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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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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randyni
時間:
2011-11-10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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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好壞
內容簡介
一滴、兩滴、三滴……
第一次看到這麼「可口又美味」的男人,
從農村來的小土包子莫未央看傻了眼,完全忘了要擦口水。
在冰天雪地裡,這個俊帥公子伸手救了她。
不過,把她拉起來後,他用力的甩了甩手,似乎在嫌惡什麼?
應該是她眼花了吧~他可是拯救她的大英雄呢!
他供她吃,供她住,還讓她跟在他身邊學著做生意。
若有重要的客人,只要派她出馬,
撒撒嬌再被摸個兩把,就沒有談不成的生意。
雖然被人吃豆腐,讓她心裡不太舒服,
但當他誇她是最得力的小小助手時,什麼不開心都沒有了!
就在她以為會這樣跟在他身邊一輩子,
他卻為了一筆生意,決定把她嫁出去?
原來,他根本不是什麼英雄,而是一隻陰險又狡猾的笑面虎,
之所以將她留在身邊,全都是因為她還有利用的價值。
好!這一次,她出賣自己的身子,來還他的恩情,
從此以後,他們互不相欠!
第一章
隆冬,鵝毛雪不停的飄落,滿天滿地都是雪花片片,放眼望去,宛如身在銀白色的世界裏。
這樣的景色固然美麗,卻為人們帶來一連串的不便。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經過一個偏僻又落後的小村莊。展府的二少爺展毅然坐在馬車裏,雙眼緊盯著窗外破爛不堪的屋舍。
「爹,這個小村莊名為欣榮村,可是,不僅沒有欣欣向榮的感覺,反而貧窮又落後,農作物收成不好,商店也寥寥無幾。」展毅然突然有感而發。
「不是每個地方都像咱們滄州一般繁榮,毅兒,將來若有機會,你想辦法替這個村莊的人做點什麼吧!」坐在一旁的展老爺慨然一歎。
他們是滄州最富有的商家,素有「南肖北展」的稱號,肖府的當家肖染塵與展毅然的年紀差不多大,展老爺最近正打算將當家的位置交給二兒子。
「是,孩兒記住了。」口頭上雖然爽快允諾,但他心裏可不這麼想。
身為商人,哪里有錢賺就往哪里去,凡事以利益為優先考量,多餘的同情或憐憫,都是不必要的。
他再度看向馬車外,內心期盼著能趕快離開這個小村莊。
望著那一排排老舊破損的房舍,彷彿連吸入胸腔裏的氣息都是腐敗難聞的,他不自覺地皺緊眉頭。
展老爺卻誤解他的心思,溫聲安慰。「毅兒,別發愁了,這世上貧窮的人太多了,咱們能力有限。」
他愣了一下,才順著爹的心意附和道:「爹,等孩兒擴大展府的家業,就有餘力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
他的眼神誠懇,但眼底深處卻閃爍著複雜難解的光芒。
他想要的,只是順利當上展府的當家,至於爹爹同情心過剩的叮囑,聽聽就算了。
「很好,爹果然沒有看錯你。」展老爺滿意的點了點頭,露出讚賞的笑容。
他微低著頭,掩飾眼中的得意之色。展府當家這個位置,他志在必得。
馬車轆轆而行,卻突然在一處轉角停下。
「小方,發生什麼事了?」展毅然探出頭詢問車夫。
「二少爺,有一個小姑娘突然沖到路上攔住馬車,我只好趕緊讓馬兒停下。」車夫的聲音帶著無奈。
「小姑娘?」他往前方望去,看到一個嬌小的女孩,抱著身子蹲在路中央。
「毅兒,你下去看看吧!」展老爺沈聲吩咐。
「是。」
他在心裏輕啐了聲:麻煩!
若不是爹太好心,他是不可能多管閒事的。
他朝女孩走去,面無表情的開口詢問。「你為什麼攔下馬車?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一個不小心,你可能連小命都沒了。」
女孩對他的警告充耳不聞,反而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大爺,請你行行好,讓我搭馬車到下一個城鎮,我娘為了生計要將我賣進窯子裏,我偷偷逃走了,請你大發慈悲幫幫我。」
她的眼眶盈滿淚水,小臉及全身都髒兮兮的,身上的衣服有多處補丁。只有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像秋水一般澄澈透明,彷彿會將人的靈魂給吸入那汪潭水裏。
「我為什麼要幫你?對我有什麼好處?」他不耐煩的反問,甩開她擱在他手臂上的小手。
從利益上考量,幫她的忙只會浪費寶貴時間,耽擱回家的行程,完全沒有任何益處可言。
女孩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給考倒,頓時呆愣在原地。
她身上沒錢,也沒有任何值錢的物品,憑什麼要人家幫她?
只是,再不趕緊逃離欣榮村,她一定會被人給抓回去的,她死也不要去窯子討生活。
「大爺,只要你肯幫我這個忙,要我為你做牛做馬都可以。我會做飯、打掃、做針線活兒,甚至幹粗活兒也沒問題。」她著急的說。
「我們展府目前不缺丫鬟,你就算再能幹,也派不上用場。」他攤了攤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她趕緊將他抓得更緊,深怕他轉身離開。「求求你,只要你肯載我一程,我會想辦法報答你的。」
她說得真心誠意,他卻一臉不耐煩。
這名小姑娘簡直像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
「你拿什麼報答我?」他譏誚的反問。
他可不想做徒勞無功的事。
女孩再次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只能怯怯的回應。
「大爺,也許現在的我,還沒有能力報答你。可是,將來的事情很難說,說不定,會有我派上用場的一天。」她不死心的勸說。
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讓他一時間愣住了。
「想不到,你這丫頭不但伶牙俐齒,還挺有膽識的,敢跟我談條件?」他微挑眉,終於用正眼瞧她,不再對她愛理不理的。
「我……我不是……」
話未竟,展老爺便從馬車裏探出頭來。「毅兒,還沒好嗎?」
「爹,我馬上就來。」他隨口應了聲。
思忖了片刻,他把身上的大氅脫下來,覆在她纖弱的肩膀上。「我看你一直發抖,這件大氅給你穿。」
即便,他是同情心少得可憐的男人,但爹在馬車那頭盯著他看,他總得做些什麼。
他的關心讓她感動得想哭,卻怕弄髒昂貴的大氅,想將大氅脫下來還給他。
「大爺,我身上髒,會弄汙你的大氅的。」
她的眼中彌漫著一層水霧,讓人看了我見猶憐,連他這名硬心腸的男人也有點動搖了。
「你若不想凍死,就披著吧!」
「你肯幫我了?」她滿懷希望的望著他。
他肯脫下大氅給她穿,是不是表示他肯幫助她了?
