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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深度恐懼 [打印本頁]

作者: frandyni    時間: 2012-3-8 12:36     標題: 深度恐懼

(一)
  我和寒分手仿佛還是昨天的事。 
  那天我和寒大吵了一架,我說你走吧,別回來了。她委屈的看著我,眼裡有些東西在閃光:“對不起,家輝。”我看著她,不敢回想起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我要和一個美籍華人移民了……我父母介紹的。我把我們的事都和他們說了,可是……”。我幾近憤怒的咆哮:“別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一無所有,我不會給你幸福,我還會影響你前途!咱們就這麼說再見吧,就當咱兩誰都沒遇見過誰吧!”我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就走,只是剎那間,有些冰冷的液體奪眶而出。 
  雨。那些冰涼的雨點鞭打在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混合著,蜿蜒流入嘴裡。鹹鹹的。澀澀的。 
  背後,卻依稀的感覺到她蕭瑟而凄冷的目光…… 
  第二天一早,我提著行李,從那座有著我許多美好回憶的北方大城市,登上一輛——滿載著和我一樣迷途的人的列車,來到一個南方不知名的小鎮。 
  我知道,離開,只是因為無法面對。 
  僅此而已。 
  這個小鎮上有種古樸氣息,隔著久遠的年代散髮出來。小鎮的建築大多數停留在幾十年前建造的老式瓦房。一種很濃重的文化氛圍,我喜歡。只是南方小鎮的天,總是陰雨連綿的,這種潮濕的,略帶泥土幽香的氣息,混合著隨風飄散的鄉音,讓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狹意……這裡沒有大城市的喧嘁,只有小城鎮的安寧。我想——我是屬於這裡的。 
  於是,我決定在這裡安頓下來。 
  我應聘來到一個編輯部,這是一個小縣城的編輯部,只有十來個人,卻五臟具全。總編姓李,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沒事就拿別人出氣,大家管他叫他李大頭。還有幾個記者,其中林子是最會說話的一個,只是有些厚顏無恥,那是要歸公與他的那些馬屁工夫。在我的辦公桌對面坐著個女孩——安,和我差不多時間來的新同事。她是南方人,只是聽說,他父親在南方的某座城市裡是一個不小的官,要安排她較好的工作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至於她為什麼要到這個落後的小縣城來,卻一直讓我迷惑。 
  時間過的真快,有一段日子了。生活雖然平淡,但平淡最大的好處便是它能慢慢的撫平你的創口。 
  對我也是。 
  小鎮上的人,都不太愛說話。那些過路人,都沉默著,好象各自都懷揣著心事。樸素的小鎮,樸素的建築,樸素的人,只是顯得過於安靜…… 
  安也是,她和我都是編輯,每天她總是埋著頭看稿子,或者是看那些讀者來信,一坐就是一天。只記得她跟我唯一說過的一句話。那是在我剛來的第一天,總編介紹我時,她抬起頭來看著我說:“你好。”接著,又低下頭去,看她的稿子。安是不屬於讓人眼睛一亮的那種漂亮女孩,只是久而久之,你會發覺她長的很細緻,很耐看,又很親切。其實一直吸引我的是,從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忽然察覺她眼裡有一末藍——那是一種憂鬱而迷離的深藍。那種感覺與我那裡惺惺相吸,於是,我好象找到了同類,我開始注意起她。 
  編輯部的故事沒有象王朔小說裡寫的那樣豐富多彩,更重要的是,這個小鎮上的人好象都缺少一種叫幽默的東西,在這裡也很難聽到笑聲。一直以來,我都想方設法接近安,只是她冰冷的態度,猶如散髮著冷氣的冰山,讓我話一到嘴邊就結冰,而我也無法釋放自己的溫暖…… 
  一次偶然的聚會郊遊,讓我和安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了。那天因為爬山,她有些恐高,於是我示意讓她拉著我的手,她終於默許了,在這之後,我忽然發現了另一個她——原來她曾經也是很開朗很陽光的……這之後,他們都說,安變了,變的會笑了,於是編輯部的色彩終於有些亮色。 
  一天晚上,安和我漫步在小鎮的塔樓下。如水的月光傾瀉下來,流淌在起伏的山丘上,四周霧茫茫的一片。安抬起頭,幽幽的說:“你不想知道我的過去嗎?”我回過頭去,笑:“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她看著我:“我有過一個男朋友,是青梅竹馬,可惜他死了。” 
  “哦?”我說“你愛他嗎?” 
