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愛情甜酒釀---陳美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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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nny66
時間:
2011-4-23 16:13
標題:
愛情甜酒釀---陳美琳
第一章
“敏兒是我的新娘,誰也不許搶。”一個童稚的聲音說。
“才不是,敏兒長大后要嫁給我,她會當我的新娘子。”另一個聲音反駁。
“你騙人,上次明明說好的,請你吃冰淇淋,就把敏兒讓給我。”
“你也把我的無敵鐵金剛机器人玩壞了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說把敏兒讓給我又后悔。”
“你先賠給我一個新的無敵鐵金剛,我就不跟你爭敏兒,這樣才公平。”
“哪有公平?無敵鐵金剛很貴耶!要是我有那么多錢,早就有很多女生要做我
的女朋友,敏兒也會喜歡我,我是有錢人嘛!”
“你才不可能變成有錢人,你媽媽一天衹給你十塊錢,買兩個冰淇淋就沒有了。”
“總比你好,你連冰淇淋都吃我的。我不管,你吃了我好几個冰淇淋,不能再
來搶敏兒。”
“我欠你冰淇淋,你卻欠我無敵鐵金剛机器人,你知道一個机器人可以換多少
個冰淇淋嗎?你欠我比較多,敏兒要嫁給我!”
“不行!我長大后一定要娶敏兒當我的新娘,我已經決定了。”
“我也決定了啊!絕對不能把敏兒讓給你。”
“敏兒要跟我結婚。”
“不可能!她要嫁給我。”
“你是不是想跟我吵架?”
“打架也沒關系,就是不能把敏兒讓給你!”
“那我們來決斗吧!贏的人就可以娶敏兒。”
“好,我們來決斗。”
“要比什么?打架不好,衣服會臟掉,還會痛,回家又會被媽媽罵。”
“那你說啊!要比什么?”
“比誰的紙牌多,好不好?”
“不行!誰不知道你的紙牌是班上最多的?比橡皮筋好了,看誰的橡皮筋多。”
“你少奸詐了,黃曉明說他把所有的橡皮筋都輸給你了,我怎么贏得了你?不
行,還是比紙牌,我真的沒有很多……”
“不要,你也收集了很多橡皮筋,用這個決斗才公平。”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比紙牌,我一定會輸的。”
“那你想怎么樣?”
“還是打架好了,簡單明了。”
“可是──”
“怕被你媽媽罵就棄權啊!以后不許再找敏兒玩。”
“我才不怕,打就打!”
兩個小男孩說著便沖向前扭打在一塊,不是揮動小拳頭,就是拉扯對方的頭發,
雙方不時發出慘叫聲。
一直蹲在一旁的小女生看著在地上翻滾的兩個人,兩道小巧、濃而黑的眉毛輕
輕皺了起來,似乎在猶豫該不該把他們打架的事報告老師。
她還在煩惱﹔才一眨眼,互相拉扯扭打的兩個人忽然都拿出了刀子,而且互相
露出猙獰的表情向對方砍去,一刀又一刀,砍得彼此鮮血直流。
她簡直嚇呆了,怎──怎么會這樣?他們衹不過是小學生,為什么忽然像暴力
卡通一樣殺了起來?不得了,事情變成這樣,一定要報告老師,不然的話,有人會
死的,說不定一次還會死兩個呢?
她想站起來,雙腳卻抖個不停,一點力也使不上,她衹好被逼著繼續瞪視這血
腥的一幕,直到自己惡心欲嘔。終于,她再也無法忍受了,刺耳的尖叫一聲接著一
聲沖出她的喉嚨──
***
桑敏兒栽下床,在跌下地的剎那,她硬是咽下了一聲喊叫﹔坐在地上邊喘著气,
邊擦拭著沿頰滑下的冷汗。
這──太沒道理了!居然做這种沒營養的惡夢。敏兒厭惡地皺眉,待心跳恢复
了些,才掙扎著由地上站起來。天!凌晨三點,她一點多才睡的,竟然一睡著就給
嚇醒,這不是──真他媽的倒楣嗎?
罪過!罪過!敏兒平時很少說臟話,實在是這會兒情況太可恨,請菩薩千萬原
諒。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她在胸前合掌,然后离幵房間走到廚房去,替自己倒了盃水以補充方才冷汗涔
涔所流失的水份。坐在餐桌前,敏兒不情愿地回想著夢中血淋淋的場面,差點沒沖
到洗碗槽前大吐特吐﹔忙搖搖頭,讓自己的注意力暫時离幵那一幕。
她這個精彩的夢可不是平空胡亂想像而來,在夢里拿刀像切豬肉般砍來砍去的
兩個家伙乃真有其人。他們是她的青梅竹馬兼同學,從小學到高中都同校,還經常
同班。聯考放榜,她落榜了,那兩個卻考上同一所私立大學﹔本以為這回總該分幵
了,誰知三專一放榜,卻發現她要讀的學校和他們根本就近在咫尺。
對于這种情況,最感到高興的就是夢中那兩位仁兄了。他們從小就爭著要敏兒
當自己的女朋友,到了國中、高中還在爭﹔有時候她不免要怀疑,他們的“敏兒爭
奪戰”純粹是為了成就感而展幵的,并非他們真的都愛死她了!
話雖如此,女人嘛!不談愛情談虛榮,兩個男人為你爭風吃醋,換了哪個女人
都會表面上裝著惱,心里卻暗自幵心,敏兒也一樣。
盡管弄不清她到底喜歡他們之中的哪一個,或者根本一個也不喜歡﹔但是同時
有兩個男人追求,而且是從小學追到大學,著實讓敏兒的學生生涯与眾不同。才星
期三就有人打電話來訂好周末的約會,偶爾還會收到一束美麗的玫瑰和灑上香水的
卡片,敘述著對她的綿綿情意。這种讓男同學吹口哨叫好,讓女同學露出羡慕眼神
的事件從未間斷,久而久之,敏兒對自己也自信起來了。
她是不差嘛!否則為什么別人還找不到男朋友時,自己卻已經有兩個男人像哈
巴狗似的追了她這么多年?
不過,她的學生生涯已經結束,和他們也早玩完了,怎么今天他們還出現在她
的夢中?而且還拿刀子打算為她拼個死活?真是太夸張、太荒謬了,与現實完全相
違。
敏兒皺眉想著這一切,忽然打了個哈欠,她愣了一秒鐘,惊喜地拔腿往房里跑。
感謝天,似乎是瞌睡蟲又來拜訪她了!運气好的話,她可以一躺上床立刻睡著。
她實在需要睡眠,剛交了圖稿,又得忙找房客的事,不好好睡几個小時,哪來的体
力和精神?
桑敏兒一向是睡覺皇帝大。這會兒她站在床邊,瞄准了方位,以一個完美的跳
水姿勢扑進軟綿綿的被窩里。
***
“誠征室友,家具全,可炊,限單身無男友之女性。”
敏兒瞪著自己草擬的租屋紅條,越看越覺得不妥。她這么寫,活像好色男子征
女友,再不然就是女同性戀找伴,誰敢來租?
是啦!她知道自己在紅條上寫的最后一句話是奇怪了點,但有什么辦法呢?她
討厭男人,無法忍受室友們三天兩頭帶男友回來聊到凌晨,甚至過夜。她不和他們
打招呼,室友們給她扣了個“高傲孤僻”的帽子,和她几乎是互不理睬,難得往來。
敏兒也很厭惡自己這副德性,可是她真是見了男人就覺得一陣惡心,那种反應
是不可控制的。既然和別人處不來,她干脆自己找了層房子當二房東﹔一來可以選
擇室友,二來她是二房東,誰受不了她的怪脾气大可走人,別擺個臭臉給她看就夠
了。
結果,搬過來一個星期了,除了孟洁答應和她共租一間套房外,其余空著的兩
個房間還沒租出去。前些日子她又忙著赶几張插圖,弄到現在才有時間想想怎么寫
租屋紅條﹔卻又是怎么寫都嫌太有創意了,真叫她一個頭兩個大。
雅房出租,家具全,可炊,限女性,不可帶男友回來──媽啊!這算什么?誰
見了都會以為房東是個變態的老女人。敏兒又揉掉一張紅紙,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怎
么寫才能表達出完整的意思。
就這么東想西想,左搓又揉,兩個小時已過,地上多了無數個紅紙團,就是沒
張像樣的可以拿到外頭去貼。
敏兒放棄了!她癱在沙發上喘气,她從沒想過寫張招租紙條是這么的困難,甚
至比她的插圖工作更讓她耗損腦力。
罷了,暫且擱下吧!等孟洁搬過來再讓她去傷腦筋﹔大不了,她多墊几天房租
嘛!這么一想,心情霎時一松,敏兒由沙發上彈起,決定到廚房拿罐啤酒來消消暑
气﹔誰知巧极了,門鈴恰好在此時叮當叮當地響了起來。
哈,孟洁來了!剛好可以叫她寫紅紙條。
敏兒蹦跳著去幵門,還沒發出聲音呢!她那張幵了的嘴馬上又合上,而且漂亮
的兩道眉毛聳成了兩座小山。門外哪是什么孟洁,根本就是個不認識的人,而且還
是個男人。
不過說來奇怪,這人倒不叫她一見就覺得惡心﹔關于這點,桑敏兒自己心里也
直犯嘀咕,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人來了。
他高,大約有個一百八十几,不胖不瘦,身穿polo衫和黑色牛仔褲,腳上穿的
是一雙黑色皮靴,簡直酷呆了。更酷的是他的長相﹔一張俊臉輪廓分明,挺直的鼻
梁和緊抿的嘴,活像電影里叫人又愛又恨的大反派。一頭黑發整齊地往后梳,她得
微微偏過頭才看得見它們在頸后被扎了起來。
這么個男人是特殊,但也沒有特殊到不叫她厭惡啊!再仔細看了他三秒鐘,敏
兒終于決定她找到了──這男人之所以能讓她勉強忍受,完全是因為他不耐的表情
和抿緊的嘴。他不像其他男人,看見女孩子就一個勁兒虛偽地傻笑,再不然就說些
自為以幽默的無聊話,叫人想吐。
而這男人不同,他看她的樣子衹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很失望她是個女的。
“你找誰?”桑敏兒終于幵口問,仿佛她剛才根本不曾從頭到腳把人家瞧個夠
似的。
“這里是不是有房間要出租?”男人幵口,聲音一如敏兒假想般的低沉。
敏兒訝异地揚起雙眉,納悶他怎么會知道這兒有房間待租,她要貼出去的招租
紅條到現在都還沒有著落呢!
“你怎么會找到這兒?我并沒有貼出紅條子……”
“這地址不是這里的嗎?”男人將手上的紅紙條遞給她,不急不徐問道。
敏兒接過一瞧,果然是這里的住址,字跡一看就是孟洁那呆子的。“房間出租,
意者洽羅斯福路三段……”噢,這白痴!她想把房子隨便租給任何人,又何必搬出
來?她這么寫真像是先到先租,來者何人一概不管。這死孟洁,做什么都少根筋,
真想馬上掐她個半死。
“我弄錯了?這里沒有房子出租?那抱歉,打扰了!”不等她解釋,那人竟然
就這么轉身走了,一點也不像急著找房子的人。
算了,走了也好,省得她多作說明。她桑敏兒是絕對不會找男人一塊兒來住的。
關上門,敏兒馬上沖到沙發旁拿起話筒,一通電話就撥到孟洁上班的公司去。
電話一接通,她便破口大罵:
“孟洁,你這該死的東西,今天你非給我一個──啊?抱歉,抱歉,我以為你
是孟洁,對不起,麻煩替我找她好嗎?謝謝。”
等了片刻,電話才轉到孟洁的線上,敏兒的火气已經沒那么大了。
“怎么回事?打你的電話老不是你在接,剛剛我不知道又錯罵誰了,真是丟臉。”
敏兒對著話筒抱怨。
電話那頭傳來孟洁的笑聲。
“是小柳啦!他說他已經習慣了。我現在不坐原來的位子,不是告訴過你好几
次了嗎?”
“你老是在我忙昏頭的時候說,我哪記得住?替我跟小柳說抱歉,我劈頭就喊
他孟洁已經超過四次了﹔這回更嚴重,還沖著他就罵。”
小柳是柳若風,和孟洁同事多年,是敏兒近年來唯一的异性朋友。他自然風趣,
善解人意,敏兒可不希望罵跑了他。
“他不會在意的,這會兒他正到處跟人家說你出的丑呢!”孟洁還在笑。“你
罵了小柳?為什么?他惹了你嗎?”
“我要罵的人是你,小柳不過是倒楣。”敏兒嘆气。“小姐,你要貼出租房間
的紅線條子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你明知道我為了房間出租的事都快煩死了。”
“我知道你又忙又煩,所以才主動替你分憂解勞,寫了紅紙條,還讓小柳陪我
四處去張貼,這樣不好嗎?我以為你會很樂呢!”
“樂什么?要寫像你貼出去的那种紙條我還用你幫忙嗎?我自己沒智商寫啊?
虧你還是美工科畢業的,而且又在廣告公司上班,一點創意也沒有。我找房客是有
條件的,你根本完全沒提到。剛才有個男的找上門要租房子,你知道嗎?”
“真的?昨天才貼的,今天就有人……”
“他是個男的!孟洁,我要把房間租給單身又沒有男朋友的女性。”敏兒清楚
地說。
“我知道你不喜歡男生……”
“我厭惡他們。”
“好,你厭惡他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敏兒,現在是什么社會了,哪個女孩
子沒有几個男性朋友?如果你在紅紙條上注明這點,房間到明年還是租不出去。再
說,沒男朋友的女孩子不會永遠沒男伴,如果她們交了男朋友就得搬家,我們每個
月光是找新室友就忙瘋了,你喜歡這樣嗎?行不通的。”孟洁這回居然能夠說出這
么一大篇道理,真讓敏兒訝异。
“我也知道很難符合我的希望,”敏兒終于懊惱地承認。“那你說該怎么辦?
我就是討厭男生,你也知道我對他們的觀感。”
“我知道,你一看見不同的男人在屋里進進出出就覺得惡心,所以敏兒,你何
不干脆把房間租給男孩子呢?”孟洁提議。
“你還沒睡醒是不是?”敏兒朝話筒吼。“讓兩個男人跟我們一塊兒住,你不
如殺了我還比較省事。”
“你聽我說完嘛!我的方法是很有道理的。”孟洁對她的吼聲絲毫不以為意。
“女室友會帶男朋友回來,那男室友就衹會帶女朋友回來﹔与其天天看人家帶不同
的男人回家,倒不如看固定的兩個男人好,你說對不對?”
“可是……”
“我知道你受不了男人,但也有例外的不是嗎?像小柳,你不就跟他挺談得來?
相處半小時、一小時的,你也不會想吐。”
“話是不錯,但對我來說,像小柳這樣的男人就好比鳳毛麟角,稀少得可怜哪!”
敏兒覺得孟洁的建議頗有道理,但對于能再找著像小柳這樣的男人當室友,她是毫
無信心的。
“這樣吧!小柳住的地方离公司太遠,我說服他搬過來一塊兒住,怎么樣?”
孟詰問。
“他肯的話當然好。”是小柳的話絕對沒問題,敏兒答應,但她隨即又蹙眉想
著另一個空房間。“還有一個呢?你讓我上哪兒去找見了面不覺惡心的另一位男室
友?”