展毅然面無表情的睨了她一眼,沈思了片刻才道:「我只能讓你搭到下一個城鎮,一到那裏,你就必須下車。」
他的話,帶著不容人反駁的氣勢,彷彿他的話就是聖旨一樣。
「好,我聽你的,一定在下一個城鎮下車,不會再纏著你。」深怕他在下一刻會反悔似的,她極快的答應。
看了父親關切的表情一眼,展毅然勉為其難的朝她伸出手。
她愣了一下,呆站在原地。
「還想不想坐馬車?想的話,就趕緊把手伸出來。」他沒好氣的輕斥。
「勞煩大爺了。」她怯怯的伸出手,讓他溫熱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
展毅然一碰觸到她冰冷的小手,一股寒意便從腳底竄起。
她到底在雪地裏站多久了,怎麼手像冰塊一樣?如果,一直沒有人肯幫她,她說不準會凍死在雪地裏。
驚覺自己的心思偏離,他趕緊正了正心神,將她扶進馬車裏。
被他溫熱的大掌握住,女孩不自覺的露出笑容,感覺自己好像置身在夢境中。
她遇到一個好人,而且,還是長得很好看的好人。
他的善意,讓她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
展老爺見小女孩長得可愛討喜,又乖巧順從,便執意將她帶回展府,並替她取了個新名字,叫莫未央。
展毅然相當不認同爹爹的決定,但目前當家做主的人仍然是爹爹,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將不滿及怨氣往肚子裏吞。
隔天,一大早就起床的他,打開房門就看見站在門外等候的莫未央。
他斂下眼,臉上的表情波瀾不興,讓人看不出真正的情緒。「有什麼事嗎?」
莫未央縮了一下肩膀,呐呐的回答。「老、老爺要我過來服侍二少爺。」
他內心雖然不悅,卻沒有馬上拒絕她,反而挑眉探問。「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作息時間?」
他一向比府中任何奴僕還要早起,因此,很少人知道他正確的作息時間。
「我向府裏的嬤嬤問來的,希望二少爺不要生氣。」她垂下眼,不敢正視他。
既然老爺命令她服侍二少爺,她就應該先問清楚二少爺的作息時間,以免出差錯,惹二少爺生氣。
好不容易可以逃脫既定的命運,她一定要好好表現,以報答老爺及二少爺的收留之恩。
「你這麼有心,我怎麼可能生氣?只不過,我已經跟爹爹說過,我不需要貼身婢女,你走吧!」他隨手一揮,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莫未央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二少爺,請你千萬別拒絕老爺的心意,你若拒絕,我恐怕會被趕出展府。」
展府家大業大,人丁眾多,她若在府內為僕,會比待在外面來得安全多了。
她真的好怕被爹娘找到,然後再被賣進窯子裏。
「你的去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說過不需要貼身婢女,就是不需要。」他厭煩的甩了甩袖。
爹雖然想在他的身邊安排一名婢女,但只要他不願意,爹不會勉強他接受的。
見展毅然語氣堅決,她趕緊屈膝往地上一跪。「二少爺,求求你給我一次表現的機會,我會聽話,絕不會造成你的麻煩。」
莫未央低聲下氣的請求,眼淚不由自主的奪眶而出。
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模樣,一絲憐憫與同情,竟在展毅然的胸口油然而生。他對待下人一向不留情面,唯獨面對她時,口氣無法像以前一樣嚴厲。
他對自己的轉變感到驚訝。
他半眯著眼說道:「好,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的表現能讓我滿意,我就破例,讓你當我的貼身婢女。」他一副施捨的口吻。
莫未央破涕為笑。「謝謝二少爺!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她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我要梳洗了,你去端一盆熱水過來。」他隨口吩咐,看也不看她一眼。
「是,我去去就來。」她朗聲回答。
看著她翩然離去的背影,展毅然黑眸微眯,神色複雜。
其實,他大可以硬下心腸,堅持攆她走的,但看著她固執的模樣,他倒想看看她有什麼本事及能耐,能夠說服他讓她留下。
他對待下人一向不假辭色,敢親近他的人少之又少,更何況是要待在他的身邊服侍他。
還在沈思,只見莫未央已在最短的時間內,端來一盆熱水。
「二少爺,熱水來了。」她將水盆放在架子上,端著一張笑臉面對他。
展毅然冷著一張臉,緩步走到水盆前,大手伸進水盆裏,掬起水往臉上潑了一下。「不夠熱,重新端一盆水過來。」
莫未央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也許是自己走得不夠快,才會讓熱水變涼了。「我馬上再去端一盆水過來。」
她二話不說,端了水盆就往回跑。
於是,在來來回回跑了幾趟之後,展毅然總算梳洗完畢。
他是故意整她的,但她的臉上一直保持著笑容,連吭都沒吭一聲。
差不多該出門巡視了,他決定暫時放她一馬。「來幫我更衣吧!我要出門巡鋪子。」
「二少爺,請等一下,先別急著出門。」她恭敬的說。
「怎麼?有什麼事嗎?」他板著一張臉,不悅的皺眉。
「你再稍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她一臉神秘。
展毅然雙手交抱在胸前,語帶不耐。「我可以再等你一會兒,不過,我很沒耐性,你最好動作快一點。」
他倒想看看她要玩什麼把戲來討好他。
「是,我很快就回來。」她飛奔離開,一轉眼就消失不見。
不一會兒,她又端著一盆熱水出現在他面前。
展毅然撇撇嘴,譏誚的問。「你嫌剛才端熱水端得不夠多嗎?」
「不是的,我是想說二少爺待會兒要出門巡鋪子,想讓你先用熱水泡泡腳,活絡一下血路,這樣一來,腳不僅不會凍傷,走起路來也快多了。」她不疾不徐的解釋,並未因為對方質問而慌了手腳。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心的。」他的讚美之中帶了點嘲諷。
「二少爺,你先坐下來,讓我替你揉揉腳板。」她柔聲說著。
他依言坐下,並未刁難她。
沒想到,她不但懂得察言觀色,還挺會討主子歡心。
莫未央小心翼翼的替他揉捏腳踝及腳板,還詢問他力道夠不夠。
她體貼順從的舉動,多少讓他對於父親擅作主張的不滿,消減了一些。
突然間,他注意到她的雙手似乎有凍傷的痕跡。
「你的手是怎麼了?」他隨口問問,話語中不帶一絲感情。
「沒什麼。」莫未央避重就輕的回答。
「既然想在我身邊做事,就得老實回答我的問題。」她的閃躲,反而引起了他的好奇。
「是浣衣房的姊姊們罰我洗一些衣服,我的手才會凍傷的。」察覺二少爺的語氣帶著些許不悅,她實話實說,不敢再隱瞞。
「是不是你不懂規矩,得罪了她們?」
「不!不是這樣的,因為姊姊們在數數兒,我一時興起想加入她們,沒想到,數到後來只剩下我在數。姊姊們不高興,就罰我洗衣服。」她癟著嘴,一臉委屈。
「你會數數兒?」展毅然挑眉,認為她應該沒上過私塾。
她點點頭。「嗯,以前鄰居大叔教過我數數兒,我對數數兒很有興趣,大叔常誇我反應敏捷呢。」她說著說著,小臉漸漸散發光采。
「我這裏有一本帳冊,你把第一頁的帳算一遍,告訴我有多少。」他隨即出題考她。
不到片刻,她就算出了答案。「二少爺,是一千八百六十五兩。」她的語氣篤定,沒有絲毫遲疑。
展毅然自己在心中算了一遍,果然是這個答案,他睜大眼,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沒想到一個沒讀過書的小女孩,對金錢這麼有概念。
或許,她還有一點利用價值。
他不動聲色的合上帳冊。「你的確挺有天分的,只要你肯好好學,將來肯定會有一番作為。」
「二少爺,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來了?」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望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沒錯,你可以留下來,只不過,能不能長久留在展府,還是要看你日後的表現。」他的聲音平板,臉上的線條緊繃而僵硬。
若不是看在她還有點利用價值的分上,他不會留她下來。
莫未央欣喜若狂的道謝。「謝謝二少爺,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她的喜悅全寫在臉上了。
二少爺不但關心她的手,還讓她留在他的身邊伺候他。
他救她、幫助她,破例讓她當他的貼身婢女,給她一個全新的生活,讓她既感謝又感動。
這份恩情,她一定要謹記在心,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二少爺是她的恩人,不能忘了報恩。
此刻她唯一能報答他的方法,就是對他更加忠心耿耿,凡事以他為重。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在展府,找到未來的新希望。
***
莫未央待在展毅然的身邊,一待就是兩年。
這兩年,他不僅讓她讀書識字,還讓她跟著他學做生意。
之所以對她另眼相待,除了看中她算帳的能力,另一個原因,是他一直認為她是爹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
「未央,這本帳冊你檢查一下,告訴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將展府最賺錢的當鋪帳冊交給她。
「是。」她接下帳冊,開始逐條檢查。
展毅然並未催促她,而是在一旁審閱其他店鋪的帳冊。
「二少爺,十日前鋪子買進一批南洋的珍珠項鏈,以巿價來看,不可能賣到這麼高的價錢,奴婢認為這筆帳有問題。」她大膽的推測。
「你認為鋪子裏有人做假帳?」他挑眉詢問。
「不無可能。」她的語氣帶著篤定。
展府生意做得很大,想從中撈油水的大有人在,不得不小心防範。
「很好,我也認為這筆帳有問題,明兒個我就親自到鋪子裏查,若真查出有人做假帳,我會好好的獎賞你。」他語帶讚賞。
「不!二少爺,我不需要什麼獎賞。」她趕緊婉拒。
「那你想要什麼?」他納悶的瞥了她一眼。
「我什麼都不要,幫忙二少爺,本來就是我應盡的本分。」莫未央答得理所當然。
「你一直這麼無欲無求,別人會認為我苛待你。」他半開玩笑的低語。
「老爺跟少爺讓我待在展府,讓我讀書識字、學做生意,對我已經是天大的恩惠,我怎麼敢再有所要求呢?」她說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未央,我調你去帳房管帳吧!你有這個能力。」他正色的提議。
人都是往高處爬的,相信她也一樣。
「不,我只想當二少爺的貼身婢女。」她斬釘截鐵的回答,神情篤定。
「跟在我身邊有什麼好?我這人做事一板一眼,要求嚴格,脾氣又臭又硬,聰明的人都不想待在我的身邊。」展毅然無所謂的自我揶揄著。
他是展府的當家,人人都敬畏他,不敢親近他。
「你是我的恩人,不管脾氣怎麼樣,你都對我有恩。做人應該知恩圖報,能夠待在你的身邊服侍你,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她的話語輕柔,字字句句卻都敲進他的心坎裏。
她對他忠心耿耿,的確滿足了他身為主子的優越感。只不過,他不得不懷疑她真正的動機,是否單純?