  “恩。”她輕聲回答。 
  “所以你那麼憂鬱。” 
  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抬頭看著那綸皎潔的明月,長長的睫毛,投射下的影子象一座迷霧森林,覆在眼簾的洞穴上,很美。 
  我想她是默許了。 
  “你呢?”她回過頭來望著我。 
  “我?”我詫異的看著她。 
  “你以為,會有什麼?”我輕聲的嘆了口氣。 
  “你一定有的!”她忽然提高嗓門,象是一幅很肯定的樣子。 
  …… 
  我低下了頭,傷口再一次的被撕裂的感覺。 
  很痛。 
  心痛的顫抖,擴散到全身,那些想方設法掩埋的歷史,又被挖掘出來陳列在眼前。 
  “是的,我有……”我告訴他,她叫寒,我一直在想,她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或者本來就隱寓著她是個殘酷而冷血的人?……就在畢業前夕,她殘酷的告訴我,她不會再和我在一起,只因為我一無所有,所以她會和那個叫裡查的人走。我冷笑。可笑的是,我們四年的感情就這樣被踐踏,付之東流。那些花前月下的誓言,比起金錢來,都是狗屎,一文不值…… 
  “忘了她吧,我也是。”聲音空洞而蒼白。 
  她一席白裙,長髮飄散在額際。 
  忽然我有一種感覺,我必須相信她——而她是值得我信任的。 
  …… 
  再後來的日子裡,我仿佛又找回了自己。我和她追逐在公園的草坪上,而那平靜的湖泊邊也留下了我們歡聲笑語。我感覺那種失落的喜悅又重新回歸…… 
  直到有一天,她沒有來。她請病假了。在她生病以後所有的一切都歸回原位,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什麼也沒發生。 
  我茫然。我不知道是自己什麼地方作錯了,我有的只是自責。而那些人的眼光,象是在指責我的過錯。尤其是那個林子,就連看我的眼光都是投射著敵意。直到有一天,我驚奇的發現她越來越憔悴,臉色越來越蒼白,而且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我試探的走上前去:“安,你沒事吧……” 
  “我?很好啊。”她的眼裡射來一種澈人心骨的寒氣,嘴角微微上仰,仿佛想示意她的笑容,只是這種虛假卻讓我不知覺的哆嗦。 
  “沒事,就好……”我轉身回到座位。 
  過了一個多月,她乾脆辭職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那裡。偶爾有一天在小鎮街上遇見了她。我本能的想喊住她。只是她目光呆滯的遙望前方,仿佛根本沒注意到我,就忽閃一下,拐過街角,隱去了…… 
  三個月後的一天,忽然警察來敲我的門,告訴我一件事——安死了。死在她租的房子裡。他門在她的皮包裡發現了我的地址,於是來找我。只是懷疑她的死因,結果是,調查後什麼也沒發現,據他們說,因為她的屍體完好無損,沒有打鬥的痕跡,應該不是搶劫或者是入室盜竊。於是,最後就已自然死亡定論。 
  我默然。 
  一個星期後,我去了她租的房子,那是一個三十年代建造的兩層樓的舊室樓房。樓房外摻差著幾株高大的梧桐樹。傍晚的陽光透過那些乾澀枯黃的葉子,落下班駁的影子撒在灰白的墻面上,一陣風吹過,如幽靈般來回晃動……安住在第二層,樓上有一個書房,一個臥室,臥室的窗朝北,因為陽光長期無法照射進來,空氣中一種潮濕而腐爛的氣味。偶爾夾帶著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她的。剝落的紅漆地板上積了一層厚厚灰。整個臥室差不多有80多個平米。四面白墻,空曠而寂寞……室內差不多般空了,只剩下一張雙人床,上面覆蓋著一層白色的棉布。我站在屋子的中央。回憶慢慢的浸潤雙眼。 
  一切都模糊了。 
  模糊的光和模糊的影。 
  …… 
  忽然,墻角“吱 ̄ ̄”的一聲,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一陣恐懼。只見一隻肥碩的老鼠從墻的右角鑽出來——我緩了口氣。但正是因為,那隻老鼠的出現,讓我不經意的發現了一個暗擱——我想那大概是一個壁櫥之類的東西。我費力的打開那扇暗擱的門,一束暗淡的白光從窗口反射到墻上,又回射到那裡-——我發現那是一面鏡子——很古老的鏡子,足有一人多高,鑲著紅木做的鏡框,很多處已剝落,鏡面是茶色的,泛著點點的幽光,而裡面是我的影子,若隱若現,若有若無…… 
