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聊齋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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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imon81620
時間:
2012-4-5 15:53
標題:
聊齋夜話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
一個小孩抬頭看了看,只見陰沉沉的天空,布滿了烏雲,像是從煙囪裡冒出來的濃煙一樣,隨風飄滾著,哦,這是快要下雨的徵兆,於是,他大聲告訴身邊的小夥伴——天要下雨啦!然後,小傢伙們顧不上玩鬧,他們叫嚷著一哄而散。
小孩也朝家的方向奔去,儘管他跑得很快,然而,他還沒有看到家門,那黃豆般的雨點已經掉了下來,噼哩啪啦地從天上掉下來,他的小腦袋首當其衝地成了雨點襲擊的對像,接下來,雨點才拍打在他的臉蛋和身上,他用手捂著腦袋,加快了飛奔的腳步。
他總算找到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其實是一座古廟,因為是年久失修,香火已斷,所以,整座廟宇已經破爛不堪,雨水從屋頂的缺口漏了下來,滴落在幾尊被蜘蛛網重重包圍著的神像身上,發出叭嗒叭嗒的聲音,天上也像是有個缺口,雨水嘩啦嘩啦地潑了下來,小孩很慶幸,至少這個地方還能避雨,他吁了一口氣,伸手抹掉額頭上的雨水。
“好酒!好酒!”有個醉熏熏的聲音說。
小孩低頭一看,然後看到一個道士,他就躺在破廟的角落裡,眼睛眯成兩道小縫,一個鼻頭又紅又大,手裡拿著一個葫蘆,是朱紅色的,他一邊喝著葫蘆裡的酒,一邊嘟噥著,一副很愜意的樣子,身邊還放著一柄桃木劍。
“小傢伙,你好哇!”道士把目光移到小孩身上,然後,他笑了起來:“外頭的雨好大呀,你都變成落湯雞嘍!哈哈哈哈哈哈!”
“這有什麼好笑?”小孩有點不高興了:“要是沒有這廟,你也得跟我一樣!”
“哈哈哈那可不一定!”道士笑得很張狂。
“哦?”小孩一愣。
“小孩,敢和我打個賭麼?”道士忽然問。
“打賭?賭什麼?”小孩瞪大眼睛看著他。
“就賭這雨!”道士指著廟外說。
小孩不明白道士的意思,他用手撓撓頭,還是不明白,然後又瞪大了眼睛,莫明其妙地瞪著道士看。
“哈,就知道你聽不懂我的意思!”道士笑著從地下躍起,然後,用手敲了敲小孩的腦袋,說:“這麼說吧,這雨若是能把我淋得像落湯雞,就算我輸了!”
“哦,輸了以後又怎樣呢?”小孩問。
“嗯……我可以免費請你喝酒!”道士想了一下,說。
“呸,我才不要!”
“這麼好的酒你也不喝?”
“我不會喝酒。”
“那你要什麼?”道士皺著眉頭問。
“你能實現我一個心願麼?”小孩反問。
“你的心願是什麼?”
“嗯……現在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小孩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說。
“好吧,就這麼說定了!”道士點了點頭,道:“不過,這雨要是不能把我淋濕,輸的人可就是你了。”
“那我就跪下來給你磕響頭,叫你爺爺!”
“好,一言為定!”
於是,道士一閃身,往廟外跑出去,外邊雨下得很大,道士在大雨之間跑過來,又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哈哈大笑,好像發了瘋一樣,然而,不管雨有多大,始終沒有一滴雨水滴在他身上,跑回來的時候,他的衣服仍然是乾的。
“真是奇妙啊!”小孩驚奇地打量著他。
“哈哈哈哈你輸啦!”道士很是得意:“小傢伙,快跪下來磕頭吧!”
“可是你是怎麼做到的?”小孩忍不住問:“能告訴我麼?”
“這個嘛,天機不可泄露!”道士一臉詭異。
“……你會魔法吧?”小孩猜測。
“呵呵會一點啦!”
“你可以再跑一遍麼?”
“還跑?好,為了讓你輸得心服口服,道爺就再跑一趟!”
