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寧願相思(今朝1)作者: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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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imon81620
時間:
2012-4-25 14:39
標題:
寧願相思(今朝1)作者:嘉恩
嘉恩 寧願相思(今朝1)
內容簡介
唉!誰說身為金枝玉葉的公主就很好命?
雖說身穿綾羅綢緞,餐餐珍饈美食
但打小生長在深宮內苑,從未與外人見過面
就像只被困在華麗籠子裡的鳥兒般不得自由
這也怪不得她會對個初見面的男人一見鍾情啊!
在他高大粗獷的外表下,有一顆溫柔的心
從宮女口中得知他是曾為朝廷立下許多戰功的將軍
可惜她還沒有機會能夠進一步認識他
就聽說他已有婚約,且即將迎娶新婦入門
她還來不及為自己甫萌芽便夭折的感情哀歎
赫然聽聞有人設下惡毒陷阱想要陷害他
她想盡辦法營救心上人,最後雖如願讓他逃出生天
卻也害得自己被扣上謀反的罪名囚禁在冷宮……
什麼?率領鄰國大軍進犯的主將真的是他?!
他是來向她這聽信讒言下旨殺他全家的公主報仇…
出版社 禾馬 小說系列 今朝 1
系 列 珍愛小說 J3119 男主角 慕劭
出版日期 2007-09-07 女主角 妍月
楔子
冬末,殘雪。
寬闊的皇城御花園一望無際,被霜雪染上一片銀白。
一名窈窕女子,獨自站於花園內,抬頭仰望,她身著素色羅裙,黑瀑般的長髮披散而下,隨風飄逸,此情此景,如詩如畫。
「你是誰?」
一道屬於男人的低沉渾厚嗓音自身後傳來,女子一驚,連忙轉身,只見一名高大魁梧、英姿煥發且器宇非凡的男子站於面前。
「我……」她難掩內心的羞怯,怎麼也無法告知他閨名,而且,他之所以這麼詢問她,想必不知她的身份。
男子淡淡看了眼她那傾城容顏,抬起頭順著她方纔的目光看去,只見一朵白梅綻於枝頭。
「你想要那朵花?」他沉聲詢問。
「是……」她輕輕點頭,因為摘不著而苦惱。
「你可知無人能擅自碰觸御花園裡的任何花木?」
「知道……」她的嗓音越發細微。
「但,此刻僅有你我兩人。」
男子步向前,輕輕一躍,離地數尺,摘下那朵綻於枝頭的白梅,接著轉身將手上的花朵遞向前。
她又驚又喜,伸手接過,然而指尖卻不經意碰觸到他那黝黑的大手,粉頰頓時染上一抹羞紅。
「謝謝……」她的心不由得狂跳。
男子不發一語,轉身離去。
此時,一名宮女急忙奔來,差點與離去的男子迎面撞上,她趕緊停下,朝男子施禮。
男子並未停下腳步,亦未多看宮女一眼,逕自離去,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漸消失於靄靄霜雪中。
宮女一來到那名女子身前,便連忙將手中所捧著的貂裘披風輕覆於她身上。
「公主,天這麼冷,請回殿休憩吧。」
「你可知方才離去的那名男子是何身份?」
「建威大將軍慕劭,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弓馬嫻熟,身手非凡,曾替朝廷立下不少戰功。」
原來他是慕劭。他的名字已深深刻在她的心上。
「公主,您怎麼了?」
「沒事……回殿吧。」妍月輕搖了下頭,淡淡地說著,在宮女的攙扶下朝於華殿緩緩走去。
然而,手中那朵白梅彷彿正熾熱的燒炙著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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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春,乍暖還寒。
皇城東北方有一高台,雕樑畫棟,丹楹刻桷,綺窗繡戶,朱欄曲檻,近處皇城宏構,遠處市井風貌,無不俱在目下。
兩名侍衛立於高台下,正倚著牆偷個閒。
「你知道吧,聽說明兒個就是建威大將軍慕劭大喜之日。」
「正是明日嗎?」
「可不是,他即將迎娶早已有媒妁之言的一名遠房親戚之女,到時候場面肯定盛大隆重。」
只身前來登台眺望的妍月,步下階梯時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雙眸中立即染上一抹哀傷。
人說姻緣、姻緣,事非偶然,她與慕劭,注定是無緣了。
「唉,依我看,到時候只會是腥風血雨。」
「怎麼說?」
「建威大將軍雖在戰場上有無數顯赫功勳,父親慕丞相為人剛正不阿,頗得人心,但他們卻得罪了王身邊的寵臣吳普。」
「唉,說到吳普,其實他一點兒能耐也沒有,只懂得阿諛奉承,討王歡心,最後競也獲得王的重用,藉此徹底剷除異己,忠臣個個走上刑台,奸佞之徒紛紛鑽營。」
「但他受王的寵信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偷偷告訴你,聽說他打算趁著明兒個建威大將軍大喜之日,所有親朋好友皆前來祝賀,好一舉將慕氏一族依圖謀反叛的重罪全部誅滅。」
「圖謀反叛!真有此事?」
「丞相與建威大將軍父子向來耿直,忠心為國,怎會做出圖謀反叛這樣的事?那不過是吳普將這莫須有的重罪硬是扣在他們身上,好有個藉由滅了慕家啊!」
「好個陰險小人!」
「可不是……噯,咱們今兒個所說的話,可萬萬不得傳出去,否則項上人頭不保。」
「這你大可放心,我可沒那個膽子與吳普作對,還想多活個幾年呢!」
聞言,妍月俏臉慘白,全身止不住顫抖。
皇兄近來極為寵信吳普,凡是他所說的任何話皆聽信,倘若這兩名侍衛所言不假,那麼慕氏定會被吳普所滅。
不,她無法眼睜睜看著慕劭被奸人所害,但她身在宮中,又能如何?
纖纖小手扶著牆,妍月緩緩步下階梯,朝於華殿的方向走去,腦海裡不斷思索著應對之策。
回到殿內,她立即派人喚來親信的宮監王貴,並命所有宮女退下。
「公主。」王貴恭敬地施禮。
見素來忠厚老實的王貴前來,妍月立即朝他跪下,「王大哥,妍月拜託您了。」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公主請快快起身!」王貴驚訝又慌張,顧不得一切,連忙伸手將她扶起。
「王大哥,妍月平日待你如何?」
「公主待王貴恩重如山,王貴無以為報。」
「那麼……我有一事請你務必幫忙。」她已下定決心。
「公主請說,王貴必定辦妥。」
「明日請你差人傳建威大將軍入殿見我。」
登時,王貴心一驚,「公主……該不會是知曉了什麼事吧?」
「你是指吳普打算趁著明日將軍大喜之日,親友均前來道賀之際,一舉將慕氏一家滅亡之事?」
王貴聽了,嚇白了一張老臉,「公主,您怎會知道此事?」
「吳普的心思,宮中又有什麼人不知曉?」妍月神色黯然,哀戚的一笑,「唯一不知情的僅皇兄一人。」
「公主該不會是打算救慕將軍吧?」
「請王大哥務必幫忙。」語畢,妍月再次朝他跪下,不斷磕頭,「妍月拜託王大哥,拜託王大哥了!」
「使不得啊!公主,您萬萬別這般折煞了奴才。」王貴連忙伸手將她扶越。
「王大哥,妍月拜託您了……雖救不了慕氏一家,但至少要救出慕劭一人。」她絕不能讓他死。
「唉,公主這是何苦?慕劭大將軍向來與公主毫無瓜葛,倘若此事被王與吳普得知,公主的下場……不堪設想啊!」
「是,他與我非親非故,毫無瓜葛,但……我就是無法看到一名忠義之臣被奸人謀害。」妍月垂下眼,淡淡地說著,
其實她的內心始終有著一份不可告人的情意,只是對他的那份心意無法說出口。
「倘若慕劭大將軍當真前來見公主,接下來公主又打算如何?」
「請你出宮替我買來一些迷藥,再備妥一輛馬車。明日我會準備一杯酒讓他飲下,請你先在酒中下藥,待迷昏他之後,立即載著他離開國境,」
「但……公主,邊關守備甚嚴,如何成行?」
妍月取下隨身的玉珮與一隻令牌,遞向前交給王貴。
「將這兩樣信物帶在身上,若遇守衛盤問,便將這兩樣信物取出,讓守衛觀看,說是我請你離境辦事,他們必定不會刁難。」
「這……」
見王貴仍有些遲疑,妍月再將身上所佩戴的珠寶首飾全取下來,放入一條綢緞方巾內包起,雙手遞向前交給他。
見狀,王貴瞪大雙眸,「公主……」
「這些是給你們的盤纏,若事情進行得順利,請你與慕劭將軍永遠都別回來了,到外地好好過日子吧。」她清楚知道,他若一回來,必定難逃一死,而她所能給他的也只有這些了。
明白公主已為他想好後路,王貴頓時淚流滿面,跪下直磕頭,「公主,王貴必定將此事辦妥,絕不會讓公主失望!」
「那就有勞王大哥了。」
王貴站起身,拭去眼淚,捧著裹著珠寶首飾的綢緞方巾,以及公主的玉珮及令牌離開。
偌大的於華殿裡,只剩下妍月一人,
她緩緩走向一隻鏤金雕花的深色木篋,取出置於裡頭的一隻錦繡方盒,打了開來,只見一朵乾枯的白梅正靜靜的躺在其中。
她伸出手拿起白梅置於掌心,凝視著它。
對慕劭的思念沒有一刻停歇,她怎麼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他蒙受不白之冤而死。
就算皇兄與吳普事後得知此事,要嚴懲她,她也不在乎,只要能讓慕劭平安活在這世間就好。
建威大將軍慕劭成親之日,一早便賀客盈門,熱鬧非凡。
鑼鼓喧天,慕劭已迎娶新嫁娘返回宅第。他騎乘著駿馬,身上披紅插花,臉上有著喜悅。
然而他尚未下馬入宅,便瞧見一名宮監快步前來。
「建威大將軍聽旨,妍月公主速傳將軍入宮覲見,」
聞言,慕劭劍眉緊蹙。
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若是入宮覲見公主,豈不是錯過拜堂的良辰吉時?
在大門前迎接的慕祈沉吟了會兒,道:「兒啊,公主今日忽然傳你進宮必有要事,你還是盡速前往宮中一趟吧。」
聞言,慕劭點點頭,「好,我速去速回。」便逕自策馬往皇城方向奔去。
於華殿內彩飾纖耨,玉階彤庭,極其華麗。
慕劭在宮監王貴的帶領下進入殿內,只見一名窈窕的女子身著錦繡華服,背對著他站在那兒,他立即單膝跪下,低頭抱拳施禮。
「末將拜見公主。」
一聽見他那低沉渾厚的嗓音,妍月不禁回想起之前與他相遇的情景。
她緩緩轉過身,見他身著新郎衣裝,心下由得感到刺痛。
「慕將軍請起。」
慕劭站起身,抬起頭來,一瞧見她的容貌,眸子裡閃過一抹訝異。
是她?原來那日在御花園裡所見到的女子正是妍月公主。
「慕將軍可還記得我?」妍月凝視著他,柔聲輕問。
「記得。」
他的回答,令妍月內心感到開心無比,嫣然一笑。
她的笑美得令人為之心神蕩漾,然而慕劭俊逸的臉龐依舊面無表情。
「不知公主緊急傳喚末將前來有何要事?倘若無事,請恕末將必須先行離開。」
「今日是慕將軍大喜之日,妍月特地差人備妥好酒,請慕將軍務必賞臉飲下,作為祝賀。」
「就為此事?」慕劭劍眉緊蹙,神情有些不悅。
「就為此事。」
妍月比了個手勢,王貴立即端著一盅酒向前。
「慕將軍,請飲下此酒,好盡早返宅成親。」王貴將酒盅端起,臉上堆滿了笑。
慕劭不發一語,接過酒盅一飲而下,之後隨即朝妍月抱拳施禮,轉過身欲離開。
然而此時,他突然感到頭暈目眩,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他緩緩轉過身,怒不可遏地瞪向她。
「你……究竟讓我飲下了什麼酒……」
妍月站在原地凝視著他,櫻唇掀了掀,但心中千千萬萬的話語卻是怎麼也道不出口。
最後,慕劭的四肢再也使不上力,閉上雙眼昏厥過去。
一旁的王貴見狀,立即將一隻早已備妥的偌大麻布袋取來,妍月向前與他一同將昏迷不醒的慕劭放入袋內,再與另一名宮監合力將身材高壯的慕劭抬上停妥于于華殿後方的馬車。
「公主……奴才必定下會讓您失望。」王貴坐於馬車上,一雙老眼含著淚,哽咽著向妍月道別。
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離別,以後怕是永遠也見不到面了。
「有勞王大哥了。」妍月微微一笑,目送王貴駕車離去。
但願他們能順利出關,帶著慕劭離開國境,越遠越好。
慕府,滿室賓客開始議論紛紛,為何遲遲不見慕劭返回與新娘拜堂成親?
身著大紅喜服的新娘端坐於椅上,同樣對於新郎不見身影一事感到困惑。
「老爺,良辰已到,若少爺再不返回……」慕家總管走向前,在慕祈耳旁低語。
「莫擔憂,不會有事。」慕祈雖這麼說,但心裡卻也開始感到不安,生怕兒子有個萬一。
此刻,一陣響徹雲霄的馬蹄聲傳來,吳普率領無數手持刀劍的衛士將慕府團團包圍,接著他一聲令下,衛士們立即下馬奔入慕宅,見人就殺。
霎時間,屍體遍地,鮮血成河,慕氏一家、新嫁娘、前來道賀的親友以及府內所有僕傭共數百人,均無一倖免,
吳普坐於廳堂內,臉上堆滿了笑,手中把玩著慕祈的項上人頭,滿意看著遍地屍首。
這時,一名衛士向前稟報,表示未發現慕劭的身影。
吳普聞言大為震怒,「怎麼可能?快給我搜,就算要將這座宅邸罷過來,也得找到他!」
慕劭身為建威大將軍,武藝超群,在戰場上所向無敵,殺敵萬千,所以吳普今日才特地率數百名衛士前來,就是要確保能順利取下慕劭的人頭。
而今日之事進行得太過順利,他所率領的衛士竟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殲滅慕氏一家,沒有任何傷亡,原因就在此,慕劭並未在府中。
斬草必須除根,慕劭非得除去不可,否則就是替自己留下禍根。
然而衛士們就算是尋遍了慕府,也不見慕劭的身影。
這時,一名衛士迅速奔來,小聲的在吳普的耳畔低語。
頓時,吳普神情驟變。
「來人啊,放把火將這裡燒了!」語畢,他拋下手中慕祈的人頭,步出慕府,乘著快馬朝皇宮奔去。
真是想不到,他千算萬算,計畫周詳,最後竟會讓公主壞了好事。
凡是與他作對之人,就算對方是公主,他也絕不放過!
於華殿外,腳步聲紛至沓來。
至寧王與吳普領著無數持劍侍衛進入殿內,只見妍月獨自一人端坐於案前,神色自若。
「皇妹,慕劭人在何處?」
妍月起身,凝視著眼前手特長劍的至寧王。「皇兄,建威大將軍並無圖謀反叛之意,懇請皇兄明查……」
「王,公主早已和慕劭是一丘之貉,其言萬萬不可信啊。」一旁的吳普連忙開口,制止妍月再說下去,並故作一臉惶恐的模樣。
聞言,至寧王更為憤怒,沉聲低吼,「本王再問你一次,慕劭人在何處?」
眼前的人再也不是印象中那個明事理的皇兄了,妍月幽幽地歎了口氣,「皇兄,我真的不知慕將軍人在何處。」
「王,公主分明是撒謊!末將親自確認過了,公主一早便差了一名宮監前去傅喚慕劭入宮覲見,如今卻說不知慕劭身在何處,這非明是欺騙王啊!要是公主與叛將慕劭來個裡應外合……」吳普刻意不將話說完,留給人無限猜疑。
聽身旁的吳普如此說道,至寧王怒瞪著妍月,「你當真不肯說出慕劭的下落?」
「皇兄,我確實不知道慕劭將軍身在何處。」妍月臉上神情依舊,沒有半點虛假。
至寧王怒不可遏,一聲令下,「妍月公主協助暖謀反叛的建威大將軍慕助逃亡、,即刻廢其公主名號,並交由刑部廢其雙腿,永生禁錮於冷宮。」
妍月顯得出奇平靜,彷彿早巳料到如此,她沒有哭泣,也不悲傷,只是靜靜凝視著寧王好一會兒後,不發一語的緩緩彎身向他施禮,隨即往前步去,準備受刑。
殘虐暴戾、冷酷無情、聽信讒言、戮殺忠臣……這樣的人正是她的皇兄,正是當今一國君王,著實令人不勝欷吁。
在經過至寧王身旁時,瞧見站於一旁的吳普一臉得意的模樣,妍月見了更是心生厭惡。
「人為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人為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她冷冷地說了句。
她深信這世上是有因果報應的,而她期待著哪一天能親眼瞧見吳普遭受報應。
吳普聽見了她的話,但壓根不放在心上,唇邊的冷笑更為擴大,故意彎下身施禮,揚聲說道:「公主請慢走。」
他的嘲諷、他的嘴臉皆令妍月感到無比厭惡,她撇開頭不再看他,問心無愧的往前走去,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苦難。
她廢去了一雙腿又如何?只要慕劭能平安活在這世間就好。
至寧王並未回頭,僅比了個手勢,命所有人退下,欲在於華殿內獨處片刻,任何人皆下得前來打擾。
於是吳普便與眾侍衛一同離開。
只要慕劭一天未除去,他就一天不得放寬心,思索了會兒,吳普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連忙喚來宮監總管。
「妍月公主被廢名號一事不得傳出去,明白嗎?」
宮監總管忙不迭地猛點頭,萬萬不敢忤逆吳普,以免項上人頭落地。
「很好,接至寧王與妍月公主之旨,繪下叛將慕劭之畫像,張貼於各地,通緝捉拿,歸案後毋需審問,就地正法,人人皆可誅之,膽敢藏匿或知情不報者,坐死罪滅族。」
宮監總管立即屈膝跪下,「遵旨。」隨即起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待宮監總管離開後,吳普不禁得意的大笑。
如今他的地位僅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任何人也奈何不了他,而他早晚定會使計弒了至寧王,奪下王位!
餘暉斜照。
一輛馬車不停往前奔馳,就算馬匹累了,不住喘息,駕車之人也不許它停下。雖然他們已經成功離開邊境,但為了安全起見,必須到一處無人發現他們蹤影的地方才行。
「王大哥,你快停下呀!」同王貴一塊離宮的宮監再也忍不住,連忙開口。
「怎麼啦?」王貴只得勒馬停下。
「王大哥,夠了,咱們已經離開國境極遠了。」
「那又如何?」王貴仍不能安心。
「王大哥,你聽我說,咱們也該為自個兒的將來好好打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貴皺緊眉頭。
「你沒想過嗎?咱們聽從公主之命將慕劭將軍迷昏,再將他送出宮,此事總會被發現的。」
王貴聞言抿緊了唇,並未答腔。是啊,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再加上……公主先前不是給了你不少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作為盤纏嗎?」他眼底有著貪念。
「那又如何?」王貴心一悸,大概可猜出他心裡頭打著什麼歪主意。
「不如咱們就分了那些珠寶首飾,拿去變賣,換些錢,到一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過好日子。」
「那麼將軍呢?公主可是托付我,一定要讓他平安活著。」
「哎呀,王大哥,你真傻,難不成真要帶著將軍與咱們一道同行?他可是吳普欲除之而後快的人,咱們若帶他同行,是替自個兒惹麻煩,不如索性把他拋下,任由他自生自滅。」
「你……你說什麼?」王貴瀟臉訝異。
「王大哥,現下什麼都不重要,只有自個兒的性命要緊哪!」
王貴轉過頭,看著車內束在麻布袋裡的那副高壯挺拔的身軀,好一會兒後他又揮動韁繩,策馬往前行。
「王大哥,你的決定是……」
「我還是不能違抗公主的旨意。」王貴神情堅定。他絕對會帶著慕劭將軍前往一處安全之地棲身。
那名宮監聞言臉一沉,冷哼了聲,「哼,真是愚忠。」接著伸出手便要搶奪王貴手中的韁繩。
「你這是做什麼?」王貴大驚。
「做什麼?當然是替自個兒的將來打算,我好不容易逃到了這兒,說什麼都不會傻得因為他人而喪命。」
「你快放手!」
「你才該放手!」
兩人不斷拉扯著韁繩,並以長鞭抽打著馬身,早已疲憊的馬兒再也忍不住發怒,不聽使喚,直往前奔去,在王貴他們還來不及反應下,連人帶車墜落山谷。
馬匹跌斷了頸子,當場慘死,車身更是翻滾了好幾圈,最後墜落於谷底。
車內,束著麻布袋的繩子鬆了開來,許久之後,被下藥迷昏的慕劭緩緩甦醒,四肢勉強使出力氣,從麻布袋爬出來。
眼前的情景令他感到詫異。
他記得自己之前明明身處於皇宮的於華殿內,飲下了妍月公主賜給他的一杯酒後,便失去知覺,如今再度醒來,卻是身處於深山的谷底。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再往一旁看去,兩名身著宮監衣裳的男子橫屍於下遠處,而其中一名宮監的身影他十分眼熟。
慕劭緩緩步向前,仔細瞧著這名宮監的容貌,之後立即憶起,那正是當時帶他入殿覲見公主,並端酒來讓他飲下的宮監。
這名宮監怎會在這裡?而他又為什麼和這兩人在一塊?一切的一切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正當他準備離去時,恰巧瞧見破損的馬車內有只綢緞方巾,原本綁緊的方巾鬆了開來,露出放置於裡頭各式各樣價值連城的珠寶,以及一塊皇族的令牌與一隻鑲金的玉珮。
擰緊眉步向前,他將那塊令牌與玉珮拿超,仔細觀看。
這正是妍月公主的令牌,而這塊刻有鳳凰的鑲金玉珮,僅有皇族之人可佩戴,想必是她的信物。
為什麼她的令牌與玉珮會在這兒?而他又為什麼會被她下藥迷昏,派宮監帶他離開?其中究竟何有因由?