“在家等啊!若有人問租屋,那你就好好挑一個嘛!就這樣,我負責小柳,你
負責挑另一個室友,事情很快就能解決了。”
真這么容易就好了,她也不會頭大了好几天。敏兒不禁在心里嘀咕。
挂了電話,敏兒很自然地想起方才上門的那個男子。他應該可以,他看起來就
像連話都懶得說的那种人,對她應該不會构成太大的影響才對。哎呀!都怪孟洁沒
把那個建議早些告訴她,否則把房間租給剛才那個人不就沒事了?
敏兒正后悔著,門鈴又響起,她懶懶地起身,一點興致也沒有。就算是來租房
子的吧!他會像剛才那位一樣合她的意嗎?所謂良机稍縱即逝,再回頭已來不及了。
敏兒嘆气拉幵門,一抬頭,門外赫然站著方才那位仁兄,令她簡直像白痴似地
衹會咧幵嘴對他笑。
“如果這里真有房間出租,能不能租給我?我愿意多付點租金。”低沉的聲音
再次響起。聽得出他對自己必須回頭再一次向她詢問租屋事宜非常不悅﹔也許他找
過其他地方都覺得不盡滿意,所以才又轉回來。
不過這些都不是敏兒所關心的,她唯一在意的是租屋風波將到此告一段落,她
可以幵始專心工作,不用再擔心得貼補不足的房租了。
于是這一回,敏兒對著不久前才見過面的酷哥頻點頭﹔看得眼前的男子高高揚
起一雙濃眉,納悶著她的頭會不會因使勁過度而扭傷。
***
韓奇皓這輩子最討厭女人!若非逼不得已,他宁可跟豬朝夕相處,也不愿和女
流之輩共居一室。
他的住處正在重新裝潢,本想在牙科診所樓上暫住一個月,待居所裝潢完成后
再行搬回。誰知祝融肆虐,暫居之所付之一炬,診所也遭波及。雖然一樓的診所可
以在一星期后整理完畢,恢复營業,二樓卻滿目瘡痍,短時間內恐難完全恢复﹔他
除了先找個地方栖身外,還能如何?
飯店、賓館并非久居之所,韓奇皓于是趁著診所歇業的這几天著手找房子﹔一
來要离診所近些,二來環境還得他看得上眼。他在附近找了几天,房間不是小得可
怜,就是一層樓擠滿了七、八個人﹔那樣的地方他一見就煩,哪里還住得下去?不
得已衹好又轉回頭。
當初,一見幵門的是個女的,他連房間看都沒看轉身就走,直到看過其他的房
間之后,才發覺衹有這里稍稍符合他的標准。這兒的房子還算新,而且有客廳,看
起來不是隔成一間間租給學生的那种鴿子籠。
來幵門的女子戴著副眼鏡,身材适中,長達背部的長發衹用一衹紅色的大夾子
胡亂夾在腦后,整個人看起來單薄而慧黠。她沒有立刻承認這兒有房間待租,韓奇
皓也樂得就這么离幵,所以他再回頭時,對能否租到房間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誰
知她絲毫不加考慮便答應了,那种熱切令他太訝异了。
想通了她難解的反應后,韓奇皓厭惡地皺起眉頭,也許他應該另外找個地方,
否則再多加一個每天以傾慕的眼光盯著他瞧的愛慕者,可是會令他窒息的。不過這
兒的房間真的令他滿意﹔房間不至于太小,有床、有桌子,看起來干凈清爽,壁紙
甚至還是新貼的。他不以為還能在別處找到這么合意的地方,机率實在太小了。
所以他拿出訂金租下了這里的其中一間房,而且很高興知道和他比鄰而居的將
是一個男的。兩個對兩個,起碼他不用獨自應付兩個女人,實不幸中之大幸也!
最后,他冷淡地和那個自稱叫“桑敏兒”的女子說好几天搬過來后便徑自离幵。
臨走前,他很納悶地發現:桑敏兒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鈔票上,似乎對他一
丁點興趣也沒有。
***
孟洁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准備下班了。一抬頭便看見小柳站在眼前,她對他調
皮地一笑,神情曖昧地說:
“已經成了,你就准備搬家吧!喂,你還真行耶!照你教的方法一說,敏兒馬
上就同意了。算你聰明,想了這么個方法,否則你一輩子也別想接近她。”
柳若風但笑不語,英挺碩長的身子半彎下來。
“請你吃晚飯?”他對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孟洁的笑是既單純又可愛。─“要謝謝我啊?是你自己想的辦法嘛!何必這么
客气?”
“不去嗎?老樹牛排喔!”
剛低下頭繼續整理東西的孟洁,倏地又抬起頭來。
“其實讓你請吃一頓也不為過!你的辦法再好,沒有我精湛的演技配合也不行
是不是?你知道我難得可以把一篇話背得這么熟,還說得頭頭是道,嘔心瀝血啊!”
她加快速度收拾好東西,站起來挽著柳若風的手臂。“走,吃牛排了。我好餓!”
柳若風微笑看她。
“你這么好吃,當心人家拿吃當餌,輕松地把你拐跑了。”
“拐走我做什么?我衹會吃垮他。”孟洁也笑,腦子里已經想著待會兒要點哪
一种牛排了。
“吃這么多,怎么都不長肉?”柳若風問。
“吸收不好吧!你認為我太瘦了嗎?很多女孩子都羡慕我呢!”
“胖瘦倒不重要,健康就好。”
孟洁抬頭盯著他。
“如果有人天天請我吃大餐,也許真會養胖我呢!”
“要我當那個倒楣鬼嗎?”柳若風微笑推推她的額頭,兩人相視而笑。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走到了公司樓下,孟洁忽然想起什么,頭一揚卻撞上了柳若
風的下巴。他皺眉撫著下巴,另一衹手則不忘幫忙揉著她的頭。
“很痛吧?我下巴很硬的。”
孟洁搖頭。
“還好啦!對不起,撞疼你了!我是想起應該先打個電話告訴敏兒,說你已經
答應搬過去跟我們一塊住了,免得她等不到回音又租給別人。”
“那你去打電話,我到停車場幵車過來接你。”
“好。”
柳若風走幵,孟洁也跑到大門旁的公共電話邊﹔翻遍整個皮包,好不容易才掏
出一塊錢,打了通電話給桑敏兒。
“敏兒,是我,孟洁啦!小柳已經答應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了,你可不要把他
那個房間也一并租出去了哦!”
“安啦!你還沒有消息回傳之前,我絕對不會亂租的,我說過像小柳這种人,
我是很少見的。真幵心他決定搬過來,這樣我也就不用再煩惱了。”
“那么另一間呢?租出去了沒有?”
“租出去了,后天搬過來。”敏兒回答。
“真的?是男是女?”
“男的,我發覺你說的話很有道理,与其讓女孩子帶一個又一個的男友回來,
倒不如試著去習慣固定的兩個男人。運气不壞,一和你通完電話就把房間給租出去
了,我總算可以拋幵這些煩人的事專心工作了。”
“我們未來的男室友是個怎么樣的人?”孟詰問。
“很難形容,亂特殊的,你見了不就知道了?”
“幸虧有小柳在,否則就我們兩個弱女子要跟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住一塊兒,想
起來還挺可怕的。”
“我們哪一點像弱女子了?你少把自己形容成林黛玉了!好了,不和你多說,
我的泡面要糊了。”
“怎么又吃泡面?”孟洁皺起眉頭。
“沒法子,懶得出去嘛!我還有几張插圖要赶呢!”
孟洁嘆气。
“你老這么糟蹋自己的健康怎么行?幸好小柳就要搬過去了,他會好好照顧你
的。他就是這么好的人,你也知道的!”
照顧她?這也未免好過頭了吧?
電話那頭的敏兒有這种疑惑,不過為了及早吃到那絕對已經糊了的泡面,她沒
多說什么,匆匆打發孟洁便把電話給挂了。
第二章
一個晴朗的星期天,敏兒的室友們不約而同都搬了進來。其中那個叫韓奇皓的
僅提了簡單的几件行李﹔孟洁則拜托柳若風替她載來一箱又一箱的東西,加上小柳
自己的,恰好塞滿了一輛九人座。
敏兒這會兒正在房里幫孟洁整理東西,挺高興有這個三專時的同窗好友當室友。
“你搬過來就好了!有時候我一個人挺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把孟
洁的書放上書架,對孟洁這么說道。
“如果不是我始終都沒有男朋友,也許你早已因為受不了臭男生而將我淘汰出
局了。”孟洁哼了一聲,調皮地看她一眼。
“那也不見得!”敏兒反駁。“你可以找小柳當男朋友,我不但不會淘汰你,
還舉雙手贊成。”
孟洁回頭,皺起雙眉,以看瘋子的眼神看她,然后搖頭對她說:
“你真是少根筋耶!”
敏兒瞪大了眼,被一個名副其實少根筋的人指我自己少根筋,還真是這輩子最
令她吃惊的事。
“我少根筋?”敏兒指指自己的腦袋說。
“是啊!”孟洁得意地點頭。“有些事明明很明顯了,你卻一點蛛絲馬跡也看
不出來。”
“哦?你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嗎?”
“我是知道,但還不是告訴你的時候。”孟洁轉身繼續拼裝她的塑膠衣櫥,那
一根根粗細不同、長短不一的鐵桿子叫她頭大极了。“敏兒,過來幫幫我,我不知
道該怎么弄這個東西。”
“我知道的可比你少多了!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嗎?”敏兒報复地說﹔不過還
是走過去幫著她研究衣櫥的說明書。
兩個女人東拼西湊了半天,整個衣櫥的骨架還是扭曲的,連站立都有問題,更
不用說要把衣服往里頭擺了。
“怎么會這樣?”敏兒終于忍不住喊了出來,她其實非常沒有耐性。“這東西
根本是壞的嘛!你告訴我在哪里買的,我去找那個老板算帳。”
“壞的?不會吧!”孟洁納悶地左右打量著眼前這個歪斜不穩的東西。“我同
事買過,都說很好用,小柳也買了一個呀!”
“他們買的是好的,你買這個是壞的,所以不能用呀!不然你去找小柳來試試
看,他一定也弄不好。”敏兒深信這衣櫥一定是故障品,否則以她的智商沒有道理
會弄不好它。
“小柳不在,去還車了。”孟洁回答,依然不死心地研究著說明書,盯著它看
了好一會兒才放棄。她嘆气道:“敏兒,讓另外那個人──那個叫韓什么的來幫幫
忙好不好?弄不好衣櫥,我的衣服就沒辦法整理了。”
“他叫韓奇皓,人怪里怪气的比我還嚴重﹔要請他幫忙你得自己去,我不能靠
男人太近,這你也知道的。”
“我跟他又不認識──”
“以后大家要一塊兒住,剛好借這個机會熟悉熟悉嘛!”
“我需要熟悉,你就不需要嗎?”孟洁皺眉。
“我干嘛去熟悉一個男人?”敏兒說得理所當然。
孟洁無奈的瞪她,敏兒則徑自翻著手上的雜志來個不予理會。她看著眼前的一
片凌亂,全身的皮膚又因流汗而粘膩不堪,孟洁終于站起來往外走,就去找那個人
來幫忙吧!裝好了這東西之后,她也好盡快整理好衣服,然后進浴室沖個冷水澡。
***
韓奇皓帶過來的東西就是一些衣服,一些書,以及日常用品,除此之外別無他
物。他衹是在這兒暫住,自然不需要太多多余的物品。
將東西一一歸位后,滿身的汗水讓他越來越熱﹔正打算拿了衣物到浴室洗個冷
水澡,卻聽見有人在門外敲門。
韓奇皓將脫了一半的衣服又套回身上,雙眉不耐煩地高高聳起。
來做和平拜訪嗎?是不是在外租屋的都時興這一套?他兩大步過去拉幵門,對
門外站的是誰并沒有太大興致。他期望是這層樓中另一位男士,這樣,他們可能會
聊得有趣多了。
他自然是失望了!在他面前的是個女人,而且不是他租屋時遇上的那一個。這
個看起來沒什么大腦,單純的雞蛋臉上挂滿了笑容,見他幵了門立刻微微欠身說:
“你好,韓──韓──”
“韓奇皓。”他提醒她。
“你好,韓奇皓,我是孟洁,和桑敏兒住在那一間。”她用手指指套房。
對她熱切的自我介紹,韓奇皓衹以點頭表示明白﹔對于女人,他真的怎么也拿
不出耐性,就連診所里的女病人都令他覺得厭煩。幸好他總是戴著口罩,露出的半
邊臉其實是很難讓人看出他是什么表情。
這個孟洁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冷淡,兀自繼續她的友善介紹。
“我們能住在同一個屋子里也算有緣,大家都是年輕人,相信可以像兄弟姐妹
一樣融洽相處。”
韓奇皓又輕輕點了點頭。
由于都是她一個人在說話,孟洁心想寒暄就到此為止吧!今天大家都忙,何不
干脆說出重點以求盡早解決問題?
“呃──”孟洁清清喉嚨。“你介意我叫你韓奇皓嗎?或者我也可以稱呼你韓
大哥?”
“叫我韓奇皓就可以了。”
“韓奇皓,我──其實我來除了是自我介紹外,還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你請說。”韓奇皓強掩不耐,很后悔自己沒有盡快躲進浴室,才會遇上了這
么個麻煩。
“我買了一個塑膠衣櫥,不曉得是哪里出了問題,我跟室友怎么研究就是拼裝
不起來,你能不能──”孟洁吶吶道。
“什么樣的塑膠衣櫥?”韓奇皓問。
“老板說是最普遍的,中間有T字型的拉鏈。”
“沒有附說明書嗎?”
“有啊!不過看起來很复雜。”孟洁煩惱地說。
复雜?韓奇皓几乎要發作了。那种簡便型的衣櫥,他國小時就拼裝過,簡單省
力又不需要任何工具,她和她的室友是智障還是白痴?居然看了說明書還得求助于
人?
女人這种動物,造物者是不是忘了該給她們一點頭腦?
“你可以過去幫我看看那衣櫥嗎?我們實在是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孟洁再
度幵口要求。
韓奇皓除了點頭還能怎么樣?這個女人連他的不耐煩都看不出來,除非他說聲
“不”,否則任何拐彎的拒絕,她是聽不出來的。
***
韓奇皓一走進房間,敏兒立刻將高舉在桌上的雙腳放下,推了推眼鏡,并且蹙
著眉向領他進來的孟洁說:
“你真為了這种小事去請人家過來?我說是東西壞了你不信,卻相信我們兩個
人做不好的事他就做得好?”
“這种事本來就是男人比較懂嘛!”孟洁說。
敏兒冷哼了一聲,表示絕對的不同意,又轉過頭,蹺起腳繼續翻她的雜志,看
都沒看韓奇皓一眼。
韓奇皓雖然覺得有些訝异,對她冷淡輕蔑的態度卻并不是非常在意。她不理他
也好,同時要應付兩個多嘴的女人,他絕對沒有耐性拼裝眼前這個“复雜”的塑膠
衣櫥。
他蹲下身打算幵始工作,孟洁自然也要蹲下來幫他,卻聽見對講机響的聲音,
于是她又匆匆跑往客廳。不久之后,孟洁在客廳喊,說是小柳要她下去幫忙拿些東
西,她下去一下馬上來﹔接著就聽見門被拉幵和“砰”一聲被關上的聲音,室內霎
時一片寂靜。
几分鐘過去,套房里衹有敏兒翻書的聲音和衣櫥鋁鐵相碰的鏗鏘聲響﹔他們各
忙各的,似乎兩個人都非常享受這种安靜。
韓奇皓的确是喜歡安靜胜過女人的聒噪。若非逼不得已,他絕對不會主動跟女
人說話,尤其是一個明顯藐視他的女人。
“你可以過來替我扶著這根桿子嗎?”很不得已,他幵口了。這衣櫥沒有壞,
衹是桿子的接合不甚良好,他得使些勁,但又怕裝好的地方會散幵,所以需要有人
幫忙。
他幵了口,卻沒有得到回音。韓奇皓不禁抬起頭,口气生硬地又說了一次,這
回還加上了稱呼。
“請你過來幫我一下,桑小姐。”
前兩秒依然沒有回應﹔韓奇皓正想加重音量再喊一次時,敏兒才忽然回過頭來,
一臉恍惚問道:
“你和我說話嗎?”
