下喇叭,沒想到一堆同樣沒耐心的駕駛也回了更多聲的喇叭。
他立即將車駛到路邊丟下,脫掉外套後,開始沿著馬路狂奔。
不行,他一定要把瓷心追回來!她不可以不愛他!
他早已愛上了她,如果她要走的話,至少要聽他說他愛她!
好不容易跑進飯店,問了所有有「東」跟「西」兩個字的包廂,不顧飯店服務生的警告,打算一間一間地闖進去找人。
算他運氣好,才撞開了第二間包廂,就看到了瓷心。
「關大哥!」她不敢置信地瞪著渾身狼狽的他。
他越過在座所有人,一把拉住瓷心的手,就往門外跑。
「關大哥?你做什麽?」她大叫著,穿著高跟鞋的腳差點扭到。
「我愛你,跟我走。」他緊緊抓著她的手就這樣沖了出去。
瓷心眨眨眼,眼眸中忽然湧出一串串的淚珠。
「媽媽對不起……」她回頭跟母親道歉後,義無反顧地跟著關擎天從相親宴上逃了出去。
包廂裏所有的人,全都嚇成一尊尊石像,完全驚呆了,沒有任何反應。
唯獨葉母一個人喃喃抱怨著。
「這兩個孩子搞什麽?只是一頓相親飯,又不是結婚典禮上瓷心要嫁人……搞這種陣仗,弄得像要從婚禮上私奔似的,腦袋都壞啦?真是……」
她頭痛地撫著額,想著待會兒其他人都回過神來後,她要怎麽安撫這些在小倆口愛情之下的「犧牲者」。
想著女兒臨去前那一眼,她的心就隱隱沸騰起來。
想當年,她也年輕癡狂過啊……
搖著頭,她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她知道,女兒的幸福來臨了。
終曲
【本報訊】——
攝影名家關擎天和妻子葉瓷心,共同撰寫了一本攝影圖文書《癡心萬歲》。本書因自然動人的圖片及俏皮深情的短文,受到大衆歡迎,一躍成爲今年最暢銷的書籍,據說連關擎天和他的妻子都對這個狀況始料未及。
在書內的第一頁,放上了一張令人會心一笑的手寫稿。手寫稿上面寫著——
葉瓷心的癡心計劃
時間:一年爲期。
物件:關擎天。
目的:終結十年癡心。
方法:
第一步接近——近水樓臺先得月。
第二步引誘——想辦法讓他注意我。
第三步告白——告訴他、告訴他、告訴他!
不,先下猛藥再告白!
第四步大結局——不成功……就成仁……
至於書裏的照片,全是由關擎天親手掌鏡,處處可見他與妻子之間的濃濃愛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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