無論如何,他定會查明真相。
第二章
一名身著褐布粗衣,頭戴笠帽,身材高壯挺拔的男子,來到離京城不遠處的城鎮,走進一間茶館坐下。
店小二向前招呼,「客倌要來點什麼?」
「一壺茶。」男子以低沉嗓音說道。
「好的,馬上來。」
待店小二送上一壺茶後準備離去,卻被那名男子一把握住手臂,怎麼也掙脫不開。
「客倌……」
「我有些話想問你。」始終戴著笠帽的男子放開店小二的手臂,自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放於桌上。
店小二見狀,連忙伸手將那錠銀子收進袖內,小聲地低語,「爺,您有什麼事要問,小的知無不言。」
「建威大將軍為何受通緝?」男子沉聲問道。
「爺,您下知道嗎?將軍圖謀反叛,所以被朝廷通緝,各地皆貼滿他的畫像,人人得而誅之。」
「胡扯!」男子倏然低吼。
店小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著,「爺,這可不關我的事啊!我也是聽人說的。」
「那麼丞相呢?」
「唉!早在將軍大喜之日當天,王與妍月公主便下令,由吳普率領數百衛士前往,將慕氏全家上下以及所有賓客全部誅殺,一個不留。聽說他們的屍骸全被疊起,還被人放了把火,連同宅邸一塊兒燒個精光,就算有心人想替他們入斂也辦不到,因為每個人都生怕一靠近那裡便會惹禍上身,項上人頭不保。」
男子聞言,不再開口,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店小二沒有發覺他的異狀,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其實咱們這些市井小民都知道,丞相與將軍赤膽忠心,為國為民,但王與妍月公主如今皆寵信小人,竟將慕氏一家誅滅。唉,現在只求將軍能平安無事,干萬別返回京城,否則這世間的好人又少了一個。」
男子不再多問,比了個手勢,店小二立即退下。
爹與慕氏一家以及他那尚未拜堂的妻子和滿室的賓客……數百人的性命,全因為寵信奸臣的君王與妍月公主而斷送。
該死!那日他若未前往於華殿見妍月公主,留在宅邸內,或許他就能拯救爹、妻子以及無數人的性命。
只是他不懂,為何她不一開始便在酒內下毒將他殺害,卻是下藥將他迷昏,再命宮監將他帶離皇宮?
難不成……她是命那兩名宮監將他帶至偏僻的山林,再將他殺了,棄於山谷,讓他就算死了,也無法與親人葬在一塊,並且為了預防萬一,更差人繪下他的畫像,張貼於各地,讓他萬一命大存活,也無法回京,亦無處可逃避躲藏?
哼,好個妍月公主!虧她生得花容月貌,其心卻比蛇蠍更為狠毒!
也許是上天垂憐,讓他免於一死,這必定是上蒼要他為慕氏一家報仇雪恨。
他們若硬是要說他圖謀反叛,那麼,他就讓此事成真。
慕劭將一些碎銀擺在桌面上,茶水也沒有喝一口,便逕自起身離開,朝北方敵國的方向走去。
無論需要耗費多少光陰,踏遍千山萬水,他都會不計一切代價,再度返回京城,找到那個害他家破人亡、失去一切的可恨女人,殺了她,好替慕氏全家報仇!
轉瞬間,光陰荏苒又一年。
至寧王日益荒淫暴虐,下斷增加稅賦,搜甜民脂民膏,廣興土木雕畫宮牆,更在吳普的慫恿下日日只知飲酒逸樂,對於國政完全置之不理。
滿朝文武百官對此無不搖頭歎息,百姓們則是個個怨聲載道。
吳普也在至寧王的寵信下作威作福,見到貌美的女子便捉入宅邸押褻,玩膩了便將她殺害,棄屍於街道上,若見店家有什麼稀奇寶物,拿了就走,若有人敢抵抗,便殺了那人,再將店砸了。
吳普與其黨羽橫行街市,人人惶惶不安,無官敢治他,因為他是王身邊的寵臣,得罪了他便會沒命。
京城內的百姓們,有錢的無不急忙搬離,片刻不敢多待,沒錢的只能祈求上蒼,萬萬別讓他們被吳普所害。
宮牆深處,冷宮依舊冷清。
一名纖弱的女子,僅著單薄的褐布粗衣,平躺於冰冷堅硬的床上,
妍月緩緩睜開清澈的雙眸,透過窗欞往外看去。
又到了梅開時節。
此刻的她雖又餓又冷,但只要想起之前與心上人相遇時的情景:心就暖了起來,身子也不再覺得那麼冷,亦不覺得餓了。
她緩緩伸手取出懷中一隻錦繡方帕,將它小心翼翼地打開,只見一朵乾枯的白梅正靜靜的躺在帕中。
不曉得此刻慕劭身在何方?王貴可有好好照顧他?而他生活得可安好?
如果用她的這雙腿能換得他的性命,那麼她甘願。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毫無聲息的順著粉頰落下,淚水模糊了視線,令妍月再也看不清帕中的那朵白梅。
對他的思念不斷啃蝕著她的心,令她幾乎快承受不住,但也因為這份思念,才能支撐著她活到現今,
上蒼,請保佑慕劭平安無事,長命百歲……
夜晚,敵國的千軍萬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攻進京城,守衛壓根守不住城門,只能束手就擒,而為首的敵國將領,正是吳普亟欲除去的慕劭。
他揚聲囑咐兵士們不得傷害任何百姓,隨即手執長劍,駕著胯下駿馬,直往皇城方向奔去。
見他策馬飛奔而至,幾名皇城的守衛欲向前阻擋,哪知還來不及反應,瞬間便項上人頭落地,而他手中的長劍卻未沾一滴鮮血。慕劭勒住了馬,以居高臨下之姿傲睨一切,其餘守衛見狀,皆又驚又懼,不敢再向前。
數十名精兵跟隨在他身後進入宮門,接著他比了個手勢,命他們前去擒住至寧王與吳普。
他們立即點頭,表示知曉,便駕馬離開。
慕劭則直接往皇宮內苑而去。今日他攻入皇宮,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親手殺了那個女人!
然而當他來到於華殿,卻不見任何人影。
這時,一名宮監正巧經過,走避不及,便被他一把捉住。
「饒命,饒命啊!」宮監哭喊著求饒,
「妍月公主人在何處?」
「她人在冷宮。」
「冷宮?」他擰起眉。
「她早已被王廢去公主名號,囚於冷宮,終生監禁,」
慕劭問明了冷宮位於何處,便放開那名宮監,轉身朝冷宮而去。為何她會被廢了名號,囚於冷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冷宮中寥落清冷。
幾名宮女見一名身著戰鍾、手執長劍的男子闖進來,驚得大喊救命,四處竄逃。
慕劭伸手抓住一名宮女的手臂,沉聲低問,「妍月公主人在何處?」
「她……她就在裡面……」宮女的聲音顫抖著,連忙伸出手,指向前方不遠處的一間廂房。
放開了那名宮女,慕劭取過一盞油燈,提著長劍,逕自往前步去,踹開房門,往房內一照。
裡頭僅有簡陋的桌椅和一張木床,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令人不得不訝異此處竟是在皇宮內,慕劭不禁皺緊眉。
「誰?」一道虛弱輕柔的嗓音自床鋪方向傳來
永遠也忘不了這道嗓音,慕氏一家被趕盡殺絕的怒與恨頓時湧上心頭,令慕劭再也控制下住,箭步向前,便要提劍將躺臥在床上的人誅殺。
此刻,手中的油燈映出了妍月那蒼白孱弱的容顏。
他心一悸,本該黥下的長劍就這麼停了下來,銳利的劍鋒抵在她喉問。
「你……」慕劭直瞅向她的黑眸裡有著訝異,
凹陷蒼白的面容,贏弱不堪的身軀……印象中那個艷麗絕倫的妍月公主怎會變得如此?
妍月的臉上顯露出某種異樣的不安。
他來了……原本以為僅能在夢中與她相會的人,竟會再次出現於面前。
仔細看著他身上所著的戰鐘,是屬於敵國的,這麼說來……他成了敵國的將領?而帶著肅殺之氣、握著鋒利長劍前來的他,可是欲取她性命?
無妨,能死在他的劍下,她甘願。
慕劭將手中長劍收進劍鞘,一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沉聲說道:「跟我走。」
他的大手將妍月的手捉疼了,但她不許自己在他面前喊出聲,只是幽幽地回答,「我不能……」
她的話令慕劭唇邊不禁逸出一抹冷笑。「不能?怎麼,你還以為自個兒仍是至尊至貴的公主?」
聽見他如此嘲諷,妍月的胸口立即感到一股悶痛,淚水盈眶,哽咽出聲,「不……不是的……」
「少囉唆。」慕劭一使勁,便將她一把扯下床,欲強行將她帶離,而她身子之輕盈,令他感到訝異。
被他如此粗暴對待,妍月整個人摔落地面,身子雖疼,但她的心更疼。
「求求你……放了我……讓我待在此處終老一生……」她嗓音哽咽,眼眶含淚。
不,不要,千萬別看她……她這副狼狽醜陋的模樣,最不願被他瞧見……
對於她的求饒聲,慕劭充耳不聞,拉著她的手直往前走去,但,他發現她整個人是被他拖著,壓根不打算站起身。
「快站起來!」他沉聲低喝。此刻的他可沒有多餘的時間與她耗下去,還有許多事得敞。
「我……真的不能……」妍月哽咽著,哀戚地回答。如果她能站,自然就會站起身來,但她真的做不到。
拜託別帶她走……不要看她……
發現她的不對勁之處,慕劭放開了她的手腕,提著油燈彎下身,將她身上單薄的褐褲掀開。
眼前的情景令他大為震驚,登時腦海中一片空白,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的雙腿怎會如此?竟被廢了!
妍月趴在地上,緊咬著唇,不許自己哭出聲,但她的雙眸雖緊閉,淚水仍然不斷自眼角滑出,滴落於冰冷的地面。
他……終究還是看到了……她寧願飽嘗對他的相思之苦,也不願讓他瞧見她此刻的模樣啊。
「求求你……放了我……我不過是個廢人……不過是苟延殘喘,再活也活不了多久……」她的嗓音低啞哽咽,淚水越落越急。
「你……」震驚和訝異取代了慕劭原本亟欲復仇寸心。
為何她會被囚於冷宮,還被人廢了雙腿?這一切令他感到困惑,更令他原本欲殺了她的心動搖。
此時,一名身著戰鐘,粗眉大眼,有著濃密落腮鬍的男子,在眾兵士的簇擁下來到冷宮。
「剽姚將軍當真在此?」
「是,屬下親眼所見,確是如此。」
「剽姚將軍慕劭,若是聽到本王說話,請立即出面。」丹汝王在外頭揚聲高喊。
聞言,慕劭顧不得一切,伸手將妍月一把抱起,邁開步伐往前定,離開這間簡陋的廂房。
他的動作令妍月心慌不已,連忙抬起頭,神情慌亂的直瞅著他那俊逸的臉龐,
「求求你……別帶我離開……」
「閉口。」他低喝。
妍月只得咬著唇,不敢再出聲。
當他抱著她踏出冷宮,只見四周被火光映照得宛若白晝,數不盡的士兵手執火把,圍繞在一名男子身邊,
他們是誰,又想做什麼?
妍月又驚又懼,滿眼驚慌,本能地朝慕劭懷裡縮去,孱弱不堪的身軀更是不停輕顫。
眾人眼底有著訝異,萬萬沒想到,慕劭將軍不立即前去殺了至寧王,卻直奔冷宮,竟是為了一名女子。
丹汝王挑眉看著慕劭懷中那名身子瘦弱,臉色慘白,雙頰凹陷,滿臉驚恐的女子。
「她是誰?」
「妍月公主。」慕劭抱著她,直視著丹汝王,
「為何要她?」
「她是派人誅殺我慕氏一家的元兇之一。」
他的話令妍月大為震驚。
不,不是,並不是她派人去誅滅慕氏……她沒有,絕對沒有這麼做,他誤會她了!
「喔,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殺了她?」丹汝王又問。
慕劭沉默不語。
是啊,他為何不殺她?她就在他懷裡,只要他肯,就算不用劍,僅以單手掐住她的細頸,照樣能要了她的命,但……此刻的他,卻不願取她性命。
妍月抬起頭凝視著他。
是啊,為何不殺她?如果他真誤會她是下令殺了慕氏一家的人,早該一劍殺了她,但他卻沒有這麼做。
因為同情她嗎?若是如此,那麼,她寧願他一刀取了她的性命,她不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他。
「回稟王,她已被廢了雙腿,逃不了,只能任末將擺佈,所以末將欲慢慢折磨她,好為我慕氏報仇雪恨。」
雖是這麼說,但這只不過是帶她離開的借口,他絕不能讓她獨自一人留在此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且,他還有許多事情得問她,
聞言,妍月心寒不已。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用意,打算將她折磨至死,並非因為同情才饒她一命。
心已死,此刻的她雖活著,卻和死了沒有兩樣。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任他打算怎麼待她都無妨。
「喔,原來她是個廢人啊!」丹汝王看著妍月的眼神更為鄙夷,「也好,就隨你意,」
這時,一名將領提著兩顆人頭向前,恭敬地呈上物品,這是至寧王與其寵臣吳普的項上人頭。」
瞧見吳普的人頭,自是大快人心,妍月一直等著這一刻到來,親眼瞧見他受到報應。
但是,當她瞧見至寧王的人頭,只感到無比哀傷、悲痛,皇兄只因誤信了奸臣才會有今日的下場。
「慕劭,你此次立下大功,有何要求,儘管提出。」丹汝王豪邁地揚聲道。
「末將只要一座宅第、幾名僕役以及這名女子就好。」慕劭毫不猶豫,立即開口。
「如此而已?」丹汝王挑眉,神情有些訝異。沒想到他的要求竟是如此簡單。
「是。」
「那好,你就帶著這個女人離開吧!」丹汝王揮了揮手,命慕劭退下,「來人啊,將至寧王與吳普的人頭掛於城牆上,任人唾罵,所有擒下之士兵、將領,願歸降者留活口,反之則立即處斬。從今而後,本王將是此國之君。」
慕劭抱著妍月的嬌軀,邁步離開,然後翻身上馬,奔離皇城。
終於離開了禁錮著她的奢華牢籠,而這也正是她今生最大的心願,但……她的未來又會是如何?
眼前只是一片迷茫,
冷風迎面襲來,令妍月不禁打了個寒顫;,但她不敢開口,因為她此刻只是他的俘虜。
見她穿得單薄,孱弱的身子正不停顫抖,慕劭將身後披風解下,緊覆在她身上,再策馬往前奔去。
他的舉動令妍月困惑。
他不是說要折磨她至死嗎?又何必擔心她受寒?她真的猜不透他的心思。
然而,這件披風上有著屬於他獨特的陽剛氣息,宛若迷藥,令她心醉神迷,難以自拔。
緩緩地,她閉上雙眸,悄悄地伸出柔荑握緊披風一角,不願放開。
耳畔傳來駿馬不停奔馳的馬蹄聲,她的心兒下停怦怦跳著,是因為擔憂、不安,抑或是……因為再度見到他而感到緊張、欣喜?
好半晌後,慕劭勒馬停下,來到離皇城頗遠的一間客棧前。他逕自翻身下馬,步向前,用力拍打緊閉的木門。
好一會兒後,掌櫃掌燈前來,從門縫裡往外窺去,瞧見站在外頭那名身著敵國將領的戰鐘,腰繫長劍的高大挺拔男子,嚇得差點失了魂。
他連忙顫抖著聲音開口:「爺……咱們今晚不做生意……」
「你若是不想人頭落地,就立即開門。」慕劭沉聲低喝,並作勢要抽出腰間長劍。
「是是是……爺,小的這就開門,這就開門。J掌櫃不敢不從,生怕外頭的男子等會兒真的用力將門撞破,並揮劍砍下他的項上人頭。
見掌櫃打開門,慕劭便轉過身先將馬兒繫好,再伸手將妍月抱下馬背。
沒有反抗,沒有開口,妍月柔順的任由他抱著,進入客棧,
「替我備妥一間房。」
「是是是,請爺稍待片刻。」掌櫃連忙叫醒還在睡夢中的店小二,一同上樓,以最快的速度將一間房整理出來。
隨即,慕劭抱著她上樓,進入房內,將她放於床鋪上,接著他解下繫於腰間的長劍,褪去身上厚重的戰鐘,坐於椅子上,透過昏黃的燭光,看著身上仍覆著披風,面容慘白、身子贏弱的妍月。
妍月不發一語。
心底明明有許多話想告訴他,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只能讓心事繼續埋藏於內心深處。
好半晌過後,慕劭率先開口:「為何你的雙腿會被廢,又被囚禁於冷宮?」他問得直接,這是他心底最大的疑惑,自然非得問個明白。
「為何要問?」妍月凝視著他。
「不過是想弄清楚來龍去脈,如此而已。」
「知道了又能如何?一切已經發生,成為過去,任何人都無法改變。」她哀戚的一笑。
腿已廢永遠失去知覺,這輩子都無法行走,這是她甘願承受的一切,無怨無悔。
「但我要的是真相。」慕劭低吼。
倘若當時是她與至寧王派吳普前去滅了慕氏一家,那麼她又怎會被囚於冷宮,廢了雙腿?
他不是傻子,這一切太過令人匪夷所思,其中必定另有隱情。
「說了又能如何?」妍月低垂雙眸,輕閉雙唇,不再開口。
慕劭怒不可遏,站起身步向前,單手一把緊鉗住她的下顎,用力將她的臉抬起。「不怕我殺了你?」
忍著下顎傳來的痛楚,妍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告訴他,「要殺要刮隨你意。」
不曉得為什麼,下顎忽然不再那麼疼了,或許是因為心疼已取代了她身上的一切痛楚。
若他殺了她,就能平息心底的恨與怒,那麼……她死又何妨?
慕劭怒瞪她一眼,放開了她的下顎,收回手,煩躁的撫著頭。從來不曉得外表看似柔弱的她,性子竟是如此倔強。
看著眼前依舊滿腔怒火的他,好一會兒後妍月才緩緩開口:「你……成了敵國的將軍?」
「既然你們硬要說我圖謀反叛,那麼我就讓此事成真,好稱你們的心,如你們的意。」慕劭唇邊噙著冷笑。
自從得知慕氏被滅門,他便帶著滿腔恨意,來到北方的敵國,要求覲見君王,並獲得他的信賴,成為剽姚將軍,率領千軍萬馬,南下攻打這個他既熟悉卻又充滿仇恨的國家。
驀地,妍月胸口好悶、心好痛、好痛。
不,不是的……她從來沒有說過他圖謀反叛,之所以請王貴帶他離開,目的只有一個——希望他能好奸活下去,別讓慕氏一家就這麼斷絕。
她從來沒想到他竟會因此而投靠敵國,成了敵國的將軍,並率兵攻打本國!他會變成這樣……是否全是她的過錯?
「怎麼,你可是後悔了?那日應該直接在我的酒內下毒,而非下藥將我迷昏,再教宮監帶我離宮,準備把我滅口。」
妍月眨著眼,滿臉疑惑。
「那兩名宮監連同馬車摔落山谷而死,我則是命大活了下來,但是卻也進不了城,更得隱姓埋名,隱藏身份,只因我被至寧王與你下令通緝,任何人都能誅殺。可別告訴我,你在冷宮待得太久,忘了此事。」慕劭刻意嘲諷道。
妍月臉色慘白,雙唇顫抖,「王大哥……死了?」
「不,怎會如此?而且她是請王貴帶他離開,從沒要王貴殺害他,更不曾對他下過什麼通緝令。
為什麼會有這些事發生?難不成是因為她救了他一命,吳普又不願放過他,所以刻意假傳她的旨意,要置他於死地?好個吳普,就算她被廢了雙腿囚於冷宮,他仍要將污名扣在她身上,讓人誤會她。
「怎麼,難道你不知道他們已死?」慕劭皺緊眉。
妍月輕輕搖頭,表示確實不知。
「那你……」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若你將我帶離冷宮,只是想折磨我至死,那麼……還是請你一劍殺了我。」她閉上眼,等待著死亡到來。
被他誤會,更讓他因此成了敵國的將軍,而皇兄與無數士兵因此慘死於敵軍的刀下……她罪孽深重,無法再苟活於世間。
慕劭凝視著眼前雙眸緊閉的她,有股難以言喻的情感正點滴包覆著他的心,最後,他開了口,「我不會讓你死的。」
妍月睜開雙眼,不解的望著他,以眼神詢問他為什麼。
慕劭撇開頭,不再看她。
如果他能知道原因,那麼此刻他的內心也不會如此痛苦掙扎。
情況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但他清楚的知道,她有許多事瞞著他,而他終會找出事實真相。
「你……」妍月欲開口,卻被他打斷。
「夜已深,休息吧,我明兒個還有許多事得忙。」慕劭拿起長劍與戰鐘,逕自站起身離開,獨留她一人於房內。
燭光搖曳,妍月目送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影離去,
兩人再次相遇,竟會是如此局面,上蒼可是在捉弄她。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覆在身上的披風,不禁伸出柔荑來回輕撫著,眼底有著始終未變的深情愛意。
第三章
至寧王與吳普作惡多端,自取滅亡,被敵國君王所弒,百姓竟一點也不感到悲痛,反而大快人心。
而丹汝王僅在短短一天內就為慕劭備妥一座宅第和幾名僕役,好讓他即刻入住。
慕劭帶著妍月回到宅第,安排一間廂房讓她居住。
當他將她輕放於床鋪上後,她忍不住開口問:「你對我究竟有何打算?」他非但沒有殺了她,反而還帶她回到宅第,究竟是為了什麼?
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後,慕劭撇開眼,並未答腔。
「爺,大夫來了,正在門前候著。」一名男僕前來稟報。
「快請大夫進來。」他沉聲下令。
「是。」男僕立即轉身離開。
聞言,妍月不禁輕顰蛾眉。他特地請來大夫,該不會是想……
沒一會兒,一名年邁的大夫提著藥箱走進房裡。
「大夫,這邊請,」慕劭比了個手勢,請他向前。
「是。」大夫緩緩往前走去,來到床邊。
妍月抬起頭,凝視著站於一旁的慕劭,「你……」
「快讓大夫看看你的腿。」慕劭沉聲說道。
「你還是別費心了,我的腿是不可能好的。」她撇開眼,淡淡地說。
為什麼他要請大夫來為她醫治雙腿?他這麼做究竟有何用意?她不懂,真的不懂他的想法。
大夫見妍月不願配合,便轉過頭看著一旁的慕劭,「爺……您說,這該如何是好?」
慕劭臉一沉,逕自向前,單手壓住她的身子,另一手則是將她單薄的褐褲掀開,好讓大夫看個仔細。
他粗暴的對待令妍月感到難堪,眼眶泛紅,淚水盈睫,緊咬著唇,不許自己哭出聲。
大夫一見著她的雙腿,神情驟變,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天,姑娘,你的腿……」
慕劭凝視著她,目光柔和,希望她將一切始末說出。
不願見到他同情的目光,妍月閉緊雙眸,但淚水仍不斷自眼角溢出,沿著粉頰滴落。
慕劭知道她不想開口回答,而他也不願逼她,只得轉過頭看著大夫,低聲詢問,「她的雙腿可否醫治?」
大夫並未答腔,只是將她的雙腿以清水洗淨,敷上一些舒筋活血的藥膏,再仔細包紮,隨後提著藥箱站起身,比了個手勢,請慕劭與他一同到外頭談話。
慕劭只得尾隨在大夫身後,步離廂房。
「大夫,她的雙腿可否恢復?」
「她的雙腿……怕是無法再行走了……」大夫搖頭,連連歎氣。
慕劭低頭不語。
她……再也不能行走了嗎?心中沒來由的感到一股悶疼,難受得令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等會兒請爺府中的僕役隨老夫到藥銹拿些藥回來,煎好讓她服下,以滋補強身,而這些藥膏也請那位姑娘每日塗抹於腿上,多少能有些舒筋活血的功效。」大夫自藥箱內取出數罐藥膏交給他。
「多謝大夫。」慕劭接過藥膏,教僕傭送大夫離開,之後便返回廂房內,將藥膏擂在床鋪旁的櫃子上。
知道他來了,但妍月依舊不願睜開雙眸看著他,只是淡淡的說:「我已經說過了……我的雙腿是不可能會好的?」
自己的雙腿是怎樣的情況,她又怎會不清楚?就算她沒有聽到大夫同他說了什麼,但她大概也能猜到,大夫是宣告她的雙腿無法行走一事。
「世事並無絕對,你又怎能確定自己永遠不會好?」慕劭沉聲低語。
他的話語令妍月睜開雙眸,凝視著他,「你又為何如此堅持非要治好我的雙腿,可是因為同情?」
「不,不是因為同情。」
「那是為什麼呢?」她追問。
凝視著她的深邃黑眸裡有著複雜的情緒,最後慕劭低啞著聲道:「若我能知道答案就好了。」
心頭有著千千萬萬的結,而她是唯一能解開的人,但她卻什麼也不說,教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再追問,妍月垂下頭,看著已被包紮妥善的雙腿,幽幽說著,「我……並不後悔。」
就算時光倒流,她深信自己依舊會作這樣的決定,
一縷青絲自她頰邊滑落,慕劭伸出手,動作輕柔的為她撫至耳後。
他的舉動令妍月又驚又訝,抬起頭,卻不經意望進他那漆黑如墨般深沉的眸子,她的雙頰染上一抹瑰紅,連忙撇開眼不再看他。
她的心兒怦怦跳著,呼吸急促紊亂。
他究竟是恨她,還是……對她動了情?她不敢猜,不敢想,就怕最後只會落得失望。
見她一臉嬌羞的模樣,一時之間,慕劭競也看得癡了,接著他收回了手,轉過身逕自步離廂房,不敢再看她。
他究竟在想什麼?她可是害得慕氏一家被滅絕的人,怎能對她有一絲一毫的心動?