可是這次道士的運氣有點糟糕,因為當他跑到一半時,小孩突然衝他大叫一聲,道士一嚇,護身的法術頓時解除,嘩啦一聲,天上的大雨就淋在他身上,一眨眼的功夫,道士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了,他很狼狽地站在雨裡,臉上的表情很是檻尬。
“哈哈落湯雞落湯雞!”小孩拍手笑著叫道。
“你使詐,這不算這不算!”道士氣呼呼地跑進廟裡。
“可你就是輸了,你想賴帳麼?”小孩笑嘻嘻的道。
“我賴帳?我怎麼會賴帳?”道士的聲音變得很響,因為雨水濕遍了他全身,那種感覺是很不好受的:“我是被你嚇到,才會弄成這樣的,你知不知道?”
“哦,被我嚇到了嗎?你的膽子好小哦!”小孩說,“可是又沒有規定不能嚇你,所以,你輸了,輸了就不許賴帳!”
道士無話可說,他瞪著小孩看了一會,顯得有些哭笑不得,然後,他伸出手去,想敲一敲小孩的腦袋,可是小孩機靈地躲開了。
“呵呵真是個小滑頭!”道士似乎不生氣了:“好了,服了你了,就算我輸吧!”
“本來就是你輸嘛!”
“你的心願想好了麼?”
“還沒想到。”小孩搖頭。
“那你慢慢想吧。”說了這一句,道士忽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蒲松齡!”小孩回答,“你呢?”
“我的名字?早就忘記嘍!”道士說,“不過,別人都管我叫醉道人……”
“哦,醉道人,我也可以這樣叫你麼?”蒲松齡歪著腦袋問。
“可以。為什麼不可以呢?”醉道人說著拿起葫蘆往嘴裡灌酒。
他們說話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天也黑了,蒲松齡往外邊看了幾眼,他想起了家,還有家裡的爹和娘。
“我要走啦!”他說。
“走?上哪去?”醉道人有點舍不得這個小傢伙了。
“回家啊。”蒲松齡說著跑了出去,過了一會,他又跑了回來:“等我想好了心願,再回來找你!”
醉道人笑呵呵地點了點頭。
蒲松齡這才又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對面跑來一個人。
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天上沒有下雨,但是她跑得很倉促,因為這個緣故,她跟蒲松齡撞了個滿懷,浦松齡倒退了幾步,終於倒了下去,摔在滿是泥濘的地裡,女子一驚,趕緊把他扶起來。
“小朋友,摔傷了麼?”她問。
“沒事,沒事!”蒲松齡連連搖頭說。
“娘子娘子!”有個聲音從女子身後傳來。
蒲松齡探頭一看,一個書生慌慌張張地向這邊跑過來,女子卻不想理睬他,她從蒲松齡身畔跑過去,書生跑來過,停住腳步,看了看蒲松齡,然後又大叫著向那女子追上去,那是去古廟的方向。
蒲松齡怔怔地站在哪裡,望著他們的背影,心裡很是好奇:他們在幹什麼啊?是在捉為藏麼?小孩撓撓頭,忍不住跑上去,因為他想瞧個明白。
當他來到破廟門口時,卻發現有人在裡面打架,一個是醉道人,另一個竟然是那女子,她的手裡已經多了一柄劍,那劍薄而鋒利,總是不斷地向醉道人的咽喉指去,卻被醉道人不斷地用桃木劍蕩開,那書生則站在一旁發呆。
小孩跑了進去。
“為什麼要打架?”他叫。
“因為她是……”醉道人的話沒說完,那女子的劍又指過來。
“什麼?”蒲松齡問。
“……狐妖!”道士告訴他:“人妖殊途,我決不容她在世上姿肆作孽!”
“不,不是的!”書生忽然大叫起來:“她是人,不是妖怪!”
“是啊,這個阿姨很好,怎會是妖怪?”蒲松齡也道。
“唉,你們都給她的障眼法矇蔽了!”醉道人嘆了一口氣。
那書生突然衝了過去,擋住了指向那女子的桃木劍。
“你幹什麼?”醉道人怒目而視。
書生轉頭說:“娘子,你快走吧!”
“相公……”女子怔住了。
“快走啊!”
“走?往哪裡走?”醉道人喝道:“既然你們都不信她是妖,我這就讓她現出原形!”
他鬥然向後一躍,撥開葫蘆塞子,“呼”的一聲,一股酒柱從葫蘆中激射而出,繼而化作一片酒雨,灑落在那女子身上,那女子頓時發出一聲的尖叫,“當”,長劍掉在地下,她在酒雨之間痛苦地翻滾著。
“娘子,娘子!”書生大叫著抱住她。
可是,這有什麼用呢?