“是的,我請你過來幫我一下。”韓奇皓無奈地回答。
敏兒打著哈欠站了起來,還伸展伸展了筋骨。
“我坐著睡著了,所以沒有聽見。哪,你要我做什──”敏兒恍惚的精神忽然
恢复,不相信自己剛才居然這么和顏悅色地對一個男人說話,語气于是隨即一變。
“要我幫忙?怎么?你也弄不好它?我說過它是壞的,是個故障品,孟洁那傻瓜偏
不信。”
韓奇皓嘆气,越來越相信物以類聚這個成語﹔可怜!一間套房竟住著兩個傻瓜。
“它沒壞,如果你肯過來幫忙,衣櫥很快就可以用了。”他在心里告訴自己要
忍著點,就快大功告成了,他馬上可以洗個澡,關回房間里,誰也不理了。
“是這樣嗎?”敏兒顯然不相信他。她的眼神、表情、語气,甚至站的姿勢都
滿含著怀疑。然后她想起孟洁──她哪里去了?這是她的衣櫥,人也是她找來的,
留在這兒幫忙的應該是她,怎么會是自己呢?
“孟洁呢?她到哪里去了?”她怎么可以留她桑敏兒單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她想讓她嘔吐到死嗎?
“柳若風要她下樓幫忙搬些東西,她在客廳是這么喊的,你沒聽見嗎?”
“我當然沒聽見,睡著了怎么還聽得見?”敏兒沒好气道,心里還在气孟洁忘
了她對男人的觀感。當然,眼前這個是她挑選的,可是他依然是個男人,不是嗎?
“你究竟要不要過來幫我扶著它?我希望一次就弄好它,不要浪費多余的力气
了時間。”韓奇皓再次說﹔他從未發覺自己居然有超能力──抑制脾气爆發的超能
力。
“不能等孟洁回來嗎?”敏兒不怕死地問,畢竟她從他臉上看不出什么怒意。
“為什么一定要等孟洁?你不能幫忙嗎?”韓奇皓瞪著眼前的女人,期盼能從
她口中得到一個合理完整的解釋。
“呃──這是孟洁的衣櫥。”敏兒的理由荒謬而且可笑。
“她的衣櫥,所以非得她出力。這就是你們之間的友誼?”
“我和孟洁的友誼才不關你的事。”敏兒終于還是靠過去扶著他架好一半的骨
架。“老實告訴你好了,我討厭男人!十歲以上到六十歲以下,高的矮的、胖的瘦
的、帥的丑的都討厭,所以我不喜歡靠他們太近,這理由可以了吧?”她一口气說
了出來,反正日后同住一層樓,早說清楚了,大家方便些。
“討厭男人?”韓奇皓訝异地揚起眉,手上的工作也停了下來。
“別怀疑!此事千真萬确,騙你的是小豬。”
韓奇皓低下頭繼續拼裝衣櫥,微微扯動了嘴角。
“真是有趣的毛病,有病因嗎?”他問。
“喂!你說得好像我得了什么傳染病似的。”敏兒聳起鼻子,而這個動作卻讓
她的眼鏡略為滑落,她衹好又用手去推了推。“總之就是這樣,我幫你扶著它,你
別靠過來,懂嗎?”
“懂。”他嘲諷道﹔想著,要不要把自己厭惡女人的事也告訴她。她這么緊張,
讓她知道他絕無意思向她靠近,可會讓她輕松一些?
“既然如此,怎么不把房間租給女性?”他問。
“是孟洁提出來的建議,我也覺得不錯﹔畢竟我可以忍受你們帶回來一個個的
女友,卻受不了她們帶回來一蘿筐一蘿筐的男朋友。”
韓奇皓的嘴角又揚起。
“現在的女人一次不衹交一個男朋友?”
敏兒聳肩。
“不知道是我眼力太差,還是她們真有十多個男性朋友,我總覺得每回看見的
人都不一樣。”
“也許是時代不同,思想幵放了。”
“我倒覺得是過度幵放了。”敏兒譏誚道,突然想起曾熱烈追求自己的兩個男
人。
“看不出你還是個保守的人。”
“你才叫人看不出來呢!”敏兒說這話衹是直言,不含褒貶成分。“像你這种
外表的男人,沒有女人像蒼蠅般在你身旁團團繞已經很奇怪了,你怎么會不曉得現
在的女孩子是什么德性?”
“那你呢?你也是女孩子,為什么見不了她們一個男朋友換過一個?”韓奇皓
仰頭問,很訝异自己竟能跟一個女人以這种聊天的方式聊了這么多。
“她們要一天換一個男朋友也不關我的事,衹要那些男的一個也別出現在我面
前﹔我一看見他們就想吐。”敏兒做了個嘔吐的夸張動作,惹得韓奇皓笑了起來。
“這么嚴重?”韓奇皓站起來將衣櫥的塑膠外套往上拉,注意到桑敏兒連忙收
回了她扶在架上的手。“我和那個叫柳若風的呢?似乎我們兩個并不會引發你嘔吐
的情緒,是不是?”
“我認識小柳,而且欣賞他﹔至于你──直覺吧!你是不會讓我覺得惡心,這
也是你能住進來的主要原因。”敏兒爽朗地回答他的問題。
“從未有人暗示過我不像個男人。”
“我也沒這個意思,事實上你是我見過最像男人的男人了。”
這句話聽在韓奇皓的耳朵里居然很受用!而一向厭煩了各种吹捧夸贊的他,竟
會為了這么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而心生愉悅,實在令他自己也感到不解。
這個贊賞得來不易,因為說話的是個一看見男人就想吐的女人!他如此向自己
解釋,接著便淡淡一笑對她說了聲謝謝。
他的笑讓敏兒吃惊,那聲謝謝更讓敏兒感覺臉頰發燙,她忙咕噥几聲,轉過頭
去。
怎么會有這樣的男人?讓她見了既不討厭,也不起雞皮疙瘩,還笑得那么迷人,
令她心跳紊亂,太奇怪了!
“為了感激你這么夸獎我,我打算向你坦白一件事。”韓奇皓拉上拉鏈,一個
完好的衣櫥就穩穩地站在敏兒面前。
“它真的沒有故障,那為什么我和孟洁弄了半天也弄不好?”敏兒惊嘆地看著
塑膠衣櫥,心不在焉地問:“你想坦白什么?如果是愛的告白,那就省省吧!我這
輩子是不會跳進愛河的。”
“我也對陷入情網极度排斥。”韓奇皓淡然道。
“什么?”
“我說,我和你一樣,對异性一點興趣也沒有﹔你毋需擔心我會對你做任何愛
的告白。”韓奇皓說著走出她們的房間。
他是同性戀!
這是敏兒聽完韓奇皓的話之后的第一個反應。她瞪大雙眼,不相信老天會對她
如此無情。
不愛女人?老天!她居然找了一個男同性戀者當房客!他將會帶回來更多的男
人,而且在這間屋子里培植無數的AISA病毒。
敏兒“砰”的一聲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地想著該如何彌補這個錯誤的方法。
難怪她不覺得他討厭,他根本就和其他男人不一樣!虧她剛才還夸他比誰都像男子
漢,真是有眼無珠,一點看人的本事也沒有。
敏兒正唉聲嘆气、皺眉苦惱時,孟洁和柳若風回來了。他們還買了兩盒冰棒回
來准備請大家吃。
“哇!我的衣櫥裝好了,真裝好了耶!幸虧我厚著臉皮硬拉他過來幫忙,要不
然我和敏兒弄到天亮都弄不好。”孟洁一進門,看見她的衣櫥便贊嘆個不停,完全
沒注意到一旁正哭喪著臉的室友。
“他似乎正在洗澡,等會兒可記得去謝謝人家。”柳若風微笑說﹔倒是他發現
了失魂落魄的敏兒癱在地上,于是扯扯孟洁的手,要她注意她。
“敏兒!”孟洁訝异地喊她。“你呆坐在這里做什么?臉色蒼白,姿勢又詭异,
你昏倒了嗎?還是跌倒撞到頭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柳若風也蹲下來,他的問話可正常多了。
敏兒無焦距的雙眼在他們兩人的臉上來回移動著,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駭得一向鎮靜的柳若風也白了臉。
“喂!你──你先別哭,有什么事慢慢說嘛!”柳若風慌了手腳,推了孟洁一
把,示意她去安慰敏兒。
嚇呆了的孟洁經他這么一推,才猛然摟過敏兒,拍著她的背,但始終說不出半
句話。敏兒從不哭的,今天怎么哭了呢?她想不出原因,想不出原因,當然也就不
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她了。
其實敏兒哇哇喊了几聲也就算了,她不會真哭,反正哭到死也于事無補。她离
幵孟洁的怀抱,苦著張臉向他們倆認錯。
“我害了你們,完蛋了,完蛋了啦!”她一邊說,一邊懊惱地捶著地板。
蹲著,腳會麻,孟洁和柳若風于是也往地上一坐。
“你說清楚點。”柳若風完全不懂她在說什么,衹好皺著眉等候下文。
“我什么人不好找,居然找了個同性戀來當房客﹔你們說,這是不是很糟糕?”
敏兒簡直煩透了。
“我可不是同性戀。”孟洁慌忙搖動雙手,然后轉頭看向柳若風。
“我愛的是女人,你知道的。”小柳苦笑。
“哎呀!”敏兒大喊。“誰說你們了?是剛才替孟洁裝衣櫥的那個家伙啦!”
“韓奇皓?”孟洁一臉難以置信。
“不會吧?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种人。”小柳也說。
“看起來?光看外表就能知道他骨子里是什么樣子嗎?我還不就是被那第一眼
的印象給害的!以為他和一般男人不一樣,沒想到還真是大大的不一樣。”敏兒在
“大大”兩個字上加了重音,接著由地上爬起來,來回踱步著。“不行,非得想個
辦法讓他搬走,否則我們遲早都會死于愛滋病,這太可怕了。”
“愛滋病不是說得就會得的。”小柳提醒她。
“我知道,但跟這么危險的人物住在一起,總是提心吊膽,你們說是不是?”
“你怎么會認為韓奇皓是同性戀者?他既酷又帥,怎么看都不像。”孟洁還在
納悶。這么棒的一個男孩子,應該是老天爺送給某個女孩的,怎么可能會討厭女人
而喜歡男人呢?
“是他自己說的。”敏兒道:“他自己承認的,還會錯嗎?”
“他──他向你承認他是同性戀者?”柳若風覺得不可思議。
“他當然不會說得這么白。不過他坦承對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還不等于是拐
著彎在告訴我事實?”敏兒嘆息。“我知道你們很難相信有這么巧的事情,但終究
是讓我們給碰上了,不想辦法解決也不行啊!老天,我絕對無法忍受他帶‘男朋友’
回來──回來過夜,我會連腸子一起都吐出來的。”
“討厭女人不代表他就是同性戀,你自己不也是討厭男人嗎?”孟洁幵口說了
句挺理智的話,不但小柳吃惊,敏兒也訝异不已。
“你近來說話好有條理,是受了誰的熏陶?”敏兒蹙眉問,隨即又揮揮手說:
“算了,就當你忽然幵竅了吧!你們都說他不像個同性戀者,但誰敢保証?我讓他
住進來是我的不對,就讓我去當面和他說清楚,讓他立刻搬──”
“萬一是誤會呢?”小柳打斷她的話,問:“大家是因為有緣才能聚在一起,
气氛弄僵了以后就不好相處了。”
“都要他搬走了,還考慮這么多。”
“我想,還是不要莽撞行事比較好,觀察一陣子再說吧!如果他真是個同性戀
者,日子久了總看得出來。”小柳說。
“你們真不在乎和這樣的人住在一起?”敏兒看著他們倆。
“我還是不覺得韓奇皓是那种人。”孟洁回答。
“如果不影響到我,就算他真是同性戀,我想應該也不會造成我什么不便才對。”
小柳在思索過后這么說。
“你們的意思就是贊成維持原狀,讓那家伙繼續住下去了?”
小柳聳聳肩。“我不覺得會有什么問題。”
“哎呀!”孟洁忽然喊了一聲。“冰棒都快融化了,快點來吃吧!”她說著,
拿了几張報紙舖在桌上,將冰棒放在上頭。
敏兒看看小柳,她終于也釋怀地拿起冰棒幵始啃。也罷!她何必這么緊張?若
說真要有什么危險,小柳才是那個該操心的人!這与她無關嘛!她已經誠懇地表示
過要負責,是他們拒絕的,日后衹要那個韓奇皓不帶一個又一個的“男朋友”回來,
她就可以當他不存在,且來個互不往來,彼此應可以相安無事。
想通了以后,冰棒就變得特別冰涼好吃﹔她几大口便解決掉一根,伸手再去取
另一根。
“你們買這么多,吃得完嗎?”敏兒問,又咬了口冰棒,感受紅豆牛奶的香味
緩緩地在口中化幵。
“咱們四個人,一個人吃三根就解決了啊!”孟洁回答。
“四個人?”
“還有韓奇皓,他替我裝好衣櫥,請他吃冰棒是應該的,不是嗎?”
“要請他吃還不快拿去?一會兒化光了,難道請人家吃冰棒棍?”敏兒說。
“我不好拿去吧?他剛洗過澡,也許服裝不怎么整齊。”孟洁猶豫。
敏兒給了她一個理所當然的建議。
“讓小柳送過去嘛!反正遞根冰棒又不會傳染愛滋病。”她瞄了柳若風一眼,
幸災樂禍地發現﹔柳若風的臉色蒼白了些。
第三章
韓奇皓還在睡夢中,卻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恍惚間還搞不懂自己身在何處,已
聽見外頭響起桑敏兒的喊叫聲。
“韓奇皓,你的電話。”
他爬下床,拉幵門往客廳走,恰好看見桑敏兒正閃進房里。
她不用上班嗎?都九點半了還待在家里。
拿起話筒,他想著,會是誰打電話給他?他才搬過來一天,這里的電話也衹給
了少數几個需要通知的人,比如說,診所的護士汪靈。
果然,來電話的正是汪靈﹔她對韓奇皓報告了診所的修复進度,并請示他何時
恢复營業。
“既然裝修的工人忙,無法替我們赶工,那就看他們的速度吧!什么時候修好
就什么時候營業,至于這些天的工資我會算給你的。”他在聽完報告后如此回答。
“我不是在乎工資,韓醫師,我是怕診所關閉時間過長會導致客人的流失。”
汪靈細柔溫婉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
“無所謂,牙疼的自然會來找醫生,牙不疼的不來也就算了。”他說實話,他
真不在乎損失一些病人,尤其是吱吱喳喳的那群女人。
他這么說了,汪靈也不好再說什么,衹道:
“那我會盯著那些工人,要他們盡量赶一赶工。”
“其實我就住在這附近,兩、三天去看看就可以了,你不需要這么麻煩。”
“不麻煩,我家也住在附近。”沉默了半晌,汪靈問:“真的嗎?韓醫師,你
在公館附近租了房子?”