但,此刻他那正狂跳著的心,又是怎麼一回事?
慕劭那毅然離去的挺拔背影刺痛了妍月的心。
她緩緩抬起手,取出一直藏在衣襟內的方帕,把它揭開,看著置於其中的一朵乾枯的白梅。
心痛如絞,淚再度自她頰邊滑落。
若是欲對她無情,那麼就別給予她奢望……
夜晚,滿天星斗。
廂房裡一片漆黑,並未點上燭火。
慕劭一手提著一盞油燈,另一手端著湯藥,進入廂房,瞧見妍月躺於床鋪上的身影。
他步向前,只見她雙眸緊閉,呼吸沉穩,正陷入熟睡,一時之間競捨不得叫醒她。
這時,妍月緩緩睜開眼,他那高大挺拔身影立即映入眼簾,讓她訝異,沒想到竟會在這時看到他。
「你……」
「你醒了。」慕劭以低沉的嗓音說道:「把這碗藥服下。」
深深看了他一眼,妍月緩緩自床上起身,伸出柔荑接過他手中的湯藥,並未多問,直接飲下。
苦澀的湯藥入喉,她卻神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只因再苦、再難熬的時刻,她都已經歷過。
待碗已見底,她便面無表情的將空碗遞向前,交還給他。
慕劭將空碗與油燈擱於桌上,然後在床畔坐下,伸出手,逕自將她身上的褐褲撩起,解開腿上的包紮,再將膏藥輕柔的塗抹在她的雙腿上。
在昏黃燈光的照射下,妍月瞧見了他那專注且溫和的神情,心頭頓時有許多話想說,但她的雙唇掀了又掀,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察覺出她的不對勁,慕劭停下動作,拾起眼來,凝視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眸,「會疼?」
妍月苦澀的一笑,「疼?我的腿……早就沒有知覺了,」就算他拿刀用力剮她的雙腿,也絲毫不會感到痛楚。
心沒來由的傳來一股悶痛,慕劭低下頭,看著她那雙被廢的雙腿。如此酷刑,她這般柔弱的女子怎捱得住?
見他凝視著她那雙腿的神情帶著哀傷,妍月幽幽地道:「如果只是同情,那麼……我不需要。」
「我先前已經說過,這並非同情,而你要的又是什麼?」慕劭凝視著眼前的她。
沒料到他竟會這麼反問,妍月感到茫然,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思索,「我……我不知道……」
是啊,若不要他的同情,那麼,她想要的又是什麼?
看著神情困惑的她,好一會兒後慕劭才開口:「哪一日等你知道了答案再告訴我。」
他低下頭繼續為她的雙腿塗抹膏藥,並包紮妥當,之後站起身,逕自端著空碗轉身離開。
然而,慕劭返回自己的房裡後,卻是怎麼也無法入眠,因此他坐於窗旁仰望星空沉思。
她要的是什麼?而他,要的又是什麼?
以往在敵國的軍營,每到夜晚,他皆難以成眠,抬頭仰望著星空,一心只想著要再次踏人京城,攻入宮裡,找到妍月,然後殺了她。
然而當他找到了她,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成了一個再也無法行走的廢人,
本該動手取她性命,好替慕氏一家報仇雪恨,但他卻是怎麼也下不了手,是因為同情?抑或是……對她產生了另一種情愫?
不、不會的!
他絕不可能會對她產生任何異樣的情愫,只是想清楚一切始末,不願濫殺無辜,如此而已。
驀地,外頭有道詭異的聲響傳來,雖然細微,但慕劭仍聽得清楚,那是東西在地上拖行的聲音。
他立即拿起置於一旁的長劍往外奔去,然而映入眼簾的情景卻令他頓時無言。
妍月緊咬著唇,吃力地在地面上緩緩往前爬行,但她再怎麼努力,都只能往前行進些許距離。
慕劭連忙將長劍繫於腰問,邁步向前站於她面前,大聲吼道:「你究竟在做什麼?」
他那如雷的怒吼聲驚得宅內的僕役們連忙趕來。
「爺,發生什麼事了?」而當他們瞧見地上的妍月,均又驚又訝,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瞬間來了這麼多人,不禁令妍月心慌,「我……我只是……」
「你只是什麼?」慕劭大吼,
該死,他真該狠狠扭斷她的細頸,讓她無法再胡來。
他的吼聲令妍月感到畏懼,身子輕顫,「我……只不過……是想如廁……」她顫抖著聲音回答。
一愣,慕劭隨即比了個手勢,命一旁的僕役們退下。
妍月趴在地面上,不敢有任何動作,以免又激怒他。
待眾僕役離去後,他才彎下身伸出長臂,動作輕柔地將她抱起,朝茅廁走去。
偎在他懷裡的妍月緊皎著唇,不敢開口。
慕劭帶著她進入茅廁,讓她稍微彎下身,雙手扶穩後,這才轉身走出去。
「等你好了,再喚我一聲。」
妍月紼紅著雙頰,以細微的嗓音回應。
好一會兒後,她小聲地說:「我好了……」
慕劭立即進入,將她的身子抱起,朝廂房走去。
偎在他懷裡的妍月,實在羞於面對他。她真的一點也不想驚動他,更不願讓他帶她前去茅廁啊!
回到廂房後,慕劭將她輕放於床鋪上,瞧見她身上的衣物早已髒污,而雙腿上包紮的布巾也已掉落。
「你為何不喚人來幫你?」他對此感到氣惱。
她怎會這麼傻?而她在冷宮裡也是這樣的情況嗎?他沒來由的心一緊,悶疼得難受,險些喘不過氣。
「我如何能這麼做?這裡皆是男人啊。」妍月無奈的輕語。
她的回答令慕劭登時啞口無言。
是,她說得沒錯,是他疏忽了。為了避免同樣的情況再度發生,他非得盡快找個婢女來服侍她才行。
他取來藥膏,再次為她的雙腿上藥,包紮妥當,之後,他並沒有離開,反而坐在床畔。
「你不回房休息?」妍月凝視著他。
「不。」
「為何不?」她輕顰蛾眉。
「留下來照顧你。」慕劭毫不遲疑的回答。
妍月十分訝異,倒抽了口氣,「不,請你馬上離開!」他當真要留下與她共處一室?
她的心狂跳著,呼吸紊亂不已。
不敢想、不能想、不願想……她從來沒和男人共處一室,尤其是他,更令她感到緊張不安。
「那你倒是告訴我,夜裡若要如廁,又該如何是好?」
妍月輕咬著唇,無法回答。
「睡吧,我會在你身邊。」
「那……」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怎麼?」慕劭輕蹙劍眉,看著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
「如果你真要留下,那麼……能否請你別熄燈?」
「怕黑?」
妍月並未答腔,只是靜靜的凝視著他。
見她不語,慕劭認為她是默認了,於是將臂膀倚著床架,閉上雙眸休息,不再與她交談。
不,她不是因為怕黑,而是想多看他幾眼。
妍月凝視著眼前閉上雙眸的他。長髮隨意以皮繩束於腦後,濃密有型的劍眉,高挺筆直的鼻樑,出色俊逸的五官,略微黝黑的肌膚,高大挺拔的身軀……他的一切皆令她深深迷戀。
捨不得,她怎麼也捨不得閉上眼啊!
對他的那份情愫,從初次與他在御花園相遇時至今始終不變,而他待她的好,她更是點滴記在心頭:水遠不忘。
晨曦透過窗欞斜照入室,灑落一地金黃。
妍月醒來,睜開雙眸,卻不見慕劭挺拔身影,頓時一抹惆悵湧上心頭,令她的心感到悶疼。
她緩緩坐起身,低下頭看著自己那毫無知覺的雙腿,頓時淚水盈眶,模糊了視線,令她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如果她能行走,便能主動去找他,而不是只能一直待在這裡,什麼也不能做。
她好想……真的好想再用雙腿行走……
這時,慕劭走進廂房,來到床畔,「你醒了。」
妍月連忙拾起手,將即將落下的淚水拭去。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隨口帶過。
慕劭僅看了她一眼,沒有多問,伸出長臂將她輕盈的嬌軀一把抱起,離開廂房,步出宅第,坐上馬車。
這輛馬車並不大,當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軀坐進來後,顯得更為狹窄,讓妍月只能偎在他懷裡。
「你要帶我去哪裡?I她仰起小臉凝視著他。
「用膳。」慕劭沉聲回答。
「用膳?」她眨著眼,眼底有著訝異。
車伕駕著馬車往前駛去,最後來到車水馬龍的熱鬧街道,在一間茶樓前停了下來。
「爺,咱們到了。」
慕劭抱著妍月步下馬車,進入茶樓內,
一名男子一直抱著一名女子,十分引人注目,因此他倆的身影一出現,原本嘈雜的茶樓頓時靜了下來,所有人全緊盯著他們瞧。
店小二立即向前熱絡的招呼。「爺,這邊請。」然後帶領他們來到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
「一壺茶,幾盤小菜。」慕劭沉聲吩咐。
「是,馬上來。」
有生以來頭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妍月難掩心中的興奮,不停往左右張望,對一切皆感到好奇。
見她欣喜的模樣,慕劭唇畔泛起一抹淺笑,
沒一會兒,店小二送上茶水與小菜。
看著眼前的茶與小菜,妍月滿臉驚喜,「我可以吃嗎?」她從來沒嘗過民間的茶水與食物。
慕劭輕輕點頭。
舉起筷子,妍月夾起菜放入口中,細細品嚐,唇邊立即揚起微笑,又喝了口茶,神情愉悅。
「喜歡?」
「嗯。」她笑著點頭,神情宛若孩童般純真。
「你在宮裡不是嘗過不少珍饉佳餚?」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擱下手中的茶杯,轉過頭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幽幽地說著,「在冷宮裡……若能溫飽,已是天大的恩賜。」
現在,就算是粗茶淡飯,只要能填飽肚子,她就感到滿足了。
慕劭擰緊劍眉,不再開口。
她被廢去雙腿後,究竟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而她又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她心裡究竟想些什麼?她的一切,他不禁開始想瞭解,
兩人不再交談,默默吃完了飯,喝了幾杯茶後,慕劭見她不打算再進食,於是將一些碎銀置於桌面,便抱起妍月離開茶樓,朝熱鬧的街上走去。
「不坐馬車?」她偎在他懷裡,輕聲問著。
「嗯。」他點點頭。
妍月往一旁望去,本想看看街上的景象,卻瞧見許多路人都看著她,於是她連忙垂下頭,不敢再四處張望。
是啊,她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被一名男子如此抱著,任何人見了定會覺得她是個不知羞的女人……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用自己的雙腿在地上行走,與他並肩同行。
慕劭也瞧見了她的反應,但他壓根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抱著她的嬌軀,步入一間布莊內。
布莊老闆見有客人上門,立即熱絡的向前招呼,「爺,姑娘,請問有何需要?」
「先取張木凳來,好讓她坐下。」慕劭沉聲開口。
「是是是,這就取來。」
待布莊老闆將木凳搬來,慕劭先讓妍月坐下,再伸手指向前方放滿佈疋的木篋。
「可有喜歡的?」
「姑娘,你瞧瞧,這塊布的樣式是最新的,花色又別緻。」布莊老闆連忙拿起一疋最貴、最新、最美麗的布料呈向前,好讓她看個仔細。
妍月看了眼那疋布,輕輕搖頭。
「那麼這個如何?」布莊老闆又拿出另一疋繡花精美的布,
她依舊搖頭。
「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花色?」在一旁的慕劭忍不住開口·
聽見了他低沉的嗓音,妍月緩緩抬起頭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後才開口:「簡單、樸素的。」
她知道他是要為她買布載衣,而她不願他為了她花費太多,所以只要樸素、便宜的布料就好。
布莊老闆聞言,不禁有些失望,只得拿起一旁較普通,價格也便宜許多的布。
「姑娘,這塊布你意下如何?」
看著那淺色的布料,妍月笑著點頭,「嗯。」
一見到她那傾國傾城的絕美笑靨,布莊老闆頓時呆愣,什麼話也開不了口,眼也不眨的直瞅著她。
他怎麼到現在才發現她的美?好個艷麗無雙的女人啊!
驀地,慕劭低喝出聲,「還不快替她量身?」
如雷般的低喝驚得布莊老闆連忙回神,趕緊先將手中的布擱下,轉過身拿來皮尺,準備替她量身。
「姑娘,麻煩請你站起來。」
聞言,妍月神情哀傷,正要開口時,身子卻被人一把扶起,她柔弱的嬌軀就這麼偎著慕劭挺拔的身軀,纖腰被他的大手緊攬著,雙足輕輕碰地。
布莊老闆傻了眼,「爺……」
「就這麼替她量身。」慕劭怒瞪布莊老闆一眼。
「是是是……爺說得是。」布莊老闆不敢再多言,連忙動作。
心不住扛跳著,妍月不敢抬頭看慕劭,俏臉早已紼紅,輕輕地偎在他那寬闊結實的胸膛上,傾聽著他那沉穩有力的心跳,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
心動,難以自拔。
她喜歡他,真的好喜歡他,就算他憎恨著她,但她喜歡他的那顆心始終不變。
布莊老闆這才發現,原來這位姑娘身上的衣褲竟是如此骯髒,連忙轉身取來一套早已裁製好的淺色羅裙。
「爺,這是我之前不小心替人量錯尺寸,卻已裁製好的衣裙,絕對是嶄新的,沒人穿過,我見這位姑娘身材纖細,穿起來一定剛好,就便宜賣給你們,好讓這位姑娘先換下身上的髒衣吧!讓這麼美的姑娘一直穿著髒衣,豈不可憐?」
「也好。」慕劭輕點頭。
「多謝爺。」布莊老闆連忙將這套衣裙包起,遞向前交給妍月。「姑娘,過幾天再來,我定會為你縫製好新衣。」
「有勞老闆了。」妍月笑著柔聲輕語。
「不會、不會,哪兒的話!」布莊老闆再次見到她絕美的笑容,樂得全身輕飄飄,險些飛上了天。
慕劭給了布莊老闆一些銀兩,「過幾天我再差人過來。」語畢,他抱超她的嬌軀,逕自轉身離開。
見他劍眉緊蹙,緊抿著唇的模樣,妍月又怎會看不出他正在發怒,但是,她究竟是哪一點惹他生氣了?
不再帶她去其他地方,慕劭筆直地往前走去,抱著她坐上馬車,吩咐車伕立即回府。
偎在他懷裡,妍月聽出他的心跳有些紊亂,於是小聲輕問:「我可是惹你氣惱了?」
「沒有。」
「那麼你為何生氣呢?」她仰超小臉,凝視著他的黑眸。
被她那雙清澈的雙眸直視著,一時之間,慕劭竟無法面對她,連忙撇開眼,「沒的事,別胡說。」
他氣惱的不是她,而是布莊老闆,但為何氣惱,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反倒變得氣惱起自個兒來。
知道他不想多說,妍月也不再追問,低下頭,看著懷中所抱著的衣裙,好一會兒後,她悄悄地開口:「謝謝你……」
就算只是便宜的衣裙,仍令她十分開心,因為這是他買給她的。
她雖然說得極小聲,但慕劭依舊聽見了,唇邊立即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
「不客氣。」
今日外出,他發覺她並不是個貪慕榮華富貴的人,反而心思細膩,體貼柔順,像她這樣的女子,又怎麼會下旨誅滅慕氏一家?
既然她不願道出一切,那麼他亦不想逼她,看來只得前往皇宮內苑才能找出事實真相了。
第四章
接連數日,在慕劭的悉心照料下,妍月原本孱弱的身子越發康健,顯得容光煥發,恢復了原本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那艷麗絕倫的容顏,白皙似雪的肌膚,烏黑亮麗的長髮,美得令人屏息。
只是她的雙腿依舊無法行走,哪兒也去不了。
坐在床鋪上的妍月,聽見雀兒的鳴唱聲傳來,她朝窗外看去,卻什麼也瞧不見,讓她不由得有些哀傷。
若是她能行走,就能立即走到窗邊瞧瞧那些不停鳴唱著的雀兒了。
今日,慕劭入宮覲見丹汝王,奏事議政,便差一名婢女服侍妍月。
婢女端了碗湯藥進入廂房,恭敬地道:「夫人,請您服藥。」
「夫人?」妍月臉上有絲訝異。
「夫人,奴婢這麼喚您,有何不妥嗎?」婢女怯怯地問,
妍月仔細端詳著眼前這名相貌清秀、年紀還很輕的婢女。「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夫人,奴婢名叫秀兒。
妍月輕歎了口氣,柔聲說道:「秀兒,我並下是夫人,以後就別這麼喚我了。」
「可是,爺與您共處一室……」
頓時,妍月雙頰染上一抹嫣紅,低垂著頭,「雖共處一室,但他並非我的夫婿,你萬萬別會錯意。」
「那麼奴婢該如何喚您才好?
「叫我小姐吧。」
「是。」秀兒小心翼翼地將湯藥端上前,「小姐,請您服藥。」
妍月伸手接過碗,緩緩就飲,一口口將那苦澀的湯藥飲入喉,直至飲盡,再將空碗遞向前,交給秀兒。
「小姐,爺還吩咐,奴婢得替您上藥。」
「這個我自己來就行了,你把藥膏交給我,就下去忙別的事吧,
「是。」秀兒將藥膏遞給她,端著空碗退下。
待廂房內只剩妍月一人,她伸手將雙腿慢慢彎起,掀開羅裙,將那些裹在腿上的布條取下,然後看著自己的雙腿。
如此駭人、如此醜陋……就算這是自己的雙腿,她看了也心生厭惡。
她伸手來回撫著雙腿,但卻沒有任何感覺,用力敲打,同樣沒有任何痛楚傳來。
頓時,她胸口好悶、好疼,淚水盈眶,模糊了視線,讓她再也看不清自己的雙腿,
「你這是在做什麼?」驀地,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身旁傳來。
妍月連忙抬起頭,淚眼朦朧,看著不知何時前來的慕劭,哽咽著道:「我……」
見她如此,慕劭的心彷彿被人緊緊揪住,不住發疼。
他坐在她面前,伸出手沾了些藥膏,動作輕柔的仔細塗抹著她的雙腿,再妥善包紮。
明知她的雙腿已廢,擦再多舒筋活血的藥膏都只是徒勞,但,看著他那副專注為她塗抹藥膏的模樣,妍月胸口感到有些悶痛,無法再制止他。
猶豫了會兒,她終於問出口,「你不覺得我很醜陋嗎?」
「我看待一個人,並不會以那個人的外表來決定奸與壞。」美與醜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她凝視著他。
「心,才是最重要的。」他抬起眼,以專注的神情直瞅向她。
被他如此注視著,她芳心悸顫,心動不已,於是連忙撇開眼,不敢再與他四目相接。
將她掀起的羅裙放下後,慕劭伸出長臂抱超她,邁步往大門外定去,然後乘上馬車。
車伕立即駕著馬車往前行。
坐於車內,偎著他厚實溫暖的胸膛,妍月仰超小臉凝視著他,柔聲輕問,「要去哪兒?」
慕劭抿唇,並未答腔
好半晌後抵達目的地,他掀起車簾,抱著她進入一間藥鋪。
大夫一見他們前來,立即走向前。
「請替她醫治雙腿。」慕劭沉聲說道。
「那麼請讓這位姑娘到這兒坐下。」
慕劭抱著她往前走去,讓她坐於木凳上。
大夫彎下身,伸手抬起她的雙腿,做了些動作,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是越發沉重。
接著,他轉過身看著慕劭。
「爺,恕老夫醫術不精,請您另尋高人。」
聞言,妍月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雙腿,眼底有一抹哀傷。
慕劭並未多說,朝大夫輕輕點頭,再抱起妍月走出藥鋪,乘著馬車離開,
一路上,妍月皆未開口說話,只是低著頭靜靜的看著自己的雙腿。
早已知道自己的雙腿已廢:水遠都無法再行走,但此刻她的心為何還是會感到悲痛?
