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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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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nny66
時間:
2011-12-29 15:37
標題:
獨家記憶
一、
今天是高中同學聚會的日子,我不帶一絲情感地走進“星光”俱樂部,身邊跟的是高大帥氣的男子,他叫唯康,是我的男友。
晚間的風,多少有點涼,我穿著唯康爲我選得淡藍色的裙子瑟瑟發抖。
“乖,不要怕,有我陪著呢!”唯康伸出他大大的手臂扣住我的,有種被寵溺的感覺。
二、
我是一個失憶者,四年前,出了車禍。所有關于十七歲之前的事被這樣一場橫飛的車禍塗白了記憶。
也是因爲這,我才遇到了唯康,他是這場意外的肇事者。在他細心的呵護下,陪著空白的我渡過了四年。
我還記得睜眼的一瞬間,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明晃晃的陽光下,一個明媚動人的身影傾動了我複蘇的心,而這個人就是唯康。
在異地再婚母親知道后,當機立斷地把我從外婆的鄉下接了回來。
此后,我就像個被掏空的儲蓄罐,漫無目的地尋找我人生散失的財富。
“一一,有時候你越表現地潇灑,就證明你的越在乎。”
唯康若無其事的一句話,正中我的心房。
我如果不僞裝地灑脫,你讓我又如何表現出我不見十七年的記憶的失落與悲哀?就連生活在一起朝夕相處的外婆出現在我面前,我也反應冷血地詢問道:“你是誰,我和你有什麽關系?”更何況我那婚姻不幸的母親,一年僅一次的回鄉看望。
所以我選擇微笑地應對,哪怕我真的記不得他到底是誰,和我有著什麽關系?
“一一,我好慶幸是在你失憶后認識的,不然深愛你的我,知道你居然忘了我,肯定會傷心難過的!”
是啊,我也應該慶幸這適宜的緣分,你是我生命的起點,也是我空白的記憶的畫布上塗上色彩的第一人。雖然莫名其妙丟了些東西,但也莫名其妙地迎來一些東西,這是不是就是“有得必有失”呢?
其實我的生活並沒少了誰,生我的人,愛我的人……可爲什麽這些人拼湊在一起還是堵不上那缺失的傷口?爲什麽我還會感到鑽心的疼,爲什麽腦海深處會浮現若有若無的身影,爲什麽現在的我會不快樂?
太多的爲什麽需要解答,而我只能憋藏在心里。可洞悉我一切的唯康將一封紅色的請柬遞到我手中時,淡淡地說:“去吧,一一,希望我的補償對你有幫助!”
然后,我就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同學聚會上。
三、
這是一家不算高級的會所。燈火通明的大廳下,零零散散站著一些人。
來到他們中間,一張張熱情洋溢的笑臉不斷重複著:
“陳一一,好久不見了!”
“陳一一,你男朋友好帥啊!”
……
可是這麽多聯系過往的只言片語,我竟沒有一點勾起回憶的沖動。
唯康見我暗淡了神色,不住地搖頭,心疼地說,“一一,咱不急!”
也是這個時候,藍染出現在我面前,她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讓我不知如何應對。
“陳一一?你真的是陳一一?”聲音如黃鹂般帶著驚詫的喜悅。
我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藍染像許久未見的好友,一把攬過我單薄的身體,砸向她並不寬廣的胸懷。
“臭一一,壞一一,這些年你到底死哪去了啊!”雖然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我猜想她一定哭得稀里嘩啦的,瞧,她瘦小的肩峰還在不停地抖動。
分開后,哭得梨花帶雨的藍染見我如此的波瀾不驚,先是一驚,再是帶著嗚咽,小聲地詢問:“陳一一,你怎麽了?我是你好朋友藍染啊!”
好……朋……友?藍染?抱歉,我空蕩的大腦真的搜尋不到有關你的任何記憶。
我有絲歉疚地走過去,拍了拍藍染的肩膀,“對不起,我失憶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像跟別人作自我介紹一樣,“你好,我叫陳一一。”
對方好像有點不相信,轉過頭似乎要尋找駁斥這一句話的論據,卻得到更加肯定的事實,“是的,四年前的車禍一一失憶了!”
我想像的她會拽著我的衣領,大聲責罵著,“陳一一,你個大混蛋,以爲這樣就不用爲不告而別付出代價了嗎?這年頭不流行失憶了,拜托下次見面,找個新鮮點的理由!”