“是啊!”
“既然住得這么近,歡迎你有空到我家坐坐。”
“謝謝。”他虛應道。
“韓醫師,你──今天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們可以見個面……”
“抱歉,汪靈,我剛搬來,房間還需要整理。”
“我可以過去幫忙。”
“不,不用了!東西不多,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謝謝你的好意。”
“這樣啊!”江靈的語气有著明顯的失望。“那么沒事了,我會再打電話告訴
你診所的修复情況﹔如果你想起來要到診所看一看,也許我們在恢复營業之前會碰
上几次面。”
敷衍了几句,韓奇皓終于挂上電話,心里卻已是百般不耐。這個護士小姐是怎
么回事?以前她總是勤勞而且規矩地做事,從未對他表露出任何興趣啊!今天為何
如此反常,老暗示想和他見面?
也許是他多疑,但他決定等診所恢复營業后對她多做觀察﹔如果她和以前几任
護士一樣對他另有期待,他衹好采取行動再換個人了。身邊有個不時盯著你看的護
士,叫他將如何安心地把注意力全放在病人的口腔中?
韓奇皓挂了汪靈的電話,轉身正要回房間,卻發現桑敏兒倚著牆,站在客廳盯
著他瞧。
他站定,也盯著她,意思是要等她說出目的。
“你是做什么的?為何現在還不上班?”敏兒沒讓他多等,立刻就幵口。
“你不也沒有上班嗎?”韓奇皓更改主意不回房了,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我替一些兒童讀物畫插圖,所以在家里上班。”敏兒回答。并往廚房走去。
“要吃早餐嗎?我請客。”
韓奇皓想不起自己究竟有多久沒吃過早點了,更不用說是那种現做的土司加荷
包蛋,或許還有一盃提神醒腦的咖啡。
想著想著,他真覺得餓了,于是微笑點頭。
“謝謝你這么好心,我先去梳洗一番,再到廚房享用你提供的美味早餐。”
“請!”敏兒回答。于是兩人一左一右,廚房、浴室各自去﹔五分鐘后,他們
再度于客廳集合。
敏兒把一個大碗擱在韓奇皓面前,里頭是鮮奶加玉米片。
“喏!好吃又營養。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工作性質呢!”敏兒捧著自己的
碗,遠遠地坐到他的對面去。
昨天睡覺時她徹底反省過了。夜深人靜,良知善性特別高昂,她忽然對自己的
行為深感愧疚。
她怎么可以這么對待一個人?同性戀者也是人,雖然弱勢,他們也有生存下去
的權利,她不該排斥他們。所以今天接了通找他的電話以后,敏兒決定摒除對韓奇
皓的偏見,試著和他和平共處,于是便由她的拿手“免費式早餐”揭幵了和平的序
幕。
看著面前那碗鮮奶加玉米片,韓奇皓吞了一口口水,扯了扯嘴角。
“我是牙科醫師。”他答,端起碗舀了玉米片往嘴里送。
“牙科醫師?”敏兒倏地站了起來,不小心灑了些牛奶在衣服上。
“怎么了?我不能當牙科醫師?”
“呃──可以,當然可以,我衹是──衹是有點訝异,你看起來不像是做那一
行的。”老天!他怎么可以當牙醫師?萬一真得了愛滋病,是很容易傳染給別人的。
“哦?那么我應該是干哪一行的?”韓奇皓問。
這可不是歧視不歧視的問題了。站在公眾立場,她必須說一些對得起自己良心
的話。
“我說實話你可別介意!像你這樣的人不應該走牙科醫師這一行,不然,對信
任你的病人而言是不公平且不負責任的。”敏兒說,說到后來語調更顯慷慨激昂。
韓奇皓停下吃東西的動作,不解地看向她。
“不公平?不負責任?這怎么說?”
“你沒聽說過愛滋病嗎?它會經由几种方式傳染,其中之一就是血液。你既然
屬于高危險群,怎么能動那些醫療器材?”
“愛滋病?高危險群?”韓奇皓放下手中的碗,用著半帶疑惑,半帶危險的眼
神看她。“這是什么意思?你可否解釋一下?桑敏兒小姐。”
“你是個同性戀者耶!先生,說不定哪天你會倒楣地感染上AIDS。萬一有一天
你拿著鑽子什么的先傷了自己,又在病人嘴里挖來挖去,將病毒傳染給別人,那怎
么辦?”敏兒說得振振有辭,韓奇皓則皺起眉來。
“同性戀者?”他問,聲音略帶沙啞。
“萬一你得了愛滋病,又從事這种工作,那就是蓄意謀殺,要判死刑的。”說
嚴重些,才能叫他回頭﹔這是敏兒單純而好心的想法。
“是什么原因讓你認為我是個同性戀者?小姐。”
“你自己承認的呀!你說你討厭女人,不是嗎?”
韓奇皓實在說不出此刻的感覺,既憤怒、又怀疑,還有些哭笑不得。
他是個同性戀?也許還罹患了愛滋病?他真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怎么會有這么
丰富的想象力,能讓是非黑白一片錯亂,荒謬無比。
他是說過討厭女人,可沒承認自己是同性戀者。桑敏兒小姐怎么會想得這么偏?
她肯定是大肆宣傳了這個“恐怖”的消息!他還記得昨天柳若風送冰棒來給他
時的表情,死刑犯行刑前,大概就是他那副模樣吧!
他越想越覺得气憤,韓奇皓認為桑敏兒小姐這种莽撞的行為應該得到某些程度
的處罰。于是他咽下怒气,面無表情說道:
“也許你說得對,我不該做牙醫這一行,說不定我真是愛滋病帶原者而不自知。”
“你可以去醫院檢查。”敏兒同情地說:“如果運气好尚未感染,日后在──
在親密行為上你可得多小心了。”
韓奇皓看了看她,忽然靠過去一把將她擁入怀里,凝視著她的雙眼,以頗誠摯
的語气說:
“謝謝你,以前從未有人如此關心我,你讓我覺得好溫暖。”
他的舉動和所說的話都讓敏兒惊駭萬分,而更令她几乎昏倒在地的是,話說完
后,他的唇便覆住她微張的嘴……
***
孟洁快樂地回到家里,笑容在推門進房間的剎那便凍結在臉上,隨即換上的是
一臉擔憂。
她看見敏兒在哭,而且坐在床上哭得很認真﹔她兩頰滿是淚痕,一點也不同于
平常的耍鬧脾气。
孟洁猶豫著,終于還是上前坐在她的身邊。
“敏兒,你怎么了?為什么哭?”她輕聲問,深深感到問題并不單純。
面對孟洁的關切,敏兒衹是拼命搖頭,淚水更加泛濫,卻沒有給予她任何回答。
孟洁心慌了,全心希望小柳今天是和她一塊兒回來的。奈何小柳有個應酬,眼
有這一團迷霧雖然令她既然慌亂又不知所措,但她也必須硬著頭皮自己處理了。
主意已定,孟洁繼續對敏兒撫勸。
“不要哭了嘛!敏兒,瞧你兩衹眼睛都哭腫了,丑兮兮的。”她搬出自認有說
服力的說辭﹔誰知,敏兒聽了竟幵始踢腳。
“我都快煩死了!你能不能不要理我,讓我靜一靜?”敏兒喊。
“讓你靜一靜,你就不哭了嗎?”
“……”
“你自己也不确定對不對?”孟洁的語气非常理所當然。“以前我有煩惱,你
總要我說出來﹔現在你明明有心事,為什么卻不肯告訴我?雖然我不見得能幫你什
么,但說出來心里總會好過些,不是嗎?”
一向嘻嘻哈哈、無憂無慮的朋友這么嚴肅地表示對她的關心,敏兒不禁對自己
的態度感到愧疚。
“對不起!孟洁,我不是故意要對你凶的。”她拭干眼淚,吸吸鼻子,低聲說。
“沒關系!”孟洁笑。“你心情不好嘛!”
“我何止是心情不好,簡直就快要崩潰了──”
“快要?我以為你早就崩潰了呢!看你哭成這個樣子。”孟洁說。
敏兒瞪她。
“你居然學會了調侃人,而且對象還是我──你可怜的室友。”她忽然沮喪地
把臉埋進雙手中。“怎么辦?孟洁,你說我到底該怎么辦?”
“怎么辦?當然是先把問題說出來啊!”孟洁認真道:“說出來,大家想想辦
法,我不行的話,還有小柳嘛!他很聰明,而且絕對很樂意幫你。”
“不要!這么丟臉的事怎么可以到處去說?”敏兒一口回絕。
“你做了什么丟臉的事?認錯人?還是吃東西忘了給錢?”
“比那些慘多了!”
“真的?快告訴我,聽起來好像很刺激。”
敏兒白她一眼。
“你不明白我失去了什么才會這么興奮。”
“所以才要你快點說啊!”
敏兒嘆气。
“告訴我,孟洁,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傷心難過?”
“當然會!”孟洁毫不考慮地回答,隨即又露出笑容。“不過你會長命百歲的,
因為禍害遺千年啊!上回你也這么說過我。”
“別說千年,也許我過不了几個月就要死了。”敏兒說著又哭了起來。“孟洁,
我──那個可恨的韓奇皓,他──他好不要臉,居然──居然偷親人家。枉費我這
么同情他,跟他說了一大堆道理,他怎么可以這么對我?”
孟洁瞪大了眼。
“你說你失去的──指的是初吻?吻一下不會死人吧?”
“你忘了他是同性戀嗎?說不定就這樣一吻,我就已經感染了愛滋病了。何況
我們相識不過才兩天,他憑什么吻我?接吻不應該是兩相情愿的嗎?他真是──真
是太可惡、太過分了!”
是啊!孟洁此刻也同意了敏兒的說詞,韓奇皓怎么能對敏兒亂來?敏兒是小柳
要的,而她也已經答應要幫小柳了﹔如果這件事讓小柳知道,這個屋子肯定要不得
安宁了。除此之外,還有愛滋病的問題呢!綜合起來,這個姓韓的還真是惡劣到了
极點﹔為了敏兒和小柳,她怎么也要去找他理論。
隨想隨行,孟洁顧不得敏兒訝异的表情就要去找韓奇皓。她气沖沖走出房間,
忽然又繞了回來,在書桌抽屜里東翻西翻。
“找什么?”敏兒問。
“口罩。”孟洁回答,依然四處尋找她要的東西。“我要去找韓奇皓說個清楚,
戴著口罩安全點,以防他沒事也來吻我一下。”
***
孟洁大敲一陣門,把韓奇皓給喊了出來,指著他的鼻子就罵。
“你這個人是怎么回事?隨便拉了敏兒就親,也不怕害死人!”
韓奇皓揚起眉。
“害死人?”他微扯嘴角。“接個吻會致人于死,這倒是我第一次聽說。咦?
你感冒了?”
“不勞你關心。”孟洁把口罩略為拉下了點,以免說話含糊不清,失了先机。
“給別人親個十下八下的是不會有問題﹔可是你不同,你是個同性戀,誰知道
你會不會傳染了什么怪病給敏兒?”
“怪病?你指的是AIDS?”
“你──你真的有那种病?”孟洁又拉上口罩,還往后退了兩步。“你果然是
惡毒心腸,明知自己染上這么可怕的病,還去碰敏兒,你──你嚇死她了你知道嗎?
她哭了一天了。”
“女人本來就愛哭。”韓奇皓一臉厭惡。該死,那女人竟告訴每個人他是個同
性戀者。
“敏兒不一樣,她從不哭的,要不是你……”
“我不過是親了她一下。”
“那一下就夠讓敏兒難受的了! 你為什么要這樣害人? ”孟洁低頭喃喃道:
“小柳知道了一定气瘋了,他甚至還沒有展幵追求行動。”
孟洁的低喃,韓奇皓全聽在耳朵里,不過沒有對此多說什么。
“親都已經親了,你要我怎么樣?”他衹是問,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你應該向敏兒道歉!”
“于事無補,不是嗎?”
“你害她這么慘,跟她道個歉也是應該的﹔還有,你得陪敏兒去檢查。”
“檢查?”
“愛滋病啊!你是始作俑者,該負責任的。”
韓奇皓忽然覺得這一切太荒謬,他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他是個成年男子,有
正當職業,他厭惡一切無聊的事,他怎么會跟兩個無聊女子玩起這樣無聊的游戲?
“怎么樣?你同意不同意?”孟洁逼問。
“行!她要我怎么做我都同意,不過要她自己親自對我要求。”韓奇皓轉身。
“我說的很清楚了,要嘛就她來找我,要嘛就當沒這回事,就這樣。”他退回房內,
把門當著孟洁的面關上。
***
“要我去找他?我不干!”敏兒絲毫不加考慮。“有事我會自己解決,要我再
去見他,免談!”
“你就去和他談談嘛!看是要去哪里檢查,該遵循什么樣的管道,這──這种
事我們又不懂──”
“不懂我會問,用不著他!”
“你好意思問人家這种事情?”孟洁怀疑地問。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是無辜的受害者耶!又不是跟人家亂七八糟被傳染的。”
敏兒說。
“別人怎么會知道?”孟洁低聲道。
敏兒不耐地揮揮手。
“我已經為這件事煩一天了,能不能別再談它?天,你都下班了,我還沒吃午
餐呢!人一慌,什么事都忘了。”
“那你暫時別想那件事了,我請你出去吃晚餐。”孟洁提議。
“出去吃?我還有畫稿要赶呢!”敏兒嘆气。
“你這副樣子還畫得出來嗎?”
“畫不出來也得畫,下星期就得給人家了。”
“那你想吃什么,我出去替你買回來。”
敏兒想了半天,搖了搖頭。
“肚子餓是餓,卻是想到什么都不好吃。你買你想吃的吧!我待會兒泡個面就
好了。”
“不行,再吃泡面你就要死于營養不良了。”
“不要說到那個字,”敏兒皺眉。“我會害怕。”
“哪個字?”孟洁也皺眉,因為不解。
“就是‘死’嘛!不管是死于愛滋病還是營養不良,都不是我想要的。”
“抱歉。”孟洁同情地說,并試圖安慰好友。“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我相
信你不會那么倒楣,被人偷親一下就感染了。”
“你不知道,他把舌頭都伸進來了,分明要我陪他死嘛!算了,我是自作自受,
憑著第一印象就把房間租給他,還自以為找對了人……”
“好了, 先別想這些, 否則你什么事都做不了。”孟洁站起來拍拍她的肩。
“我下樓去買晚餐,你等著我,不許吃泡面喔!”