馬車內的氣氛十分沉重,令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慕劭本想開口對她說些什麼,但此刻馬車卻忽然停下,他只得揚聲詢問車伕,「怎麼回事?」
「爺,前方有輛馬車壞了,斜躺在路上,咱們過不去。」
「繞路。」
「是。」車伕只得將馬車掉頭,朝另一條路前進。
忽然想起了什麼,慕劭掀起布簾,往外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有座被燒燬,荒廢多時的廢墟。
「停。」
車伕連忙勒馬停下,慕劭抱著妍月步下馬車,朝廢墟緩緩走去。
「這裡是……」妍月抬起頭,卻望進他那滿是憤怒的雙眸,連忙止住話,不敢再問。
這是什麼地方,她心裡已有了答案。環顧四恩,斷壁殘垣,景象淒涼,令人不忍卒睹。
慕劭抱著她來到廢墟內、邁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回憶便更加清晰。
他腳下的這個地方,以前曾是慕府大廳,再往前走則是書房,他和爹以前時常在那兒研讀兵法、古書;後院一角則是灶房,以往廚子總會笑著站在灶房門前,和他談論著今晚的菜色……
但,那一切已是過往,再也不復存在,留下的僅是悲傷。
看著眼前的景象,妍月的眼眶早已泛紅,淚水靜靜的、不斷成串落下。
難以言喻的悲痛緊緊纏繞著她的心,宛若刀剛,她僅能緊咬著唇,不許自己哭出聲。
不……不該……不該是這般……萬萬不該這般……
慕劭低下頭,瞧見懷中的她早已淚流滿面。
這一切不是她所造成的嗎?為何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為何落淚?」他低啞著聲音詢問。
「我……」
妍月淚如雨下,不住哽咽著,雙唇掀了又掀,卻因為過於心痛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若她有辦法制止這一切,定會竭盡所能阻止這場災難發生,但她無能為力,最多只能救出他一人,卻也讓他失去所有親人,只能獨活於這世間。
慕劭不再追問,只是凝視著傷心欲絕的她,好一會兒後,他抱著她離開這處廢墟,回到車上,吩咐車伕駕車返宅。
妍月偎在他懷裡,雖閉上了雙眸,淚水仍不斷自眼角溢出,沿著粉頰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好一會兒後,馬車在宅第大門前停下,他抱著她步下馬車,往前走去,進入廂房內,動作輕柔的將她放於床鋪上,隨即欲轉身離去。
這時,他的衣角被人輕輕扯住,他轉頭一看,只見她仰著小臉,雙眼含淚直瞅著他,雙唇輕顫。
「我……真的很抱歉……」她的嗓音沙啞哽咽,一顆顆晶瑩的淚珠不斷自頰邊滾落。
凝視著悲痛欲絕的她,好一會兒後,慕劭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
他輕柔的動作令妍月好訝異。
本以為他會因為慕氏一家被滅的恨,用力甩開她的手,對她的歉意毫不領情,沒想到他竟會這麼做。
他究竟是恨她,還是對她有意?
突然意識到自己做出了不該做的舉動,慕劭連忙抽回手,轉身離開,無法繼續在她面前多待一刻。
他究竟是怎麼了?只要一見到她,他的行為舉止便完全失控。
對,他非得和她保持距離,不能再被她所迷惑了。
妍月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離去,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令他如此迫不及待的離開她身邊。
她緩緩拾起柔荑,輕撫著方才被他以手指輕柔拭去淚水的臉頰,心不禁感到暖暖的。
她……可以對未來多點期待嗎?
翌日,天未明,慕劭已穿上朝服,來到宮中奏事議政。
然而他的心並不在朝中,只在一名女子身上,而那名女子,正是戮殺慕氏一家的兇手——妍月。
不該想她,不該讓她的身影繚繞心頭,他卻怎麼也辦不到。
待退朝後,慕劭轉身步出大殿,正好瞧見一名宮監經過,他思索片刻,便決定向前詢問。
「你可知妍月公主之前被囚禁於冷宮一事?」
「回稟將軍,奴才並不知曉此事。」
慕劭垂下眼臉,神情難掩失望。
「將軍或許可以問問宮監總管,他必定知曉。」
「那麼煩請通知一聲。」
「是,奴才這就去稟報宮監總管。」
那名宮監離開後,沒一會兒,慕劭便瞧見另一,名已有些年紀的宮監走來,恭敬地向他施禮。
「不知將軍喚老奴前來有何要事?」
「你可知妍月公主當初為何被至寧王廢了雙腿,囚禁於冷宮?」
「這……」
「快說!」他低喝出聲。
「是是是,老奴這就說,這就說。」宮監總管看著慕劭,好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實不相瞞,妍月公主是為了將軍您,才會被至寧王廢了雙腿,囚禁於冷宮。」
宮監總管所說出的話令慕劭大為震驚。她是為了他,才會受到這樣的對待?
「這……怎麼說?」
「確是如此,當時吳普與丞相向來水火不容,吳普每日皆在至寧王面前說丞相與將軍意圖謀反,非得盡早除去,所以便決定選在您的大喜之日,帶領數百衛士前去慕府,好將慕氏一家滅絕。
「而妍月公主似乎知曉了此事,差了名宮監傳您入宮,吳普知道此事,立即與至寧王前去質問,公主卻表示您已不在宮中,並極力說服至寧王,將軍您絕不可能圖謀反叛。
「但吳普卻一口咬定公主與將軍意欲共同謀反,至寧王聞言震怒,便廢了公主的名號,並教刑部廢去公主的雙腿,永生監禁冷宮,而吳普更是假傳至寧王與公主之旨,要老奴傳旨下去,於各地張貼將軍的畫像,通緝捉拿,歸案後毋需審問,就地正法……」
慕劭瞪大雙眸,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這麼說來,慕氏之所以被滅門,全是吳普一手策畫,壓根與妍月無關,她不是滅殺慕氏的罪人,而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
但為何她什麼也不說,卻選擇默默承受這一切,就算被他所憎恨也不在乎?
他不懂,真的不懂……她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而他知道,現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土止即返回宅第,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再也不放開。
「將軍……」
「嗯?」
「將軍,請您好好對待公主,別再讓她吃苦了……」宮監總管一張老臉佈滿祈求。
他知道妍月公主已被將軍帶出冷宮,只求將軍千萬別傷害公主,讓她能好好度過下半生。
慕劭唇邊泛起一抹笑,沉聲回答,「我知道。」接著便轉身離去,乘上快馬離開皇宮,直往宅第方向飛奔。
一返回宅第,慕劭立即翻身下馬,朝妍月的廂房走去。
妍月正在秀兒的攙扶下緩緩坐起身,瞧見慕劭喘著氣奔入廂房,她眨著眼直瞅著他,眼裡有著困惑。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輕問道。
慕劭不語,比了個手勢,秀兒立即退下,並將門扉掩上。
‥屋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獨處,四目相接,無人開口,一片寂靜,僅窗外傳來鳥雀的鳴叫。
慕劭熾熱的眼神,令妍月沒來由的感到心慌意亂,連忙撇開眼,不敢再動,慕劭走向前,來到她面前,伸出手緊緊握著她雪白的柔荑,怎麼也不願放開。
他那佈滿厚繭的粗糙厚實大手並不很燙,卻燒炙得她喉頭發乾,她試著掙扎,而他卻握得更緊了。
「你……」
「為何不告訴我,是你救了我?」慕劭深邃的黑眸直瞅向她的眼,低啞著聲輕問。
終於查明事實的真相……對她的恨,早已被愛取代。
妍月先是一愣,沒料到他竟會這麼快知道真相,隨即靜下心來,凝視著眼前的他,好一會兒後才幽幽開口。
「我只能救出你一人,無法救出慕家上下和你的妻子,還使得你成了敵國的將軍,永生背負著叛國之名……這一切以及所有的過錯,由我一人承擔就好,何必說呢?」
「為何你要這麼傻?為何你什麼都不說?」他低吼。
若他在冷宮裡見到她時沒有停下揮出的劍,定會當場殺了救了他一命的她。
為了救他,她被廢了雙腿,無法行走……
為了救他,她被禁錮冷宮,不見天日……
這些日子以來,她究竟是如何活下去,又是靠什麼力量才能讓她活到現今?而他卻什麼也不知情,一直憎恨著無辜的她。
妍月垂下眼臉,緊咬著唇不語。
是的,她很傻,但她不後悔。
慕劭倏然伸出長臂,將她的嬌軀一把擁入懷中,彷彿要將她整個人都揉入他體內一般,緊緊擁著,再也不願放開。
他的心因為她而緊揪,疼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求你……別這麼傻,別什麼都不說……別讓我被仇恨蒙蔽雙眼而一直憎恨著你……」他嗓音低啞,帶著哽咽。
她的癡、她的傻實在令他心碎!
被他緊擁在懷裡的妍月,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袍一角。
淚水決堤,心不住發疼,她試著想開口說話,但千千萬萬的話語卻梗在喉間,發不了聲。
「你什麼都不說,一直被我誤會著,這樣值得嗎?你說啊!」慕劭緊擁著她,悲痛的低吼。
「若是……我說出口,你卻不信……又有何用?」她偎在他懷裡哽咽著說。
在這分不清是非的時代,若是說出了真話,反而會被視為謊言。
被誤會或不被相信,她寧願選擇前者。
她的回答令慕劭的心更加疼痛。「你怎麼這麼傻?沒試著說出口,又怎會知道結果?」
妍月閉上雙眸,依舊止不住淚。
是,他說得沒錯,但……她已經經歷過太多事,生怕再度受到傷害,尤其是來自於他的傷害,
慕劭往後退開些,伸出手輕輕地抬起她那佈滿淚痕的艷麗容顏,緩緩地俯下頭吻去她的淚。
他輕柔的舉動令妍月訝異,輕輕地睜開雙眸,眨著眼,以困惑的神情凝視著他。
望著她那雙仍帶著淚光的清澈眼眸,慕劭再度俯下頭,緩緩地在她的注視下吻上她的雙唇。
妍月驚訝不已,小手抵著他結實的胸膛,想往後退去,但他的大手卻緊摟著她,讓她無法退開。
他那熾熱的唇辦正熨貼著她的,屬於他的獨特陽剛氣息竄入鼻瑞,令她無法自拔。
最後,她臣服了,迷失了,沉淪了,柔順的迎合著他的吻。
慕劭的吻變得更為熾熱,輕輕以舌尖輕舔著她艷紅的唇辦,誘導她為他輕啟朱唇。
他的誘惑令妍月無法抗拒,紅唇為了他而輕啟。
慕劭的舌尖立即竄入她的檀口內,輕柔地與她的粉舌纏繞著,極為纏綿,大手更順勢挑開她的衣襟,她柔嫩似雪的肌膚立即呈現在眼前。
心一驚,妍月連忙退開,伸手按住了他的大手,制止他的動作。
「我……」她輕咬著唇,欲言又止。
慕劭凝視著她,靜待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妍月知道,此刻他想要她,但……
「我的身子很醜。」她小聲說著。
那雙已經稱不上是腿的雙腿,令人見了只會作嘔,若是他褪去了她的裙子……怕是連看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輕輕歎了口氣,慕劭的額頭輕抵著她的,深邃的黑眸凝視著她那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
「我為你的雙腿上藥多少次?」
妍月輕眨雙眸,照實回答,「數不盡……」只是她不懂,為何他突然這般詢問?
「我哪一次說過你醜陋?」他再問。
「不曾……」
是啊,他早已看過她那雙醜陋不已的雙腿無數回了,但從來不曾露出厭惡的眼神。
「那麼,你還要拒絕我?」
他說過了,看待一個人,絕不會從那人的外表來評斷,而且她的雙腿更是為了救他而被廢,他又怎會嫌棄?
望著眼前的慕劭,妍月的雙頰染上一抹紼紅,輕輕地收回按放在他手背上的白皙柔荑。
明白了她的意思,慕劭再次吻上她艷紅的櫻唇,並伸出手解下t旁的床幔,遮去一室春光……
是夜,月色皎潔。
慕劭端了盆溫水與乾淨的布巾進房,來到因為太過疲憊而躺臥於床鋪上休憩的妍月身畔,伸出手輕輕的為她拂開落在臉龐上的一縷青絲。
他的動作雖輕,卻仍舊驚醒了她。
「你……」妍月睜開雙眸,瞧見了站於床畔的他,便掙扎著欲坐起身。
「別動。」他輕聲制止。
妍月只得再度躺回枕上,看著他將布巾浸濕後擰乾,然後動作輕柔的為她擦拭身子。
「我自個兒來就好,」她羞紅了雙頰,小聲說著,
「如何自個兒來?你不倦?」
他這麼一問,令妍月羞得無以自容,辯駁不了,只能任由他拿著濕布為她拭身。
輕拭著她那雪白胴體上的每一寸肌膚,這時,慕劭瞧見被褥上的點點殷紅,目光變得更為柔和。
「我可有弄疼你?」他以低沉渾厚的嗓音輕問。
妍月紅著臉,輕輕搖頭。
他待她極為溫柔,讓她感到無比歡愉,甘願成為他的女人。
為她拭淨全身後,慕劭為她穿上差人自布莊拿回來的衣裙,然後輕柔的抱起她往外走去,坐在寬敞的庭院裡。
似水般的涼風陣陣拂來,如霜般的月光灑滿一地。
坐於他腿上,偎在他懷裡,妍月輕輕抬起頭仰望滿天星斗,唇畔不自覺綻超一抹笑。
「想不到我竟能在你的懷裡,與你一同仰望星空。」
「要不然呢?」慕劭柔聲輕問,下顎輕抵在她的肩窩上,厚實的大手輕攬著她的纖腰。
「以往我只能在夢裡幻想著,哪一天能再與你相見……從不敢奢望著能與你一同仰望星空。」
所以她為此感到欣喜,因為心中的夢想與奢望均已實現。
緩緩抬起頭,慕劭凝視著在月光下越發惹人憐惜的她,「那麼,你還有什麼心願,何不一次說明?」
只要她開口,不計一切代價,他定會為她達成。
妍月低垂著頭,伸出柔荑,輕輕地覆上他那輕摟在她腰間的手。
「我什麼都不要……」她緩緩地開口。
慕劭挑眉,靜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只求能一直伴在你身邊。」
榮華富貴、珍饉佳餚、珠寶首飾……她什麼都不要,只求能永遠待在他身邊,如此而已。
她的癡,她的傻,她的情,教慕劭怎能不動容?
他的大手反握住她的柔荑,與她十指緊扣,臉上的神情認真且堅定。
「你的願望,我會為你實現。」
聞言,妍月的心彷彿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緊緊包覆,淚水頓時模糊了視線,緊偎在他懷裡,啜泣哽咽。
「嗯……謝謝你……」
慕劭俯身,逐一吻去她粉頰上的淚珠。
不必任何言語,兩人的心已然緊緊相系。
第五章
雖說妍月無法行走,但慕劭待她極好,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不知情的人見了,皆認為他倆是對恩愛夫妻。
這日,慕劭再度請來一名大夫為妍月醫治雙腿,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再度站起身行走。
大夫先為她把脈,接著再仔細審視她的雙腿,然而最後他也只能搖頭歎氣,表示自己醫術不精,束手無策,無法為她治癒。
妍月聽了大夫的話:心情十分平靜,因為她早已認命了。
然而慕劭卻是難掩失望的神情,送大夫離開。
正當大夫準備步出宅第時,在大門前停了下來,轉過身語重心長的對慕劭道:「老夫有一事必須相告。」
「何事?」
「尊夫人並不適合生育。」
大夫這句話宛若青天霹靂,令慕劭驚得一句話也開不了口,好半晌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此話怎講?」他的嗓音不禁有些顫抖。
「尊夫人的身子太過孱弱,倘若讓她懷有身孕,就怕往後產子時會對她的性命帶來威脅。」
慕劭抿緊唇,沉思不語。
是,大夫說得沒錯,她身子的狀況並不適合懷孕生子,但他們已有了夫妻之實,倘若她真的懷有身孕,又該如何是好?
「老夫告辭了。」大夫言盡於此,轉身離去。
慕劭獨自一人站在大門前,看著大夫漸行漸遠的身影,雙手下自覺緊握成拳,最後下了個決定。
他喚來一名男僕,吩咐了幾句話。
男僕聞言,神色驟變,「爺,這麼做可好?」
「別多問,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男僕離開宅第,朝藥鋪的方向步去。
見男僕離去後,慕劭緩緩抬起頭,仰望蒼穹,神情悲痛。
上天啊……但願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月夜,靜寂。
妍月坐於床鋪上,聽見門扉的開啟聲,立即轉過頭,欣喜萬分,朝來人的方向看去。
他來了!
然而只見慕劭面色凝重,手中端了碗湯藥,比了個手勢,命一旁服侍的秀兒退下。
「怎麼了?」妍月柔聲輕問。她看得出來,他心事重重,
「喝了它。」他沉聲說道。
直覺事有蹊蹺,妍月瞧著他手中的那碗湯藥,「那是什麼?」
以往她總是不會多間,直接將湯藥飲下,但今夜的他極為不對勁,讓她忍不住開口詢問。
慕劭凝視著她,好半響後才以低沉嗓音緩緩地道:「墮胎藥。」
瞬間,妍月俏顏慘白,對自己所聽到的話難以置信,
為何要她飲下墮胎藥?可是因為之前和她有了夫妻之實,他卻不願她懷有他的子嗣?
「非得要喝?」她凝視著他,神情哀傷,但眼底仍帶著希望,以及更多的乞求。
慕劭毫不遲疑的點頭,不讓她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立即地,妍月的眼底浮現了悲痛與哀傷,顫抖著手接過他手中的湯藥。
凝視著手中的這碗湯藥,她怎麼也無法直接飲下。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待她?
他就這麼不希望她懷有身孕,不願她生下他的孩子?他待她的好,難道全是虛情假意?
她的心在淌血,痛苦的吶喊著。
最後,她將碗輕輕地貼近不停顫抖的唇,緩緩地,一小口、一小口將那碗墮胎藥飲盡,之後她將手中的空碗遞還給他,以無比哀怨的神情凝視著他。
「你滿意了嗎?」
他好殘忍……真的好殘忍!她心底湧上難言的恨意。
慕劭並未開口,只是靜靜的凝視著她,
她的眼神帶著哀怨,變得冷漠,令他感到極為難受,但他不得下這麼做,只為了能確保她的性命。
妍月突然覺得頭好昏、好沉,眼前一片模糊,淚水滾滾落下,怎麼也止不住,最俊,她以生平最大的力氣大聲地、憤怒地喊出聲。
「出去!滾出去!」
她的心好疼,好痛,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而讓她這麼痛苦的人卻是他……是他!
慕劭眼底有著悲痛,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端著空碗轉身離開廂房。
待他關上門,妍月便趴於床鋪上,雙手緊緊揪著被褥,一顆心哀痛不已,最後忍不住放聲大哭。
「嗚……嗚嗚……」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如此狠心待她?若是真要如此,那麼一開始他就不該待她好,不該給予她希望,卻又親手毀滅她!
站於廂房外並未離去的慕劭,緊捧著手中的空碗,背抵著牆,閉緊雙眸,神情悲痛,聽著從房內傳出的哭泣聲,心被徹底揪疼。
他又何嘗願意這麼做?心底自然也是千千萬萬個不願與不捨。
奈何他只能如此……只能如此……
半夜,妍月腹痛如絞,難以承受,連忙請待在房內服侍的秀兒點燃桌上的燭火。
秀兒燃起燭火,靠近她,「小姐,您怎麼了?」
「我……好疼……我的肚子好疼……」妍月伸手緊壓著腹部,臉色蒼白,痛苦的呻吟。
「奴婢替您瞧瞧。」秀兒連忙一手拿著燭台,一手掀起被子,瞧見她的下半身,立即驚呼出聲,「小姐……您……您流血了!」
妍月咬著唇,忍著疼痛低下頭,看見身上所著的素白羅裙已被鮮血染紅,她又驚又懼。
怎會如此?難不成……是墮胎藥的關係?
「小姐,您等等,我馬上告知爺此事。」秀兒立即轉身步出廂房,揚聲大喊,「爺——不好了!小姐……」
正在書房內獨自沉思的慕劭,聽到秀兒的叫喊聲,心一驚,連忙自案前起身,推開門往外步去。
秀兒一見到他的身影,連忙向前,「爺,不好了,小姐她……」
不待她說完,慕劭已快擴奔入妍月的廂房,只見躺於床鋪上的妍月神情痛苦,額頭滲出冷汗,羅裙上沾滿了鮮血。
頓時他心慌不已,連忙大喊,「快,快找大夫前來!」
「是,小的這就去。」
聽到秀兒的叫喊聲而趕來的男僕,一聽見他的命令,立即轉身離開。
慕劭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柔荑,看著臉色慘白的她,臉上滿是擔憂,不停說著,「妍月,再撐著點,大夫就快來了……」
他在戰場上殺敵萬千,從來不知何謂恐懼,如今深深的害怕正緊緊包覆著他的心。
不,他絕不能失去她,說什麼都要讓她活下去!
妍月全身發冷,只覺得好倦、好累,眼皮不斷垂下,怎麼也撐不起,黑暗更是緩緩地將她包圍。
她知道自己就要昏過去了,但仍使勁抬起雙眸,深深的、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隨後力氣盡失,閉上雙眸,就這麼失去意識,
「妍月!妍月!」慕劭聲音嘶啞,不停叫喚著她。
悲痛、懊惱、擔憂、自責……種種情緒一次湧上心頭,他頭一次嘗到何謂痛心疾首的滋味。
天,他究竟是做了什麼……他究竟是對她做了什麼啊!
瑟瑟涼風,瀟瀟細雨,吹得妍月心冷,滴得妍月心碎。
昨夜,大夫連忙趕來,雖為她止住了不斷自體內湧出的鮮血,但也宣告了她今後再也無法生育。
「秀兒。」她輕喚一聲。
「奴婢在。」
「可否麻煩你替我上街買幾疋布?」
「小姐要裁衣?」
「嗯,勞煩你了。」
「奴婢這就去買回來。」秀兒轉身離開廂房,
待秀兒離開後,妍月下了床,緩緩地朝前方爬去。每往前移動一些,她的心就更疼一分,淚水更是早已模糊了視線,令她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屋外下著細雨,地面滿是泥濘,但她毫不在乎,淋著雨,任由羅裙沾滿污泥,咬著唇往宅第後方的一口水井爬行。
倘若這一切只是場夢,那麼,她寧願時光一直停留在冷宮裡的那段生活,獨自相思,也不願發現慕劭這般殘忍無情的一面。
最後,妍月終於來到水井前,伸出沾滿了泥的柔荑,攀著水井緩緩站起身,淚眼朦朧的看著井底。
她已沒了力氣再活在這世間,就讓這一切結束吧!
正當她準備投井自盡時,冷不防地,一隻強而有力的長臂一把抱住了她的織腰,將她抱離水井旁,
「你這是做什麼?」慕劭瞪著她,低聲咆嘯。
當他從宮中回來,尚未進入她的廂房,瞧見地面上爬行的痕跡,立即感到情況有異,連忙沿著痕跡奔來,竟親眼目睹她準備投井自盡。
該死,若他再晚回來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放開我,放開我!讓我死……讓我死……」妍月拚命掙扎,雙手緊握成拳,用力槌打他的身軀,粉頰上早已分不清是淚抑或是雨。
為什麼不讓她死……為什麼要救她……
「別這樣!」慕劭連忙握住她的雙腕,以免她太過激動而傷了她自己。
她身子贏弱,打超人來更是柔弱無力,但她所揮出的每一拳卻令他的心疼痛不已。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妍月淚流滿面,不斷嘶啞的哭喊著。
每吼一句,她的心就宛若刀刮,好疼、好疼……
慕劭神情悲痛,低啞著聲,「我知道你恨我……但,為什麼……為什麼非要尋死?」
她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他的心彷彿被人用力地揪緊,難受得快要無法呼吸。
聞言,妍月卻笑了,在雨中狂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如果你帶我離開冷宮……是打算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那麼你成功了,…你辦到了……現在我除了失去了雙腿,也失去了身為女人唯一的驕傲……教我如何能活得下去……如何能……如何能啊?」
無法行走又無法生育的她,徹徹底底成了個廢人!