可是眼前的女孩沒有我預想的歇斯底里,繼續抖動著身體,低著頭,像犯了錯的小孩,“原來安涼說你出了車禍是真的。”
“安……涼?”我說出這個名字時,竟然會止不住地顫抖。
“是啊,你還記不記得安涼,那時的我很喜歡的男生?”藍染見我有了零星的反應,欣喜地說出了安涼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全然不顧身邊立著一聲不吭的男子。
四、
聚會的最后,我終于看見了藍染口中所謂她很喜歡的男生——安涼,他高高的個子,經時光的打磨的很瘦,是那種一見就會心疼的瘦。灰色的瞳孔放大出我的身影時,我才清醒他真的是安涼。
那天,他穿著汽車加油站的工作服,一臉密汗地跑到我身邊,“一一,一……”
隨即輕柔的光淹沒了他隨之而來的聲音,也是這時,藍染和唯康很識趣地離開了。
“對不起,老板不準我請假,我是偷偷溜出來的,還好離得不是太遠。”說著略帶烏黑的手撓了撓腦后,像記憶中的他,一臉傻笑。
“一一,你知道嗎?我真怕見不著你!”然后燦若星辰的眸子垂了下去,我有種窒息地疼痛。
昏黃的光,一圈圈圍繞在他身上,這些年隔絕的時光幾乎吹彈可破,仿佛又把我們拉回那時的青春年少。
最后,目光定格在他白皙的頸處,一個深藍色的小瓶子。
我指著它,說:“能把這送給我嗎?”
安涼愣了愣,隨即解下了頸處的繩子,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的小瓶子放在了我的手心上。上面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溫熱的我有流淚的沖動。
聚會結束后,大家各自散場。我手牽手拉著唯康走近藍染和安涼面前。
“再次遇見你們我很開心,盡管我還是沒能想起什麽。但是感謝那場車禍,我丟失了記憶,可是並沒有丟失你們,當然最重要的,遇見了那個讓我生命轉折的人。”
然后我一臉向往地看著唯康棱角分明的側臉,而他冰冷的面容在聽見我一席話后,柔和了許多。
“一一,你的意思?”
我望著他眼眶中跳動的光亮,深深吸了口氣,“難道你之前說的話不算數嗎?”
“算數,當然算數,無論何時何地,我都要守護你到老!”唯康像個剛聽到大人答應給自己買糖果而怕他反悔的小孩,趕忙說道。
“一一?”這次說話的是安涼和藍染。
“藍染,我的幸福正在進行時,你也要加油哦!”說著使了了個眼色。
當目光觸及到安涼難以置信的表情,還是敗下陣來。算了,我注定當不了奧斯卡的女主角,我苦笑了下,就拉著唯康,快速離開。
對不起,不是我真的想不不起來了,只是時間擱淺了記憶,我們回不到過去。
安涼,對不起。
藍染,我知道你一直喜歡著安涼。
五、
他是我見過最沈默的男孩子,十七八歲的年紀,高高瘦瘦的個子,有好看的臉,溫和的笑容。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村莊,他真的可以冠上白馬王子的稱號。
可這一切,我很不屑,只是一個農村生的略微好點的娃子,有什麽可以和繁華的大城市里的孩子相媲美?那時的我一直幻想著有一天在大城市再婚的媽媽能把我再次帶回那樣一種色彩鮮明的生活里。
可是偏偏這樣一副大小姐脾氣的我,居然能有唯一一個好朋友,她就是藍染。其實她跟我一樣,是父母的附屬品,從小被送到鄉下的舅舅家。不過我們兩家很近。
大概我們惺惺相惜,成了好朋友。幼時的藍染對安涼就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早熟的我知道那就是暗戀。
“一一,你見過安涼嗎,村子東頭那家的?”
“他可是這個莊子里讀書最好的娃,大家都誇他,說他是個上清華的料呢!”
……
每個夜晚,藍染都要說上一百句關于安涼的話語,有時候,聽得厭煩的我,就蒙上被子,模模糊糊地回答著。
六、
第一次見到安涼,是開學的日子。鄉間的路很狹窄,我一直低著頭走在這條我並不好掌控的小路上。
藍染的一個尖叫,打破了我一貫的低頭。
“一一,是安涼!”
然后,順著她的話音,我就看見后面一個干淨憂郁的男生。我沒有說話,繼續前行著,可是重心不穩,跌了一腳,對于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我,是絕對不允許的。
于是從那刻開始,安涼就是我噩夢的開始,我討厭這個名字。
可能,扭得頗爲嚴重,當下,我就看見白皙的腳踝腫得老高。
旁邊的藍染一邊焦急地詢問,一邊慌張地大叫。可是路上的行人只是埋頭他們前進的步伐,沒有絲毫在意這不起眼的事故。
最后,還是處在身后的安涼走了過來。
“我背你回家吧!”