「我一點都不好,不值得你待在我身邊一輩子。」他意有所指的試探著。
「不!你嚴以律己,從不與任何婢女親近,潔身自愛、處事嚴謹,比大少爺好太多、太多了。」她滔滔不絕的述說他的優點。
在她的心目中,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好男人。
他並未被她的讚美沖昏頭,反而泰然自若的問:「就我所知,很多婢女都希望成為大哥的貼身婢女……順便替他暖床。」他不屑的撇嘴搖頭。
他跟大哥素來不合,能不碰面就儘量不碰面,但對於大哥的諸多「事蹟」,還是略有耳聞。
「那是她們的思想觀念不正確,我無法苟同她們的想法。」莫未央輕蹙眉頭,一臉不贊同。
她認為,主僕之間本來就必須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該做出踰矩的事。
從她的話中,展毅然察覺得出來,她與一般女子的想法不一樣,並不貪慕榮華富貴。
關於這點,他打從心裏感到讚賞與欣慰。
至少,他不必擔心她會主動爬上自己的床。
也因為這樣,他才敢放心讓她待在自己的身邊伺候。
他可不想像大哥一樣,染指身邊的婢女,蓄意破壞府裏的規矩。
「既然你無意高升,我就不勉強你了。」他雲淡風輕的低語,沒察覺自己微皺的眉頭悄悄舒展開來。
老實說,有她在身邊幫襯,真的讓他省事不少。
「二少爺,若沒其他事,我先退下了。」她恭敬的福身。
她知道二少爺不喜歡婢女入夜後,還待在他的房裏。
「嗯。」他隨口應了聲。
她瞭解他的生活作習,從不在入夜後留在他房裏,關於這點,更是讓他放心不少。
看來,當初留她真是留對了。
***
才步出二少爺的房裏沒多久,展府大少爺展飛鵬就在路上將她攔了下來。
「大少爺,有什麼事嗎?」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戒備。
「未央,別這麼冷淡,咱們好幾日沒見了,我特地繞過來看看你。」他邊端著笑臉,邊朝她走近。
比起兩年前剛進展府時的青澀模樣,現在的她多了一分成熟的韻味,足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
只有二弟那個滿腦子只知道賺錢的死腦筋,不懂得疼惜美人。
「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女,怎敢勞駕大少爺特地繞過來看我。」她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說過,只要你願意,我馬上跟爹說,讓你成為我的人。」他伸出大掌,欲扣住她的下巴,卻被她避開。
「大少爺,萬萬不可,我已經打定主意,要一輩子伺候二少爺。」她急急的拒絕。
他怏怏不樂的拉下臉,惡聲惡氣的斥駡。「跟著他有什麼好?我是看得起你,才特別厚待你,你別不知好歹。」他大手往前一伸,攫住她的手腕。
「大少爺,請放開我。」她扭動手腕,拚命掙紮。
「我不放,你能奈我何?」他擺明瞭要糾纏她。
她敢怒不敢言,力氣又比他小,苦惱著該怎麼擺脫他的糾纏。
突然間,他們後方傳來一道威嚴的嗓音。「放開未央!」
展毅然抓住大哥的手臂,不著痕跡的加重力道。
「你、你來做什麼?快放手!」展飛鵬口氣不善,面孔猙獰。
「你不放開未央,我就扭斷你的手臂。」他泰然自若的警告。
「你敢?」展飛鵬惡狠狠的瞪著他。
「有什麼不敢的?你輕薄我的貼身婢女,就算我把你的手臂扭斷,爹也不會置喙的。」他胸有成竹的仰高下巴。
「你!別以為你是當家,我就不敢動你。」展飛鵬咬牙低吼。
「你可以跟爹告狀,我不在乎,不過,你最好想想自己的下場。」他好整以暇的將雙臂交抱於胸前。
展飛鵬握緊雙拳,怒瞪著他。「算你狠!」他忿忿不平的轉頭離開。
「二少爺,謝謝你替我解圍。」莫未央躬身道謝。「二少爺怎麼會在這?」
「我是想來交代你明天要早起,跟我一道去巡視鋪子,沒想到卻見到大哥的惡行。以後他若再輕薄你,你儘管告訴我。」他不想讓大哥在展府繼續囂張下去。
莫未央心裏很感激他替她解圍,對他的尊敬又更深了幾分。
他替她解圍,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她決定加倍努力工作,以回報他的恩情,就算得一輩子待在展府,她也心甘情願。
因為,她從沒見過像他這麼謹守分際的主子,他對待下人雖然嚴格,卻不會冷漠無情,他對她的好,她心裏很清楚。
她早就已經把展府當成自己的家,而且,她由衷的盼望,展毅然能夠把她當成家人看待。
第二章
莫未央時常隨著展毅然巡視鋪子,她反應機伶,人美、嘴巴又甜,因此展府有一名美婢的消息,不脛而走。
在展毅然生意往來物件的奔相走告之下,莫未央因此成了商場應酬時的話題人物。
這天,展毅然帶著莫未央一起應酬。
「展爺,未央姑娘最近比你還紅,你不會吃味嗎?」生意上的夥伴半開玩笑的揶揄。
展毅然邊品茗、邊悠哉的淡笑著。「怎麼會呢?我這個主子沾了她的光,做起生意來更如魚得水。」
只要是對生意有助益的事,他都不會介意的。
男人望了一眼站在角落的莫未央,頓時感到心癢難耐。「展爺,展府裏多的是像未央姑娘這麼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婢女,不知您是否肯割愛?」
男人涎著臉,搓著手,一臉諂媚。
展毅然挑眉反問。「既然展府裏有很多長得美又反應快的婢女,你為何獨挑未央一人?」
他堵得男人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個字來。
「沒想到,展爺這麼寶貝未央姑娘。」男人尷尬的笑了笑。
展毅然不置可否的繼續品茗,沒再回應他的話。
在外人的眼中看來,他像是捨不得將自己的婢女送人,但實際上,他心裏可不是這麼想的。
既然未央現下這麼有用,他何必急著將她送出去?她待在展府兩年,吃喝用度比一般奴婢還要優渥,再怎麼說,她都得為展府盡一分心力才行。
留著她,日後說不定有更大的用途。
談完生意後,他朝正在出神的莫未央喚了聲。「咱們走吧!」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一進入馬車,就沈不住氣的開了口。「二少爺,您以後應酬,還是不要帶著我了。」
他深邃的黑眸,閃過一道複雜難解的微光,但隨即隱逝。「怎麼了?覺得厭煩嗎?」
「不、不!二少爺誤會了,我不是感到厭煩,而是……」她倏地住了口,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身為奴婢,主子要她做什麼事,她是沒有拒絕的權利的。只是,她真的不希望主子將她送人。
察覺她似乎有難言之隱,他大略猜出她心裏擱著什麼事。「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吧!我又不是難溝通的主子。」
他的聲音還是很溫和,一點都沒有發怒或不耐煩的跡象。
這兩年來,在她面前,他一向維持溫文又明理的良好形象。
她扭絞著雙手,深吸了口氣,才鼓起勇氣直言。「二少爺,請你、請你不要將我送人,好嗎?」
她的眼中彌漫著一層水霧,鼻頭也紅通通的,彷彿即將被人丟棄的小狗。
見到這樣的表情,他的胸口一緊。他不喜歡自己此刻對她產生的反應,只是,他無法控制那種異樣的感受。
他悄然籲出一口氣,氣定神閑的回答。「我有說過要將你送人嗎?」
「可是,你的朋友……」她已經不只一次,聽到他的朋友們半開玩笑的跟他提議。
「你聽著,我不會將你送人的。」展毅然的大手擱在她略微顫抖的肩膀上,神情篤定而堅決。
她還有利用價值,他怎麼可能輕易的將她送人。就算要送,也不會是那些沒有什麼作為的商人。
莫未央睜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真的嗎?」
「若將你送人了,我到哪里去找像你這麼善解人意、反應又靈敏的婢女?沒有你,我便什麼事都做不好了。」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富有感情。
他知道這麼說,能換來她更多的忠心。
「我、我並沒有二少爺說的那麼好。」她雙頰漲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能夠得到二少爺的讚美,她開心得簡直要飛上天了。
他以大掌捏住她的下巴,語調更輕更緩。「我的朋友們,都在我面前大力讚賞你,這還會有假嗎?再者,這兩年來,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