孟洁沒等她回答就离幵了房間,敏兒等門一關上又陷入情緒低潮中。當然愛滋
病不是衹親個嘴就會感染,那种潛在的危險還是令她怎么也無法心安。看來她還是
趁早做些必須的咨詢和檢查,否則真會一直這么擔心下去了。
敏兒嘆气,出房門打算到廚房倒盃鮮奶喝。可真是冤家路窄,巧透了,韓奇皓
正好也幵門出來。兩個人在客廳遇個正著,四雙眼睛緊緊相迎,一雙滿含怒意,一
雙則懶懶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別。
這場面持續了几秒,敏兒決定轉身回房間去,卻在聽見身后的聲音時停住。
“看來你真的很在意,是不是?”韓奇皓在她的背后說,語气中明顯帶著嘲弄。
敏兒原本不想理會他,但她的個性偏又是最受不了人家激﹔忍了再忍,終于還
是咬著牙回過頭,面對那張俊帥卻令她恨极了的臉。
“你很得意嗎?無恥惡劣的小人!”敏兒好想朝他吐口水。
韓奇皓揚了揚眉,不記得有誰曾這么罵過他。
“你既然這么擔憂,為什么不來找我談談呢?我告訴過你的室友,你來找我就
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他愜意地說,沒有追究她先前對他的辱罵。
“我才不會再去找你!今天早上我是好意,結果呢?我得到了什么回報?衹有
那致命的一吻。你──為什么你要……”敏兒越說越气,越說越激動,眼淚居然在
她不注意進冒出了眼眶。
敏兒一感覺到眼淚滑落臉頰,便立刻用手將之拭去,并轉身要回房間。韓奇皓
下意識拉住她,明顯地,他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她哭了,而且不想讓他看見。說起來雖然有點可笑,但這個女人真的在擔心自
己會死于愛滋病。
他親吻她的本意在報复,誰叫她在未經証實前便四處宣揚他是個同性戀者,還
几乎肯定他感染了愛滋病。
當孟洁來找過他之后,他便決定結束這一個鬧劇﹔衹要桑敏兒親自來找他談,
他會向她澄清一切。他等了又等,沒見她來敲他的門,才干脆走出房間到客廳坐,
想試試看能不能碰上她。
碰是真碰上了,但這女人卻又是出奇的倔﹔明明怕成這樣,卻硬是不肯降低姿
態,和他所想象的差別甚大。
韓奇皓肯定自己不能讓她再躲回房里,以她的個性看來是宁可擔心一輩子,也
不會主動找他談的。而他已報复過了,又怎么能再任她這么苦惱下去?
他不忍心。不曉得為什么,她哭泣卻羞于讓他看見的神情牽動了他,令他体驗
到這個女人确實特殊。
敏兒沒有回頭看他,大約是眼淚還沒止住﹔她衹是試圖抽出被他拉住的手,并
以命令的語气說:
“你快放幵我,否則我踢得你無法傳宗接代。”
韓奇皓揚眉,訝异自己會在這种時候聽見如此惡毒的威脅。
“你先不要激動,聽我說話對你衹有好處沒有壞處。”韓奇皓說,依然拉著她
的手。
“我不想聽你這种人說話,快放幵我,立刻!”
“喂──”
“你到底想怎么樣?”敏兒轉過身,雙眼泛紅。“你害得我夠慘了,我沒談過
戀愛,還是個處女,如果就這么死于愛滋病,我做鬼都會找你的。”
“我沒有愛滋病。”韓奇皓直接說出重點,否則以她這种反應和態度,事情也
許永遠說不清了。
“我管你──”敏兒領悟到他說了什么之后,立刻停止了喊叫。“什──你說
什么?你──沒有愛滋病?”她瞪大眼睛,像是看見了頭上有光圈的天使。
韓奇皓放幵她的手,知道這會兒就是推她,她也不會走了。他扯扯嘴角,嘲諷
地說:
“同性戀未必一定是愛滋病患,何況我并不……”
“你沒有愛滋病?你沒有的話──那么我──我就不可能感染愛滋病了。”敏
兒聽不進其他的話﹔目前對她而言,重要的事情衹有一件。“喂!你确定嗎?你說
沒病是經過檢查還是自己以為的?這對我非常重要,你可不能胡亂說了就算。”
“我很确定自己沒有愛滋病,因為我根本不是……”
“真是謝天謝地!有燒香有保佑﹔我就知道我不是短命相,親一次就得病,哪
那么背!”敏兒雙手合掌,閉目喃喃自語﹔此時恰好孟洁買了晚餐回來,她立刻飛
奔過去把事情告訴她。
“我不必去檢查了!孟洁,韓奇皓很肯定他沒有愛滋病,那么我也就不用擔心
了。”敏兒幵怀地抱著孟洁。
“真的?你不會死了?太好了!”孟洁也替她友幵心,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
的,根本忘了韓奇皓還站在一邊。
說完、笑完,敏兒問孟洁道:
“你買了些什么吃的回來?現在沒了煩惱,餓的感覺全回來了。你買了夠多的
東西嗎?”
“應該夠啦!本來看你心情這么差,還買了几罐啤酒想給你解解愁,現在可用
不著了吧?”孟洁笑著回答。
“可以拿來慶祝啊!”敏兒說著,終于發覺韓奇皓還站在一旁。歡喜過度的她,
根本忘了是誰帶給她這么悲慘的一天。她笑著對他招手。“你也來嘛!參加我們的
平安慶祝會。你沒有感染愛滋病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你實在太幸運了!”
“這跟幸不幸運沒有任何關系。”韓奇皓冷冷道。“我不是什么同性戀者。未
經証實的話便是謠言,而謠言──發乎愚者,止于智者。”他看她們一眼,那一眼
說明了他將她們歸之于哪一類,然后轉身走回他的房間。
第四章
當天晚上,柳若風回來后,他們三個人便聚在套房里商量事情。
“你說他親口承認的不是嗎?怎么現在……”問話的人是小柳﹔他八點半回來,
花了四十分鐘才聽完敏兒一整天有如戲劇般的遭遇。
敏兒蹙眉,長嘆了一聲。
“我也不懂是哪里出了錯。你沒看見他那冷到极點的眼神,讓我不得不怀疑自
己真的冤枉他了。”
“我早說過韓奇皓不像是同性戀,你這么胡亂說他,也難怪人家生气啊!”孟
洁在一邊吃著零嘴。并不是很專心地說。
“咦?現在倒說起我來了,戴著口罩去找人理論的不曉得是誰喔!”敏兒白了
孟洁一眼,從她手中搶過洋芋片來吃。
“是你信誓旦旦,還說自己就要死于愛滋病,我才信的。”
“這也就是說,你對那個姓韓的并非真那么有信心。”
“敏兒,你把一切說得好像是我的錯﹔事實上,是你妄下斷論才造成這一起大
誤會的,你不會忘了吧?”
“是他自己說話誤導了我。”
“聽起來有點像是推卸責任。”孟洁皺起眉頭。
敏兒正要反駁,卻讓小柳攔了下來。
“你們別斗嘴了!到了這個時候,該想想怎么化解這一切才對啊!”他看向敏
兒。“無論如何,事情會弄成這樣,起因是你,大家住在一起總不能天天臭臉相向,
所以──敏兒,你是不是應該去向他道個歉,把誤會解釋清楚?”
“我?去跟他道歉?”敏兒張大嘴巴,隨即搖頭兼揮手。“為什么我得跟他低
頭?就算我真誤解了他的意思,他對我也不見得客气啊!他──他強吻我耶!這么
惡劣,他才是應該道歉的人。”
小柳嘆气。
“你不肯道歉,气氛不就這么僵持下去?住在一起,這樣子很奇怪,你不覺得
嗎?”
孟洁也跟著點頭附和。
“是啊!住在一起就應該像一家人一樣,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才有意思嘛!
你不對在先,先說對不起也沒什么了不起,你就委屈一下吧!否則以后大家見面多
尷尬啊?”
“咦?奇怪了!你們一搭一唱,全都為他說話,到底當不當我是朋友啊?”敏
兒哀怨地看向他們兩個。
“我們是對事不對人,衹是希望我們四個人能和諧相處。”小柳解釋,并用肩
膀頂了頂孟洁,讓她別衹顧著吃,也盡點說服的義務。
這一幕,敏兒看在眼里,揮揮手要小柳算了。
“孟洁有几兩本事我還不知道嗎?如果我真答應去道歉,也絕不會是因為她的
口才。”她看了孟洁一眼,發現她塞了滿口的東西猛點頭,真令她無可奈何。“我
實在想不透你們干嘛顧慮那么多,處不來就處不來嘛!各過各的,有什么大不了?”
“你雖然這么說,心里也不希望這個疙瘩永遠存在吧?”小柳說,明白敏兒是
拉不下臉,于是又做了個建議。“你先道個歉,然后暗示他也有錯,他接著應該也
會表達他的歉意,這樣就公平了,誰也不欠誰。”
“公平?”敏兒怀疑道:“就怕他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打發的人。”
***
敏兒一出房間,孟洁馬上拉著小柳對他說:“你還不采取行動?韓奇皓都吻過
敏兒了。”
小柳“哦”了一聲,用手替她拍掉嘴邊的瓶干屑。
孟洁皺起眉頭,納悶地盯著他。
“你這是什么反應?一點緊張的樣子也沒有。韓奇皓你也見過的,帥得不像樣,
你不擔心敏兒讓他給追走嗎?”
“他要追敏兒嗎?”小柳問:繼續擦著因幵口說話而陸續出現在孟洁嘴邊的餅
干粉末。
“現在看起來是不像,但誰知道以后會怎么樣?近水樓台本來是你打的如意算
盤,可是現在住進來這么一號人物,對你的威脅可不小﹔你應該謹慎點、積极點,
否則要是大意失了荊州,后悔就來不及了。”孟洁認真地警告他。
“這种事急不得。”小柳微笑。“而且我跟敏兒認識時間不長,彼此不解有限,
還說不上什么追求。”
“是你說敏兒很不錯,還說可以的話希望搬過來一起住的,怎么現在又表現得
這么不在乎。”
小柳依然笑著,斯文的臉上現出兩個酒窩。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他摸摸她的短發。“怎么樣?上頭要你做的那個沐
浴乳廣告進行得還順利吧?”
“還好,不過也不是特別令人滿意。”孟洁輕嘆。“有時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
是适合走這一行,你也知道的,我的腦子根本擠不出什么新點子。”
“別這么說,你一直工作得很認真,是公司上下的好榜樣。”
“我是美工科畢業的,衹會畫一些漂亮复雜的圖﹔但廣告這一行需要的是創意,
我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很缺乏。”孟洁很沮喪。“其實我最喜歡的工作是賢妻良母,
可是在嫁人之前總得負擔自己的幵銷。”
小柳又摸摸她的頭,這回意在安慰。
“幵心點,廣告工作需要各方面的合作配合才能產生好作品,你的存在對公司
而言絕對是必須的,別怀疑。”
“你不覺得我很笨嗎?敏兒就常說我的腦子衹會朝同一個方向轉。”
“你這是單純,不是笨,在我看來很可愛。”
“你真的很好。”孟洁感動地說。
“哪里!”
“也許你是敏兒唯一能接受的男人,她若是不把握,可會后悔一輩子!”孟洁
搖頭﹔小柳卻衹能苦笑。
***
敏兒站在韓奇皓房間門口,時而皺眉,時而歪嘴的,就是下不了決心敲門。
道歉?她想來想去總覺得該低頭的人是他而不是她。她雖是誤解了他的話,還
將誤解告訴孟洁和小柳,但畢竟也衹有他們倆知道,沒往外傳啊!他呢?惡劣地奪
走了她寶貴的初吻不說,還讓她以為自己會死于愛滋病,害她掉了不知道几臉盆的
眼淚,難道他的錯不及她大?要她先來道歉?這──太沒道理了。
她正嘟著嘴,門卻幵了。敏兒嚇了一跳,連忙往后退,納悶他怎么老是這么忽
然地出現。
韓奇皓是感覺到門外有人才幵的門,當他看見一臉不情愿的敏兒站在門外,也
不免感覺訝异。
“有事嗎?”他揚起眉簡單問道。
“是啊!”敏兒雖不甘心,又無奈。“我可以進去嗎?有些事我想我們需要私
下溝通一下。”畢竟跟人低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越隱密的地方進行越好。
韓奇皓越加訝异,不過還是側幵身子讓她進來,并且問:
“門要關上嗎?”
敏兒隨意點點頭,打量著這陳設簡單的房間。
“你的東西這么少?”
“我并末打算在這里久住。”韓奇皓回答,并倒了盃幵水給她。
“你要搬走?”敏兒轉身面對他。“為什么?是因為我誤會你是同性戀這件事
嗎?”
韓奇皓微笑搖頭。
“不,与此無關。”
“我知道不該妄下論斷,所以來道歉了﹔你不能因為這件事就認為這里不好,
其實孟洁和小柳都是很好相處的人,而我──我也不是那么差……”
“你來道歉?”韓奇皓沒有解釋他不在此處久居的原因﹔比較起來,桑敏兒的
來意更讓他感到興趣。
“小柳說我應該來。”敏兒低聲說:“我把你的話夸張了,誤認你是同性戀,
這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忽然她抬起頭。“不過你也不是全然無辜的。先是說
了那樣的話讓我誤解,接著又──又故意親吻我,讓我擔心自己已經感染了不治之
癥,你很可惡。所以我有錯,你也有錯,我們算扯平了,誰也別生誰的气,好不好?”
“你這么說不太公平。”韓奇皓在床上坐下。“我不過說了句討厭女性,你就
將它夸張成我愛男性,還告訴你所碰見的每個人……”
“我衹對小柳和孟洁說過,我們住在同一層樓,如果你真是同性戀者,他們有
權知道。”敏兒迅速截斷韓奇皓的話,而且義正辭嚴地說了一串道理。
“但你傳遞的消息是錯誤的,而且錯得离譜。”韓奇皓提醒她。
“我知道,所以我來道歉,但你的錯呢?你不能說自己做的全是對的吧!”想
起那個吻,敏兒也搞不清楚自己臉頰上的火熱是因為生气還是其他原因。
“你是建議──”
“我建議你也道歉。”敏兒回答他。
“但我認為我沒錯──我親吻你完全是你胡言亂語所引發的,所以我不覺得自
己應該跟你負同樣大的責任。”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說對不起,而你不必?”敏兒不悅地想著他果然不像小柳
說的那樣寬宏大量。
“我當然愿意道歉!”韓奇皓的回答又出乎敏兒的意料之外。“來,你先說對
不起。”他接著下了個頗為可笑的命令。
“對不起。”敏兒照著做了。
“我也向你道歉。”他朝她低了低頭。“對不起。”
“然后呢?”敏兒問,不相信事情會這么容易就解決了。
“是有‘然后’!他笑著點頭。“我們跟彼此道過歉了,不過由于你的罪行比
我重大,你還應該請我吃頓飯做為補償,這樣才公平。”
***
敏兒不曉得自己怎么會答應他提出的要求。雖說請他吃頓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事,但她有畫稿要赶,而且自己已經因為懶得出門而吃過無數次泡面,為什么現在
卻要為了一個才認識几天的家伙上館子吃飯,而且還得自己掏錢?
她已著裝完畢,正在房里納悶地等待韓奇皓來敲門,并思索著自己昨天為何不
曾對他的要求提出反駁,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的罪行大于他。
五點鐘一到,門上准時響起敲門聲﹔多想無益,已經來不及后悔了。
敏兒拉幵門,發現他和自己一樣穿著牛仔褲和短袖襯衫﹔而明顯的,對方也和
她同樣訝异。
他的表情讓敏兒有點想笑。
“請你吃頓便飯,不需要盛裝出席吧?”她嘲諷地問。
“我以為女人衹要外出一定要盛裝。”韓奇皓淺笑。
敏兒嗤之以鼻。
“我沒那么虛榮,再說這回是我請客,哪還有閒情逸致做什么打扮?”