她活著有什麼用?又有什麼意義?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慕劭感到眼眶一陣酸澀,一滴淚自眼角滑落。
不,不是的,他並不打算折磨她,更不是存心讓她失去生育能力啊。
在他懷裡,原本狂笑著的妍月最後悲痛的大哭。
「嗚嗚……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待我?為什麼不讓我死?我不想活了……再也不想活了……我的心……我的一切……全都被你毀了……我恨你……我恨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從來不曾遇見你……我恨你……」
恨,取代了對他的愛。
如果愛一個人竟是愛得如此痛苦,愛得如此折磨,那麼她不愛了……不愛了……再也不愛他了!
慕劭緊咬著唇,就算咬破了唇滲出了血也不在乎,就是不許自己因為過於悲痛而痛哭出聲。
「不要讓我愛上你之後又如此殘忍待我……求求你……讓我死……讓我死了吧……」妍月閉上雙眸,哭啞了聲音,放棄了掙扎,任由他緊摟在懷中。
淚,再也流不出來,只因早已流盡。
心,再也感不到痛,只因早已破碎。
慕劭緊擁著她,神情哀痛。
「妍月,這一切全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我只是不希望……萬一你懷了身孕,最後卻因為身子太過虛弱而難產身亡……我真的沒料到情況會這樣……」
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他始料未及,若他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絕不會這麼做,絕對不會!
「嗚嗚……嗚嗚嗚……」妍月偎在他傻裡,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袍,再次痛哭失聲。
上蒼可是懲罰她?她究竟是犯了什麼樣的過錯,為什麼要這樣待她?為什麼?為什麼……
慕劭緊緊擁著她的身子,怎麼也不願放開,緩緩拾起頭,任由雨滴不斷落在臉上。
眼淚和著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
內心的悲痛難以言喻,一切不該如此的,不該啊!
夜晚,窗外仍下著濛濛細雨,一片淒迷,
妍月任由慕劭為她洗淨身軀,換了套乾淨的衣裳,坐於床鋪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雙腿與平坦的腹部。
慕劭自然也瞧見了她那依舊哀傷的神情,他坐於她身旁,輕輕地伸出大手將她的嬌軀擁入懷中。
偎在他懷裡,傾聽著他的心眺,最後,妍月輕輕開口:「上天可是懲罰我?」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皺眉問。
「因為我救不了慕氏所有被皇兄與吳普殺害的人,所以上蒼如此待我……」無法行走又無法生育的她,不正是被上天所嚴懲?
「別胡說。」慕劭輕拾起她的下顎,要她不得不直視他的眼,「上天不生無祿之人,更何況你還救了我一命。」
她的這雙腿是為了救他而被廢,而她無法生育也是他的過錯,她怎能說自己是被上天嚴懲?不是,絕對不是!
妍月凝視著他那雙帶著自責、哀傷以及深情的深邃黑眸,「我……」話雖到了嘴邊,她還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的未來究竟會如何?而她是否又能再次為他心動?
她怕,真的好怕……若是再次把心給了他,對他充滿期望,如果最後卻又再次失望……
深深看了她一眼,慕劭收回手,站起身步出廂房。
妍月坐在床上,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離開。
沒一會兒後,慕劭返回廂房,手中多了個以綢緞方巾裹成的包袱。
見狀,妍月覺得那條方巾好眼熟。
瞧見她眼裡的困惑,慕劭並未開口多說,逕自在她身旁坐下,在她面前揭開那只綢緞方巾。
裡頭是許多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一塊皇族令牌,以及一塊刻有鳳凰的鑲金玉珮。
瞧見了那些東西,妍月想起了過往的事。「這些是我之前交給王貴的首飾,請他拿去變賣,好讓你們到遠方過活……」
慕劭不語,凝視著她。
以前,他誤以為這些是她交給王貴,請王貴殺了他的酬勞,如今他已知道,是她請托王貴帶他離開,這些珠寶是作為他們往後生活的花費。
看著那些珠寶首飾,妍月緩緩伸出柔荑,將置於其中的那塊玉珮拿起來,隨即又放下,神情滿是哀傷。
「為何難過?」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的粉頰。
「我雖貴為公主,卻無力制止皇兄聽信奸臣讒言,造成慕氏一家上百人喪命……像我這樣的公主又有何用?」
她痛恨自己的身份,更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聞言,慕劭將她一把擁入懷中。
「夠了……你有這份心意,這樣就夠了。」他聲音低啞,心因此揪緊。
她用不著將所有責任全擔在身上,更用不著一直將罪惡感緊繫於心,這一切並非她的錯啊,為什麼她總是這麼傻?這樣的她實在令他心疼。
偎在他懷裡,妍月輕輕閉上眼,陣陣痛楚依舊從心口傳來。
「說真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又想要什麼。」誰能給她答案?
「但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慕劭低語。
緩緩抬起頭,妍月凝視著他的黑眸。他……要的是什麼?
「找大夫洽好你的雙腿。」他沉聲道,神情認真且嚴肅,眼底更有著前所未見的堅定。
他活在這世間唯一的心願,是醫好她的雙腿,與她攜手共度一生,
「你……」她十分詫異,瞪大雙眸,無言以對。
為什麼他要這麼說?他明明知道她的腿已經廢了,這世上無人治得好啊!
看著她的眼神,就算她沒有開口說話,她的心事也已全寫在臉上,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慕劭伸出手輕輕地覆上她雪白的柔荑,「就算只有一線希望,我也不放棄。」
妍月輕咬著紅唇,「若是那位大夫住在極遠的地方呢?」
「我會帶你去。」
「住在毫無人跡的深山裡?」
「我會帶你去。」
慕劭那雙凝視著她的深邃黑眸蘊藏著只給她一人的深情。
他的話語、他的眼神使得妍月那原本破碎的心再次狂跳,難以自拔的再次為他動情。
她的雙唇掀了掀,最後終於啟口,「慕劭,求求你……」
「嗯?」
「別待我太好,別讓我再次愛上你……最俊卻又再傷我的心……」
她好怕,真的好怕,如果再經歷一次那種椎心泣血的痛楚,那不如讓她死了吧,她承受不住,真的承受不住啊!
「不,絕對不會,我在此向上天保證,絕不會再傷你的心。」慕劭立即將她緊緊擁入懷裡,下顎輕抵在她的肩窩上,喃喃細語,「妍月……我的妍月,你是我的唯一,我的所有……」
以前,他總認為上蒼讓他活下來是為了向她復仇,如今,他明白了上蒼真正的安排,讓他活著,是為了與她相遇,進而相愛。
他會一生疼惜她,珍愛她,帶給她幸福。
妍月沒有再開口,她輕輕的閉上雙眸,伸出手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袍,不願放開。
過去的種種,似乎已不再那麼重要了,她願意相信他,再一次把自己的心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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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是日,天朗氣清,微風輕拂。
慕劭抱著妍月乘上一輛較為寬敞舒適的馬車,離開宅第。
他將馬車的布簾捲起,讓迎面而來的微風吹拂著兩人。
之後,馬車離開熱鬧的京城,往鄉間駛去。
「我們要去哪裡?」妍月轉過頭問道。
「去南方。」慕劭笑著回答,伸出手為她撫去頰邊的一縷青絲,望著她的黑眸中有著深情。
「去那裡做什麼呢?」
「拜訪一位許久不見的友人。」
妍月遲疑了會兒,緩緩開口:「帶我去……好嗎?」
「就是要帶你去才有意義。」慕劭緩緩俯下身,愛憐地、深情地在她額間印下一吻。
雖然感到有些不解,為何要說帶她去才有意義,但,有一事仍讓妍月感到憂心。
「若要前去南方,至少得花費十幾二十天,再加上返回的時日,你不就兩、三個月無法上朝議事?」
「嗯。」慕劭輕輕點頭。
他已向丹汝王稟報過,接連數月有要事無法上朝,並獲得王的首肯。
「這樣可好?」她顰眉輕問。
「有何不妥?」他挑眉反問。
妍月望著馬車外的景致,神情哀傷,幽幽地歎了口氣,「數月下上朝,就算王同意,有些人卻會認為王對你另眼相待,因而懷恨在心……我擔心過往的事又會再度發生。」
人心就是如此醜陋,嫉妒更是會造成難以想像的毀滅。
「你多慮了。」他輕輕一笑。
「若真是我多慮就好。」妍月緩緩朝他靠近,偎在他懷裡,閉上雙眸,傾聽著他那沉穩的心跳聲。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晚都與她同床共枕,親自照料她,讓她備受呵護與疼惜。
他待她的好,令她可以感受得到是出自一片真心,絕無半點虛假,她怎能不為他心動,怎能不再次迷戀?
原本她以為自己對他的愛已在喝下墮胎藥那時被恨所取代,但她錯了,錯得離譜,她對他只會有愛,無法有恨。
若真有來生,能再度與他相遇,她必定也會再次戀上他。
慕劭輕輕擁著她,任由微風吹拂著兩人的髮絲,嘴角逸出一抹淺笑,神情愉悅,心中平靜祥和。
過往的一切,世間的所有,都已經不那麼重要了,他只求能與她度過每個晨昏,永遠伴在她身旁。
十多日後,馬車抵達江南的玉霞城。
此處的景致雖與京城截然不同,但也別有風味,亦同樣有著熙來攘往,繁華熱鬧的景象。
馬車伕駕著馬車,在一座奢華的宅第前停下。
慕劭先步下馬車,請守門的僕役前去通知一聲。
沒一會兒,只見一名身著淺色羅裙的絕美女子面帶笑容走出大門,上前迎接。
「慕大哥,你可終於來了!」
「我曾說過會來找你,絕不食言。」
坐在馬車內的妍月,聽見女子清脆的嗓音傳來,俏俏地掀起馬車布簾,瞧見他與一名絕色女子站在一起。
妍月沒來由的心一緊。那名女子是誰?而慕劭又與她是什麼樣的關係?
她想知道,很在乎。
瞧見隱藏在馬車內的絕美容顏,段雲羅好奇的問道:「慕大哥,你可是帶了誰一同前來?」
慕劭並未答腔,逕自轉身走向馬車,伸出長臂,將坐於車內的妍月抱起,再朝段雲羅走去。
「她叫妍月,是我今生最為重要的女人。」
妍月聞言,先是一愣,雙頰立即染上一抹紅,神情嬌羞,低垂著頭不語。
沒想到他竟會這麼介紹她,原本滿心的妒意已被他的愛意徹底取代。
段雲羅十分訝異,怎麼也沒料到竟會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慕大哥變了,和以往完全不同,而讓他有如此改變的人,想必就是這位名叫妍月的女子。
「你好,我是段雲羅,慕大哥的朋友,」她爽朗的自我介紹。
看著眼前態度爽直、毫無心機的段雲羅,妍月打從心底喜歡上她,於是綻出一抹笑,柔聲開口:「你好,很開心能認識你。」
「哇,你的聲音真好聽,輕輕柔柔的,讓人聽了就覺得全身舒暢。」段雲羅一眼就喜歡上她。
面對她這麼直接的稱讚,妍月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得抬起頭,雙眸直瞅向他。
「她向來是這個性子,別介意,過不久你就會習慣了。」慕劭唇辦勾勒著一抹微笑。
頭一回見到他露出笑容的模樣,一時之間竟讓段雲羅不禁看得癡了,喃喃開口說道:「慕大哥,我還是頭一回見到你笑,真是好看呢。
聞言,慕劭立即抿緊雙唇,收起臉上的笑。他的笑容、他的一切只給妍月一人。
妍月則是凝視著他,輕眨著眼。若不是聽段雲羅這麼說,她還沒發現到此事,但,她似乎常常能瞧見他展露笑容的模樣,這是很了不得的事嗎?
「這幾日得在你這裡叨擾了。」慕劭看著段雲羅,以低沉嗓音說道。
「哎呀,反正這兒空房多,我還巴不得你們在這裡多待些時日,讓我有伴好聊天呢!」段雲羅笑著回道。
「那就麻煩請你替咱們準備一間房,」
「一間房?」段雲羅看著他與懷中緊抱著的妍月,滿眼猜疑。
他們是夫妻嗎?她記得之前慕劭曾迎娶一名女子為妻,但那名女子卻被前朝君王派人連同慕氏一家全部誅殺,之後他雖成了敵國的將軍,助丹汝王滅了至寧王,但她從沒聽過他再娶妻一事。
那麼……他倆又是怎樣的關係?
慕劭沒有說什麼,妍月則是滿臉嬌羞,低頭不語。
段雲羅又怎會看不出一切,於是不再多問,連忙請他們入內,並立即差人備妥一間房好讓他們休憩。
進入房內後,慕劭動作輕柔的將妍月放於床鋪上,「你好好休息,我外出辦點事,馬上回來。」
「嗯。」妍月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好一會兒後,段雲羅笑容滿面的進入廂房內,「妍月,你若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同我說。」
「謝謝你,這間房裡什麼都不缺,住起來已經很舒適了。」妍月笑著道。
「你以前一直待在京城吧?」
「嗯。」
「那麼你這回難得來到江南,難道不想四處走走看看?我可以帶你去市集逛逛,買些東西。」
看著眼前一臉期待的段雲羅,妍月不想瞞她。
「多謝你的好意與邀約,只是……我的雙腿已廢,不便行走,哪兒也去不了。」
登時,段雲羅一句話也開不了口,原本滿臉的欣喜立即被詫異取代,視線緩緩往下移,朝她的雙腿看去。
她的腿廢了?怎麼會這樣?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段雲羅連忙致歉,自責不已。
真是,她怎會如此粗心大意?剛才明明瞧見慕劭一直緊抱著她,並未讓她行走,卻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沒關係。」妍月輕輕一笑,並下介意,接著她想起一事,開口問道:「請問……你知道慕劭去哪裡嗎?」
「喔,他方才問我,這兒可有醫術高超的大夫,我一告訴他,他就立即轉身離開了。」
一聽,妍月立即明白,為何慕劭會說帶她來這裡才有意義。垂下了眼,她眼底有著心疼與不捨。
他怎麼那麼傻?為什麼老是惦記著她這雙腿?明知她的雙腿已無法復元,仍執意找大夫為她醫治。
看來……傻的人不只是她,他也是啊!
這時段雲羅也明白了,為何慕劭會問她大夫的事,這全是為了妍月。
她拉了張雕花木凳,逕自坐下,「我從以前認識慕大哥到現在,從來沒看過他對一個女人如此用心。」
「真的嗎?」妍月又驚又喜。
「嗯,當然是真的,我毋需騙你。」
「但……」妍月欲言又止。
「怎麼了?」
「我不過是個廢人……他對我究竟是心動,抑或是同情?」直到現在,她心裡還是有些不安。
即使她曾救他一命,但一個無法行走又無法生育的女人,任誰見了也不會想多看一眼,更何況是迎娶為妻。
「你真傻。」段雲羅笑著輕輕搖頭。
「嗯?」妍月不解,輕眨著眼。
「慕大哥不是那種看重外表的人。」
「嗯,他也曾對我這麼說過。」她輕輕點頭,但心底仍有著揮之下去的陰影,強烈的自卑,讓她怎麼也無法放開心胸。
看著眼前的她,好一會兒後,段雲羅輕啟紅唇緩緩開口:「你可知他以前曾娶妻?」
「知道。」妍月點頭。
一想起此事,她的心不由得有些酸酸的。
「我也認識那名女子,」
「咦?」妍月訝異地睜大眼,
雲羅認識慕劭的妻子?那麼,那名女子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又生得如何?所有—的一切,妍月都想知道。
「慕大哥與她,是因為親戚間的媒妁之言,在成親之前,他們並未見過面。」
「是嗎?」妍月有些呆愣。
他倆從未見過面,而他只是遵從長輩所訂下的親事,才會娶那名女子為妻?
這麼說來……他和對方並非是因為相愛而成親的。
「那名女子是我多年好友,她其貌不揚,但生性善良,樂於助人,故慕大哥向我打聽過後,便決定迎娶她進門。」
妍月過於訝異,無法開口。
「所以我說,慕大哥不是那種在乎外表的人,而我看得出來,你正被他所疼惜、愛戀著。」
「是嗎……」
「千真萬確,我和他好友多年,可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如此呵護體貼。」段雲羅希望妍月能對自己更有信心。
看著段雲羅,妍月有些慚愧的開口:「雲羅,我很抱歉,剛見到你的時候,還誤以為你對慕劭……存有愛意。」
她真是對自己這般善妒又醜陋的心感到羞赧。
段雲羅一愣,之後笑了開來,「放心,我只把他視為兄長看待,更不可能會喜歡上他。」
「為什麼?」妍月不解。
慕劭是如此高大俊逸又溫柔體貼,照理來說,只要是女人,應該無不為他心動。
「因為……」段雲羅唇畔的笑容隱去,取而代之的是說下盡的哀愁,「在我心裡,早就有了另一道身影……」
瞧見她這模樣,妍月明白,她定是發自內心深愛著那名男子,「那麼,他身在何處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現在人在何處……我只知道……他一直很在意著我倆之間身份懸殊,因此怎麼也不願碰觸我的心。」
身份、地位真如此重要,比下上她的一顆真心嗎?雖說她是主子,但她從來不曾把他視為奴才看待啊!
只知道,他離開的那一夜,她的心也跟著碎了。
看著眼前的段雲羅,妍月無法開口,因為她能明白段雲羅現在的心情。
女人啊……為了愛情,總是如此癡、如此傻。
這時,慕劭帶著一名大夫走進廂房,瞧見段雲羅與妍月相對無語的模樣,神情有些訝異,挑眉看著她倆。
段雲羅站起身,比了個手勢,請大夫向前為妍月瞧瞧,之後便先行離開。
大夫立即來到床邊,只是當他一看到妍月的雙腿,先是震驚,看了好一會兒後便輕輕搖頭,表示自己醫術不精,請慕劭另請高明。
慕劭難掩內心的失望,送大夫離開廂房,再回到房裡時,只見妍月眼也不眨的直瞅向他。
「怎麼了?」他柔聲輕問。
妍月凝視著他許久,然後扶著床柱準備站起身。
見狀,慕劭立即向前將她的身子摟住,「別勉強。」就怕她會因一時重心不穩而摔倒。
「你……」她拾起頭望著他,
明明心裡有許許多多的話語欲開口告訴他,但此刻她的心緒起伏不定,讓她完全不曉得該怎麼把話說出口。
見她如此,慕劭不禁皺眉問道:「方纔雲羅可是同你說了些什麼?」不然她不會看來欲言又止。
「她告訴我,你不是那種在乎他人外表的人。」
「喔?」這些話,他之前就說過了,不是嗎?
「但,我還是很自卑,很不安,很懷疑。」
「你……」
妍月伸出雪白的柔荑輕捂著他的唇,制止他,不讓他開口說話。
知道她有話要說,慕劭不再開口,伸出大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柔荑,深邃的黑眸緊瞅向她的雙眸。
凝視著他許久,妍月清楚的看見他眼底有著對她無限的深情愛意。接著,她緩緩地靠近他,仰起小臉,在他的下顎輕輕一吻。
她的主動令慕劭有些訝異。
「是我傻,不該懷疑的。」妍月伸出另一手,輕輕地握住他厚實的大手,令兩人十指緊扣,不分彼此。
今生今世,她再也不願放開他的手。
慕劭難以自拔,動情地俯下身吻上她艷紅的櫻唇。
他知道,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猜疑,兩人的心將緊緊相系。
入夜,晚膳時分。
段雲羅特地吩咐廚子準備滿桌精緻的佳餚,招待自遠方來的友人。
「慕大哥,妍月,你們可千萬別跟我客氣,多吃點啊!」
「嗯,謝謝你。」妍月對她有著說不盡的感激。
若不是因為段雲羅的那番話,或許她仍陷在自己所創造出的陰影裡走不出來,更無法相信慕劭對她的愛。
「噯,不必對我客氣,只要能讓你們盡興就好,來來來,咱們用膳吧!」
慕劭看著身旁的妍月,柔聲輕問:「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夾菜。」
看著滿桌的佳餚,最後妍月的視線落在一條鮮魚上。
「我想吃些魚。」她仰起小臉看著他。
「嗯。」二話不說,慕劭立即為她夾了塊魚肉,仔細挑去魚刺,然後再夾起,置於她的唇前。
見狀,妍月羞怯不已,小聲地低語,「我自己來就好,」
慕劭的筷子依舊沒有移開。
知道他不會放棄餵她的打算,妍月只得啟口,讓他將魚肉輕放入她口中。
「還要嗎?」他輕問。
妍月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點頭。
「你身子骨贏弱,得多吃點。」他再度夾起一些菜餚餵她。
一旁的段雲羅幾乎看傻了眼,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能看到如此體貼又深情的慕劭,看來他確實為妍月動了真情。
這時,總管人內,在段雲羅耳畔低語幾句,之後便立即退下。
「慕大哥,我有個好消息,」
慕劭放下筷,轉過頭看著她。好消息?
「我在用膳前,派人四處打聽哪裡有醫術高明的大夫,結果消息傳來,聽說有位大夫住在祈南山,你可帶妍月前去求醫。」
「祈南山……」慕劭沉吟道。
他記得那裡山勢險惡,林木叢雜,馬車無法前往,僅能徒步行走。
妍月神情擔憂的凝視著他,「你……該不會打算帶我去那兒吧?」
慕劭點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但……」
「我說過了,只要有一線希望,絕下放棄。往深山又如何?他在乎的只有——她那雙腿是否能再站起來,其他的一切皆無所謂。
「你真傻……」妍月眼眶泛紅,哽咽著說。
不僅是女人會為了情愛而癡傻,男人亦是如此。
慕劭將她輕擁入懷,深情地低語,「當初你不也是那麼傻?現在,一切由我來償,由我來擔。」
看著他倆緊緊相擁的模樣,段雲羅早已識趣的離開。
她回到自己的廂房,站在窗前,抬起頭仰望皎潔的月色,心裡不由得感到無比哀傷。
為什麼他要拋下她,讓她飽嘗思念之苦?為什麼他非要離開她身邊?為什麼呢?