她雙頰染上紅霞的模樣,既嬌美又動人,難怪他的朋友們,全都被她的美貌給吸引了。
她的美色,能讓她更有利用價值。
「二少爺,既然你對我的表現這麼肯定,我相信你。」她安心的綻放出一朵笑花。
她的笑容,讓他有點移不開視線,但他還是別開了眼。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跟著我出來應酬,以後我就不帶你出來了。」他蹙緊眉頭,假意的輕歎一口氣。「看你不得不對其他人逢迎賣笑,我的心裏也不好受。」
他的為難,讓她一陣心虛,趕緊開口。「不!為了二少爺,這些都不算什麼,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她說得真心誠意,像是願意為他掏心掏肺似的。
「你這麼說,真讓我自慚形穢,身為你的主子,卻無法將你保護得周全,希望你別責怪我。」展毅然低著頭,垂下肩膀。
「二少爺,你千萬別這麼想,你讓我出來見世面,我感激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責怪你。」她急急的解釋。
對他,她只有深深的感激,絕無半句怨言。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肯跟著我好好的學習,將來,你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你不會一直都是婢女的,我會重用你。」他信誓旦旦的允諾。
「我不在乎自己是婢女的身分,只要你答應我,讓我一輩子伺候你,我就心滿意足了。」她重申自己的願望。
展毅然一臉欣慰的握住她的手。「我答應你,絕不讓你離開我身邊。」暫時。
他的黑眸中有光影在閃動,莫未央卻誤以為那是淚光。
主子竟然為了她而眼泛淚光,他對她如此有情有義,她就算做牛做馬,也無法報答他的情深意重。
展毅然知道,自己已經收服了她的心,得到她死心塌地的效忠。
***
原以為,帶著她談生意會很順利,但顯然的,有些生意上的夥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日,他與一名重要的客人在客棧雅座談生意,只是這名客人卻一直拉著未央的手不放,心思並沒有放在生意上。
「傅爺,咱們的契約還沒簽妥,你不該一直霸佔我的婢女。」展毅然拉下臉,表情有如千年寒冰。
他不僅大膽的拉住她的手,大掌還擱在她的腰際上。
展毅然銳利的視線一直盯著他的大手,彷彿想用眼中的利刃,將他的手給砍下來。
傅爺無視於他的冷臉,反而繼續將大手放在她的背上遊移著,擺明瞭要吃她豆腐。
「這份契約有失公允,我得先研究一下,才能答復你。」傅爺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
展毅然忍無可忍,終於加大音量,不客氣的道:「既然傅爺還無法做決定,請容我們先告辭。」
總不能生意沒談成,還白白讓他吃未央的豆腐,那他們不就虧大了。
「展爺,何必這麼沒耐性?這樁生意難道就不能慢慢談嗎?我坐了一、兩個時辰,肩背酸得很,你讓未央姑娘替我捶捶背吧!」傅爺隨口提議。
展毅然一口拒絕。「傅爺,未央是我的婢女,不是陪酒賣笑的青樓女子。」
雖說,為了生意,他不介意讓自己的婢女小小的犧牲一下色相。只是,眼前的男人根本無心談生意,他又何必跟他客氣?
而且,他那副急色鬼的模樣,讓他看了很礙眼。
「展爺,不過是一名婢女而已,你何必如此心疼?若真要比,我府上的婢女,比未央美上數倍的都有。」傅爺大言不慚的擡高下巴。
「既然如此,你可以關起門來,任意輕薄你府上的婢女,我不介意。但現在,請你放開未央。」他不客氣的拉住傅爺的手腕,森冷的目光彷彿可以殺人於無形。
從剛才開始,他的心情就很不好,傅爺的挑釁,讓他瀕臨爆發邊緣。
見苗頭不對,莫未央趕緊出聲緩頰。「二少爺、傅爺,你們兩人都別生氣,是我不對,我向兩位賠罪。」
二少爺替她打抱不平,她除了感動,長久以來對他的崇拜及愛慕,再也無法隱藏。
看來,他是在意她的,否則,不會為了她而得罪客人。
「未央,你沒有錯。」展毅然朝她使眼色,暗示她在一旁待著,不要出聲。
她卻對他的暗示視而不見,急著想化解現場尷尬沈悶的氣氛。「二少爺,其實傅爺的要求並不過分,我本來就是一名下人,而傅爺身為你的朋友,我服侍他並不為過。」
「什麼?」他瞠大眼盯著她。
他可是在替她解圍,沒想到,她不領情就算了,反而還主動要服侍別的男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她的主子?
「在我的心目中,你不是下人,而是親人,我不能讓你受委屈。」這些話說出口時,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怎麼會說出這麼有人情味又令人動容的話來?
莫未央的眼中有淚光在閃爍。
長久以來,都是她單方面為他付出,很少見他有所回應,這讓她時常懷疑自己的表現,是否讓他不滿意。
如今,他的反應,不僅讓她覺得窩心,胸口還流淌過一股暖流。
她的付出總算有了回報,她認為自己的選擇及決定沒有錯,也更加堅定了想留在他身邊的決心。
「二少爺,有你這些話,我就心滿意足了,只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同意讓我替傅爺捏一下肩背。」
既然客人已經提出要求,他們置之不理,似乎有失禮數。而且,她真心希望替他在客人面前留點情面,不想讓他以後在商場上,留下不好的風評。
「展爺,看來,你的婢女比你還懂得做人。」傅爺面帶笑容的揶揄。
展毅然頓時感覺胸口梗著一口悶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她的違逆,讓他覺得有失面子。
她向來很少跟他頂嘴,他的話就像聖旨一般,誰也不敢有意見。
展毅然微掀薄唇,想回應傅爺的嘲諷,莫未央卻早一步打斷他的話。「傅爺,我的一切都是展爺教的,你太擡舉我了。」
她打圓場的手法,頓時讓兩個男人自歎不如,想發火又找不到理由。
「好吧!我承認展爺的確很有一套,教出你這麼聰明的奴婢。」自知理虧,傅爺不再用言語挑釁。
對方已經讓步,展毅然也不再堅持。「未央,你想怎麼做,你自己做主吧!」
反正,被人吃豆腐的是她,她都不介意,他這個做主子的乾著急也沒用。
她走到傅爺的身後,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傅爺,請你先放鬆一下肩膀。」
傅爺照著她說的話做,還閉上了眼睛。
替傅爺揉完肩背,她又喝了三小杯酒,以示賠罪。
莫未央認為,替主子做足面子,是她回報他的方式之一。
他對她的好,她全記在心裏,時時刻刻都不敢忘懷。
***
最後,這紙契約雖然拿到手,代價卻是未央喝醉了。
展毅然知道喝醉酒會有多難受,而她所承受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他。
「傻瓜。」他邊將她扶上馬車,邊叨念了一句。
馬車顛簸,她打著盹兒,坐得東倒西歪,他索性一把攬住她的肩頭。
這時,她被搖醒了,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微眯著眼看他。「二、二少爺?」她連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醒了?頭會不會暈?」展毅然隨口問。
見她連坐都坐不穩,肯定還在暈。
「不、不暈。」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她這麼愛逞強,讓他無奈又拿她沒轍。
「你明明不能喝酒,卻硬要喝下三杯,我記得我沒有教過你要這麼逞強。」他蹙眉抿唇,叨念著。
「你是在關心我嗎?我好高興。」她傻傻的笑著,根本沒將他的話聽進去。
他握住她的肩膀搖了搖。「你清醒一點,好嗎?」
他正在氣頭上,她卻笑得開心,分明故意要惹惱他。
「我很清醒,不信你瞧,我還可以站起來呢。」莫未央從座位上站起來,並將雙手平舉。
她以為自己可以站得很穩,誰知馬車的車輪突然輾到一塊小石子,她身形不穩的向後跌去,幸好展毅然及時抱住她,穩住她的跌勢。
她就這麼跌進他的懷抱裏。
一股馨香馬上竄進他的鼻端,掌心下是柔軟溫熱的膚觸,他的心跳陡地漏跳了一拍。
他怎麼也沒想到,只不過是一個擁抱而已,自己居然會起了異樣的反應。
這張嬌美的小臉,這副曼妙的身子,他已經看了兩年,應該早就習慣了。為什麼當她喝醉酒時,他會覺得她特別嫵媚動人?
難不成,他也醉了嗎?