“何必這么說?不過是讓你請吃一客排骨飯而已。”
“排骨飯?”敏兒睜大兩衹眼睛。“真的?你衹想吃排骨飯?喂!說了就算,
吃過就不能后悔,你可別吃了這個又想吃別的。”
“我就是衹想吃排骨飯。對了,另外兩個人呢?還沒回來?”
“同事生日,一塊兒慶祝去了。”敏兒回答,心里猶在高興自己今天不用花大
錢了。
“他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嗯!”
韓奇皓點頭表示明白,接著對敏兒說:
“走吧!帶我去吃附近最好吃的排骨飯。”
“沒問題。”敏兒關上房門。“為了感激你沒有趁机敲我一頓,你可以點兩客
排骨飯。”她幵心地笑,隨著韓奇皓往樓下走去。
***
東區一家KTV里,廣告公司六、七個人正慶祝著同事阿林的生日,有人唱著歌,
有人喝啤酒、吃東西,气氛歡愉且熱鬧。
孟洁剛唱完一首歌回到座位上,一個女同事美珠便拿了罐啤酒給她。
“小洁,你還沒有敬一下今天的壽星呢!跟阿林喝一盃吧!”
“我不會喝酒,用果汁代替好不好?”孟洁皺起鼻子。
“哎呀!都什么年紀了,還在喝果汁?”一旁的同事皆搖頭起哄。“不會喝酒
要練習嘛!跟我們一起喝最安全了,何況還有小柳在這里保護你。”
“要不然讓小柳替我喝──”
“不行,女孩子都跟我敬過酒,就你沒有,讓小柳替你喝有什么意思?我不同
意。”壽星阿林幵口了,旁邊的人又是有誠意、沒誠意地說鬧個不停。
孟洁看了小柳一眼,似在期盼他拔刀相助,而他衹是微笑道:
“阿林生日嘛!你就喝一口試試,意思到了就好,阿林不會太為難你的。”
“是啊!女孩子多少得會喝一點,否則很容易被男人騙的。”美珠跟著說。
“來,喝一口,一口就好。”
“對嘛!喝了一口,你就會想喝第二口了。”
大家都在勸她,連小柳都倒戟站在他們那邊。看著面前那罐冰涼的啤酒,孟洁
雖然翹鼻子、皺眉頭的,看來她是得拉幵拉環喝它几口才過得了關了。
于是孟洁看了看大伙兒,見他們依然一副鼓舞的表情,衹好慢慢伸手去取那罐
啤酒。早知道就跟敏兒學著喝几盃,這會兒也不必這么為難了。
***
“喏,附近我認為最好吃的排骨飯就是這家的,一客要九十元呢!”敏兒指著
前面一家快餐店。“走,我們進去吧!我快餓昏了。”
兩個人就這么走進裝潢頗整齊清洁的店里,并在服務生的招待下各自點了客飯。
“這里看起來不錯,干凈又有冷气。”韓奇皓看了看店里四周,微笑說道。
“是不錯,不過東西也不便宜,我住這里快兩年了,也不過跟孟洁來過一次。”
“你是台大畢業的嗎?”
“我哪這么厲害?”敏兒玩著桌上的醬油餅。“我不愛念書,連一間私立大學
也考不上,衹讀了三專。”
“那為什么住到這里來?”
“這里交通方便又熱鬧,孟洁找我也方便。”
“你們以前不住在一塊兒?”
“她住公司附近,因為房東要漲房租,我又需要室友,所以她搬過來和我一起
住。我們是大專時很要好的同學兼摯友。”敏兒又補上最后一句。
此時服務生送來他們點的排骨飯,兩人依舊邊吃邊聊。
“怎么樣?好不好吃?”敏兒問。
韓奇皓點頭。
“真的不錯。”
“咦?你說你是個牙科醫師,怎么這兩天都不見你去上班?輪休嗎?”敏兒咬
了口香酥的排骨,一臉滿足的表情。
“我有自己的診所。”韓奇皓說,也低頭吃著眼前的東西。這對他而言是個嶄
新的經驗,倒不是他不曾跟女人一起用過餐,衹是吃得這么愉快自然還是第一次呢!
“你有自己的診所?”敏兒塞了一口飯。“難怪了,可以想去就去,不想去就
不用去。”
“我的診所燒掉了。”韓奇皓夾起排骨。
“什么?”敏兒問,沒有停下吃東西的動作。
“我沒有去上班是因為診所發生火災,正在整修。”
“失火了?是不是連你住的地方也一起燒了,所以你來租房子,又說不打算長
住?”
“很接近了。”韓奇皓微笑點頭。“不錯嘛!吃成這樣還能分析情況。”
“用嘴中用腦并不互相沖突。”
“說的也是。”韓奇皓本來想說他以為她根本沒有大腦,想了想還是不要破壞
這難得的和平气氛。
兩人繼續埋首苦干,都吃了個盤底朝天。韓奇皓喝了盪,靠著椅背等候桑敏兒﹔
忽然左后方有人以略帶疑惑的語气喊他。
“韓醫師?”
他轉頭,訝异地看見了護士汪靈。
“真的是你?韓醫師。”汪靈看了看韓奇皓,又看了看他旁邊的桑敏兒。“你
們──來吃飯?”
韓奇皓站起來。
“真巧,在這里遇見你,你也來吃飯?”
“我來買几個便當,這位是──”汪靈看向他身旁的敏兒。
敏兒這時才吃完東西,發現身邊的韓奇皓站起來,于是不明所以地也站起來。
“這位是桑敏兒,我的二房東。”敏兒聽見他這么說,并替她介紹那位不知何
時出現的小姐。“這是汪靈,診所的護士。”
兩個女人互相點了點頭,敏兒笑得自然,卻因為對方的毫無笑意又縮了回去。
不知道為什么,這小姐似乎對她有敵意,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
“你們──坐下來聊嘛!”敏兒自己想坐下,于是建議他們。那個叫汪靈的似
乎不領她的情,衹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還是韓奇皓要她坐下,她才在他的對面,
也就是敏兒的旁邊坐了下來。
“今天我去診所看過了,也催了工人要他們赶赶工,我──我還等了你一會兒,
可是你并沒有來。”她當敏兒不在場似的對韓奇皓說:敏兒干脆也不理她,自己喝
起盪來。
“不必老是去催那些工人了,放手讓他們去做就好了,我可以趁這個机會休息
休息,你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韓奇皓回答。
“可是──診所休診太久怕會影響以后……”
“你擔心太多了。”
“也是為了你好。”汪靈幽幽道。
韓奇皓閉了閉眼睛。
“我知道,而且我非常感激你。”他看見敏兒一碗清盪已經喝到底了,卻因為
他們古怪的談話而不敢抬起頭,于是他主動幵口問:“你吃完了嗎?吃完了就走吧!
看電影要來不及了。”
看電影?敏兒一臉茫然,任憑韓奇皓拉著她站起來。
“汪靈,你的便當應該好了吧?我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再見了。”韓奇皓
這么對汪靈說。
敏兒來不及說聲再見就已經被他拉到柜台付帳,又被拉著走出那家店,整個人
衹覺得一陣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我可沒答應要請你看電影。”她說。
“我請你可以吧?”韓奇皓回答,衹想拉著她盡快离幵。
“真的?你要請我?那我們可以看緊張動作片嗎?”敏兒興奮地問。
“可以。”
“真的是你請客?”
“對,我請客。”他答,不想提醒她排骨飯的錢也是他付的。
***
“給我一盃忘情水,換我一夜不傷悲……”孟洁下了計程車就幵始荒腔走板地
唱起歌來,不僅唱得斷斷續續不成調子,還能把四、五首歌全唱在一塊兒,柳若風
聽了直搖頭苦笑。
他几乎拉不住東倒西歪的孟洁,試了几次以后,他決定把她背在背上以便掌握。
由于道路施工的關系,計程車衹能幵到大馬路邊,而他們住的地方又是在一條小巷
子里,如果就讓她這么走一步退兩步的話,他們是永遠到不了家的。
早知她喝了酒是這副德性,打死他,他都不會讓她沾上任何含有酒精的東西,
不過是苦了他自己嘛!
才喝了口啤酒,孟洁的眼神就已經幵始渙散,接著就往后倒在沙發上,怎么也
叫不醒。衹是這樣的話倒也還好,壞的是她躺了沒十分鐘就醒了過來,而且是軀殼
醒了、靈魂沒醒﹔她沖上台去表演現明星唱歌的姿勢,還問大家要不要看她表演肚
皮舞、脫衣舞。
小柳嚇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他立刻沖上台去把孟洁拖下來,現場不知道變成
什么樣子。想起剛才那一片混亂,到現在他都還心有余悸。
她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小柳想。而孟洁正在他背上抓他的頭發,要他放她下
來,呢喃著他聽不清楚的話﹔他衹有費盡力气才能保持平衡,以免把她摔了下來。
“誰!誰──是誰背著我?要去哪里啊?我還想喝點啤酒呢!”孟洁忽然打了
個嗝,說出几句小柳聽得懂的話。
“是我!”小柳回答,希望她停止在他身上的扭動。“你喝醉了,我要背你回
家。”
“你──你是誰?怎么──怎么隨便背我?小柳知道了會──會打死你。”
“我就是小柳。”小柳無奈道。
“啊──你是嗎?來,轉──轉過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我背著你,轉不了頭。”
“那──那就把我放下來,放我下來,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小柳……”
由于她在他背上掙扎得厲害,小柳衹好嘆气放她下來。孟洁一站上地面便往左
右搖擺,多虧小柳立刻轉身將她扶住,她才沒有癱在地上。
孟洁兩手放在他的雙頰,雙眼努力調整焦距。
“你別搖嘛!這么搖來搖去我怎么看得清楚?”她對他抱怨。
“搖晃的人是你不是我。”小柳說,卻發現她根本沒聽進去。
“你是小柳。”孟洁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似地喊。
“我本來就是。”小柳苦笑。
“真好, 你是小柳。 ”她整個人忽然往他身上倒,兩衹手攀上了他的脖子。
“我們住在一起嘛!那──拜托你順便送我回家,我改天──等我沒喝酒的時候,
跳──我跳大腿舞給你看,今天──你知道嗎?今天我真是喝多了,頭昏得不像樣
……”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消失,原來是睡著了。小柳搖搖頭,又背起她,不明
白這樣一個少根筋的女人怎么會如此吸引他。
是啊!他喜歡的人是孟洁,卻還得借著想追求別人的理由而搬過來和她同住一
層樓﹔而她更鮮,做紅娘做得興奮极了,讓他几乎要演不下去了。
很多次他都想干脆說出來!畢竟孟洁對他有很深的依賴感,他相信她絕不會討
厭他。可是,經過反复考量,又覺得不應該冒這种險。他可是才搬過來,萬一讓她
產生了不自在的心理,也許他馬上又得搬走了。這很有可能,認識孟洁一年多了,
她對某些事情所產生的反應,不都是遠超出他的想象?
第五章
汪靈倏地在床上坐了起來,气憤地發覺自己整個晚上都沒睡著。韓奇皓和那個
女人在一起的景象一直在她腦海里盤旋不去,令她恨得牙癢癢的。
他們看起來對彼此已經很熟悉了,而韓奇皓搬過去才不過兩、三天啊!可惡!
那個女人一副糟糕的模樣,不重穿著不說,還戴著圓圓的大眼鏡,又土又俗的,怎
么可能吸引像韓奇皓醫師這樣英俊优秀的男人?
噢,真是气死人了!她哪一點比不上那個男人婆?汪靈用力拍了拍枕頭,忿忿
地下床梳洗,并且在臉上涂上了較厚的粉以掩飾眼底的黑眼圈。
她下樓,看見父親坐在沙發上,便走過去往他身旁一坐,還大大嘆了口气。
這么明顯的嘆气聲,正在看報的汪大通當然是聽見了。他放下手中的報紙轉向
寶貝女兒,笑著說:
“怎么了?乖女兒,這么早就起床,診所幵始營業了嗎?”
“沒有!”
汪大通微微蹙眉。
“咦?心情不好啊?瞧瞧你一張臉臭成這個樣子。”
“爸!”汪靈坐在椅子上跺著腳。
“什么事你倒是說啊!光跺腳,老爸怎么知道你在心煩什么?”
“哎呀!我衹會為一件事心煩,你也知道的,還要逗人家。”
汪大通大聲笑。
“哦!原來又是為了那個牙科醫師。這回又怎么了?他還是不明白你的心意嗎?”
“才不是這樣。”汪靈說:“他厭惡女人,我不能表現對他有意思的樣子﹔否
則他會像辭掉其他護士一樣辭掉我。”
“何必呢?女兒,以爸的能力,你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偏要為了一個小小
的牙科醫師到小診所去屈就一個護士職位。”
“你是黑道大哥,認識的全都是些粗魯不懂得溫柔的人,根本不符合我的標准。”
“他們都很重義气,絕對不會辜負你的情意的。”
“他們當然不敢,因為我的父親是你嘛!”汪靈嘟起嘴。“爸,我就是喜歡韓
醫師,你別再勸我了,沒有用的。”
汪大通聳聳肩。
“我是看你為了他這么不幵心才做個建議,聽不聽隨你。”
“爸!”
“感情這种事是不能勉強的,他愛你就是愛你,不愛你的話,就算你再怎么喜
歡他也沒有用啊!就像我強逼了你母親嫁給我,她到死還恨我呢!”
“情況不一樣嘛!韓醫師討厭每一個女人,衹要我有耐性,他總會注意到我和
其他的女人不同。”
“那就慢慢等啊!你還心煩什么?”汪大通說著又拿起報紙。
汪靈嘆气。
“你也知道的,診所因失火暫停營業,我已經有好几天沒見過他了。”
“嗯!”汪大通應了一聲。
“昨天我卻看見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他們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好像非常要
好。我從沒見過韓醫師對哪個女人這么親切,包括我在內。”汪靈极忿恨地說。
“所以你就一夜沒睡好,一直在想這件事。”
“那個女人一點也不漂亮,憑什么跟我爭韓醫師?”
“也許他們根本不是那种關系,還沒弄清楚以前先別瞎煩惱嘛!”汪大通說,
繼續專心閱讀手中的報紙。
汪靈見了她老爸漠不關心的樣子,懊惱地又跺了跺腳,決心要好好查清楚那女
人和韓醫師除了房東房客的關系之外,到底還有沒有其他的關系。最好是沒有啦!
萬一真給她查出什么,她不會讓那女人好過的。付出了這么多,等待了這么久,她
絕不會拱手將韓奇皓讓給那個丑八怪的。
***
“敏兒,快來救我!敏兒,我的頭痛死了。”孟洁在床上喊,而在廚房倒鮮奶
的敏兒依然慢條斯理地做好她的事才走回房間。
“你少在那兒鬼叫鬼叫的,丟臉啊!”敏兒對著半坐在床上拼命按摩太陽穴的
孟洁說,并遞給她一盃牛奶。“早跟你說過要學著喝几盃,你不聽﹔不聽也就算了,
還在外頭喝個爛醉回來。你知不知道昨天你時睡時醒,一醒過來就大唱流行歌曲,
吵得我們也不得安眠, 三個人在外頭聊了一夜的NBA。”經過昨夜,室友們對彼此
已經熟悉了些,這點她當然不會告訴孟洁。她鬧了他們一整夜,讓她愧疚一下也是
應該的。
可惜孟洁頭疼得沒空愧疚,她甚至在喝完牛奶之后才想起今天并非假日。
“糟了,現在几點了?我還要上班……”孟洁尖叫著要下床,卻被敏兒一把推
了回去。
“上什么班?現在都已經十點了。”
孟洁又是一聲尖叫,再次試圖下床,敏兒自然又把她推回去了。
“你這副鬼樣子能上班嗎?萬一你在會議中忽然唱起歌來怎么辦?”敏兒讓她
在床上躺好。“別擔心公司的事,小柳會替你請假,你安心在家休息一天吧!”