恨,恨不了;愛,逝不去……
皇城內苑,
一名男子深夜進宮覲見丹汝王。
「鎮東將軍王莽,你深夜要求覲見本王,究竟有何要事?」
「王,末將有一事必須稟報。」
「你說。」
「剽姚將軍慕劭先前雖將殺害慕氏一家的妍月公主從宮中帶走,表示欲將她折磨至死,但末將卻發現事實根本不是他所言那般,他反而帶著妍月公主四處尋找名醫,欲將她的雙腿治癒。」
「真有此事?」
「末將絕不敢欺瞞。」
「是嗎……」丹汝王沉思不語。
「王,末將有一事埋在心底許久,不知該下該說。」
「儘管開口。」
「剽姚將軍再怎麼說也是前朝君王身邊的人,他雖因為舉家被至寧王派人弒盡,心中懷恨,所以前來助王攻下此國,但他卻將妍月公主帶走,對她百般疼惜,若是以後他真與公主成了親,身份便如同前朝駙馬,若是他有心反叛稱王,更可說得上是名正言順……」
「胡說!」丹汝王不禁揚聲大吼,「剽姚將軍赤瞻忠心,絕對不會謀反,本王信任他。」
「王,請您三思,一個滅了原本侍奉之君的叛國將領真能信任?」
聞言,丹汝王抿緊雙唇,不再開口,僅是揮了揮手,命王莽退下。
王莽恭敬地退離,唇畔俏俏逸出一抹詭譎的冷笑。
丹汝王坐於龍椅上,獨自沉思。王莽所說的話,不斷在耳邊繚繞,怎麼也揮之不去。
對於慕劭,他不禁開始有了疑心。
第七章
層層山巒,奇峰四超。
一輛馬車於通往祈南山的古道前停下,一名挺拔的男子抱著一名絕色女子步下馬車,朝山林裡走去。
幾名旅人瞧見他們,紛紛投以異樣的眼光,不明白為何他競如此抱著一名女子入山。
慕劭當然瞧見了他人猜疑的目光,但他壓根不在乎,抱著懷中的妍月繼續往祈南山深處走去。
他前來這兒的目的只有一個——尋找能為她醫治雙腿的大夫。
偎在他懷裡,妍月抬起頭凝視著他。
感覺到她的視線,慕劭低下頭看向她,以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不……沒什麼。」她連忙垂下頭,不再看他
見狀,慕劭倒也不追問,繼續抱著她往山林裡走去。
雖說他已經打聽到那名醫術高超的大夫就住在山裡,但此處重巒疊嶂,大夫究竟住在哪個山頭,並沒有人知道。
行走了好一會兒後,妍月瞧見他額間佈滿汗水,立即抬起柔荑,動作輕柔的為他拭汗。
她的視線一直緊繫在他身上,不曾移開。
他對她是如此在乎,執意治好她的雙腿,但她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徒勞。
他好傻……真的好傻、好傻……
她的舉動令慕劭內心充滿愉悅,朝她露出一抹淺笑,以低沉渾厚的嗓音輕語,「謝謝。」
「不……不客氣。」一瞧見他那耀眼迷人的笑容,妍月不由得呼吸紊亂,心兒狂跳,俏臉紼紅。
她不得不說,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好吸引人。
瞧見她嬌羞的模樣,慕劭自然是心動不已,俯下頭在她額間印下一記輕吻。
雖然只是個落在額間的輕吻,仍令妍月心中怦然。她喜歡他……真的好喜歡他,對他的愛意怎麼也無法止息。
「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憩一下,可好?」她輕啟紅唇柔聲道,不希望他太疲憊。
慕劭點點頭,看了看四周,發現前方不遠處有棵枝葉茂盛的梅樹,樹陰下有塊平坦的大石,可讓她坐在上頭休息,立即抱著她往前走去。
一瞧見這株梅樹,過去的情景立即浮現在妍月的腦海裡,記憶猶新,宛若昨日才發生一般。
待他將她輕放於大石上,她緩緩抬起頭仰望著那枝葉茂盛的梅樹,幽幽地開口:「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慕劭輕點頭,表示記得。
銀白的雪地上,她身著素色衣裙,抬頭仰望著枝頭上的花兒……如此情景宛若一幅畫,美得讓他一時之間忘了所有,逕自邁步向前,開口詢問她的身份。
但,當時的他已有婚約,故無法將她放在心上,只能為她摘下那朵白梅,之俊便拋開心中不該存在的情愫,轉身離去。
怎麼也沒料到,她竟會是公主,並且為了救他而被廢了雙腿,如今,她的身影早巳烙印在他心底,成了他生命中絕不能失去的女人。
這一切可是上蒼的安排,注定的姻緣?
如今,他什麼都不要,什麼都可以捨棄,只求上蒼垂憐,能讓她的雙腿再次行走。
聞言,妍月輕輕一笑,顯得嬌媚動人。
她垂下頭,取出一直放在身上的一條錦繡方帕,將方帕慢慢揭開,只見一朵乾枯的白梅置於其中。
慕劭見狀,皺眉不解。為何她要如此小心翼翼將這朵乾枯的花帶在身上?
驀地,他心有所悟,瞪大雙眸。
「這……難道是……」
「是,這就是你當初摘給我的那朵白梅。」妍月喃喃輕語,凝視著白梅的神情滿是無限愛戀。
「既然已乾枯,為何不丟棄?」慕劭柔聲輕問,凝視著她的黑眸中更有著前所未見的深情與疼惜。
想不到她競一直將這朵白梅帶在身上,就算早已乾枯,也不願丟棄。
「捨不得……」她唇邊帶著一抹淺笑,伸出纖指輕輕撫著那朵乾枯的白梅,「我怎麼也捨不得啊……」
這朵白梅是他親手摘給她的,是他倆相遇的見證,是她對他思念的寄托,她怎能丟棄?丟不得呀!
再也壓抑不了心中滿溢的感動,慕劭伸出長臂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你真傻……」他低啞著聲音道。
她的傻,她的癡,她的情,讓他怎能不對她心動,怎能不愛上她?
今生今世,他絕不負她。
讓他緊緊擁著,妍月的雙眸輕輕地閉上,一顆晶瑩的淚珠順著粉頰滾落。
她突然覺得,過去一切的苦難都算不得什麼了。
這時,一旁的草叢內傳來一道沙沙聲響。
慕劭連忙放開她,警戒的往草叢看去,只見一隻褐兔自草叢內探出頭來,瞪大雙眸看著他倆。
一見到那只褐兔,妍月先是一愣,隨即輕笑出聲,想不到他們竟會被隻兔子嚇著。
瞧見她的笑容,慕劭原本警戒的心也放鬆下來。然後,他伸出長臂,欲抱她起身繼續上路。
然而,妍月卻朝他搖搖頭。
慕劭不解,皺眉望著她。
「背我,好嗎?」她輕聲要求。
聞言,慕劭揚唇一笑,轉過身背對著她蹲下。
看著他那寬闊的厚背,妍月伸出雪白的柔荑,輕輕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再將身子往前傾。
慕劭伸出大手,動作輕柔的將她的雙腿輕夾於他的腰際,背超她那輕盈的身子,往前走去。
看著他寬闊厚實的肩背,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體溫,緩緩地,妍月將小臉輕偎在他的背上。
「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她小聲問道
「什麼事?」
「如果我們真找到了那名醫術高超的大夫,但對方還是對我的雙腿束手無策,那麼……你就別再替我找大夫了,好嗎?」
慕劭劍眉緊蹙,不發一語。
他不願點頭,怎麼也不願意。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定會不計一切代價,找大夫醫好她的雙腿。
知道他固執,不願答允她所提出的要求,妍月輕歎口氣,「如果我的雙腿一直好不了呢?」
「那麼,我會成為你的雙腿,帶你踏遍這世上每一個地方。」慕劭以低沉的嗓音堅定的回答。
聞言,妍月心中激動不已,淚水模糊了視線。
是啊,一切都值得了,只要有他這番話,再苦都值得……
慕劭背著她,繼續往前方的山林裡走去,心底不斷祈求上蒼,讓他順利找到那名大夫,治好她的雙腿。
月夜,靜謐。
慕劭拾來一些枯枝,燃起火,擁著妍月坐於火堆旁取暖。
偎在他懷裡,看著他厚實的大手,妍月忍不住伸出柔荑,輕輕地將小手置於他的手掌上。
「你的手好大,好溫暖。」她輕輕說著,唇邊有一抹笑。
慕劭笑而不答,輕握住她的小手,將她的手整個包覆在掌中,另一手則是輕擁著她的嬌軀。
「冷嗎?」他輕問。
入夜後的山林總是特別冷,就怕身子贏弱的她會受風寒。
「不冷,因為有你在我身邊。」妍月抬起頭,朝他綻出一抹艷麗絕倫的笑,眼底有著對他的深情愛意。
見狀,慕劭的心跳為之加快,再也克制不了,大手輕捧著她的臉龐,俯身吻上她艷紅的櫻唇,舌尖輕柔的竄入她檀口內,與她的粉舌纏繞吸吮,極盡纏繕纏綿。
「嗯……」妍月閉上雙眸,柔順的迎合著他的吻,不禁輕吟出聲。
一聽見她的呻吟聲,想要她的慾望倏然湧起,慕劭連忙結束這一吻,放開她的身子,起身往一旁退去,
該死,他的冷靜與自制力上哪兒去了?這裡可是深山野林,絕不能做出任何不當的舉動來。
妍月坐在原地,眨著眼,以困惑的神情看著他,不明白為何他突然抽身退去。
見她雙眼迷濛,雙唇艷紅,模樣嬌艷誘人,慕劭連忙轉過身不再看她,努力平息內心對她的渴望。
「怎麼了?」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妍月柔聲輕問,希望他能告訴她,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沒什麼,我只是想冷靜一下。」慕劭怎麼也無法說出自己競在方才對她湧起慾望。
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驀地,妍月領悟了一事,雙頰立即染上一抹嫣紅,連忙低垂著頭不敢再看他。
此時,一旁的樹叢裡突然傳來聲響,慕劭立即箭步向前,將妍月護在身後,瞪向樹叢。
「哎呀,順著火光前來,沒想到竟會瞧見人。」一名戴著笠帽的女子自樹叢後方現身。
慕劭與妍月大為訝異,沒想到竟會在此刻的深山裡瞧見他人,而且還是一名女子。
「我可以過去取暖嗎?」
慕劭警戒的瞪視著來人,本想拒絕,然而身後的妍月卻輕輕開口。
「當然可以,請快過來一同取暖,暖和身子吧。」
「真是太好了,多謝兩位。」女子走向前,取下頭上所戴的笠帽,露出隱藏在帽下的絕美容顏。
然而,慕劭僅是看了她一眼,便逕自坐於妍月身旁,大手輕摟著她的纖腰,讓她偎在他懷裡,溫暖她的身子。
他親暱的舉動令妍月嬌羞,抬頭看著他,小聲地說著;,「別…。。…這裡還有他人在。」
「那又如何?」慕劭毫不在乎,
她的身子向來孱弱,非得好好照顧,一刻皆不得馬虎,倘若真受了風寒,那怎麼得了?
那名女子只是看了他們一眼,笑了笑,收回視線,逕自坐於火堆旁取暖,沒有再說話。
「請問,你是這附近的人嗎?」妍月柔聲輕問。
「嗯……算是吧!」女子臉上堆滿了笑。
「那麼,你可知在這祈南山裡住了名神醫?」
「你們是來求醫的?」女子看著眼前的他們,「但,你們看來不像是患病之人。」她說得直接。
妍月輕咬唇,垂下眼看著自己的雙腿。
那名女子立即明白,原來她的問題出在於被羅裙遮掩住的腿上。
不待妍月回答,在一旁的慕劭率先開口:「抱歉,她的情況只會告訴大夫。」言下之意,請她別再追問。
「喔?你是她的夫婿?」女子興味盎然的看著慕劭。
慕劭劍眉緊蹙,「此事與你無關。」
「怎會無關?」女子笑瞇了眼,伸手指向自己,「因為我就是你們所尋找的那名神醫。」
慕劭皺緊眉瞪向她,滿臉不相信。突然冒出個人來,自稱自己就是神醫,而且還是名女子,他怎能相信?
「不信就算了。」女子笑著聳了聳肩,看著妍月的雙腿,「只是,除了我之外,這世上再也無人能治好她的腿。」
聞言,慕劭與妍月均訝異的瞪大雙眸,彼此相視一眼,隨即又轉過頭看著眼前的女子,
「你說的可是真的?」他難以置信。
「你真能治好我的雙腿?」妍月神情激動,原本以為自己今生只能與床、椅為伴,沒想到竟有機會能再次站起來。
「當然。」女子說得信心滿滿。「只是,你的腿還是得先讓我看一下情況如何。」
妍月看了眼身旁的慕劭,神情顯得猶豫不安。
也許這名女子是看出了她的雙腿不良於行,但,若是真見到了實際的情況,她會不會跟其他大夫一樣,要他們另請高明?
她伯,真的好怕再次失望。
慕劭點點頭,動作輕柔的將妍月抱起,繞過火堆,來到那名女子面前,掀起妍月的羅裙,好讓那名女子仔細看看她的雙腿。
女子輕顰蛾眉,看著她的雙腿好一會兒後才緩緩地道:「嗯……是麻煩了點,但還有救。」
「當真?」慕劭極為欣喜。
妍月亦十分激動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這……這會是真的嗎?上蒼可是聽見了她的祈求和慕劭的心願,所以才讓他們在此遇見這名神醫?
「但是……」女子接著開口。
慕劭斂緊眉,「有什麼條件請儘管提出,在下必定辦妥。」
「絕不能告知任何人有關於我的事。」
慕劭與妍月聞言點了下頭,表示可以辦到,
「那麼,醫治她的雙腿,必須費時數月,而她治癒後還得靠自己的力量,每天一步步自己行走,直至如同尋常人那般,這段時間怕是又得花上數月……如此一來,她必須經過將近一年的時間才能完全恢復。」
「無妨,不管花多少時間我都願意。」妍月連忙點頭。
無論是一年、兩年,甚至三年、五年,她都下在乎,只要能再次站起身,與慕劭並肩同行就好。
「但是,這段期間你必須和他分離,直到雙腿恢復行走,這樣可辦得到?」女子直瞅向她的眼。
女子所說的話令妍月震驚不解。
一旁的慕劭立即沉聲低喝,「為何需要這麼做?」他不能接受!
「試問,若是你見到她跌倒,可會扶她起身?」
「當然。」他沒有多想,立刻回答。
「那麼,她又要到何時才能靠自己的雙腿站起來?」女子沉聲低問,詞鋒犀利,
慕劭登時無言以對,轉頭看著妍月,神情複雜。
或許正如這名女子所言,他在妍月身旁,其實並不是幫助她,而是害她。
妍月亦凝視著他深邃的黑眸,神情同樣複雜。
或許大夫所說的話沒錯,他在她身旁,她只會想依賴他,這麼一來,她又怎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想不到之前是為了救他而和他分離,如今卻是為了雙腿得和他再次分開,再一次飽嘗對他的相思之苦。
她熬得過去嗎?
「這樣吧,我給你們兩個月的時間考慮,如果你們認為可行,那麼,兩個月後,玄月望日,在玉霞城的齊來茶館碰面。」
妍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腿不語。
慕劭亦低頭看著她的雙腿沉思。
好不容易找到了能為她醫好雙腿的神醫,代價卻是要兩人分離將近一年的時間
答應,或是不答應?兩人的內心均陷入兩難。
很快的,黑夜過去,天際露出魚肚白,
—那名女子站起身,伸手拍去沾於衣服上的草屑,「兩個月後的今天,若是午時過後我仍不見你現身於齊來茶館,那麼就表示我倆無緣,以後也別來找我了。」語畢,她逕自轉身離開。
慕劭看著她的身影走遠,消失於密林間。
他連那名女子的姓氏、來歷都不曉得,真能放心將妍月托付給對方嗎?然而,或許那名女子真是唯一能醫治妍月雙腿的人……
見他劍眉緊蹙的模樣,妍月心中亦不知所措。確實,他們需要一些時間好好考慮。
未來會有什麼樣的情況等著他們,誰也不得而知,但,她不希望慕劭再為了她的雙腿而費心,更希望能和他一起行走。
不發一語,慕劭抱起妍月,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兩人皆未開口說話,
好一會兒後,妍月才輕啟紅唇,緩緩問道:「你的決定呢?」她想聽聽他的想法。
「那麼……你的決定又是如何?」他沉聲反問,
抬起頭看著他那俊逸的臉龐許久,妍月輕咬著唇。
若說心中沒有絲毫猶豫,那肯定是騙人的,她希望自己的雙腿能恢復,但也不希望與他分離……唉,她該如何是好,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遲遲未聽見她的回應,這時,慕劭瞧見前方有棵樹,枝頭綻放著無數的白花,便抱著她往前走去,最後於樹下停住腳步。
緩緩抬起頭,妍月瞧見頭頂上方那些不知名的白花,當時與他初次見面的情景再次浮現腦海。
忘不了……怎麼也忘不了……她對他的癡,對他的情,就從那一刻起持續至今。
慕劭先將她輕輕放下,往前走一步,縱身一躍,從枝頭摘下一朵白花,再轉過身走向她,彎下身將那朵花插入她發問。
他的動作是如此輕柔,他看著她的眼神是如此深情,令妍月芳心輕顫,呼吸紊亂。
「妍月……」他柔聲喚遺。
「嗯?」她直瞅向他的眼,心跳得越來越快。
「嫁與我為妻吧。」慕劭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
聞言,妍月訝異不已,瞪大雙眸,腦海中幾乎一片空白,
他要娶她為妻?
這樣可好?這樣可行?他若是娶她進門,倘若被他人得知,他又會被人如何議論?
雖然她是開心的,但是為了他好,她該拒絕嗎?
「別拒絕我。」慕劭一把握住她雪白的柔荑,深邃的黑眸直瞅向她那黑白分明的艷麗雙眸。
「但……」她輕啟紅唇,眼裡有著不安。
她是前朝君王的胞妹,而他如今則是效忠滅了前朝的敵國君王,是位將軍,他若是真娶了她,定會惹人非議。
不,不成,萬萬不成啊!
慕劭伸出手輕輕地覆在她的柔荑上。
「為了你,我願上山下海,為了你,我願捨棄一切。所有的問題由我來面對,你只要順從真實的心意,告訴我你願意,這樣就好。」
他看得出她內心的猶豫與不安,但這些事情都不必她煩憂,今生今世,他唯一要的女人就只有她。
凝視著眼前的他許久,淚水逐漸模糊了視線,令妍月再也看不清他的臉龐。
「我……」她不禁哽咽。
從來沒想到,有朝一日競能聽到他親口對她這麼說。這一切若只是場夢,那麼就讓她永遠別醒來。
慕劭凝視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妍月伸出柔荑,主動摟住他的身軀,緊偎著他,「是,我願意,我願意成為你的妻,」
已經顧不得一切,也不在乎一切了,他對她的深情愛意讓她怎能不接受,怎能不答應?
是的,她願意,願意成為他的妻子,與他廝守終生,白頭偕老。
慕劭難掩心中的激動,立即伸出長臂抱起她,緊緊擁著,怎麼也不願放開。
感激上蒼讓他遇見了她,他定會傾盡一生呵護疼惜她。
第八章
辭別了段雲羅,慕劭帶著妍月乘著馬車返回京城,之後立即拜堂成親。
洞房花燭夜,慕劭看著坐於新床上,身著鳳冠霞帔,蒙著紅蓋頭的妍月。
他邁步向前,伸出手輕輕揭開蓋頭,她那絕美嬌羞的容顏立即映入眼簾,令他唇畔不禁揚起一抹笑。
此刻,他的心中充滿筆墨難以形容的欣喜、歡愉。
妍月看著眼前的他,頓時心頭湧上許多事,雙唇掀了又合上,許許多多的話梗在喉間,怎麼也道不出。
見她欲言又止,慕劭不禁柔聲輕問:「怎麼了?」
「這樣……真的好嗎?」雖已與他拜過堂,成了親,但她內心深處仍有著擔憂。
「有何不妥?」他輕蹙劍眉反問。
他倆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這會兒她可是想反悔?
「我不良於行,又無法生育,而慕氏只剩你一人……我見秀兒倒也生得清秀可人,不如你就收她……」然而她話尚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就算慕氏只剩我一個,我也絕不會因為後繼無人而和你以外的女人有夫妻之實。」慕劭低吼著道。
該死,她竟在新婚之夜就想將他推給別的女人!
「可是……」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今生今世,我要的女人只有你一個。」慕劭態度堅決,神情堅定。
他,此生絕不負她。
凝視著眼前發怒的他,妍月的雙眸不禁泛起淚光,逐漸模糊了視線,哽咽著出聲,「我……」
她當然不願見他與別的女子在一起,但為了慕氏的香火,她不得不提出如此要求,沒想到竟會聽到他說出如此堅決的話,頓時她心情極為複雜,亦喜亦憂。
當初皇兄誤信奸人讒言,派人將慕氏全家誅滅,然而,今日他娶了她,她卻無法為他產下一子……
慕氏難道真逃不了被滅絕的命運?
見她眼底有著哀愁,慕劭伸出手指輕點著她那艷紅的櫻唇,不讓她再開口說話,亦不許她再想著他以外的事。
「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不許再胡思亂想。」他霸道的下令,但望著她的黑眸裡蘊藏著對她的無限深情。
美好的時光不該耗費在讓人不愉快的談話上。
他站起身,端過桌上的一盅酒,先飲了口,再傾身向前,吻上她的紅唇,將口中琥珀色的酒液涓滴餵入她口中。
輕輕仰起臉,妍月柔順的迎合著,讓口中的酒緩緩順著喉嚨入腹。
不知是酒,抑或是他那緊貼在她唇辦上的唇,讓她的身子逐漸燥熱,呼吸急促,心跳紊亂。
見她雙眼迷離,神情嬌羞,慕劭滿意的一笑,放下手中的合巹酒,拿起置於一旁以紅絲線繫著的利剪,當著她的面剪下一縷發,再將手中的利剪遞給她。
妍月伸手接過,輕輕拿著利剪,執起一縉青絲剪下,之後再連同利剪交給他。
慕劭將兩人的發各分成兩份,然後分別綰在一起,作為兩人結合的信物,再將其放入兩隻紅色錦囊內,一隻交給她,一隻自個兒收妥。
這意味著他倆永遠結合永不分離。
凝視著眼前的她許久,慕劭這才輕輕握起她的柔荑,以低沉的嗓音緩緩地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今他倆已成為夫妻,靈魂緊密結合,無人得以拆散。
他的話語,令妍月怎能不動容?
伸手取出一直放在懷裡的錦繡方帕,她輕輕地取出一直置於其中的那朵乾枯的白梅,放入紅色錦袋內,連同兩人綰起的發小心翼翼放在一起,仔細收妥。
先前他摘給她的白梅,和現在他倆結合的信物,她將會永遠放在身上,一直帶著。
最後,妍月抬起頭,凝視著他那雙溫和的黑眸,柔聲開口:「現在,我已經知道自己今生今世所要是什麼了。」
「是什麼?」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這就是她所要的。
聞言,慕劭再也難以壓抑內心對她的渴望,來到床畔,在她身旁坐下,柔聲輕喚,「娘子。」
緩緩抬起眼,妍月立即對上他那雙深情款款的黑眸,再加上他的那聲輕喚,她不禁雙頰紼紅,以細微的嗓音輕聲回應。
「相公……」雖然羞怯,但她確實很高興自己終於能如此喚他。
愛煞了她這副嬌羞的模樣,慕劭俯下身,將唇輕輕貼上她的唇辦,以舌尖輕舔著她的雙唇。
在他的誘導下,妍月不禁輕吟了聲,輕啟紅唇,好讓他的舌得以滑進她的口中,與她的粉舌纏捲。
兩人的身軀因為這一吻而變得更為熾熱。
難以再忍耐,慕劭伸手將她頭上的鳳冠取下,褪去她身上的喜服,直至她雪白的肌膚呈現眼前,
在他的注視下,妍月又羞又怯,「別……別看……我的身子很醜……」她試著遮掩,卻只是徒勞。
慕劭不發一語,俯下身吻上她的雙腿,每一吻皆帶著對她的深情愛意。
見他竟親吻她那雙醜陋不堪的腿,妍月試著往後退去,但身子卻被他一把緊握住,怎麼也動彈不得。
「你……」
慕劭的唇沿著她的腿逐漸往上吻去,最後,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之後,兩人雙眸相視。
此刻,妍月清楚的瞧見了,他眼底的深情依舊,沒有任何鄙夷,自始至終從來沒有……
不再自卑,也不再擔憂,緩緩地,她伸出柔荑輕捧著他的臉龐,主動吻上他的唇。
她的主動讓慕劭先是一愣,隨後唇邊逸出一抹笑,伸長手臂,將一旁的床幔放下。
屬於他們的旖旎夜晚正要開始……
鎮東將軍王莽快步進入大殿內,一見到丹汝王,立即屈膝跪下,
「王,末將有要事稟報。」
「說。」
「剽姚將軍慕劭已迎娶妍月公主為妻。」
「什麼?」丹汝王十分訝異。
慕劭當初將妍月公主從冷宮中帶走,說是打算凌虐她,沒想到他不僅為她尋求大夫醫治雙腿,如今竟還娶她為妻。
難不成……王莽之前所稟報,他意圖叛亂一事的確屬實?