在那撕心裂肺的呼叫聲中,他發覺抱在懷裡的不再是個女人,而是一隻狐狸,他傻眼了,這就是我的娘子麼?她真的是狐妖?為什麼我的娘子是狐妖?為什麼?是的,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他打了個冷戰,鬆開了那隻狐狸。
終於,書生大叫一聲,向廟外跑出去。
絕望的眼神從狐狸眼中閃過。
醉道人哈哈一笑,念起降妖訣,“嗖”一聲將那狐狸吸進了葫蘆裡!
“你要把她怎樣?”蒲松齡問。
“不怎樣,只要她永遠都不能害人,如此而已。”醉人道說。
“可是她並沒有害人啊!”他又說。
“你怎知她沒害人?”
“反正,我就是這樣認為的。”
“她是妖怪,天底下的妖怪,有那一個是不害人的?”
“妖怪都是壞蛋麼?”
“不錯,它們都是壞蛋!”
“哦?”
但是,蒲松齡撓著頭想了很久,還是沒想懂。
為什麼妖怪都是壞蛋?
天空很暗,沒有月亮,也看不到一點星光,從遙遠的地面抬頭看去,那就像是一張無邊的黑布幕,披在夜空之中,黑暗的夜空下,一個垂著腦袋的身影,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走在荒野上,要走到哪裡去呢?此時此刻,茫然、沮喪、失望、愁慮……一切不好的情緒,已經填滿了他的胸間,最後,他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然後,他開始整理早已成為一團亂麻的心情,並且用腦子思考這一切。
“原來她真是妖怪!”他嘆了一口氣,然後用自嘲的口氣說:“而我,居然跟一隻狐狸結了婚,這很可笑,不是麼?她是狐妖,就算道士殺了她,那也是應該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高興不起來?為什麼啊?誰能告訴我?”
“是因為你舍不得那位阿姨吧?”一個小孩的聲音說。
書生心裡一跳,順著聲音望去,不知什麼時候,在他附近已經多了一個矮小的身影,他隱隱約約地看清對方是個小孩,是那個摔得滿身都是泥濘的小孩!
“你怎知我舍不得她啊?”他問。
“不知道。”蒲松齡搖晃著腦袋說:“我是猜的。”
“唉……也許吧!”書生又發出一聲嘆息:“不過,妖怪都是喜歡害人的,她肯嫁給我,究竟有什麼居心呢?是為了害我麼?其實是我想害她才對,今天遇到一個和尚,他說我家中有妖孽,又給了我一包藥,讓我用它毒死娘子,這才惹得她生了氣,唉!”
“那麼,她害過你麼?”蒲松齡問。
“好像……沒有。”他想了想,說。
“為什麼說‘好像’?”
“因為……因為……”書生沉吟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他站了起來:“不,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沒有,如果她要害我,我早就死了,為什麼還能活到現在?難道因為她是妖怪,我就瞧不起她了麼?她一直待我很好的,我怎能舍她而去?我這樣待她,豈不是太過對不起她麼?我真是太糊塗了!”他越說越激動,腦子裡似是一下子明白過來的,他這才發覺,自己仍然是愛她的。
“我明白啦!”他激動地握住了蒲松齡的小手,道:“謝謝你,謝謝你!”
“謝我幹麼?”蒲松齡覺得莫明其妙。
“是你提醒了我啊!”他說著鬆開小孩的手,往一個方向跑去。
“你去哪兒?”蒲松齡在後邊叫道。
“去找我娘子!”書生回頭道。
“她……”蒲松齡剛想告訴他,他的娘子已經被醉道人裝進了葫蘆裡,可是書生已跑出了老遠,小孩只得改口叫道:“等等我——”
破舊不堪的古廟裡靜悄悄的,甚至靜得有點嚇人,道士呢?娘子呢?為什麼一個人也沒有?站在廟裡,書生傻了眼,他和蒲松齡在廟裡轉來轉去,除了那幾尊破舊的神像之外,再也看不到別的什麼了。
“醉道人——”蒲松齡扯著嗓子叫起來。
書生也跟著叫了起來。
然而,他們卻聽不到任何答應的聲音。
書生呆了半晌,終於跪倒在地上,他覺得自己的最後一線希望也已破滅了:“娘子一定被道士殺了,一定是的!”