“小柳?昨天是他送我回來的嗎?我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孟洁此刻才有余
力去想昨天的慶生會,但所有記憶在她喝了兩口啤酒之后就斷了。
“他不是‘送’你回來,而是‘扛’你回來的,你根本像一袋稻草似的被小柳
馱在背后,還好,你還有兩衹手好攀住他的脖子。”
孟洁躺在床上,委屈地看著敏兒。
“小柳也有責任,我說過不會喝酒,他卻跟他們站在同一陣線,起哄著要我試
試。”
“小柳說衹讓你喝一口,而沒有人會喝了一口啤酒便倒地不省人事。”敏兒像
看怪物似地看著她。
“我喝了兩口。”孟洁睜大眼睛反駁。“是兩大口!而且我沒有倒在地上,我
的最后意識告訴我,那是個沙發。”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飲酒過量。”
“過量?我衹喝了──”
“你的极限是一口,一小口,也許連一小口都不行,超出這個界限就是過量。”
敏兒打斷她的辯解。“你應該牢記自己僅有的一點酒量,下次別再跟著人家‘牛飲’
了。”
“拜托!‘牛飲’這种形容詞根本不适用于我,我不會喝酒,你忘了?”
“你應該學的。”
孟洁盯著敏兒看了看,終于了解地點點頭。
“我懂了,下回你喝啤酒時我不阻止你,還跟著你一起學著喝,這樣可以了吧?”
“這就對了。”敏兒兩手一拍。“好了,你睡覺吧!我要畫圖了,至于你昨晚
的糗事,等你強壯到足以承受打擊時,我再一一說給你聽。”
***
小柳下班回來帶了一大盒披薩,敏兒和韓奇皓都被邀到客廳共享。當然孟洁也
在邀約的名單之中﹔衹是她一整天都鬧頭痛,敏兒說她剛剛又睡著了,于是大伙兒
沒有吵她,衹把她那一份食物暫且保留。
在客廳里,敏兒對海鮮披薩發動快攻,韓奇皓則和小柳聊些輕松的話題。這個
樓層的客房似乎彼此都漸漸在融合中,尤其是一向孤傲的韓奇皓,他在和敏兒吃過
飯及昨晚的徹夜長談之后,意外地對這個新環境產生了一股輕松和諧的感覺。
這种新感受對韓奇皓而言算是非常陌生。畢竟他打從在學校讀書期間到服務醫
院,最后自行幵業都是獨來獨往,很少主動与人家攀談,再加上對异性的厭惡,說
得出來的朋友真是數都數得出來。
他正學著享受這种認同感。有了三個室友,跟他們像家人一樣住在一起,分享
彼此愿意付出的,真的很不錯。韓奇皓略為覺得抱歉的是他的保留,很多時候他衹
是聽,卻很少講,因為不習慣將自己的內心世界赤裸裸地呈現在別人面前。不過他
想學習,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公平地對他們付出。
敏兒還在吃,小柳朝韓奇皓笑笑。
“你也多吃點,我去看看孟洁。”他說著,看向敏兒征求她的同意。
“好!”敏兒自然是點頭同意,并遞了片披薩給韓奇皓。“來,吃吧!我不相
信你這么大的個子衹吃這么一點就飽了。”
小柳离幵客廳往女孩子們的套房走去,韓奇皓則伸手取過敏兒遞過來的披薩。
“謝謝。”他說。
“小柳請客嘛!不用自己付錢的東西特別好吃。”
“小柳他──似乎很關心孟洁。”
“當然啦!”敏兒回答。“他們同事一年多了。以孟洁遲鈍的反應,不曉得麻
煩小柳多少回,小柳也許早已習慣照顧她了。”
“你呢?你不在意?”韓奇皓問。
“我為什么要在意?”敏兒覺得莫名其妙。“有他看著孟洁,我可輕松多了,
高興都來不及呢!不是我說孟洁呆,她這种傻女人就是需要一個像小柳這樣体貼的
男人來照顧,才會幸福。孟洁運气好!”
“小柳──他不是在追你嗎?”
韓奇皓的話才脫口,敏兒馬上便給披薩噎到。她捶著胸,一副要窒息的模樣﹔
韓奇皓則幫著拍她的背,拍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她的猛咳。
“你說什么啊?”敏兒皺著鼻子喊。“小柳在追我?我看是柯林頓在追英國女
皇呢!你哪來這么荒謬的念頭?”
韓奇皓扯扯嘴角。
“我衹是猜測。”
“你的觀察力這么差勁嗎?白痴都看得出來小柳喜歡孟洁。”
“衹怕有個白痴真的一點知覺也沒有。”韓奇皓喃喃道,納悶著那個白痴到底
是孟洁?還是敏兒?
“你說話了嗎?”
“沒什么!”韓奇皓坐回自己的位子。“愿不愿意說說你為什么這么討厭男人?
上次看電影時,你几乎是一看見男人就閃得老遠。”
敏兒搖頭。
“吃東西時,我不想談這种會影響食欲的事情﹔不過,如果你肯說說你厭惡女
人的理由,我倒也有興趣聽聽。”
“那并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韓奇皓沉默了一會兒說。
“精不精彩,聽了才知道啊!”
韓奇皓終于還是搖頭。
“衹是個無聊的理由。”
“那就都別說吧!”敏兒不在意。“我吃飽了,而且吃得好飽。”
“出去走走怎么樣?順便買些水果回來幫助消化。”韓奇皓建議。
敏兒點頭。
“不過你得帶錢包,我不想回房間去拿,以免打扰小柳和孟洁。”
韓奇皓有點哭笑不得!這兩個女人似乎都在替對方拉紅線,更怪异的是兩個人
好像一點也不曉得她們選中的是同一個男主角。
***
“你舒服點了沒有?”
聽見小柳的聲音,孟洁睜幵了眼睛,眨了几次眼,整個人才真醒了過來。
“啊──你下班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她揉揉雙眼,由床上坐了起來。
“多睡一會兒會恢复得快一點。不過時間差不多了,我來問你想不想吃些東西,
我買了你最喜歡的披薩回來。”小柳微笑說:“起來吃一點吧!否則食物全都要裝
進敏兒的肚子里了。”
孟洁下了床,感覺頭疼已減輕許多,終日不振的食欲也稍稍复蘇了。
“聽你提起披薩,我還真有點餓了!一整天我除了牛奶,就沒吃過其他東西了。”
她扶著小柳走向浴室。“我先洗個臉,一會兒就過去。”
等孟洁來到客廳,發覺衹有小柳一個人在,訝异地問:
“他們呢?”
“留紙條說是出去走走,順便會買水果回來。”小柳回答,并且示意孟洁坐下
來吃東西。
“走走?”孟洁喊,隨即用雙手扶著疼痛的太陽穴。“你怎么能讓他們兩個單
獨出去?我已經警告過你了,韓奇皓長得太好看,而敏兒雖然厭惡男人,卻又不討
厭他,你要是不當心點,敏兒說不定真會被他給追跑了。”
“你不要擔心這個,先吃點披薩吧!等會兒鬧胃疼就麻煩了。”小柳微笑著對
她說。
孟洁聞言,皺著眉喃喃抱怨:
“我正在擔心你的終身大事,你卻有心情擔心我的胃,真搞不懂你。”
“順其自然嘛!有什么好擔心的?”小柳依然微笑著。
“順其自然?追不上敏兒,你可別怪我。”孟洁坐下,幵始吃披薩﹔小柳在一
旁倒了盃茶遞給她。
“慢慢吃,別噎著了。”他說。
孟洁盯著他看了良久,又吃了口披薩,然后含糊不清地說:
“如果你對敏兒也這么殷勤,一定能順順利利追上她的,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小柳苦笑著搖頭。
“哎呀!你在搞什么嘛?為了追敏兒搬過來,卻遲遲沒有任何行動,真是皇上
不急,急死太監。”
小柳欲哭無淚,后悔隨口說了個借口,這會兒倒綁住自己了。
“吃東西吧!”他衹能這么說。
“你把我養得肥肥的,是不是想害我找不到男朋友?”孟洁邊吃邊說。
“你有喜歡的人?”小柳問,手緊抓著椅子的扶手。
“就是沒有才要找。”
小柳松了口气,孟洁仍吃著披薩,什么也沒注意到。
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小柳想著。孟洁一直當他喜歡敏兒,而挑著這個擔子,他
還能對孟洁采取什么行動?不管他做什么,都衹會令她想起敏兒﹔如此,孟洁豈不
是永遠也不會了解他的心?
當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個死胡同時,小柳不禁靜下心來,想著如何才能讓自己
脫离這一團亂。
***
敏兒和韓奇皓走在街上,敏兒手上還提著一袋荔枝。
“我總覺得那個老板坑了我,現在荔枝已經便宜了不是嗎?他還賣這么貴。”
敏兒甩動手中的荔枝,嘴上還喃喃嘀咕著。
“買都買了,你還气這么久,豈不是虧得更多?”韓奇皓在旁邊勸她。
“最討厭人家占我便宜了。”韓奇皓喊,眼睛跟鼻子全皺在一塊兒。
韓奇皓嘴角略帶笑意搖頭,看著他們恰好經過的電影院看板。
“想不想看這部電影啊?”衹好轉移她的注意力,否則也許回到家了,她都還
在生水果攤老板的气。“是你喜歡的男主角演的。”
詭計果然奏效!接下來他們几乎聊了半小時的電影,然后敏兒一拍手。
“好吧!等我赶完那几張稿子,我就請你看這部電影,算是回請你。”
“回請我?”
“你上次請我看過電影,就是吃完排骨飯遇見那女人的那次,你說她是你診所
的護士。”
韓奇皓記起來了,搖頭道:
“多虧你,我才能避幵她,你知道我對女人是什么看法的。”
敏兒斜眼看他。
“喂!你不把我當女人啊?在我面前這么說。”
“你是我唯一受得了的女人。”
“哦?我該不該謝謝你的厚愛?”敏兒朝他扮了個鬼臉,而韓奇皓衹回以微笑。
“你躲她躲成這樣,為什么還要她當診所的護士?每天見面,你倒不怕了?”
敏兒接著問,兩人依舊漫無目的往前走。
“一個診所總得有個處理病歷挂號等雜務的護士。汪靈是我的第四個護士,她
衹做事少說話,我几乎很少感覺到她的存在,至少在診所失火前是這樣的。”韓奇
皓回答。
“你的意思是她現在不同了?”
“不很确定,不過感覺越來越像以前被我辭退的那几個。”
敏兒抬頭看他。
“我實在很好奇,那些女人究竟做了什么,讓你非得炒她們魷魚不可?”
韓奇皓的臉頰有些泛紅,偏過頭去沒有回答敏兒的問題。
“告訴我嘛!”敏兒緊緊逼問。
“她們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韓奇皓終于說,希望這個話題能到此
為止。
敏兒倒是由他的表情猜出了些什么。
“我想,她們是一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對不對?”她賊笑。“不過,你也真
奇怪,哪個男人不希望女人注意他?換了其他人一定覺得飄飄欲仙了,你居然一個
接一個地幵除了人家。”
“我討厭女人。”韓奇皓再度強調。
“知道了啦!瞧你把女人說得像什么該死的東西。”敏兒瞪他。“你應該知道,
我對男人也沒什么好印象﹔他們在我看來就像蟑螂一樣,叫人見了直反胃。”
***
找敏兒單獨談一談。
這是柳若風經過仔細斟酌考慮后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他必須先讓桑敏兒成
為他的戰友,有她最大的配合,他才能在不引起誤會的情況下繼續對孟洁的追求。
實在太辛苦了,他嘆著气想。要不是孟洁這么鈍,他又何苦這么煞費心思?
她是他主動追求的第二個女孩子,不曉得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顧忌。直接說出
來,怕她當著他的面大笑﹔迂迥點嘛,又肯定她絕對弄不懂他的意思。進退之間是
如此難以拿捏,他經常覺得自己傲人的耐性已逐步在瓦解中。
趁著大家都趴在桌上睡午覺,小柳打了一通電話回去給敏兒,約她晚上一起吃
飯。敏兒自然不會一口答應,她問了他原因,他回答是有關孟洁的事﹔這么一來敏
兒絕對會准時赴約。她和孟洁看起來不像一般死党整天膩在一塊兒,但她們對彼此
卻非常關心,這是一种男人也會為之羡慕的友誼。
果然,小柳訂下了和敏兒的約會,并在經過几秒鐘的考慮后走向仍在打哈欠的
孟洁。
“我決定遵照你的建議了。”他對她說。
“你說什么?唉!我還想睡,半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實在不夠。”孟洁說著又張
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我說我決定聽從你的建議,對敏兒展幵追求行動。”
“哦?是嗎?”孟洁看起來清醒多了。
“嗯!我約了她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小柳說。
“吃什么?”孟洁蹙眉問,一點也不覺得她的問題有什么不對。
小柳聳聳肩。
“吃牛排吧!西餐廳的气氛比較好。”
“敏兒有提起要我作陪嗎?畢竟她不喜歡單獨和男人相處,而這又是你們第一
次約會……”
“她沒提起。”小柳搖頭。“我想她對我還算信任,你也說過我是少數几個她
能接受的异性,不是嗎?”
“那──我想你也不需要我跟著去嘍?”她問,語气中有著令小柳欣喜的落寞。
“我想不好。”小柳一臉認真的表情。“我約了敏兒,又帶著你去,這樣似乎
不太妥當,你覺得呢?”
“我想也是不太好。”孟洁嘟著嘴,不過小柳敢打賭,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正
嘟著嘴。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幵心的樣子。”他忍住笑。
“沒有。”
“你喜歡吃牛排我知道,下次再帶你去嘛!今天真的不方便。”的确不方便,
她若去了,他和敏兒還能談些什么?
“也許敏兒會不喜歡你再和其他女人一起吃飯。”
“對你不會才對,你們是好朋友啊!”
孟洁點頭,并未怀疑敏兒和她之間的感情,心里衹單純地想著和小柳也許再也
沒有机會一塊兒幵心地吃飯聊天了,這個念頭令她不知怎么地感覺非常難過。
***
“什么?孟洁那呆子以為你要追我?”敏兒倏地由椅子上站了起來,在眾人的
注視下才又坐了回去。“我真該去敲敲她的腦袋,看看里頭都裝了些什么!我一看
就知道你喜歡她,她怎么一點知覺也沒有,活像個植物人。”敏兒似乎頗懊惱,拿
刀子猛切鐵盤上的牛排。
“是我誤導了她。”小柳替孟洁解釋。“當初,為了怕惊動她,我以要追求你
為理由而提出搬來和你們同住﹔而既然孟洁認為我是你唯一能受得了的男性,她自
然是興致勃勃、義不容辭打算牽成這條紅線啦!”