  (二)
  房子很大,很寬敞。
  房東是個啞巴老人,其實他也是代政府出租的。只是聽些當地的老人說在很久以前,房子的主人是一個很有錢的南方老闆。他覺得這裡清淨就打算晚年在這裡安頓下來。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過了兩年就死了。聽說他以前很健康的,也不知到得的是什麼病。於是,房子就很少有人租了,都說這房子有邪氣。曾經聽安說過,租這裡是因為這裡很安靜,沒有人打擾,而且房租便宜的很……
  又過了些日子,我的房租快到期了,偏偏編輯部裡又不是很景氣,我要教那麼多的水費,電費等等,一筆很大的開銷後,我的工資所剩無幾。忽然想起了,安住的房子。至於那裡的鬼神傳說,我是不信的,因為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再說安住的房子房租要比我的便宜將近一半,於是,我決意般到那裡去住。第二天,我就去了梧桐街330號--安住的地方。那個王老伯看到我,只是比畫了一下,意思是讓我不要住了,我也比畫著對他說:我不怕。當天下午我就連同行李搬進去了--其實也沒有什麼行李,只是兩個大包,除了一點衣物和隨身帶的老照片和一些日用品,就別無其他了。
  清清靜靜的過了許多天后,沒什麼奇怪的事發生,我自然也放心了。白天去編輯部,然後就去街邊的小店吃了些東西,再回來躺在床上看著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日子就是這麼過著。
  一天下午,忽然收到寒的信,信上說,她好後悔,那個他對她不好,在外面的日子很苦,很想家,也很想——我……我不知道怎麼了,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恨她,或者她的痛苦應該讓我高興才對。只是最終發覺,自己還是愛著她……那天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睡不著。到深夜,感覺是二更天的時候,迷迷忽忽感到有人在樓下裡走動。那些久而失修的地板發出“吱嘎 ̄吱嘎 ̄”的聲音,我一陣寒意。我想--有鑰匙的人只有我和王老伯,不會是他吧,難道他有夜遊症的怪僻?我起床點燈,可是奇怪的是燈偏偏這時候壞了。我想大概是年久失修的緣故,我打上手電,走下樓道,順著陰暗的光線,靠著扶手,照著一樓的客廳,客廳空無一人,那個門鎖還是好好的反鎖著。我想大概是這兩天太疲勞了,或許這只是幻覺。回到樓上,我瞥了一眼鏡子(我把它搬出來了,我沒有鏡子,所以正好可以用),恍然看見鏡框開始滲出一些粘稠的液體,越來越多,順著鏡框的邊緣慢慢流下,那是暗紅色的,房間裡飄散著一股腥味……是血!我嚇的把手電掉在了地上。我壯了壯膽,拿起手電走近看的時候,發覺那只是些水,從屋頂漏下來的,是連著下了兩天雨,而屋頂又漏水的緣故。我緩了口氣,或許自己真的太疲倦了……
  第二天晚上,想安了,拿出那張我兩合影的舊照片,那個她笑的很燦爛,我也是。回想起那時的幸福時光,睡著了,迷糊中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又似乎有人在呼喚我:家輝,你好嗎?還好嗎?……那種聲音飄渺又親切……
  “誰,誰在叫我?!”我恍然從夢中醒來,一聲冷汗。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窗外吹來的風打在古老的紅漆窗框上,噼拉 ̄噼拉 ̄的響。我想我大概是又做夢了,還幻想著寒會回來。可笑。可就在我想倒頭睡去的時候,忽然瞥見,那張翻到的照片又擺正了。是我記錯了嗎?我明明睡覺之前把它翻到的……或者真的是我記錯了……