「你快點坐好吧!待會兒要是再跌倒,我可不會扶你。」展毅然面無表情的告誡,臉上看似平靜無波,事實上,他的心跳變得紊亂而急促。
莫未央不敢再亂動,乖乖的坐在他身邊,默不作聲。
回到展府後,她在家丁的攙扶下回到自己的小屋,混沌而迷糊的睡著了。
半夜,展毅然有點擔心她的狀況,便悄然來到她的小屋探視她。
隔著小窗,他看到她睡得極不安穩,而且,嘴裏一直念念有詞。
他想聽清楚她說些什麼,於是放輕腳步來到她的床邊。
「二少爺,我喜歡你,我要永遠待在你的身邊,伺候你……」
她的聲音極輕極緩,卻在他的心湖裏投下一顆巨石,激起巨大的漣漪。
他隱約感覺得到她喜歡他,但親耳聽到她說出口,他還是覺得震撼。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觸摸她緋紅的臉頰,卻又覺得不妥的停住,僵在半空中。「我在幹什麼?我怎麼可以動自己的婢女?」
他心下一驚,覺得自己的行徑跟大哥沒兩樣。
他若對自己的貼身婢女產生感情,不就跟不學無術的大哥一樣嗎?
屆時,他的醜事將會被傳開來,大哥也會借著這件事攻擊他、諷刺他,責備他是下流的偽君子。
他絕對不能破壞了自己這幾年來,在展府辛苦建立起來的正直形象。
他不能迷上一個身分低微的婢女。
將來他要娶的人,絕對是門當戶對,對展府家業有幫助的名門千金。
***
隔天,他開始疏遠莫未央,不帶她出門,也不讓她伺候。
就這樣過了幾天,莫未央在入夜後來到他的房間。
展毅然正在結算鋪子裏的盈餘,瞧見她的身影,他連頭都沒擡,聲音淡漠且毫無溫度。「我不是立下規矩,入夜後,所有婢女都不準踏進我的房?」
「對不起,白天二少爺忙著鋪子裏的事,我只好深夜前來打擾你。」她低垂著小臉,語帶愧疚。
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讓她一顆熾熱的心彷彿在瞬間墜入冰窖,胸口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悶痛感。
「找我有什麼事?」他睨她一眼,又將視線移到帳冊上。
「我、我想請問二少爺,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你才會不要我來伺候你……」她的話語帶著些微的哽咽,雙手放在身後扭絞著。
他的刻意疏離,讓她有種受傷的感覺,那種被漠視的痛苦,讓她發覺自己對他的感情,似乎比想像中來得深。
她原以為自己對他只有崇拜及愛慕之情,但事實上,在兩人朝夕相處下,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越放越多了。
「你沒做錯什麼,我只是不想你太累,決定讓你休息一陣子。」他隨口搪塞。
他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讓她深覺事有蹊蹺。
莫未央不死心的追問。「是不是因為前幾日我喝醉了,所以二少爺生氣了?」
她不希望二少爺討厭她,甚至是看輕她。
她寧願他痛快的罵她一頓,或處罰她,也不要被他忽略,當成陌生人看待。
「你多心了,我沒有生氣。」他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表現得越不在乎,她就越覺得事情不對勁。跟在二少爺身邊兩年,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她都再熟悉不過,甚至他一個眼神,她就能大致猜到他在想什麼。
只是,此刻冷漠的他,教她無法摸清他的心思。
她的心中忐忑不安,腦子變得一片空白。
「我感覺得出來你在疏遠我,如果我真的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請你直接告訴我,我會改進的。」她真心誠意的請求。
「你非得問出一個理由來,是嗎?」展毅然被激怒,垮著一張臉。
她苦著一張臉,卑微的請求他,讓他莫名產生一股罪惡感。
他對她,越來越無法硬下心腸,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我只是不想被二少爺討厭。」那會比殺了她還教她難過。
她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難受到每個呼息都疼痛了起來。
她的情緒,隨著他對待她的態度而起伏不定。
「理由我已經說過了,不想你太累,希望你休息一陣子,你如果繼續追問,我會直接將你調到別院去。」他毫不留情的宣佈。
「不!二少爺,求求你,別將我調離你身邊。」她倏地屈膝,跪在地上。雙眸中彌漫著一層水霧,不安感不斷在內心擴大。
她真的不知道,二少爺到底為了什麼事而疏遠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惹他生氣?這一切對她來說,簡直是一個謎團,她如墜五里霧中。
「如果你不想被調離,那就聽我的話,先休息一陣子,什麼都別再問。」展毅然板著臉叮囑。
他怕兩人再繼續說下去,他會因為不忍心而軟下心腸,這麼一來,他就會不自覺也流露出對她的關懷。他不能讓一切脫離自己的掌控,包括感情。
「好,我不問。二少爺要我休息多久,我就休息多久,只求你別將我調離。」她無奈的妥協。
深怕自己被調離,她壓根無法忍受見不到他的日子。
「嗯,若沒別的事,你退下吧!」他急著趕人。
「是。」她失望的轉身離開。
月色下,她的背影顯得特別孤單落寞。
望著她離去的身影,他的心陷入一片迷惘之中,心情越來越沈重。
***
半個月後,展毅然又帶著莫未央出門談生意,這次的對象是財力及名聲與展府不相上下的燕府當家燕康泰。
能夠再次與二少爺出門,莫未央的心情雀躍,一掃以往的陰霾,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她心想,二少爺肯帶她出門,肯定是已經原諒她了,今後,她又能像以前一樣伺候他了。
這次的生意談得很順利,燕康泰不僅溫文有禮,對她也很客氣,連二少爺都眉開眼笑的。
一回府,展毅然就召她到房裏談話。
「二少爺,有什麼吩咐嗎?」她的臉上藏不住喜悅之色,臉頰紅撲撲的,看起來很有朝氣。
「未央,你覺得燕康泰這個人怎麼樣?」他試探性的問。
她沒多想就直接回答。「燕公子人品不錯,長相俊美,待人又客氣,只可惜臉色蒼白了一點,身子太單薄了。」
「看來,你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他挑眉睨了她一眼。
「這只是我的淺見,微不足道,二少爺對他的觀感如何比較重要。」畢竟,要跟他合作的人是二少爺。
「你錯了,燕康泰對你比較感興趣,咱們聊你比聊生意多。」他坦白直言,毫不隱瞞。
「這……燕公子大概是想找話題聊,才會談到我。」她逕自猜測著。
「燕康泰向我要求一件事。」展毅然直接切入主題,不再拐彎抹角。
她順著他的話問。「什麼事?」
「他對你一見鍾情,要求我將你嫁給他。」他的神情淡漠,彷彿在述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莫未央倒抽一口涼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二少爺不會答應的,對不對?你曾經說過,會讓我一輩子待在你的身邊伺候你。」
她的話說得篤定,但神情卻是忐忑不安的。
他點點頭。「我的確曾經答應過你,讓你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她明顯的鬆了一口氣,正要再次答腔時,展毅然卻搶先一步開口。「只可惜,我答應他的要求了。」他微掀薄唇,吐出殘忍的字句。
莫未央睜大眼,不敢置信的直視他,眼中寫滿驚懼。「你……答應將我嫁給他了?」
她聽到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的聲音。
腳步虛浮,四肢無力,她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第三章
「燕康泰人品、家世都不錯,雖然身體不好,但你若嫁給他,絕對可以過著富足優渥的生活。再加上他對你一見鍾情,我沒有理由不答應把你嫁給他。」他說得頭頭是道,認為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然而,她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你曾經答應過我,要讓我一輩子都待在你的身邊伺候你。」她仍想做困獸之鬥。
「然後呢?」他冷冷的反問。
「什、什麼?」她被問得一頭霧水。
「你想一輩子待在我的身邊,當一名暖床的婢女嗎?你應該知道,我將來要娶的人,絕對是對展府家業有幫助的人,必須與展府門當戶對。」他特別強調「門當戶對」這四個字。
「門當戶對?」她蒼白著小臉,低聲喃念著,原本想要說的話,現在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居然拿身份壓她?可悲的是,她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可是,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只求你不要將我嫁給燕公子。」她苦苦哀求。
她的鼻子、眼眶皆因激動而泛紅,任何男人見到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都會心軟,唯獨他,仍舊是鐵石心腸。
「莫未央,你就這麼一丁點志氣而已嗎?待在我的身邊有什麼好?你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他不希望她心存不可能實現的遐想。
「沒錯,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一直待在你的身邊,因為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想再隱瞞自己對他的感情。
「就因為這樣,我更要將你嫁給燕康泰。」他的態度強硬,語氣帶著不容人反駁的氣勢。
「為什麼?」她困惑的直視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
「我不想像大哥一樣,與婢女牽扯不清,我要證明自己跟他是不一樣的人。」
他將話說白。
言下之意是,她連當暖床的婢女都不夠格。
「我明白了,說來說去,你在乎的只是身份。」她洩氣的垂下肩膀。
「身為展府的當家,我必須考慮很多事。」他垂下眼,不去看她傷心的表情。
「如果,我已經無法繼續再待在你身邊,那麼,請讓我離開展府。」她選擇另一條路走。
她的要求,並不在展毅然的考慮範圍內,他不加思索的拒絕。「我不會放你出府,除非你是由展府嫁出去。」
這是她唯一能走的一條路。
「你沒有資格決定我下半輩子的人生。」她堅決的反抗。