「王,臣先前所擔憂之事果然發生了,剽姚將軍慕劭早已圖謀不軌,他先前數月未上朝議事,反而帶著妍月公主南下,說不定是……特地前去與南方的叛軍會合,打算一舉將王推翻啊!」王莽刻意顫抖著聲音這麼說,並裝出一臉惶恐不安的模樣。
此情此景,任誰見了都會認為王莽是忠心為主,而慕劭的確是有意圖謀叛亂。
丹汝王沉思不語。
見狀,王莽忙不迭繼續說下去,「王,您必須盡快作決定,倘若真讓慕劭超兵叛亂,那可不得了啊!」
「知道了,此事本王自會定奪。」丹汝王單手支額,煩躁地揮了揮手,命他退下
「是。」王莽恭敬地施禮,起身離殿。離開時,他唇邊不禁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冷笑。
君臣之間的對話,以及王莽離去時的冷笑,全落進某個人的眼底,他不動聲色,悄悄轉身離開。
同樣的悲劇萬萬不能再發生,他非得盡快通知慕劭才行!
今日,慕劭原本打算上朝議事,然而妍月受了風寒,不停咳嗽,讓他怎麼也放不下心,遂不上朝,抱著她坐上馬車,請車伕立即駕車朝街上駛去。
一會兒後,馬車抵達藥鋪。
先前曾替妍月診治過的年邁大夫一見慕劭抱著妍月下馬車,立即端了張木凳前來,好讓她坐下。
「爺,夫人,許久不見了。」
慕劭朝他點點頭,讓妍月在木凳上坐下,沉聲說道:「她受了風寒。」
大夫仔細地為她把脈,然後道:「嗯,夫人是受了點風寒,還好不打緊,只要服幾帖藥就會復元了。」接著他便站起身前去配藥。
這時,妍月不禁又輕咳了聲,「咳咳……」
慕劭一聽見她咳嗽,不禁劍眉緊蹙,神情充滿擔憂。「或許我該讓你在宅裡候著,請大夫來為你診治,不該讓你外出。」
仰起小臉,妍月凝視著一臉擔憂的他,綻出一抹艷麗絕倫的笑容,輕輕搖頭,「沒關係,不打緊的,況且……我也想來街上看看,」
「有什麼想買的?」
「思……」她紅著臉點頭。
「要買什麼?」
「幾疋布。」她的嗓音越發細微。
「做什麼用?」他再問。
妍月輕咬著櫻唇看著他,雙眸眨了又眨,最後才小聲的開口:「只是想……親手替你縫套衣裳,如此而已。」
聞言,慕劭神情放柔,唇邊逸出一抹笑。
這時,大夫拿著藥包來到他們面前,「爺,藥已替你們包妥了。」
慕劭付過銀兩,接過藥包,然後輕柔的將妍月一把抱起,步出藥鋪,朝布莊走去。
布莊老闆原本閒得發慌,拿著扇子下停掮啊揚,當他一瞧見有道挺拔的身影抱著一名艷麗女子前來,立即將扇子收起,連忙步向前。
「爺,姑娘,好一陣子不見了,我這兒進了不少的好布料呢!」
妍月望向布莊老闆點點頭,然後問慕劭,「相公,你喜歡什麼樣的布料?」
「娘子,只要是你選的,我都喜歡。」慕劭望著她的黑眸裡有著無限深情。
聞言,布莊老闆這才明白原來他倆已成親,頓時有股道不出的惆悵湧上心頭。
「抱我過去,好嗎?」妍月伸手指向前方。
慕劭立即抱著她,往前方放著布疋的木篋走去,稍微彎下身,好讓她能伸手碰觸那些布料。
伸出雪白的柔荑,妍月拿超一疋布,放在他胸前仔細瞧著,「這顏色和花紋你可喜歡?」
「都好,你喜歡的我也喜歡。」慕劭在她耳旁柔聲輕語。
俏臉不禁紼紅,妍月只得趕緊將手中的布交給布莊老闆。
「姑娘……」布莊老闆才張嘴,一瞧見慕劭那道冷冽的眼神,驚得連忙改口,「夫人是只要買布,還是要由咱們替你縫製成衣裳?」
「麻煩你,請替我的夫君量身,再把布裁好,回去後我再親自縫衣即可,」
布莊老闆連忙點頭,「好的。」唉,要是他也能娶到如此美嬌娘,讓她為自己親手縫衣,那該有多好?
慕劭只得先將她放下,讓布莊老闆為他量身。
好一會兒後,布莊老闆將裁好的布包起,遞給妍月,「夫人,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嗯,一定的,」妍月朝他淺淺一笑。
不過是個淺笑,卻讓布莊老闆的心再次感到飄飄然,整個人快要飛上天。
見狀,慕劭面無表情的付過銀兩,立即將妍月一把抱起,二話不說的帶著她走出布莊,一刻也不願多待。
妍月瞧見他緊皺著眉、雙唇緊抿的模樣,擔憂的輕問:「怎麼了?」
她看得出來,他正在發怒,只是他為何要發怒?她不懂。
「沒什麼。」慕劭抱著她往前走去,坐進馬車內,命車伕立即駕車回府。
偎在他懷裡,妍月細細思索了會兒,最後仰起俏臉凝視著他,「你……可是在吃味?」
驀地,慕劭的神情變得十分不自然。「莫胡言。」雖這麼說,但他此刻卻怎麼也無法面對她。
見他如此模樣,妍月又怎會不明白他的心事已被她說中,她伸出柔荑輕輕地握住他那略微黝黑的厚實大手。
「別忘了,我們已成親,你是我的夫君,而我是你一生一世的妻。J
她輕柔的話語令慕劭那原本煩躁、滿是妒意的心立即平靜下來,大手反握著她的雪白柔荑。
「娘子說得是。」
聽見他如此輕喚,妍月俏顏紼紅,又羞又喜,掀起車簾往外看去,讓微風吹拂著臉龐。
車伕駕著馬車,緩緩往前方駛去,這時,妍月瞧見了一處荒廢多時的廢墟。這裡不正是……她心一震,連忙抬起頭看嚮慕劭。
然而,慕劭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亦沒有命令車伕停下馬車,只是淡淡看了眼那座廢墟。
「老是緬懷過去並沒有好處,我們應該做的是期待未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而他的未來,正與她緊緊相系。
馬車漸行漸遠,最後遠離了那座廢墟,再也瞧不見。
聽了他這番話,妍月並沒有開口接腔,只是輕輕的將俏臉埋在他結實寬闊的胸膛上,緩緩的閉上雙眸,傾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
是的,他們不能總是惦記著過往的憾恨,這樣只會使得自己永遠走不出痛苦的深淵。
但願過去所發生的憾事,今後永遠不再發生。
馬車返回宅第後,慕劭抱著妍月下車,正走進大門,一名男僕便立即神色慌張的向前稟報。
「爺,宮監總管前來,說有要緊事告知。」
慕劭劍眉緊蹙。宮監總管特地前來,究竟有何要事?
心一震,有種不祥的念頭湧來,妍月蛾眉深鎖,滿臉擔憂。
為什麼宮監總管會前來,而他所謂的要緊事又是什麼?她的心不由得因為擔憂而狂跳著。
慕劭抱著妍月進入大廳,只見宮監總管身著簡樸的衣袍,並未著宮監服裝,神情緊張的在廳內來回踱步。
「公公特地前來有何要事?」慕劭開口問道。
一聽到他的嗓音,宮監總管轉頭一瞧,瞧見慕劭正抱著妍月走進廳裡,連忙步向前。
「將軍,公主,老奴今兒個冒著性命危險前來,就是要請兩位盡速離開京城。」
「什麼?」
「鎮東將軍王莽接二連三進宮覲見,在王面前說將軍您假意將公主帶出宮凌虐,卻帶她四處求醫,最後還娶公主為妻,身份如同前朝駙馬,肯定是打算謀反。」
「豈有此理!」慕劭低吼。
他從來沒有反叛之心,怎能如此受污蔑?而這豈不是如同當時吳普在至事王面前刻意挑撥離間一般?
「事實確實如此,王莽還說,將軍之前就曾反叛至寧王,若是意圖反叛丹汝王,又怎會不可能?」
慕劭劍眉緊蹙,神情憤怒,抱著妍月嬌軀的力道稍微收緊。
又怎會沒有感覺到他滿腔的怒意,妍月低垂雙眸,神情哀傷。想不到……她最擔憂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唉,老奴一生待在宮中,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王莽就如同吳普,眼底容不下將軍,所以才會如此刻意污蔑,欲趕盡殺絕。」宮監總管搖搖頭,深深歎了口氣。
這世間奸佞善護的小人何其多,雖走了一個吳普,接著又來了個王莽,天曉得下一個又會是誰?
慕劭斂眉,沉思不語。
是,宮監總管說得沒錯,這世間什麼樣的人都有,但他就是不能容忍有人再次污蔑他。
「老奴言盡於此,還請將軍盡快帶公主離開京城,千萬別遲了,否則只怕到時候當年的慘劇又會發生。」
過去,他畏於吳普的權勢,不得不乖乖聽令,但今日他再也不願見到將軍與公主受難。
「多謝公公。」慕劭點頭表示明白,感謝宮監總管今日特地前來通知,如此大恩,他永銘於心。
「那麼老奴先行告退了。」宮監總管朝他們一禮,連忙離開,得趁他人沒注意到時盡快返回宮中。
待宮監總管離去後,慕劭抱著妍月返回廂房,將她輕放於床鋪上,遂轉身欲離去。
然而,他的衣袍一角卻被她緊緊揪住,他轉過身,正好對上她那佈滿哀愁和擔憂的清澈雙眸。
「你打算怎麼做?」妍月凝視著他,憂心地輕問。
慕劭抿緊雙唇,並未答腔。
該怎麼做,他仍多方考慮,但不管怎樣,她的性命安全是他的優先考量,絕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你該不會是打算前去殺了王莽?」妍月再閩。
慕劭依舊末開口回答,然而他那緊握著的雙手和眼底冷冽的殺意,就算不明說,任誰也看得出來。
見狀,妍月放開了他的衣袍,收回柔荑,幽幽地輕歎,「這世間似吳普、王莽之人何其多,殺不盡,殺不盡啊!人心險惡,防不勝防,倘若你真殺了王莽,豈不是更讓丹汝王認定你有意叛亂?」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
妍月咬咬唇,輕輕搖頭,「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好希望能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安心過生活。」
她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在乎,只願能和慕劭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
慕劭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後伸出大手輕撫著她柔嫩的粉頰,以低沉的嗓音開口:「莫擔憂,一切有我。」
「嗯……」她點點頭。
慕劭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廂房。
來到書房後,他坐於案前,單手支額,沉思不語。
他又怎會不知這世上奸佞小人何其多,若是他立即帶著她逃亡,王莽卻不死心的派人前來追殺,到時候他又如何保護雙腿不良於行的她?
他不願她受到任何傷害,怎麼也不願啊!
最後,慕劭心中有了決定,開始磨墨,提筆於紙上書寫,寫罷,再將這封信以蠟封起。
他喚來一名忠心的男僕,交代他將這封信交給車伕,教車伕立即換輛馬車以及兩匹腳程快的駿馬,明日一早起程,送妍月與秀兒一同前去南方的玉霞城,並要車伕親手將這封信交給段雲羅
男僕點頭,接過那封信,立即退離書房。
待男僕離去後,慕劭這才痛苦的閉上雙眸,低沉的吶喊著,內心的悲痛難以言喻,
上蒼究竟要捉弄他們倆到什麼時候才肯善罷甘休?
第九章
月色當空,朗朗而照;漏盡更殘,街衙靜謐。
廂房內的床鋪上,兩道人影於燭光下輕擁著彼此,然而誰也沒開口說話,亦未合上雙眸。
最後,慕劭低啞著聲,率先開口:「明兒個一早,你與秀兒一同乘馬車前往玉霞城,雲羅會為你安排妥當。」
「那麼你呢?」妍月偎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柔聲輕問。
「我會先向丹汝王辭去剽姚將軍一職,再將宅第的事處理完,隨即南下與你會面。」
妍月抬起頭,透過昏黃的燭光凝視著他,許久後才緩緩開口:「當真?」
慕劭並未答腔,僅是輕輕點頭。其實他撒了謊……
「那麼,你要我去祈南山,接受大夫的醫治嗎?」她再問,要與他分離近一年的時間,光想就覺得難熬。
伸出手輕撫著她的粉頰,慕劭深邃的黑眸直瞅著她,要將她絕美的容顏牢記在心。
「你不希望能再次行走嗎?」
當然想,更想與你一同攜手踏遍這世上每個地方。」
望著她,慕劭輕輕一笑,並未開口。
看著他的笑容,妍月本該覺得愉悅,但,沒來由的,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壓得她的胸口好悶、好疼,險些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她會有種不祥的念頭?為什麼她會覺得明日的分離,往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怎麼了?」他的大手輕撫著她那披散於身後的柔頃青絲。
「不……沒什麼。」妍月低下頭,俏臉偎在他的胸膛上,小手輕摟著他結實的腰身,傾聽著他那沉穩有力的心跳,怎麼也不願將心底的擔憂說出口,就怕一語成讖。
慕劭並未追問,大手輕摟著她的纖腰。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時間就這麼停下,別再流逝。
兩人不再交談,擁抱著彼此,轉瞬間便到了破曉天明的時刻,亦是他們分離之時。
此刻,秀兒於房門外輕喚,「爺,夫人,早膳已經備妥。」
「知道了。」慕劭揚聲回答,緩緩坐起身,看著床鋪上的妍月,俯下身,在她艷紅的櫻唇印下一記深吻。
「用過膳,就與秀兒一同南下前往玉霞城。」
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直瞅向他,妍月的雙唇掀了掀,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不知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麼。
慕劭動作輕柔的抱起她,離開廂房,前往廳堂,兩人一同用膳。
等會兒即將與他分離,說不盡的哀與愁纏繞在心頭,令妍月怎麼也吃不下,一點胃口也沒有。
不僅她沒胃口,慕劭亦是如此,只得轉頭看向在一旁服侍的秀兒,「夫人的行李都備妥了嗎?」
「是,早已備妥。」
聞言,慕劭站起身離開廳堂,再度返回時,手中提了只以綢緞方巾包裹著的東西,遞向前交給妍月。
妍月認得這只綢緞方巾包袱,那裡頭放滿了當初她交給王貴的許多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玉珮以及公主令牌。
為什麼他要在這個時候把這些東西交還給她?沒來由的,她心底的擔憂更為擴大。
看出她內心的不安,慕劭笑著輕語,「這原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現今交還給你並不奇怪。」
「是嗎……」妍月垂下了眼,看著手中的綢緞方巾。若真姍他所言那般就好。
「爺,馬車備妥了,隨時能起程。」車夫人內稟報。
慕劭輕點頭,表示知曉,步向前,輕柔的抱起妍月,往外走去,來到馬車前,將她輕輕地放入車內。
秀兒則是提著妍月的一些衣物,逕自坐入車中。
「一路上好好照顧夫人。」他沉聲囑咐。
「奴婢明白。」
慕劭深深看了眼妍月絕美的容顏,便要將馬車的布簾放下。
驀地,妍月伸出柔荑,一把握住他厚實的大手,「求你……答應我,一定要來找我。」
她怕,真的好怕,怕這一離別,往後再也見不到他。
見她如此擔憂的模樣,慕劭傾身向前,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擁著,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揉入胸口。
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她耳畔不斷呢喃輕語,「會的……會的……我一定會去找你……」
妍月的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袍,怎麼也不願放開,淚水逐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們約好了……你一定要來找我……」
「思,約好了,我一定會去找你……往後定會與你長相廝守,共度一生……」
慕劭低啞著聲向她保證,將她緊揪著他衣袍的小手移開,然後他緩緩往後退去,凝視著坐於車內的她,深深的再次將她的容顏牢記於心,這才放下布簾,讓車伕駕著馬車離開。
馬車內少了慕劭,雖顯得寬敞,卻也令人莫名的感到傷悲。
最後,淚水再也不聽使喚的決堤,沿著妍月的臉頰落下。
她取出一直放於衣襟內的那只紅色錦袋,將它置於掌中,緊緊握著,怎麼也不放開。
她是他的妻,這輩子都是,所以……他們約好了,他一定要來找她,千萬不能食言啊!
馬車漸行漸遠,直到消失於街道彼端,再也瞧不見,慕劭這才轉身進屋,喚來所有僕役,各給他們一筆銀兩,請他們立即收拾行李離開,隨後,他獨自一人進入書房,取下掛於牆上的一把長劍。
握著劍柄,將鋒利的長劍緩緩抽離劍鞘,看著那泛著銀光的鋒利劍身、他神情驟變,顯得冷冽駭人。
逃,能逃到哪裡去?
這麼一逃,一輩子都得逃!
若是帶著妍月逃往南方,到時候,她欲前去接受大夫醫治之事因而耽誤,或是當她上了祁南山,王莽卻派人大肆搜山,若是尋到她,並傷了她……
不,絕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他絕不能選擇逃避這條路,之所以刻意留下,他就是要將這一切徹徹底底作個了斷。
妍月……我的妍月……
但願他能夠信守與她之間的約定,活晝叫去找她,雨人蘇守終生。
接獲慕劭已離開京城前往北方的消息,王莽見機不可失,立即入宮覲見丹汝王。
「王,剽姚將軍慕劭忽然駕馬車帶著妍月公主離開京城,前往北方,不曉得有何打算,懇請王立即下旨,就讓末將率領百名精兵前去將他捉拿回宮。」
丹汝王緊蹙著眉,最後只得點頭答允。
「好吧,就由你率領精兵,立即前去追捕慕劭,並將他帶回,交由刑部訊問他究竟有何意圖。」
「是,末將立即前去將慕劭捉拿回宮。」王莽抱拳一禮,然後站超身快步奔離大殿。
當然,他絕不可能將慕劭帶回來,若真要帶他回來,也只會帶他的人頭回來見王。
王莽穿上戰袍,腰繫長劍,騎乘駿馬,率領數百精兵,奔出皇城,於京城街道上策馬飛奔,完全不顧路上百姓們的安危,只急著想將慕劭擒住,親自砍下他的項上人頭。
快馬奔馳,許久過後,王莽與精兵們追趕到一處空曠荒僻之地,遠遠地就瞧見一輛馬車,以及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獨自站於滾滾黃沙間。
王莽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他的眼中釘,肉中黥。
「來人啊,快將慕劭擒住!l他揚聲下令。
數十名精兵立即駕馬奔向前,欲將慕劭擒下。
只見慕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們的方向奔來,他們尚未來得及撣出腰聞長劍,手臂就被砍落地面,鮮血直流。
慕劭面無表情,將手中未沾一滴血的長劍高舉,劍鋒直指向置身在精兵中央的王莽。
「為何非要污蔑我?」
「哼,打從以前我就看你不順眼了!憑什麼你才來到我國不到一年,便能獲得王的信任,還封你為剽姚將軍,而我在王的身旁多年,職位卻還在你之下,這令我怎能心服,怎能不恨?污蔑,是謀害他人最好的辦法,就算你真的無心叛亂,但只要我天天在王的耳邊說個幾句,最後你也會成了意圖謀反的罪臣,人人得而誅之。」
聞言,慕劭冷哼了聲,「嫉妒,這是踏上毀滅唯一的道路。」
不屑再與這種不靠自己的努力與才幹,只打算靠污蔑與讒言踩著他人的屍體往上爬的小人多費唇舌。
要殺要剮隨意,但也要他們能動得了他一根寒毛才行。
瞧見慕劭眼底鄙夷的神情,頓時王莽怒火攻心,怒不可遏,連忙下令,「殺,快殺,快把他給殺了!」
「王不是下令要咱們將慕將軍帶回宮,交由刑部發落?」在王莽身旁的一名士兵皺眉詢問。
「少囉唆!」王莽一氣,揮出腰間長劍,立即將那名士兵的頭砍下。
同袍身首異處,其他士兵見狀,怎麼也沒料到王莽竟會這麼做,均又驚又懼。
「全都給我上!快把慕劭給我殺了,否則到時候死的就是你們!」王莽高舉著手中那把沾了鮮血的長劍,揚聲威脅。
眾士兵不得已,只得聽從王莽的命令,抽出腰問的長劍,策馬向前,欲取慕劭的性命。
一些士兵則是下了馬,抽出長劍逼近慕劭,前後包夾,將他團團圍住,讓他怎麼也無法防禦。
數不盡的刀劍揮來,慕劭擋下後又順勢反擊,雖殺了眼前的數十人,但後頭又有數十人繼續朝他揮劍砍來。
就算他在戰場上驍勇善戰,所向披靡,但此刻的他是孤軍奮戰,以一擋百,怎不吃力?