  我靠在床沿上,睜著眼睛朝著天花板,那盞吊燈是古銅色的,很古老的設計。吊燈的支架是卷軀的荷葉,托起四盞白色的含苞欲放的荷花燈。左邊多了個寫字檯,是我剛從二手市場買的,油漆紅木,很適合這裡的環境。右邊,右邊……是那面鏡子。想起昨天的事還心有餘悸。我想,還是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我閉上眼,忽然又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家輝……”我從床上反彈起來。因為我清楚聽到那是從鏡子裡發出的聲音,我跳下床,走向鏡子,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鏡子背後閃出,是--寒!
  我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驚奇:“你怎麼在這裡?”
  “我想你,所以我來了”
  “是嗎?,你不是不要出國嗎?”
  “我錯了。”
  我看著她的臉,一時語塞:“我不會是做夢吧?”
  “你沒有。”說完,她撲到我懷裡,一如當初。
  ……
  她的頭靠在我肩頭,我抱著她冰涼的身體。
  “我冷,抱緊我。”於是,我抱緊她。只是忽然感覺到脖子上有一陣涼意--我哆嗦了一下。
  “你怎麼了?”
  “沒關係,只要你回到我身邊就好……”
  我無法抑制自己的喜悅……
  只是過了些天。編輯部的同事——小鈴兒,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感覺臉色很差。我笑笑,想,或許是因為寒天天來陪我,而我的睡眠又不足引起的吧,可我不在意。其實我感覺心情好多了。又過了一個多月,我忽然感覺自己很累,吃東西沒有胃口,只是寒在我身邊才好一些。
  我對她說,不要離開我。她答應了,只是說這事不能宣揚出去,要是她老爸知道了會責令讓她回去的,她說我們需要等待……
  我點頭。
  我想我病了。我走不動。我向編輯部請了病假。寒則依然陪著我,我沉靜在這種來之不意的幸福中。
  那天晚上,她坐在床邊。我說:“寒,我病的不輕,我怕不行了。能跟你在一起過最後的時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可惜我不能再陪你了……”寒轉過臉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忽然只聽她冷冷的說:“你會和她永遠在一起的。”
  我詫異。 
  但是我知道,以後我不會再有什麼負擔了,我只覺得身體變的毫無重量,我飄飛起來,卻低頭看見自己仍然躺在床上,仿佛是深深的睡了,而寒卻不在了……前面有一道黃色的微光,雖然暗淡,但它吸引著我。隱約看見那裡有一扇門,我繼續向那裡飄飛。就在此時,我忽然感到身體一沉,被一種強大的吸引力吸引,把我整個人向背後拉去
  ……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中,只是身後有點點微弱的光。我起身,朝那點光走去,我驚訝的發現,透過一扇門,在那裡我清晰的看見自己躺在床上。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那個鏡子裡……我恐懼的想大喊,可卻喊不出聲。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手卻已觸到了四周的墻壁,潮濕而冰冷。黑暗中,我的腳仿佛踩在有一種液體上黏糊糊的,遠處隱約有水流的聲音……當我正想跨出鏡子的時候,忽然背後傳來:哎 ̄ ̄ ̄ 我嚇了一跳,我回頭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站在角落。直到她走進時, 我卻已驚異的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
  是的。是安。
  她走近我,還是那時的她,美麗而純淨。雙眼透出的光芒象黑暗裡的兩顆流星。只是她青的臉色和那嘴角 的一絲詭異笑容讓人看上去很毛骨悚然。
  “你終於來了……”她空洞的聲音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來回折射。
  “什麼意思?”我疑惑。
  “咳……我不是故意的。其實我也是受害者……”
  我忽然有種恐怖的猜測:“那個寒是你的化生?”
