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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二二八亡靈 [打印本頁]

作者: kingdomoo    時間: 2011-9-20 12:18     標題: 二二八亡靈

民國八十一年,接近農曆春假之時,我的父親回到了故鄉南投縣竹山鎮開了一場畫展,因為他是軍人,而對於一直從事文職的軍官而言, 中校官階退伍已經是不錯了,而他能夠昇上校是十分不容易的事,而且就我所知,在他之前整個鎮上也沒有出過另一個上校或上校以上的軍官,對於當年因為沒錢讀書而從軍就讀軍校藝術系而倍受鄉人指責的他而言,這次的畫展可以說算是衣錦還鄉了。

〈當年的人認為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而且對於國民黨普遍的有不滿,家父的行為可以說是丟台灣人的臉了〉事情發生在畫展的期間。要開畫展,首先要有場地,竹山鎮是個小地方,沒有大型且適合的展覽場所,在諸方探尋之後,家父決定將已經空置了幾年的國民黨地方黨部整理乾淨作為展覽場地之用,在姑姑的奔走請人幫忙之下,空置的舊黨部原本已經長的茂盛的雜草清除了,牆面也重新油漆,一棟日據時代憲兵隊,後來成為國民黨地方黨部的舊建築有了乾淨的面貌,一切就緒,只等在過幾天畫展前的佈置工作了。

終於,畫展的日子將至,我和堂兄二人聽從我父親的指揮將展覽會場佈置了妥當,然而那棟老建築雖然從十幾年前才開始閒置,但是門鎖等防護措施早已不再管用了,為了防止宵小再夜深人靜之時竊取畫作,我和堂哥二人理所當然的成為留守人員,夜裡留在展覽會場的長椅上裹睡袋睡覺了。

第一天夜裡我和堂哥下了整晚的棋才睡,要方便就到後院的大樹下解決,年輕氣盛的兩個小夥子也不知道什麼叫害怕,況且雖然會場對面就是竹山國中,四周的民房並不多〈為什麼鄉下靠學校的地段住家總是不多?〉,倒也還算是靠近街上〈所謂的街上在鄉下來說就是最熱鬧的地段〉,沒什麼好怕的,但是隆冬夜裡的寒風還真讓我們這兩個待在空曠且老舊建築裡的年輕人覺得冷的難熬。雖是如此,倒也過了有三天的日子,連除夕夜都是吃完了年夜飯就騎著阿公的老爺摩托車回到會場守夜去了,每天晚上就是下下棋,看看漫畫小說打發過去,很平靜,平靜的不可思議,不要說有小偷了,連野狗亂吠都沒有聽到。

畫展很成功,因為正當過年期間,大家除了到處拜拜之外也沒什麼事,幾乎整個鎮上的人都來參觀過了這次的展覽,評價也不錯,家父也樂歪了,只有我和堂哥兩個每晚吃冷風覺得有點不爽而已,終於到了畫展的最後一天,我和堂哥兩人都覺得過了今晚終於可以回家睡了真是件快樂的事,晚上照常在下棋、瞎掰和賭撲克牌到兩點左右準備睡覺了,沒想到才睡下去沒有半個小時,大門被劇烈的前後拉扯發出砰砰砰的巨響,還好我門關上大門後在把手處穿上了根鐵條,來者無法一下子拉開大門,可是看那聲勢,極有可能整扇門都被扯拖掉,我和堂哥兩個人馬上被驚醒過來,也顧不的鑽出睡袋後的寒冷刺骨,抄起了一旁原本就準備好的防身木棍,兩個人面面相覷,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如果來者有殺傷性的武器,那我們手中的木棍不就一點用也沒有嗎!?

正當我們兩個束手無策時,門上的鐵條在多次搖晃後也掉了下來,誆啷一聲,緊接著砰砰兩聲門被大力推了開來,我們兩個人立刻傻了眼,門外至少巨集了數百人,黑呀呀的一片,許多人手上還拿著火把,但他們沒有立時衝進來,我和堂哥對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驚恐與不解,我想當時我也有著相同的表情吧,而我們原本是全神灌注面對著大門口的,相互一望的同時也見到了身後的景象,那哪是原來的畫展會場?!