伏在他的背,我竟有種惡毒的想法,都是你的出現害得我扭傷了腳,新買的裙子也給弄髒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我犯了花癡,摔得跤呢!可惡的家夥,然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那天的天氣很熱,當我被姥姥接過后,看見他額頭上的汗珠,一臉得意。
七、
再次見到安涼,還是在那並不寬廣的路上。安涼牽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我想那應該是他的媽媽。
由于距離過遠,安涼應該沒有看見我們,不然的話,他一定會沖過來算上次我咬他的那筆賬。因爲我還記得那天他拜別后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說:“陳一一,那我們下次再見!”
“一一,你知道嗎啊?安涼7歲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剩下他媽媽和他。生活的重心一下子轉移到女人的身上,其中有著我們外人看不到的沈重與艱辛。”
藍染莫名的嚴肅讓我有種距離的陌生感。
“就在前年,他媽媽上山打柴,回來后就什麽也看不見了。母子倆就守著幾畝薄田過日子。”
“一一,曾經我恨父母的狠心與忙碌,錢只要夠了就好,我不要求有多麽的豐衣足食,但是現在,他們安好,我便心安。”
原來,當時的藍染之所以喜歡上一個叫安涼的男孩子,並不是因爲他有著好看的眉眼,只是身上多了種成長的氣息,讓我們這群從未理會生活的孩子有了更深的認知。
之后,天漸漸暗了下來。安涼依舊很貼心地握緊媽媽的手,很小心地穿過狹小的田埂,每一步,都飽含深情。到了有小水溝的地方,他就干脆把媽媽背起來。陽光打在他們身后,世界仿佛片刻變得美好。
就這樣,月色漸漸模糊了遠去的輪廓。意猶未盡的藍染抓著我的手,說,一一,再過幾年,等我成年了,我就嫁給安涼。
鄉下的夜尤其的涼。在藍染笃定地向我宣布這樣一個決定后,我就不知覺打起了冷顫。
藍染,我親愛的朋友,她中了愛情的毒,不能自拔!
八、
因爲藍染的關系,我和安涼接觸的機會慢慢增多。
經常我們三一起上下學,而安涼往往會打著赤腳,挽著褲管,走在前面。他不像牽著媽媽走路那樣,時不時會回過頭,但是他總是走的很慢,怕我們跟不上。
這種不帶言語的交流,我會有種安定的暖流流過心田。
“藍染,或許你說得對,我也覺得這麽跟在他身后走,有種奇異的幸福。可是我們終究要離開這里,回到那個屬于我們真正的地方啊。”
三年里,安涼結實了不少。他最喜歡穿著背心下到水里,給我們撈水草。粗壯的胳膊沾滿了水珠的光亮,我想這並不是能用語言形容的美。
他把撈上來的水草裝在小桶里,然后再灌上水,幫我們提回家。
他說,拿回去用幾個玻璃瓶養起來,家里準能涼快許多。藍染問他自己怎麽不要,他不作聲,只是憨憨地笑。
我突發奇想,安涼,你也應該回去養幾瓶,就當娶了幾個新娘,不是嗎?
安涼被我說的不好意思,潮紅了臉,卻依然笑著。
晚上和藍染聊天,我突然滿腦子是安涼很專注地在水里打撈水草的樣子,還有他臉上憨態可掬的笑容。
在藍染繼續絮叨安涼小時候的故事時,我一個“抱歉”就借口離開。
再次來到那個我們經常去的水邊。月色的昏暗,我看見一個躥動的身影。
“是安涼嗎?”我問的很小心。
那躬著的背影直挺了起來,頭也轉向我這邊,踏著晃動的流水,我看見那個黑影向我踱來。
真的是安涼!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啊?”
安涼咧開嘴,潔白的牙齒,在迷蒙的月色下,熠熠生輝。
“我怕你們的水草不夠用!”