  “恩”
  “你為什麼要害我?”
  “這是魔咒。沒人解的開……我必須這麼做……”
  “我該走了。”說著她轉身離開。
  “等等……”
  “哦,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要是想離開,也必須這麼做。我走了,我現在真的要去見他了。”
  我知道那什麼意思。那個他是——她的他。
  說完,她回過身,那席白裙慢慢的隱去……
  “你去那裡?!”
  “你也會去的……”她的聲音在黑暗中來回穿梭著,直至消逝……
  我該怎麼辦?我在那裡?什麼是魔咒?
  我不知所措,我試圖從鏡子中走出去,可是鏡面上好似有一種透明的屏障,我用力嘗試了好久,卻無法推開。
  我蜷縮在墻角,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幾天,幾月……
  我又冷又餓,四周涼颼颼的,仿如掉如了谷底,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對面是那道陰暗的鏡門。一陣凄涼。忽然,我聽到一陣腳步聲。我走到門邊,透過那層無形的鏡壁看過去,從樓梯上走來一群人。那裡有一張臉,很熟悉。對了,是主編李大頭。他來幹事麼?他正和邊上的兩個人嘀咕著什麼。我想喊主他,可是他聽不見,而我也聽不清他們在談論些什麼。續而,那幾個人露出恐怖的神色。順著他們的目光我看見的是自己的屍體。原來如此。李大頭的表情看上去很厭惡。我不知道,是否他還巴望著我有這麼一天。哼,我冷笑。這時,卻看見其中一個人卻躲到墻角去嘔吐了。至於嗎?呵……我笑。李大頭回頭對邊上的兩人說了些什麼。從穿著上,我認定那兩人應該是警察。
  一會兒,李大頭下樓了。兩個警察一頭一尾,把我的屍體抬下了樓。
  乒乒 ̄乓乓 ̄,過了一好陣子。四周又回到了寂靜,靜悄悄的。
  恍如又是幾個世紀的時間過去了,我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苟延殘喘。我不知道現在該是什麼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取暖,更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所房子好久沒人租了。我一直在想,安最後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一天半晚,忽然,樓下一陣騷動。好象有人來了。我一陣喜悅——即使有人的聲音也好過孤獨寂寞的獨自守侯。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不許亂跑,給我上樓去,整理房間!”我看到一個7、8歲的小孩,烏黑的眼睛,白嫩的肌膚,很惹人憐愛的樣子。他走到房間做在白色的床單上,神情悲哀,一動不動。
  那個女人的沉重的喘息聲,順著樓道傳上來,一點一點加強。
  “在幹事麼?還不收拾?只知道吃飯,你說,嫁給你爸,一點好處都沒有,窮的叮噹響,還自找一個拖油瓶。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嫁給那個有錢的老頭算了,氣死我了!”說玩把他的行李一丟,就下樓了。那個小孩慢慢的躺在床上,我瞥見了他眼裡的淚光。