漸漸的,他的身上多出了數十道傷口,正不停淌下鮮血,手臂也逐漸變得沉重,快要舉不起來,視線早已被汗水與那些被他所弒的士兵鮮血所模糊,讓他看不清眼前情景。
身旁究竟有多少人的屍首倒下,慕劭不清楚,也無法細數,他只知道週遭尚有無數名士兵正揮劍朝他砍來,欲取他性命。
手中的長劍早已鈍了,砍不動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揮劍砍殺的動作,否則死的人就會是他。
在遠處不敢靠近的王莽,瞧見遍地皆是士兵們的屍首,雖然還有大半的士兵正圍攻著慕劭,但他殺敵的勇猛著實令人不寒而慄。
瞧見一旁的馬車,王莽以為妍月就在車內,連忙策馬向前,打算用她來威脅慕劭,怎知一掀開馬車布簾,車內卻空無一人。
萬萬想不到慕劭竟沒有帶那女人一道同行,獨自一人駕馬車離開,這掩人耳目的作法,目的就是要讓人誤以為他是帶著妍月逃離京城。
此刻,慕劭呼吸紊亂,重重喘著氣,滿身是傷,揮劍以及閃避的動作更是變得遲緩許多。
見機不可失,王莽躍下馬背,彎下身,手裡握了把黃沙,朝慕劭的方向快步奔去,趁著他毫無防禦之際,朝他的臉上撒去。
黃沙落進眼裡,讓慕劭不由得閉上雙眸。
「哈哈哈,你去死吧!」王莽狂笑著大喊,將手中長劍用力朝他刺去。
雖試著閃避,但慕劭仍倏然感到一陣痛楚傳來,隨即再也看不見左方的景物。
他立即明白,自己失去了左眼。
他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揮出手中的長劍,劍鋒立即劃過王莽那沒有受到戰袍保護的項頸。
下一瞬間,王莽的人頭在半空中劃了個圓弧,隨即落下,那張佈滿訝異神情的臉朝下,埋於黃土間。
剩下不到十名的士兵,見王莽已身首異處,慕劭身旁又有無數成堆的屍首,於是不敢再戰,立即丟下手中長劍,紛紛轉身騎馬逃離,不敢多待,以免項上人頭不保,亦不敢再回宮,以免遭王懲處,同樣人頭不保。
見終於沒有敵人,慕劭將手中長劍插入黃土中,支撐著身軀,不停喘著氣。
他的左眼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但他仍可由右眼瞧見,他身邊的黃土正不斷被鮮血染紅。
這些鮮血並不是別人的,全都是由他身上各處大小不一的傷口滴落的。
右眼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全身的力氣彷彿被徹底抽離,最後,他再也支撐不住,倒臥於黃土上那些成堆的屍首間。
緩緩地,慕劭伸出右手,取出放在衣襟內的一隻紅色錦袋,使出僅存的力氣舉起手,將錦袋置於眼前。
看著這只被他滿手的鮮血沾污的錦袋,他動了動雙唇,輕輕喚了聲,「妍月……」
他真的很抱歉……看來他是無法信守與她之間的約定了……
若有來生,他定會選擇再次與她相遇……再一次與她結髮為夫妻,廝守終生……
最後,慕劭閉上了眼,失去所有意識,任由黑暗與冰冷將他緊緊包圍。
十多日後,馬車抵達玉霞城的段宅前。
接獲門房通報,段雲羅立即步出宅第,迎接妍月到來。
「好些日子不見,最近過得可好?」
「嗯,還好。」妍月輕輕點頭。
「咦,你的氣色不太好……哎呀,瞧我真是的,經過這麼長的路途,你一定累了吧,快進屋裡休息。」
段雲羅連忙吩咐婢女整理出一間房,並與秀兒一同扶著妍月下馬車,進入廂房休息。
待妍月坐於床鋪上後,段雲羅這才納悶地問道:「怎麼不見慕大哥與你一道同行?」他們倆總是形影不離,今日他怎會讓妍月獨自前來?
聞言,妍月難掩內心的擔憂,輕啟紅唇,「他說有些事得去處理,所以要我先前來。」
「這樣啊。」
這時,一名婢女走進房裡,小聲的在段雲羅耳邊輕語。
段雲羅點點頭,表示知道,這才笑看著妍月,「如果還缺什麼儘管告訴我,我定會為你辦妥。」
「嗯,謝謝你。」
「別客氣,我為主,你為客,本該讓你賓至如歸。」段雲羅笑了笑,「那麼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接著她便轉身離開廂房,往廳堂走去。
車伕在廳堂內候著,一見段雲羅前來,立即將一封信取出,遞向前。「這是爺吩咐小的親手交給您的信。」
伸手接過,段雲羅將以蠟封起的封口拆開,慕劭蒼勁豪邁的字跡立即映入眼簾。
玄月望日,若我在辰時遲未現身,請帶妍月前往齊來茶館與一名大夫會面,日後並代為照顧她,多謝。
看完信,段雲羅大為訝異,連忙抬起頭追問車伕,「快說,慕將軍最近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遲未現身?代為照顧?為什麼他要這麼寫?彷彿他已預料日後定會遭遇不測一般,令人心驚。
車伕只得一五一十將他所知道的事全部告知。
聽罷,段雲羅臉色慘白,跌坐於椅上,「怎麼……會有這種事?相同的情況竟又再次發生在他身上……」思索了會兒,她連忙派人快馬加鞭趕往京城,打探慕劭的消息。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千萬別獨留妍月一人於這世間!
玄月望日,辰時已過,慕劭仍未現身,而先前派去京城的人亦未返回稟報消息,段雲羅只得帶著妍月乘馬車前往齊來茶館。
坐於車內的妍月低垂著頭,輕顰蛾眉,不發一語,內心的擔憂一天天、一點一滴的逐漸在心頭擴大,
慕劭如今究竟身在何方?為何尚未前來找她?該不會是有什麼萬一……不,不會的,別胡思亂想!
他已經和她約好了,他們約好的……他一定會來找她,絕不是那種不守承諾的人,她相信他。
馬車抵達齊來茶館,段雲羅與秀兒一同扶著妍月下馬車。
一下車,妍月立即往週遭看去,希望能看到慕劭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然而路上人群來來往往,卻始終不見他出現。
這時,一名身著褐衣,頭戴笠帽,臉覆面紗的女子,一手拿著一頂笠帽,另一手牽著頭毛驢,朝她們走來。
妍月一眼就認出,那名女子正是當日表明可以治好她雙腿的神醫。
她越走越近,妍月的心就越慌,更不斷往四周張望,希望能見到慕劭的身影,就算只是見一面也好。
最後,那名女子在妍月面前停下,抬起頭,僅露出雙眸,笑著輕語,「看來,你是下定決心了。」
妍月輕輕點頭,但此刻她的心卻不在這裡,而是繫在尚未現身的慕劭身上。
「請問大夫該怎麼稱呼?」段雲羅看著眼前的女子,有禮地問道。
「何必多問?只要我能治好她的雙腿就好。」女子笑了笑,將毛驢拉向前,「好了,我們該起程了,要走的路還很長呢!」
在秀兒與段雲羅的攙扶下,妍月坐上驢背,女子將手中笠帽戴在她頭上,再為她覆上面紗,遮掩住她那絕美的容顏,以免在路途上會因為她的美色而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秀兒將一隻包袱交給妍月,讓她捧在懷裡。
「那麼,一年後的今天再來這裡接她。」語畢,女子隨即要牽著毛驢帶妍月離開。
見狀,妍月連忙開口:「等等……」
「怎麼,有東西忘了拿嗎?」
「不,不是的……」妍月抬起頭,再次往四周看去,但是那道令她魂牽夢縈的身影依舊沒出現。
女子又怎會不知道她心裡所想之事,輕輕歎了口氣,「人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恁地見不著。」
聞言,妍月只得放棄再見慕劭一面的心願,轉過頭向段雲羅與秀兒辭別,之後便任由那名女子牽著毛驢,朝祁南山的方向走去。
他倆總會再相見的,她確信著。
段雲羅目送妍月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這才準備坐上馬車返回宅第,卻在此刻聽到有人大聲呼喚。
「小姐……小姐!」
她轉頭一看,正是先前她派去京城探聽慕劭消息的那名男僕,正騎著馬往她的方向奔來。
段雲羅立即步向前,連忙誨問,「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可有慕將軍的消息?快告訴我!」
那名男僕翻身下馬,仍不停喘著氣,「小姐……慕將軍……慕將軍他……」
「他究竟怎麼了,你快說啊!」
「慕將軍……他死了……」
這句話猶如青天霹靂,段雲羅頓時臉色慘白,腦海中一片混亂,整個人就這麼愣在原地,無法再有任何動作。
死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慕劭將軍早已被鎮東將軍王莽率領上百精兵於邊境所弒,而王莽也死在慕將軍的劍下……」
一旁的秀兒聽了,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痛,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嗚……天老爺怎能如此殘忍……夫人……夫人這些日子一直惦記著爺……可是……爺卻死了……嗚嗚……」
段雲羅亦難掩心中的悲痛,緩緩抬起頭仰望蒼穹,最後痛苦的閉上雙眸。
上蒼為何如此殘忍,如此捉弄人?
一年後的今天,妍月回來,教她如何開口告知慕劭的死訊?辦不到……辦不到啊!
第十章
韶光荏苒,轉瞬間已過了一年。
段雲羅與秀兒一早便來到齊來茶館等候,四處張望著,不曉得妍月何時會現身。
許久過後,只見一名女子頭戴笠帽,臉覆面紗出現,身後牽了頭毛驢,驢背上坐了名一身素白的女子。
秀兒見了,忙聲歡呼,「是夫人!夫人回來了!」
聞言,段雲羅趕緊轉過頭,一瞧見那坐於驢背上的竊窕身影,連忙向前迎接。
「妍月,你可終於回來了,你……」說著,她低下頭朝妍月的雙腿看去,
那名女子停下了腳步,讓毛驢也跟著停下。
隨後,妍月當著段雲羅與秀兒的面,緩緩地伸出雙腿,下了驢背,站於她們面一時。
段雲羅又驚又喜,「你的雙腿……真的能站了!」
站在一旁的秀兒見了,因為太過喜悅而落下眼淚,「夫人……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妍月拿下頭上所戴的笠帽,摘下臉上的面紗,往左右看去,卻怎麼也沒見著那道令她總是心繫著的身影。
「慕劭呢?」她不禁詢問。
當初要前往祁南山時,無法見他一面,如今已過了一年,卻依舊不見他的身影,怎會如此?
一聽見她如此詢問,秀兒連忙低下頭,緊咬著唇,不知該怎麼告知夫人有關於慕劭的消息。
段雲羅連忙開口:「你一路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們還是先返回宅第再說。」說完,她隨即轉過頭看向那名女子,自懷裡取出一隻裝滿銀兩的錦袋,「大夫,謝謝你,這是一點小意思,作為你替妍月醫治的費用。」
那名女子輕笑出聲,「不必了。」
「不必?」
「我可不是為了銀子才替人治病,只不過是想看看自己是否真有那個能耐,如此而已。」
段雲羅傻了眼。
費心替人治病,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這名女子姓氏不詳,來歷不明,卻醫術高超,性格怪異,實在令人對她充滿好奇。
「好了,咱們後會有期,」
女子逕自坐上驢背,伸手輕拍驢身,蹄聲達達的響起,那頭毛驢便載著她往前走去,漸行漸遠,最後逐漸消失於街道盡頭。
妍月目送著那名女子離去,之後轉過頭看著段雲羅與秀兒,柔聲輕問:「慕劭……他人呢?」
她對他的思念,沒有一刻停歇;對他的愛意,更沒有一刻消逝。
他在哪裡?她多麼希望讓他瞧見她此刻的模樣啊。
她站起來了,靠著自己的雙腿站立於地面上,終於可以和他一起攜手並肩而行,前往任何地方。
好想他,真的好想他……為何他在那日並沒有出現?又為何此刻仍還遲不見他的身影?
秀兒低垂著頭,始終不語。
段雲羅看著妍月,怎麼也說不出慕劭已死的消息。「我們……還是先返回宅第休憩吧。」
見狀,妍月不再追問,只得和她們一起乘上馬車離開。
返回段府後,段雲羅敦秀兒帶妍月回房休憩,她則來到書房,取出一封信,坐於案前凝視著那封信出神。
或許慕劭早已猜到自己可能會遭遇不測,所以才寫下這封信,並交代車伕親手把信交給她,不希望被妍月知道。
他費盡心思,一直希望能治好妍月的雙腿,而此刻妍月的雙腿已痊癒,他卻是命喪黃泉……
唉,不得不說上蒼實在太捉弄人。
此時,有人輕敲著門扉,段雲羅趕緊回過神,並將那封信收越,抬起頭往房門看去。
「誰?」
「奴婢秀兒。」
「進來吧。」
秀兒這才推開門,進入書房,但她只是站在門邊,緊咬著唇,眉頭深鎖。
「怎麼了?」
「小姐……」秀兒在段府待了一年,早已視段雲羅為主子。「我們就這麼隱瞞真相,不讓夫人知道嗎?」
輕歎口氣,段雲羅滿臉無奈,「怎麼可能隱瞞她一輩子?總有一天她也會知道的。」
就算她教府裡所有的下人都不許說,若妍月到外頭去隨便問個路人,對方也會告訴她,慕劭早已被王莽所弒。
「那麼,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夫人,爺在一年前就已被王莽殺害的消息呢?」
「這……改日等時機恰當,再由我親口告訴她吧。」
殊不知,她們之間的交談,早已被尾隨在秀兒身後前來,躲於書房外的妍月聽見,
她的俏顏瞬間慘白,張著嘴用力呼吸,怎麼也沒料到竟然會聽到如此令人震驚的事,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心好痛……彷彿被人以利刃用力刺著。
慕劭死了……怎麼會?怎麼會?難不成那日他騙了她,騙她說要處理一些瑣事,其實是前去找王莽?但他卻被王莽所殺害……所以去年的今天,任她怎麼等待,他始終無法現身……
不,這不會是真的……不,不會的……。
淚水早巳決堤,模糊了視線,令妍月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她伸出手緊捂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驚動她們。
轉過身,她踩著極為不穩的步伐緩緩往前走去,回到廂房裡,接著一個踉蹌,她就這麼跌倒在地上。
但她的身子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因為她的心更疼、更難受,晶瑩的淚珠不停淌下,落在地面上。
如果……這只是場噩夢,那麼,請讓她快點甦醒過來吧……
她整顆心彷彿碎了,裂成無數碎片,再也拼湊不起來。
緩緩地,她將手探入衣襟,取出一直放在身上的那只紅錦袋,緊緊握在掌中。
這裡頭放著他倆緊綰著的發,以及當初他摘給她,而她一直捨不得丟棄的乾枯白梅,如今,這一切已沒了意義,沒了存在的必要。
「慕劭……慕劭……你騙我……你騙我……不是約好了……你一定會來找我……我們不是約好了……往後你一定會與我長相廝守,共度一生……」
妍月聲音嘶啞,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不斷滴落。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要我飽嘗對你的相思之苦……為什麼要留下我一人……為什麼……為什麼?」她閉緊雙眸,雙手緊握成拳,用力敲打著地面。
雙手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她只感到自己的心好痛、好痛。
「慕劭……我恨你……我恨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為什麼要拋下我一人獨活於世間……我恨你……我恨你……」
好不容易治好了雙腿,好不容易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行走,好不容易捱過了這漫長的一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能再見面的今天,但是,等待著她的卻是他的惡耗。
教她怎能接受這個事實?教她怎麼繼續活下去?
辦不到……辦不到啊!
最後,妍月趴俯在地面上,淚眼迷濛的看著那個一直緊握在手中的紅錦袋。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她哽咽著輕輕吟唱。
洞房花燭夜,她對他訴說的心願,如今只剩無盡的悲慼。
慕劭一直希望她的雙腿能再次行走,他的心願如今成真了……但,她的心願卻無法實現。
永遠都無法實現……
翌日,天剛破曉,妍月手中提著一隻包袱,步出廂房,朝大門走去。
秀兒恰巧見著,連忙奔向前,「夫人,大清早的您要上哪兒去,為何還帶著包袱呢?」
妍月微微一笑,「沒什麼,這是我之前在祁南山上特地為慕劭所縫製的衣袍,但是還缺了一些布,所以想去買相同的布料回來縫上。」
一聽,秀兒眼底立即浮現一抹哀傷,輕咬著唇,無法開口。夫人特地為爺所縫的衣袍,爺……永遠都穿不著了。
「怎麼了?」妍月柔聲輕問。
「這……這點小事就讓奴婢替夫人做吧。」秀兒連忙開口,
「不必麻煩了,我自個兒去就好。」
「可是……」
「我的雙腿好不容易能再次行走,想多走些路,秀兒,你就讓我去吧,」妍月朝她露出一抹淺笑。
聽到她這麼說,秀兒也不便再多說什麼,「是,奴婢知道了,請夫人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嗯。」妍月輕輕點頭,便頭也不回的步出段宅大門。
徐徐微風吹起她那隨意披散於身後的青絲和身上素白的衣裙,她眼底有著前所未見的堅定,緩緩邁著步伐前行,但她並非前往玉霞城最熱鬧的街市,反而是朝城外一座煙波浩渺的碧湖走去。嗯,
來到湖畔,看著眼前廣大遼闊、雲霧籠罩的湖面,妍月將包袱揭開,取出置於其中的公主令牌、鑲金玉珮、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一個個往湖中丟去,讓它們沉入湖底。
她要這些有何用?
今生今世,她唯一要的就只有他……只有他……
接著,她將之前待在祁南山上時,一針一線悉心仔細為他縫製的衣袍取出來,緊緊擁在懷裡。
淚,早已流盡。
心,早已碎裂。
緩緩地,妍月抱著懷中的衣袍,朝湖水中央一步步走去。
「慕劭……等我……我很快就會來到你身邊……讓我們在黃泉相見……來生再次結髮成為夫妻……」
不願思念,不願獨活,她只願來世再與他共結連理。
烏黑的長髮在冰冷的湖面上飄浮著,衣衫則因為被湖水浸濕而變得沉重,她再也聽不見週遭的任何聲音: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緊前往黃泉與慕劭重逢。
驀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朝她奔去,伸出長臂一把將她的嬌軀擁住,不再讓她往前走。
「妍月!」慕劭叫喚著她的名字,聲音中充滿悲痛。
她愣住了,瞪大雙眸。身後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但她不敢回頭,怎麼也不敢,就怕這只是一場夢……
「該死……妍月,你究竟在做什麼?」他低吼。
是他,真是他嗎?他還活著,並沒有死?但,大家都說他死了啊……妍月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再也無法思索任何事。
冰冷的湖水隨風拍打過來,慕劭連忙將她一把抱起,朝湖岸大步邁去。
受到驚嚇的妍月,這時瞧見了他那熟悉的俊逸臉龐,原本以為流盡的淚水再次湧上眼眶,決堤般落下,模糊了視線。
這……不是夢嗎?會是真的嗎?是他,真的是他……他沒有死,他並沒有死!
回到湖岸,慕劭將妍月放下,待她站穩,他隨即朝她大吼,「為何要尋死?你說啊!」
殺了王莽後,他因為身上傷勢過重,所以無法趕在去年的玄月望日與她相見,他也很清楚,自己同樣不能貿然前去找段雲羅,因為若他的身份因而洩漏,被人察覺,勢必連累她,更擔心妍月會因此無法前去祁南山治療雙腿。
再說那時他已不是將軍,身無分文,日後又怎能給予妍月安穩的生活?
於是他前往邊境各國做起生意,決定非得在這一年內賺取足以供給兩人往後生活所需的銀兩,並在一年後風光的前來接她。
本以為昨日便能抵達玉霞城的齊來茶館,卻因為馬匹徹夜趕路,早已疲憊不堪,誤了時辰,直到今日清晨他才終於抵達玉霞城。
當他來到段宅前,卻意外瞧見妍月自宅第步出的倩影。
看見她能再次以雙腿行走,他內心的激動與歡喜筆墨難以形容。他本欲立即上前,但見她拿著包袱不知欲前往何處,他便決定暫不現身,跟在她身後,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去哪裡,卻怎麼也沒料到她竟會來此尋短。
想起過去她曾拖著無法行走的身子欲投井自盡,如今她的雙腿已能夠行走,卻又再次打算尋短,教他怎能不悲憤?
再也忍耐不住,妍月伸出手擁住他結實的腰身,緊緊摟著,怎麼也不願放開。
她哽咽著,淚如雨下,「我以為你死了……大家都說你死了……你若死了,我又如何獨活在這個沒有你的世間?」
聽了她所說的話,慕劭滿腔的怒氣便煙消雲散,只剩滿滿的心疼。
他伸出大手輕摟著她的身子,低啞著聲音道:「你……真傻。」她的傻總是令他心動,亦總是令他心碎。
妍月緩緩抬起頭,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龐,瞧見他的左眼以布罩遮著,她一愣,顫抖著問:「你的眼……」
「已經沒了。」他淡淡地說著。
聞言,她心一悸,不禁倒抽了口涼氣,「怎麼會……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將所有事情作個了斷,好讓我們日後能安穩過日子,不必擔心有人追殺。」
若是逃,總是會有人追,他永遠無法給予她安穩生活,
「但……為何會傳出你已被王莽殺害的消息?」
「我那時確實是差點就被王莽殺死,但最後靠著意志力存活下來,並找了個與我體格差不多的士兵屍首,讓他穿上我的衣褲,刺傷他的左眼,削去他的臉皮,再讓他握著我的劍,讓之後前來收屍的士兵誤以為那個人是我,好讓天下人皆以為我已死。」
妍月終於明白,原來這就是消息的真相。
凝視著慕劭好一會兒後,她放開了他的腰,伸出柔荑輕撫著他的臉龐,以及以布罩遮著的左眼。
她微笑著說:「你來了……」信守了他的承諾。
「是的,我來了,我依照約定,前來找你了。」慕劭以僅存的右眼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
他絕不食言,與她的約定,他絕對不忘。
望著眼前的慕劭,好一會兒後,妍月輕輕踮起腳尖,主動在他的唇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屬於他的獨特陽剛氣息混合著冊水的氣味竄入鼻端,他那總是溫熱的體溫,溫暖了此刻她因為全身濕透而有些冰冷的身子……他的一切總是令她難忘,總是令她心動。
她的吻令慕劭心蕩神馳,他立即化被動為主動,伸手輕捧著她那絕美的容顏,加深這一吻。
由衷感激上蒼讓他倆都活了下來,再續夫妻情緣……
慕劭與妍月一同返回段宅,段雲羅看見他出現,又驚訝又驚喜,之後聽他娓娓道來,這才明白所有始末。
翌日,在段雲羅的陪同下,三人乘坐馬車來到河畔,只見一艘船已停泊於岸邊等候著他們夫妻。
雖說妍月的雙腿已能行走,但慕劭仍抱著她下馬車,步上那艘船。
「慕大哥,妍月,別忘了有空回來走走。」段雲羅看著他倆緊擁著的身影,沒來由的,眼眶中競有些濕意。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上蒼並非那般殘忍,並沒有拆散這對恩愛夫妻。
慕劭看著段雲羅,誠懇地向她道謝,「真多虧有你。」他由衷感激她的幫助。
「慕大哥千萬別這麼說,妹子幫大哥一點忙是理所當然的。」段雲羅笑著輕輕搖頭。
妍月也感激的看著她,「雲羅,真的很謝謝你。」受雲羅這麼多的照顧,她實在無以為報。
「真是的,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快走吧!別誤了開船的時辰。」段雲羅的眼眶早已泛紅,但她一直強忍著,不願在他倆面前落淚。
船夫立即搖著槳,讓船順著水流緩緩前行。
慕劭與妍月站在甲板上,看著岸邊送行的段雲羅。
段雲羅不停揮著手,向他倆道別,直至船隻漸行漸遠,再也看不見,這才放下手,頰邊已淌下兩行清淚。
但這是充滿喜悅的淚水,因為她知道,往後他們倆會過得很幸福。
清風徐來,河上波光粼粼。
「相公,今後我們要去哪裡?」依偎在慕劭懷裡,妍月看著眼前的景致,柔聲輕問,心情平靜祥和。
慕劭擁著她,在她耳畔柔聲輕語,「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廝守終生,娘子,你說可好?」
妍月自他懷裡緩緩仰起頭凝視著他。
只見他那深邃的黑眸裡蘊藏著對她始終不變的深情愛意,她不由得熱淚盈眶,模糊了視線。
最後,她朝他綻出一抹絕美的笑,「好,當然好……」
兩人凝視著彼此,不必任何言語,已心意相通。
無論今生還是來世,他倆皆要結髮為夫妻,苦樂同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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