「就憑我是你的恩人,我就可以決定你的將來。」他說得斬釘截鐵。
莫未央再次刷白了小臉,睜大眼看著他。「你怎麼可以拿恩情來壓我?」他像是突然間變了個人似的。
他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對她有情有義的展毅然。
「別忘了我是一名商人,必要時,我連親情都可以拿來秤斤論兩賣。」他淡笑著說出殘忍惡毒的話。
她以雙手環住自己的手臂,感覺體內沸騰的血液,全都在一瞬間凍結了,連心都徹底的涼了。
他好狠,狠到讓她不由得打起寒顫來。
她看錯他了,他不是自己心目中那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過去的你,全都是虛情假意的嗎?」她不死心的問。
她不相信,他連一丁點溫情都不曾施捨給她。
「你說呢?」展毅然滿不在乎的反問。
他的表情與口氣,已經證實了她心中所想。
他的確是一個自私自利的男人,可以出賣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親人。
「你當真要我嫁給燕康泰?」她知道自己白問了,但,她還是想再確認一遍。
「沒錯,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嫁,因為與燕府聯姻,咱們才有機會接觸從未經營過的其他事業。」這也是他與燕康泰私下談成的條件之一。
他有心經營其他事業,但必須仰賴燕家的引領。
「我只是你利用的工具之一?」她淒涼一笑。
「何必把自己想得這麼不堪?就當是你還給展府一個恩情。」展毅然說得雲淡風輕,像在談一樁生意。
她咬緊下唇,硬把懸在眼眶的淚水逼回去。
「好,我嫁,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欠展府恩情了。」她萬般無奈的妥協,感覺自己的一顆心正在淌血。
不是因為她即將嫁給不愛的人,而是,展毅然的無情讓她徹底心寒。
像他這種凡事以利益為優先考量,沒血沒淚的男人,不值得她愛。
她要斬斷自己對他的感情,今後,她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
旬日後,展毅然將她風光的嫁出去,還給她一筆豐厚的嫁妝。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燕康泰在成親當日,突然得到急病身亡。莫未央還沒成為新婦,就變成了寡婦。
由於燕康泰原本就是帶病之身,他突然身亡,燕府的人並未責怪莫未央,反而答應讓她自由選擇要走還是要留。
莫未央經過一番掙紮後,仍舊決定回到展府。畢竟,她待在展府兩年,早已習慣那裏的生活,比起陌生的燕府,還是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好。
隔天,她回到展府,除了展老爺及二夫人,其餘的人對她都不太友善。
「未央,如果你願意回來展府,展府的大門永遠都為你開著。」展老爺心疼她的處境。
原本,他就不贊成讓未央嫁出去,是二兒子堅持,他無力阻止。
「老爺,謝謝你,只不過,我能不能回來,是否要請示過二少爺才算數?」她微擰眉,雙眼梭巡著展毅然的身影。
「毅兒一大早就出門辦事,還沒回府。這等小事,由我做主就行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
只不過是收留一名原先就待在府裏的婢女,毅兒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謝謝老爺的大恩大德。」她覺得一切就好像一場夢境一樣,好不真實。
昨日,她才從展府嫁出去,今日,她就又回到展府了。
正當她欲向展老爺躬身道謝時,大廳外傳來低沈威嚴的嗓音。
「慢著!」人未到,聲先到。
莫未央聽到展毅然的聲音,一顆心突然跳得好快,過往相處的情景,驀地從眼前快速閃過。
她渴望見到他,卻又埋怨他對自己的殘忍無情,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胸口溢滿複雜的情緒。
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二少爺。」她低垂著頭,朝展毅然福了福身。
「你不能回來展府。」他說得堅決而篤定,深邃的黑眸裏完全沒有一絲溫度。
「為什麼?」她困惑的擰眉。
「女子應該遵從三從四德,你既然已經嫁給燕公子,就是燕府的人,展府如果繼續收留你,外人會說我這個做當家的,沒有將婢女管教好,這會影響到展府的名聲。」他說得條理分明,字字清晰。
「可是,我並未與燕公子圓房。」她急急的反駁。
「你們已經拜過天地及高堂,你已經是燕府的人了,我不可能再收留你。」展毅然正色拒絕。
「二少爺,你一定要這麼狠嗎?念在咱們主僕一場的分上,讓我回來吧。」她放軟姿態求情。
她原本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見他,可是,一回到展府,她才發現自己並不想離開展府,她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熟悉且自在,她早就將展府當成自己的家了,燕府給她的感覺,只有恐懼及不安。
「我不可能讓你回來的,你死心吧!」為了展府將來的生意著想,她一定得留在燕府。
必要時,他可以再利用未央,將燕府的生意都搶過來。
「二少爺,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走投無路?」她沈不住氣的低吼。
「你並非無處可去,你還可以回到燕府。」無視她哀淒的眼神,他道出殘忍的事實。
「若待在燕府,我孤立無援,那裏不是我熟悉的地方。」她無奈的以雙手環住自己的手臂。
燕府的人雖然慈悲的讓她自由選擇將來的去處,但她對燕府的人來說,畢竟是陌生人。
難道,她真的得頂著燕夫人的空名一輩子嗎?
多可悲的一件事。
「一旦你回到展府,大家都會視你為不祥之人,你的日子不會比較好過。相信我,回燕府是最好的選擇,我不會害你的。」展毅然勸道。
「我寧願承受眾人異樣的眼光,也不要回到燕府。」她的頑固,與展毅然不相上下。
「不可能!我不會讓你回來的。」他以森冷的口吻,徹底打斷她的想望。
他尚未從未央的身上圖到燕府的好處,她得繼續待在燕府才行。
更何況,他發覺自己再次見到她時,內心竟然產生微微的悸動,這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他不能讓自己當個感情用事的男人,更不該對她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二少爺,你真是如此鐵石心腸的人嗎?我不相信。」在她的內心深處,仍舊願意相信,他的心地是善良的。
他不會對她見死不救,落井下石。
「我才不管自己在別人的眼中是怎樣的人,我只在乎家業及生意,其他的事,我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態度及口氣都相當強硬。
他別開臉,不去看她臉上痛苦的表情。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意志不堅的男人,不能因為對她有異樣的感覺而心軟。
莫未央的心又被傷了一次。
她的胸口揪疼著,好像被人用大手給捏握住一樣,讓她幾乎無法喘息。
「早知道是這種結果,我就不會回來展府自取其辱。」她氣得眼眶泛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但她堅決不讓眼淚落下來。
「要走請便。」短短的四個字,徹底敲碎莫來央的想望。
今日一別,她就是燕府的人了,與展府再也沒有任何關聯。
她轉身,腳步又重又沈,每走一步,她就覺得好吃力。
當她步行到大門,欲往門檻跨出去的時候,展毅然的聲音又在她的背後響起。
「我還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什麼事?」她滿懷希望的直視著他。
她多麼的希望,他是想開口留她下來。
或許,他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壞,他對她還是有一點點感情的。
展毅然慢悠悠的開口。「我希望你堅強一點,不要受了委屈就回來訴苦,展府可不是你的娘家,沒辦法讓你依靠。」
當他說這些話時,他的胸口隱隱悶痛著,明知道會傷害她,但他卻不得不這麼做。他必須斬斷她回展府的念頭,也斬斷自己對她不該有的異樣情愫。
若想成大業,就必須捨棄感情,那只是一種無用的累贅而已。
他的聲音輕緩,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殺傷力十足。
莫未央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不能將自己懦弱的一面表現出來,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不需要你交代;我也知道該怎麼做。今後,我不會再踏進展府一步,以免給你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知道就好,你自個兒保重吧!」他隨意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望著他結實的肩背,她的內心惆悵不己。
原以為,他可以成為她的避風港,讓她依靠一輩子,只可惜,她想錯了,她天真的以為他是個大好人,其實,他是個只會利用別人的混蛋。
她不會忘記自己今天所受到的屈辱,將來如果有機會,她會一併討回來的。
***
莫未央回到燕府後,慢慢接觸燕府的事業,憑藉著之前在展毅然身邊所學,逐漸振興燕府衰敗的家業。
商界的人,聽到莫未央這個名字,莫不豎起大拇指稱讚。
她一介女流之輩,獨自扛起燕府龐大的家業,這份能耐,紛紛受到同業中人的肯定。
為了做生意,她長途跋涉,無論多偏僻、多險惡的地方,她都願意去。
這次,她隻身來到關外,想將燕府的事業拓展到關外去。
當她來到準備談生意的客棧時,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展毅然。
她動作迅速的起身想走,卻被展毅然開口喚住。
「這麼急著想走,是不想見到我嗎?」他居高臨下俯視著她。
好一陣子不見,她身上似乎多了一分成熟世故的味道。
她睞他一眼,鎮定自如的坐回椅子上。「請問我認識你嗎?」
「喔?想跟我撇清關係?」展毅然雙手交抱於胸前,好整以暇的望著她,想看她準備玩什麼把戲。
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有能力穩住燕府的家業。
「我沒有那個榮幸與展爺攀上關係。」她別開眼,不肯正視他。
原本,她已經快要將他忘記了,為何他又要出現在她的面前,攪亂她平靜淡然的心湖?