  鐺 ̄鐺 ̄鐺 ̄,房間裡那座老式的鐘,告訴我是已午夜了。我顫抖著試圖削弱渾身的寒冷。我試著從角落站起來,我看到那個小孩睡著了,腮邊還留著淚痕。好可憐的小傢伙。我很想幫他。我向前邁了一步,忽然發覺自己不知覺的穿過了鏡子,到了房間裡。我一陣幸喜。我在房間裡度步。房間裡腐爛木地板,發出吱吱的聲響。而那小孩好象聽到了動靜,翻了個身,嚇的的我直躲到角落。當我發覺他依然酣睡未醒時,我慢慢的走到他的身邊。他的脖子又白有嫩,青色的脈絡隨著脈搏起伏,裡面流動著是紅色的液體。忽然,我很想咬一口。這種想法確實嚇壞了我。我猛退一步,一回身正好對著那面鏡子,鏡子裡的怪物更讓我嚇的魂不附體。那裡有個影子,仿佛戴青色的面具,張著一付獠牙,瘦骨嶙峋,那雙無神的眼睛泛著點點血紅色的幽光。忽然一個粗曠的聲音響起“去!去喝他的血,你才能解除魔咒。這是唯一辦法,記住,一定要他自願的,要不你將永遠得呆在這裡,受著饑寒交迫的痛苦……哈哈哈哈……”
  是鏡魔?是心魔?
  只能這樣嗎?!我該怎麼辦?
  一定要這樣嗎?
  ……
  頭痛欲裂。
  想到要永遠呆在這個陰暗潮濕的鏡子裡,我無法忍受。
  我走近那個小孩,低聲說:“我不想這樣的……”
  我張開口。忽然,他醒了,他揉揉眼睛。我無法再靠近。我想起,那句話——“如果要解除魔咒必須他自願……”是什麼意思?……
  一束陽光從那個北邊的窗口直射入我的眼睛,刺的我渾身疼痛。
  天亮了。
  我無處躲藏,我下意識的往那個鏡子撞過去,奇怪的是,晃如毫無阻隔,我通過了鏡子,又回到了那個狹窄陰冷的地方……
  一連幾天,我都沒法找出破綻。我也無法破除魔咒。我徹底絕望……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看見哪個小孩在出神的看一樣東西,我走近他——原來是一個鏈表,表的另一面有一個男人的照片,他看了許久,慢慢的一道淚水劃過他的面頰。我忽然茅塞頓開,那是他父親送給他的。原來,原來……魔咒就是這樣解除的?!我忽然很興奮,卻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可是我知道,我再不能在這裡呆下去了,要不我會發瘋,或者在這裡永遠受著煎熬……
  對著那面鏡子,我想象著他的父親,鏡中的惡魔的影子被一陣旋渦慢慢吞噬。最後變成了一個兩鬢灰白面目慈祥的老人。嚇的我往後猛退一步。“對了,就是這樣……哈哈哈哈……”那個粗礦而冰冷的聲音又不失時機的出現。小孩好象聽到了什麼,抬頭往我這裡看了看,他的表情處於驚訝和驚喜之間。我知道他看到我了!他撲到我懷裡,哭喊著“父親,你終於來看我了……”我溫柔的把他摟入懷裡。我知道機會來了,我張開嘴咬住他的脖子,那溫和的血液順著兩顆獠牙,流入胃裡。我感到一陣久旱逢甘露的暢快,所有的寒冷和饑餓都隨著他血液的流入消失的無影無蹤
  ……
  我終於知道破除魔咒的辦法了。
  於是,每天晚上我都扮演他父親的角色,讓他依偎在我懷裡,而我卻暢快的吸著他的血。一天又一天,我發覺,他猶如當時的我一樣越來越憔悴。只是我知道自己真的不應該傷害這個孩子。於是,我寧可挨凍,也不願意再去了,只是沒想到他見不到我,卻那麼傷心,一如當時的我……我動搖了。我依然每天陪他,也依然抑制不住吸他的血……只是他一直沒有察覺。而我只知道不管怎麼樣,我給他帶來了快樂……
  整整一個月過去了。他病了,他的繼母只來過兩次,而他一直躺在床上。我依然去看望他。終於有一天,我坐在他床邊的時候,他說:“我要走了,去天堂。你還會去看我嗎?”