“不會的,不會的。”蒲松齡忙說,“我保證!”
“哦?”書生看著這小孩,半信半疑,然後,他聽到廟外傳來腳步聲,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娘子,娘子!”
他跑到門口的時候,驚呆了,因為他看到的既不是妻子,也不是道士,而是一隻蜘蛛,蒲松齡跑出去一看,一隻碩大無比的蜘蛛立刻映入他的眼簾,它張牙舞爪地朝他們逼近,書生回過神來,拉著蒲松齡退回了廟裡。
巨蛛發出一聲怪叫,然後把一條腿伸進廟裡,朝書生和蒲松齡身上掃落,他倆齊聲驚呼,同時向一旁躲避,雖然避開了巨蛛這一攻擊,但他們卻沒能擺脫它那銀絲的糾纏,那是一條蛛絲,軟韌而結實,它牢牢地捆住了他們的身子,不管他們如何掙扎,始終是圖勞無功,然後,巨蛛露出了饑餓的饞相,並且迅速地將他們拖出破廟。
當巨蛛準備享受這頓美餐時,醉道人突然從天而降,揮劍削落,巨蛛還未看清敵人的模樣,身子已被桃木劍削為兩半,在它一聲凄厲的怪吼之後,“蓬”一聲轟鳴,巨蛛的身子如焦雷般炸了開來,藍色的血液向四周飛濺,灑落在醉道人、蒲松齡和那書生身上,腥臭的氣息令人作嘔。
醉道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道長,我娘子呢!我娘子呢!”書生一把揪住醉道人心口,連聲質問。
“什麼娘子?她——只是一隻狐狸!”道士一哼。
“不!不管她是什麼,她始終都是我娘子!”書生嚷道:“道士,你究竟將她怎樣了?”
“相公,我在這裡!”妻子的聲音從葫蘆裡傳了出來。
“啊!”書生又驚又喜,大叫:“快把娘子還我!”
他企圖奪過葫蘆。
“人永遠都不可能跟妖怪結合,這是天地間的規律!”醉道人說著一腳把他踢了個跟斗:“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書生伏在地下大哭起來。
“醉道人!”蒲松齡忽然叫起來:“我知道我的心願是什麼了!”
“哦,說來聽聽。”醉道人說。
“我的心願就是……請你把葫蘆裡的阿姨放啦!”蒲松齡眼珠兒一轉。
“啊!”醉道人嚇了一跳:“這不可能!”
“你想賴帳麼?”小孩瞪著他看。
“不,不!”醉道人有點不好意思了:“我只是……這個,哎,你不如想個別的心願吧?”
“別的想不起來,就是這個心願啦!”
“小傢伙,這不是成心為難我麼?”
“那你答不答應啊?”
“唉,我敢不答應麼?”
“嘻嘻嘻嘻!”
“※&@#☆!”
書生帶著他的妻子走了,醉道人也走了。
黑布幕般的夜空中,竟然依稀現出了星光,在這星空下,只剩蒲松齡一人站在破廟門口,可愛的臉蛋上,卻依舊掛著笑容。
“齡兒,齡兒!”一陣呼叫隨著微風飄過來。
“是爹娘的聲音!他們來找我啦!”蒲松齡樂得跳起來,他立刻順著叫聲奔去,不一會,果然看到自己的父母:“爹,娘,我在這兒!”
“你這孩子,一整天都跑哪去了,天黑了也不回家,把我們擔心死啦!”父親大聲教訓他。
蒲松齡只是嘻嘻的傻笑著,然後,伸出兩隻小手,分別拉著父親和母親的大手,像蕩千秋一樣,往家的方向走去。
“爹,娘,我今晚看到狐狸精……哦不,是狐仙阿姨!”
“胡說八道,世上哪來的狐仙?”
“就有!是我親眼看到的!”
“你看,這孩子不會是中了什麼邪吧?”
“別瞎操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孩子,整天就愛胡思亂想,上一次不還說他跟蝴蝶聊過天麼?”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都不相信麼?”
“信信信……”
“可我知道,你們還是不信!我會長大的,長大了,我要把這些事情寫出來!”
“呵呵好啊,咱們齡兒長大了還能當作家!有出息啊!”
“……”
一家三口的聲音漸漸地消遜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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