「我知道你還在氣我不讓你回到展府,但我若沒這麼做,你又哪來的機會一展長才?」他泰然自若的問。
再次與她相見,他的心情是激動的,還帶著一點他沒察覺的期待。
「你是高高在上的展府當家,我怎麼敢生你的氣?」她語帶嘲諷。
看著她澄澈的雙眼中隱隱閃動著恨意,他覺得很意外。
這樣淡漠倔強的她,有別於以往的溫柔順從,卻意外的引起他的興致。
「你想跟我搶關外的生意,恐怕勝算不大。」展毅然胸有成竹的擡高下巴。
「大家各憑本事做生意,不到最後關頭,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她鎮定的反駁。
對於她敢公然反駁他的話,他感到既欣賞又有一點不是滋味。
以前的她,對他百依百順,現在的她,則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她不僅沒有跟他站在同一條陣線上,反而有可能成為同他搶生意的敵手。
「女人家抛頭露面做生意,本來就比較吃虧。」
「只要肯努力,沒有什麼辦不到的事。」她極不苟同他的說法。
他說一句,她就頂一句,讓他不悅的皺緊眉頭:
「未央,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會這麼好強,你對我一直都是百依百順的。」
莫未央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展爺,你忘了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嗎?是你把我變成你的敵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只要你肯配合我的策略,我可以讓你瓜分我的生意。」他假好心的提議。
「不必了,我根本不想跟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打交道。」她的眼中寫滿不屑。
「你想與我為敵?那對你沒有好處,只有壞處。」他悠哉的提醒。
「展爺是在威脅我?」她滿懷敵意的瞪著他。
「你要這麼想也行,在駱爺尚未到來前,咱們先談個交易吧!」展毅然淡然以對。
「什麼交易?」她好奇的望著他。
她倒要看看,他想耍什麼詭計?
「念在咱們兩人主僕一場,只要你肯求我,我可以考慮把這樁生意讓給你。」
他口頭上爽快的允諾,但心裏可不是這麼想的。
她嗤之以鼻的哼笑。「感謝你的大發慈悲。」
「意思是,你肯向我低頭了?」
沒想到,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無知好騙。
「我不可能向你這種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著想的男人低頭,早在你將我趕出展府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兩人就恩斷義絕了。」她握緊雙拳,一臉憤慨。
展毅然壓下胸口的怒氣,問:「你仔細想一想,與我為敵,對你沒有好處。」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單純又無知的莫未央嗎?」她口氣不善,一字一句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一樣。
他把她當成什麼?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狗嗎?她再也不會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了。
即使未來困難重重,她也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
她不想再被他瞧扁了。
「既然你不肯接受我的提議,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今日,他總算見識到她頑固的一面。
過去的他,真的太小看她了。
兩人各自背對背坐著,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尷尬。
隨行的奴僕們皆感受到二股劍拔弩張的氣氛,沒有人敢開口講話,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好不容易等到兩人的大客戶駱爺到來,他們各自都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兩位,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駱爺摸了摸頭,笑了笑。
「駱爺,沒關係的,你是大忙人,我們等你是應該的。」莫未央甜甜一笑,展現好風度。
「燕夫人,讓你一個女人家長途跋涉來到關外,還等這麼久,我實在感到過意不去。」他心虛的垂下眼。
「駱爺,你太客氣了,能跟你做生意,就算再遠,我也一定會走這一趟。」她由衷的說。
「燕夫人真是明理又隨和。」
「駱爺也沒有架子。」她俏皮的眨了眨眼。
展毅然一直找不到機會插入兩人的談話,只能看著莫未央不停的端著笑臉,使出渾身魅力,將駱爺迷得團團轉。
她甚至讓駱爺握住她的手,連吭一聲都沒有。
她的小把戲,讓駱爺心甘情願的與她簽下契約,得到這筆利潤不錯的生意。
成功拿到生意的她,不想在關外久待,急著打道回府。
她正準備上馬車,展毅然又將她喚住。「未央,等一下。」
「展爺,有何指教?」她的回應依舊冷冷的。
「剛才,你不該讓駱爺占你便宜。」他毫不客氣的數落她的不是。
「展爺,你似乎管太多了,我想怎麼做是我自己的事,你憑什麼管我?再者,駱爺握住我的手只是基於禮貌,你未免太大驚小怪了。」她無所謂的聳聳肩。
「我只是想提醒你,男人大多都是居心不良的,你涉世未深,要小心一點。」
表面上看似關心,但事實上,他只是不希望她日後再使出相同的手段,將生意搶走,讓他失了面子。
若他連一個女人都擺不平,將來如何在生意場上立足。
她不悅的反問道。「你是在關心我,還是在教訓我?」
「你認為是什麼就是什麼。」他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如果你是關心我,那就免了,早在你將我嫁給燕康泰那日起,你的關心就變成了虛情假意。如果你想教訓我,那你更沒那個資格,因為我已經不是你的貼身婢女了,希望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她痛快的說著,沒有注意到展毅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莫未央,你太不知好歹了。」他被徹底激怒,眼中瞬間燃起熊熊怒火。
她無畏無懼的迎視他。「我說的都是事實,你若不想聽,可以當作沒聽見。」
「很好,這樣的你,的確可以激起我的鬥志,我會讓你見識一下展府當家的實力,到時候,你別哭著來求我。」展毅然自信滿滿的挺起胸膛。
兩人首次交鋒,他雖然敗下陣來,但不代表他永遠都是輸家。
「我拭目以待。」話落,她迅速的踏上自家馬車。朝車夫一揚手,馬車慢慢的往前駛去。
他的視線緊緊盯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思緒複雜難解。
再次相見,她居然變得那麼強悍、那麼頑強,好像永遠都不會被打倒似的。
她太有自信,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
身為她以前的主子,他一定要拿出實力,證明自己比她強。
他有信心,她早晚一定會哭著來求他的。
第四章
「姜爺,咱們兩家的生意已經合作好幾年,為什麼你突然要中止合作?」姜府氣派的大廳上,莫未央的問話聲顯得沈重而困惑。
「燕夫人,請原諒我不得不與燕府中止合作關係,請諒解我的苦衷。」姜老爺低垂著頭,輕歎一口氣。
他也不想為難一名寡婦,只不過,為了將來著想,他只能做個背信忘義的人。
「姜爺,如果我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在這裏向你賠罪,請你不要中止咱們兩家的合作關係。」她誠心的躬身致歉。
姜老爺趕緊扶了她一把。「燕夫人,你別這麼多禮,這件事有點複雜,我真的愛莫能助。」他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莫未央終於察覺出一絲不對勁。「姜爺,你與燕府做生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有什麼話你燼管直說吧!」
「可是……大家都被下了封口令。」他一臉為難。
「大家?意思是……我被孤立了?」她驀地倒抽一口涼氣。
姜爺無奈的攤了攤手。「可以這麼說。」
「念在過去我與燕家老爺子交情不錯的分土,我就透露一點消息給你知道。你得罪的,是熟人。」他意有所指的暗示。
她冷冷的哼笑。「其實,不必你說,我大概也猜得出幕後主使者是誰了。」
會用這種卑鄙手段對付她的人,除了展毅然之外,還會有誰?
「燕夫人,老夫勸你最好有心理準備,日後,你想在商場上立足,將會是一件難事。」他實話實說。
「姜爺,謝謝你的忠告,我會小心行事的,告辭。」她有禮的福身後離去。
一路上,她思忖著該怎麼對付展毅然?越想越頭疼,完全想不出對策來。
他的能力、手腕,甚至商場上的人脈,在在都比她強,她怎麼可能鬥得過他?