  我難過的轉過臉去,只聽到自己低聲說:“每個人都會去。除了魔鬼……”
  是的。除了魔鬼……
  可是這魔咒。
  ……
  正如我所料的,他終於死了。他的靈魂同樣被魔鏡吸了進來。他驚奇又憤怒的看著我。我無法面對。我把真相告訴了他。並告訴他了解除魔咒的方法。他低頭,目光暗淡,象兩顆快熄滅的熒火:“可我不想害人,我想我會找到破除魔咒的辦法的……”而我終於擺脫了魔咒。忽然,在鏡子的另一邊出現了一道微光。我的身體輕輕的飄起,隨著那道微光飄去。我想我只能在天堂為他祈禱,補償我的過失。
  ……
  就在我感覺周圍的光芒越來越強烈,而四周也越來越開闊時。忽然感覺腳底一陣發癢。我使勁的一蹬腿,只聽見“喵嗚 ̄”一聲。我睜開眼。不可能,原來我還活著。我發現自己還躺在北方老家的床上,所有的經歷原來都是一場夢!而剛剛被我一腳蹬掉的是,小白——我養的一隻小貓。
  我看著小白碧綠而鬼異的眸子想:難道真的所有的都是做夢?寒呢!?……忽然響起一陣鈴聲,我翻身下床,拿起電話。裡面傳來寒溫柔而顫抖的聲音:“都是我不好,我跟他們說了。裡查走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真的嗎?你沒騙我??”我懷疑。
  “我沒有,真的沒有。我打了好多電話給你,可是你沒有接。把我嚇壞了……”寒的聲音越來越顫抖,伴隨著聲聲哽咽。
  “那好,如果是真的,那我們永遠不要分開好嗎?” 我黯然。
  “好的……”
  “我到你那裡去看你好嗎?”我忽然說。
  我只是想確認,確認是否是再一次欺騙。
  “好的。我等你。” 電話的那頭傳來她輕聲的回答。
  我飛快的叫了一輛的士。驅車到了她家。
  一路上陽光燦爛。
  ……
  寒還是原來的寒,純潔美麗,無可挑剔。
  我終於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她向小鳥一樣撲向我懷裡。我開始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原來那只是一個噩夢……我甩甩腦袋,期望把一切不愉快的都甩出去。我想和她有重新的開始——因為我知道,我不能沒有她。我和他依偎在客廳的沙發上。
  忽然她站起來,說有東西讓我看。
  “好啊。”我笑。
  我摟著她的腰一起上樓。房間好大,裝飾的時尚又不失幽雅。淡蘭色的落地窗臃散的垂在紫黑色的檀木地板上。偌大的床套上繡著紫色的翠玉蘭。兩隻精製的窗頭櫃整齊的擺放在床邊上。還有一個也是用紫檀做的梳妝檯,雕刻著許多精細的蝴蝶。只只都象是要翩翩起舞的飛出來……在床的右腳處放有一樣一人多高的東西,被純白的綢布罩著。
  “閉上眼!”她命令到。
  我閉上眼。
  “好了!”我睜開眼,她笑咪咪著看著我的眼睛。
  我的目光移向她背後……那白色綢步被拉扯著緩緩的飄落到地,一束泛著幽黃的光射過來……是那塊魔鏡!我一時語塞驚呆在那裡,恐懼就象從地上突起的藤蔓,盤繞上身。遠處傳來的是她飄渺而恍惚的聲音:“我剛從二手市場買來的。很便宜的。這種樣式,雖然很古老,但很精緻,不是嗎?我很喜歡,你呢?你喜歡嗎?……”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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