在我們身後站著一整排的軍人,手持步槍對著門口,而我和堂哥兩個人就站在兩大勢力的中間拿著木棍像白痴一樣的僵在那裡,然後我們經歷了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事情,我們看到了步槍槍口併出了火花,另一邊最前頭的幾個人撲倒了下去,而其後的人像瘋狂了一般趁著那些兵在拉槍機的空檔衝了進來,他們手裡的鐮刀〈是種田人在用的那種大鐮刀,足足有兩尺多長,或可稱為掃刀〉鋤頭無情的向著那些兵身上招呼著,也有幾個動作快的兵又開了幾槍打倒了些衝來的人才被處決,當時的狀況極度混亂,一切發生的太快,但一 切都是無聲的,我和堂哥相抱著縮在一角,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全身發抖發不出聲來看著這一切無聲的混亂發生著,那種血由腦殼、脖子亂噴出來的景象至今還常在夢裡出現著,終於,我哭了出聲,也聽到我堂哥哭了出聲,那種聲音甚至感覺不出是由我們口中發出的,那可以算是種嘶吼聲,突然之間,所有的景象都不見了,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我和堂哥歇斯底里的哭聲繼續著,這時我們聽到了一句陰測測的話:ㄌ一ㄣˋ係台灣郎亞係阿山啊低〈豬〉?
我和堂哥用嘶吼難聽的聲音叫道:台灣郎!台灣郎啦!

後來我們一直狂叫著這句話,我叫著叫著就昏了過去,第二天家裡因為遲遲沒見到我們回去吃早飯,叫大堂姊來看看我們跑去哪裡了,她才發現會場大門沒鎖,進來一看我們兩個滿褲子屎尿的昏倒在裡頭叫也叫不醒,這才衝回家叫家裡的大人來幫忙抬我們上車載我們回家。

因為家族較大,又住的是四合院,阿公直到我們出事了才知道我和堂哥每天晚上沒有在家裡睡,而是到那裡去守夜了,為此阿公狠狠的訓了我父親和叔叔伯伯一頓,說怎可以讓我們去那裡過夜,那裡晚上根本沒人敢去,守什麼夜,大過年的罵人可是在家中從沒出過的事,直到我們醒了,堂哥和我還是呆呆的說不出話來,只好找人收經做法等等的折騰了好一陣子才讓我們真正的醒了過來,一邊哭一邊把經過的是在濟公壇裡說了,當時還沒有人告訴我們那是怎麼一回事〈因為戒嚴時期嘛〉,只告訴我們碰到髒東西了,要我們以後都別提這件事就會沒事了,後來阿公才在一次機會裡告訴我說,那裡在日據時期就是憲兵隊,常常在院子裡就行刑槍決人犯了,國民政府來了之後更把那裡改成了地方黨部,二二八時整個鎮上死了最多人的地方就是那裡,就算後來仍然作為地方黨部,可是留守的人也根本不敢晚上睡在裡頭,那種事我們不是第一次碰到的人,沒嚇死嚇瘋就算佛祖保佑了,當時沒有跟我們講,是怕我們到處去跟人家說,在那個時候講二二八是會惹麻煩的。

後來有好一陣子我都還不敢經過那個區域,直到有一次我經過時看到那棟建築已經被拆掉了,只留下一片荒地,也正是那一天我回家和我阿公說起那棟建築被拆掉了,阿公才和我說起那棟建築物裡發生的事情,我轉告了我的堂哥,他聽都沒聽完就打斷了我,他說在也不願提起或回憶起那天晚上的經歷了,這件事情的人事地物和時間我都有交代了,不相信的話去查查就會知道我的所言非虛,在街上問起以前的地方黨部在哪裡應該還會有人告知,然而想要親身見見那班死靈的朋友,很抱歉,現在可能沒有機會了,那棟建築已經不復存在,不然那裡一定可以成為台灣著名鬼屋聖地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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