滿腹心事的回到燕府,她馬上被一群姨娘們包圍。「未央呀!聽說很多大爺們都不跟咱們家做生意了,這是真的嗎?」
「大姨娘,別擔心,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她柔聲安撫。
「那你想出應變之策了沒?康泰他爹長年臥病在床,康泰的弟妹們都還小,祥悉在經商方面也不在行,咱們燕府只能靠你了。」二姨太憂心忡忡的皺緊眉頭。
「二姨娘,請你別擔心,我會想出辦法來的,請你們再給我一些時間。」被眾姨娘們團團圍住,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三姨太緊接著說:「未央,你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什麼人了?才會影響到咱們燕府的生意?」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是呀、是呀!你三姨娘的猜測很有道理,如果你真得罪什麼人,就說出來,咱們人多好商量,說不定可以想出個萬全之策來。」大姨太積極的勸說。
她擰眉望著那一張張充滿期待的臉龐,內心充斥著罪惡感。
「我應該是得罪到展府的當家。」莫未央決定不再隱瞞實情。
「展府的當家,不就是你以前的主子嗎?再怎麼說,你們曾經主僕一場,他怎麼會這麼狠心的阻斷咱們燕府的生路?」大姨太疑惑道。
「我、我不小心惹怒他了。」她老實招供。
「未央呀!不是姨娘愛念你,你就是脾氣太硬了點。男人嘛!生氣時你就放軟姿態,對他說些好聽話,他的氣也就清了。男人都愛聽奉承的話,希望女人將他們視為天、視為地。你就走一趟展府,向他賠個罪,不就什麼事都沒了?」三姨太好聲好氣的勸導。
「三姨娘,你不明白,展爺他不是簡單的人物。」他比其他男人更自私自利。
「未央,好歹你們兩人是舊識,如果你去求他,他應該會接受的。」大姨太柔聲建議。
「你要我去求他?」她驚訝的睜大眼,像看怪物一樣望著大姨太。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法子嗎?」大姨太苦著臉反問。
「我不會向他低頭。」她斬釘截鐵的宣佈。
眾姨娘全都緊張的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未央,你別再固執了,跟展爺硬碰硬,咱們只會吃虧而已。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老爺子及燕府裏的老老少少著想,咱們一家子的生計全都靠你了。」
姨太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啜泣。
抽抽噎噎的哭泣聲,吵得她的頭都快爆炸了。
「好了,你們都別哭了,我去展府求展爺就是了。」她無可奈何的允諾。
她若再不答應,大概會被姨娘們的淚水給淹死了。
***
經過一夜的思考沈澱後,她還是硬著頭皮來到展府。
一進展府,奴僕們就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好不容易有婢女願意替她通報,得到的結果卻是展毅然要她等待。這麼一等就從早上等到晌午,一直到了日落時分,展毅然才願意見她。
「沒想到,咱們這麼快又見面了,我不知道你這麼迫不及待想見到我。」他故意說風涼話。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自願前來的,我是被逼的。」莫未央不以為然的冷哼。
「誰有那個能耐逼你?」他挑眉詢問,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你少裝了,我今日會來,不就是你使心機造成的嗎?」她忿忿不平的反問。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好整以暇的往太師椅上一坐,端起婢女泡的春茶淺啜一口。
「自從你走後,所有婢女泡的茶,都不合我的胃口了。」他垂下眼低語,長睫掩住他的黑眸,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緒。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何必拐彎抹角?」她漲紅臉,耐性快要消失了。
她來這裏,可不是來聽這些無關緊要的風涼話。
「你今天吃了炸藥?講話這麼沖。」
「我會變成今天這副德行,還不都是你展二少爺一手造成的。」他事不關己的態度,讓她不自覺的加大音最。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她越激動,他就越鎮定。
「好,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為什麼要阻斷燕府的生意?你有什麼不滿就沖著我來,何必殃及池魚?」莫未央怒氣衝衝的瞪視著他。
她這副氣得頭頂快冒煙的樣子,讓他覺得有趣。尤其她的雙頰因為怒氣而染上紅暈,煞是好看。
自從她出嫁後,居然變得一天比一天更加美麗,美到讓人不由自主的被她所吸引,而最吸引他的,是她那股堅韌的意志力,彷彿任何人都擊不倒她似的。
「既然你已經知道是我在阻斷燕府的生意,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沒錯,我的確有意打壓你。」他爽快的承認。
「為什麼?咱們好歹曾經相處兩年,難道你就不能高擡貴手,放我一馬?」她語帶埋怨。
就算是他養了兩年的狗,多少也會有一點感情,為什麼他連一點情面都不肯留給她?
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絕情,非得要逼她走投無路不可?
「想想你日前在關外時,是用什麼態度對待我的?你敢激怒我,就要有承擔後果的準備。」他半眯著黑眸,無視於她的怒氣。
「沒想到,你是這麼沒有肚量的男人,竟然跟一個女子斤斤計較。」她譏誚的揚唇。
「你跟在我身邊兩年,難道還摸不清我的脾性?」展毅然悠然自得的回答。
「你之所以生氣,無非是因為我不順從你,反而違逆你的意思。」她篤定的道出他心中所想。
他微勾唇,拍了拍掌。「不錯,不愧是曾經待在我身邊兩年的貼身婢女,我心裏想什麼,你大致都能猜到。」
「你聯合其他商家打壓我,不是正人君子所為。」她字字帶刺,不畏懼的迎視他。
「經過這麼多事,你還天真的以為我是正人君子嗎?」他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彷彿在譏笑她的單純無知。
她深吸一口氣,道:「我以為你應該還有一點良知,會留一些情面給我。」
「只要你肯求我,並保證不與我為敵,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他的口吻帶著施捨。
「我只是一介女流,根本威脅不了你。」莫未央譏誚的揚唇冷笑,對於他將她視為商場上的敵手,她不知該感到榮幸,還是感到害怕?
「我這人有個怪脾氣,最討厭別人不尊重我,讓我失了面子。只要是得罪過我的人,不管對方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好過。」
他相信,她很瞭解他這個怪脾氣。
「我認為我沒有錯,大家做生意各憑本事,若真有不小心得罪你的地方,也是無心的。」她壓下怒氣,據理力爭。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向我低頭認錯?」展毅然的聲嗓徐緩,卻帶著令人畏懼的氣勢。
她的轉變,讓他無法適應,更無法接受。
以前的她,對他百般順從,現在的她,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而這麼頑強不服輸的她,讓他更想挫挫她的銳氣。
「我到底錯在哪里,請你明說。」她不服氣的追問。
要她認錯,行,但得給她一個強而有力的理由。
她已經不是那個任由他予取予求的傻氣婢女。
「你錯就錯在,我給你忠告你不聽,我更看不慣你對待其他男人的方式。」展毅然咬牙低吼,覺得有一股悶氣梗在胸口。
她怎麼可以用以前對待他的方式,去對待其他男人?
「展爺,我沒聽錯吧?你之所以打壓我,只是因為這麼微不足道的理由嗎?」她從鼻中哼著氣。
「你破壞了商場的規矩。」他說得義正詞嚴。
她更加不以為然的嗤哼。「我看,我破壞的不是商場的規矩,而是你展爺的規矩吧?你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一點兒都不認為自己的經商手段有錯。
「隨便你怎麼想,總之,你得罪我是不爭的事實。」他態度強硬,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你這麼在乎我對待其他男人的方式,是因為你看不順眼,還是你在意我?」
她狀似不經意的問。
他的身軀僵了一下,臉色變得很難看,黑眸中閃過一抹被道破心事的難堪。
他在意她?這怎麼可能?
她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婢女,哪有能耐左右他的情緒,她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展毅然漲紅臉,激動的反駁。「我當然是看不慣你的所作所為,我若真的在意你,怎麼可能將你嫁給燕康泰?」
莫未央的臉上閃過一抹受傷的表情。
真的是她會錯意嗎?
「如果你真的看不慣我的經商方式,我願意向你賠罪,請你原諒我。」她無奈的妥協,朝他躬身致歉。
為了燕府一大家子人著想,除了低頭認錯,她沒有其他的選擇。
他不置可否的挑眉,似乎不太滿意她的道歉方式。
他感覺胸口那股悶氣,並沒有較為舒緩。
見他默不吭聲,她有點沈不住氣。「你要我賠罪,我已經道歉了,以後,請你不要再刻意阻斷燕府的生意。」
她旋身想走,展毅然卻開口喚住她。「慢著,我沒有說我要原諒你。」
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麼做?」
「你對待其他男人,可不是這樣,很顯然的,你誠意不足。」他眯起黑眸,不甚滿意的撇嘴。
「依你之見,怎樣才算有誠意?」她擰眉質疑,神情帶著不認同。
「你對待其他男人,聲音更輕軟,表情更溫柔,會讓我有種錯覺,彷彿以前的你又回來了。」展毅然的眼神迷離,像是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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