我的鼻子開始酸澀,眼淚也開始在眼眶打轉。
一句“傻瓜”,就貼上了他發白的唇。
冰冰涼涼的,這是我,也是他的初吻。
七、
之后,我們順理成章地談了戀愛。而這一切我並沒有告訴藍染,我怕她知道后,會毫不猶豫地跟我絕交。瞧,我就是這麽自私的家夥。
甜蜜沒過多久,就迎來高考的壓力。成績一塌糊塗的我像氣血被抽干的行屍走肉來來往往上學的路上,還好有著安涼的陪伴,我過得並不是那麽痛苦。
可是悲劇就是這麽發生了。久違見面的媽媽在高考前一天突然地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她說她跟現在的丈夫商量好了,要接我回家。
我蒼涼地笑了下,三年了,你不曾對我噓寒問暖,卻在這個拐彎的岔口,唐突地冒了出來,摒棄之前的過往,輕輕一句,“一一,跟我回家。”我就聽話地跟你回家了嗎?
事實證明,我不是個聽話的孩子。爭吵之后,我負氣地離去。蹦跑出去的一刹那,我看見來找我的安涼,他欣喜地望向我,“一一……”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來到他的身旁,“安涼,我們離家出走好不好,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焦急的等待慢慢演變成忐忑、不安和失望。
周圍靜谧的怕人,安涼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話音剛落,迎上的是母親的呼喚,“一一,聽話,跟我回去,那里有最好的一切,成績不好沒有關系,我們可以上輔導班請家教,只要你想要,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母親的聲音像施了法術的捆仙索,一道道纏繞的我緊到不能呼吸。什麽都可以給我?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抵不過眼前的男子對我說的一句“對不起”。
巨大的悲傷彌漫了我全身的細胞,我只記得當時多想逃離這個難以應對的現實面前。于是,我不停地奔跑,朝著離村莊不遠處的高速公路奔跑,任憑背后那個牽動我神經的聲音不時地哀求。
突然,一陣刺耳的鳴笛聲,眼前的光亮一點點消失了顔色,合上眼的縫隙中,我看見一個大汗淋漓的男生倉惶地跑了過來。
……
八、
其實這些記憶在安涼將那個深藍色的瓶子放進我手心的時候,我就全部想了起來。只是我沒有說,因爲我看見藍染望向安涼飽含情誼的眼神,這麽多年了她還在喜歡她?那麽安涼呢?我呢?唯康呢?
這雜亂緊密的情絲,我覺得是時候該斬斷了。所以我牽著唯康對著大家說出上面的話。
回來后安靜地渡過了兩個月。藍染的電話讓這個燥熱的城市蒙上了灰蒙蒙的霧氣。
安涼,死了,在這個還爲來得及過去的夏天。他去采水草,一個很深的河里,腿抽了筋,再沒有自己爬上來。
一一,你知道嗎?每年的夏天,安涼都要回鄉采水草,然后用不同的瓶子裝著,放滿家里的角角落落,甚至帶在身上,他說那是你喜歡的。不管你在哪里,水草都會帶著他找到你。那時他要把它送給你,因爲你才是他夢里的新娘。
可是一一,你很殘忍,在他帶著水草找到你的時候,你卻推開了他。是的,到如今我還喜歡著安涼,可我深知他喜歡的是你,愛情是勉強不來的,你消失的幾年,我就知道。
其實之前你和安涼偷偷地戀愛,我早就知道了。我一直不戳穿,是不想丟失我唯一的好友。真的,你和安涼在一起,我沒有嫉妒,只有祝福。
聽著藍染很鎮定地述說著有關安涼的一切,我哭得是淚眼模糊。
安涼一直不讓我告訴你,你出事的那天,他也出事了。他追著你出去,看見你倒下,飛奔過去的那刻,也被高速路上的汽車撞倒,只是后來的急救車隊將你們分別送去了不同的醫院。而那年的高考,他亦沒有參加。
我說這些不是想讓你難過,只是要告訴你,安涼他給你的是一輩子最深刻的愛戀。
不知道是怎樣挂斷了電話,我只是縮在房間里無聲地哭泣。就這樣,持續到唯康來找我的那天。
他歎了口氣,“一一,真的希望你沒有恢複記憶。”
唯康走的時候,扔給我一張車票,是通往老家的汽車。
“去吧,我在這等你,即使你打算不再回來。”那是他臨走時對我說的話,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讀到了一種落寞的孤獨。
九、
過往的風景在明亮的光線的籠罩下,一切顯得不那麽真實。依舊很狹窄的田壟,走上去,還是晃晃蕩蕩。好多次摔了跤,我發現當初並沒有安涼的出現,走不穩的我還是會跌倒。
原來之前對他的惡意相向只是爲了后來能更加容易地愛上他。
我說藍染,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爲什麽你可以默默守候在一個不愛你的人身邊。
藍染說,他那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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