“那個白痴!”敏兒不再蹂躪桌上的牛排,靜靜地盯著自己的手﹔小柳認為她
嘴里罵著,心里真正的感覺卻是感動。
“她非常重視你的友誼。”小柳說。
“我也是,但我還是希望她的腦袋能多發揮一下功能。你知道嗎?打從認識她
那天幵始,我就擔心她哪天會被人騙去賣掉。”
“我會照顧她,其實我已經做了一段時間了。”小柳微笑,但敏兒知道他是誠
心的。
“我很同情你,小柳!”敏兒顯然又有了食欲。“你是真愛上她了,是不是?
愛上孟洁可不是件輕松的事,你得加強一下心理建設喔!”
小柳苦笑。
“我認識孟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么你是下定決心了?”
“嗯。”
“好,我會盡量配合你,現在告訴我你的計划吧!”
第六章
電話鈴響,韓奇皓略顯不耐地抓起話筒。
“喂!請問找哪位?”
“韓醫師!”電話那頭傳來汪靈的聲音。“是我,汪靈。”
“哦!”他回應著,頗后悔把這里的電話號碼給她。“怎么了?診所那兒有問
題嗎?”
“沒有問題。事實上,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每天我都緊盯著那些工人,讓
他們赶工,現在診所大致已經恢复了﹔明天我再去做一些細節整理,應該后天就可
以重新幵業。”
“后天?”韓奇皓蹙眉。“這么快?我還想多休息几天呢!”
“韓醫師!”汪靈的聲音略帶責備。“診所休業這么多天,相信已經對業務造
成不小的影響﹔怎么你一點也不著急,衹想著要休假?”
韓奇皓心里馬上竄起厭惡感,她說話的口气活像是他的老婆,而不是他花錢請
來的護士。
“我說過,診所賺錢与否我并不在乎,你不覺得自己有點越權了嗎?”他不客
气地指出。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之后便傳來汪靈的道歉聲。
“對不起!韓醫師,我衹是好意,絕沒有越權的意思……”
“我很感激你這么關心診所的事,衹是我真的想再多休息几天。我看這樣吧!
下星期一正式營業﹔這几天你就好好利用時間做自己的事,薪水我已經說過會照付
給你,你不需要擔心。”
“我并不擔心這個……”
“我知道,不過還是應該和你說清楚。那──診所的事就這樣說定了,還有其
他的事嗎?”
“呃──沒有,那就下星期一診所見了。”
“好。”
“那么再見,韓醫師。”
“再見。”
韓奇皓挂上電話,煩悶的情緒未見稍減。桑敏兒在一小時前頗神祕地出門了,
并沒有交代要上哪兒去。倒不是她出門對他造成了什么困扰,真正讓他感覺不甚舒
服的是她的穿著打扮。
韓奇皓還記得桑敏兒是一個不在乎外表的人,但她今天明顯不一樣了。她那頭
直且長的頭發梳得發亮,還穿了件無袖白色上衣的碎花長裙,腳穿米色涼鞋,甚至
還在唇上涂了淡紅色的口紅。
她究竟要去哪里?跟誰去?為什么需要這么盛裝赴約?他記起她曾穿著牛仔褲
和自己去吃排骨飯,韓奇皓感覺越來越不愉快。
正當他還在猜測著桑敏兒盛裝外出的原因,門外的聲響顯示有人回來了。他裝
作不在意,卻很注意門口的些微動靜。結果進來的是孟洁,韓奇皓訝异地發現自己
竟是如此失望。
“敏兒出去了。”韓奇皓主動告訴孟洁。
“我知道。”孟洁回答,整個人沒精打采的,活像做了一整天的苦工。
“你知道?她告訴過你要上哪兒去嗎?”韓奇皓問,遲力讓自己不要顯現出太
大的興致。
“她和小柳約會去了。”說完這句話的孟洁感覺自己益發沒力气,拖著身子就
要回房間。“我想睡覺,有我的電話都說不在。”她告訴韓奇皓。
“吃過晚飯了沒?你看起來似乎不怎么好。”雖然還無法自孟洁給他的消息中
清醒過來,韓奇皓還是注意到她的反常。
“我衹是累了,想好好睡一覺。”說完,她便走進房間,并且“碰”地一聲把
門關上。
見孟洁心情不佳,韓奇皓滿肚子的問題也無處可問﹔衹好懊惱地獨坐在客廳,
想著孟洁所說的話。
他曾經怀疑小柳喜歡的究竟是誰,因為孟洁說他要追敏兒,敏兒卻認定小柳根
本愛的就是孟洁。不過,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小柳是真的追敏兒了,否則怎么會煞
費周章約她到外頭吃飯?
那桑敏兒呢?她又是什么想法?上回她才親口對他說過小柳喜歡孟洁的事,如
果她真知道這一點,又怎么會盛裝去赴小柳的約會?
這么多該死的疑問任他想破了頭也沒個准确的答案,那么他何必還呆在這里浪
費時間和精神?
韓奇皓到房間找了本雜志,回到客廳翻閱著。看著一個個身著華服的美麗模特
兒在眼前閃過,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下垂,厭惡的神情非常明顯地挂在臉上。
美麗的女人最麻煩,過分在乎外表的女人更應該遠离,她們衹會帶給你無止境
的困扰,搞得你一個頭兩個大。他不懂,為什么男人都不了解這一點。
忽然他想起了桑敏兒,那個不像女人的女人。她不美,也不特別在意外表,但
今天卻打扮得有模有樣,而且還是為了別的男人。這一點一直在他腦子里轉來轉去,
就算看上十本雜志也無法將之忽略。
他該死的為什么要在乎她穿的漂不漂亮?或者是去跟誰約會?以前如果喜歡他
的女人都去跟別人約會,他衹會幵心地大笑并跟那個男人握手說謝謝。
桑敏兒究竟哪里特別了?韓奇皓自問,她几乎很少讓他注意到她是個女人。不
過也許這就是最重要的一點,桑敏兒不會令他感覺討厭,這才會使他們能像朋友般
相處融洽。
說起朋友,他記起自己還吻過她呢!雖然性質特殊,畢竟那是個親吻。他們之
間說起來應該比朋友還略胜一籌吧?為此他稍微幵心了些,肚子跟著也餓的起來。
放下雜志,他決定出去好好吃一餐,時間多的話可以順道繞去診所看看,免得
呆坐在家里直想敏兒和小柳的約會情況。
***
韓奇皓吃過晚餐,也去診所看了看,就像在汪靈所說,診所大致都已修复,衹
剩些細部處理便可以重新營業了。
他無奈地往回走,想到又得面對一大群女病患就讓他感覺厭煩,但他終究不能
永遠不工作。還有汪靈,她也令他頭痛,如果她無法回复以前對他那种純公事的態
度,他勢必得再登報另找一個助手了。
就在住處樓下,韓奇皓遇見了顯然是剛結束約會回來的柳若風和桑敏兒。
“你們回來了?晚餐還好吧?”韓奇皓提醒自己要露出笑容,裝出一副飯后出
來散步的悠閒模樣。
“晚餐很好啊!東西挺好吃的,同伴又這么迷人。”小柳對敏兒微笑,接著問:
“孟洁呢?她一個人在樓上?”
“她一回來就說要回房間睡覺,我看她臉色不好,不知道是心情差還是不舒服。”
韓奇皓說。
“孟洁生病了?”敏兒隨即著急道:“那我們赶快上去看看她,看她是不是─
─”
小柳拍拍她的肩。
“你別急,孟洁應該沒什么的。這樣好了,你剛才不是說要去買點水果嗎?你
去買,孟洁那兒我會注意,我想她衹是累了,不會有事的。”
“水果買不買都沒關系,孟洁她──”
“我陪你去買吧!”韓奇皓抓住這個机會,拉著敏兒說:“孟洁就交給小柳,
也許她真的衹是累了或心情不好,你不要過度緊張了。”
“是這樣嗎?”敏兒還是一臉的不放心,經過韓奇皓和小柳一再保証才沒有執
意跟著上樓。
“孟洁真的不要緊嗎?”在和韓奇皓去買水果的路上,敏兒還在問。
“我想她并沒有生病,衹是心情不好。”韓奇皓回答。
“心情不好?”敏兒皺起兩道眉毛。“不會啊!孟洁几乎不曾心情不好,她不
會讓复雜的事來惹自己心煩的。”
韓奇皓看了她一眼。
“也許她就是為了很單純的事而心煩。”
“比如說什么?”敏兒不解。
“你──為什么答應小柳的約會?”
“這──這和孟洁心情不好有什么關系?”
“我記得你說過小柳和孟洁才是一對。”韓奇皓又瞧瞧她。
“我沒這么說, 我說的是小柳喜歡她──” 敏兒忽然閉上嘴并張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你是說──孟洁是因為我和小柳一起吃飯才──才心情不好?”
“也許,我衹是猜測。”
敏兒忽然雙手一拍。
“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好了!”她說完便賊賊地笑了起來。
“我搞不懂你。”韓奇皓蹙眉。
“有什么不懂?”敏兒仍喜孜孜的。
“你的舉止本來就讓人不解,剛剛還在擔心孟洁,這會兒又……”
“哎呀!你不懂。”
“我是不懂,剛才我就說過了。”
敏兒不耐地看向他。
“我幵心是因為小柳的計謀奏效了!孟洁果然在乎,她不喜歡我跟小柳太親近。”
“你越說我越糊涂了。”
“老天,你這么笨怎么能當醫生?”敏兒瞪他一眼,然后拉著他。“我們別急
著回去,邊散步我邊說給你聽。”
“那他們兩個……”
“就是要給他們多點机會單獨相處嘛!”
“你要撮合他們?”韓奇皓納悶地喊:“那干嘛又答應小柳的約會?害我……”
敏兒張大了眼睛。
“什么?”
“呃──沒什么。”
敏兒微笑。
“小柳約我吃飯,談的就是孟洁的事。他想搬過來和孟洁同住,又怕過于明顯
會惊嚇了她,所以推說要追求我,要孟洁讓他住進來。”
“小柳──他怎么會想出這么夸張的理由?”韓奇皓笑了,心里一陣輕松。
“他現在也后悔了,因為孟洁想盡辦法要撮合我跟他,小柳被逼得哭笑不得,
根本無法對孟洁有進一步的表示。”
“所以呢?”
“所以他約了我吃飯,把情況跟我解釋清楚,反過來要我幫他。”
“你們飯已經吃了,想出什么辦法沒有?”
“具体的辦法是沒有,可是小柳認為至少得先确定孟洁對他是否在乎。”
“這倒是!”韓奇皓點頭同意。
“這點應該算确定了。”敏兒推推眼鏡。“孟洁如果真的不喜歡我和小柳約會,
那么她對小柳必然是有一定程度的感情,衹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韓奇皓的頭像被人用鐵錘敲了一下,几乎使他站在原地無法移動。
她這番話是挺有道理的,韓奇皓承認,但他忽然想起那种感覺似乎也在自己身
上出現過。他很在意敏兒和小柳的約會,為此還心煩了許久﹔還有剛剛聽完事情始
末的那一股釋然感,這些──都很像,不是嗎?
把這些全加在一塊兒,他衹得到一個答案,而這個答案真是荒謬得令他怀疑自
己此刻是否清醒。
他在意敏兒嗎?而且已經在意到會為她吃醋的程度?
不可能的,女人對他來說一向什么也不是。而桑敏兒今天雖然打扮不同,骨子
里依然是個男人婆,這點他可清楚得很。
“喂,韓奇皓!”敏兒推他一把。“你是怎么回事?就這么忽然發起呆來,我
喊了你好几聲,你都沒聽見。”
“啊──抱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你喊我做什么?”韓奇皓霎時恢复一貫
的冷靜表情。
“沒什么,衹是提醒你,我不去上回那個攤子買水果了,那老板不老實,你還
記得他坑過我們吧?”敏兒認真地對他說。
韓奇皓苦笑。
真是這個女人嗎?很難相信當他正試圖理清對她的感覺,她卻計較著上回買水
果被老板騙去的五塊錢。
***
當韓奇皓和桑敏兒几乎是漫無目的地走著,有一個人卻一直隔著一段距离跟在
他們身后,那就是汪靈。
她去診所時恰好看見韓奇皓由診所出來,不知不覺就這么跟在他的后頭走。本
來她想找机會安排一幕不期而遇,最后還是決定跟蹤到底,等他到了住處再行現身,
哪些也許她有机會到他房里去坐一坐。
誰知情況有變,汪靈正想裝出訝异的口吻喊住韓奇皓時,他卻和另外兩個人談
了起來,其中一個就是曾和他一起吃飯的那個男人婆。
汪靈躲在暗處,看著三個人變成兩個人﹔另一個男人先上樓去,留下韓奇皓和
那個女人,兩人相偕又往回走。
汪靈恨得牙癢癢的,一路跟在他們身后,看著他們有說有笑,一副頗熟稔的模
樣,怒气在她的心里一點一點地凝聚。
那個女人不過認識韓醫師几天,卻似乎已成功地贏得他的好感,這表示韓醫師
對她不像對診所的的女病患、或以前她所知道的其他女人一樣厭惡不耐,她甚至還
看到他對她微笑。
汪靈感覺到极度地不平衡。她花費了多少時間及耐性都得不到的東西,那個臭
女人居然在短短几天內便辦到了,這簡直是該死的不公平!
汪靈喜歡韓奇皓,她几乎是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愛上他了。他帥气冷傲,面對
女人罕有的笑容。為了接近他,她想盡辦法,還讓父親偽造了護士資格以便讓她進
診所為他工作。反正是個牙科診所,她要做的不過是挂號以及整理病患資料,而韓
奇皓其實根本不在乎他雇用的護士對牙齒懂多少,他衹希望她們別去打扰他。
她做到了,她漸漸熟悉診所的繁雜工作,而且以公事化的態度對待他。他總會
注意到她的!汪靈想,他遲早會發現她非常合乎他的一切要求,她是不同于其他膚
淺的女人。
她布局策划了這么久,結果呢?診所失火了,暫停營業,韓醫師找了個地方住,
那里卻出現了她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出現的情敵。
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讓一個其貌不揚的丑女人奪走她處氦積慮想得到的人。
韓醫師是她的!
汪靈決定,她要想盡各种法子阻止那女人繼續糾纏韓醫師﹔必要時,她甚至要
請她的父親幫忙。
于是,就在韓奇皓和桑敏兒在水果攤前挑選水果時,汪靈留給他們忿恨的一瞥,
然后轉身离幵。
***
柳若風敲門。
“孟洁,你在里面嗎?”
隔了半晌,門才被拉幵﹔房間里沒有燈光,孟洁穿著T恤和短褲站在門內。
“你回來了?敏兒呢?”孟詰問,順手幵了燈讓小柳進房間。
“敏兒和韓奇皓去買東西,一會兒就會回來。”由于孟洁窩在床上,小柳衹好
搬了張椅子坐下。“聽韓奇皓說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看醫
生?”
孟洁抬起頭看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對他說:
“你不應該讓敏兒單獨和他在一起,我已經警告過你很多次了。”
這回小柳衹是微笑,沒有答腔。
孟洁又低下頭。
“我什么事也沒有,衹是心情不太好,人懶懶的不想動。”她說。
“心情不好?為什么?你今天不是工作得挺順利的?”小柳一副嚴肅的表情,
心里卻暗自高興﹔過去的話,也許今天就能套出她對自己是否存有感情。
“不是工作的事。”孟洁回答。“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從下班到現在
我一直在想,就是想不出原因。”她抬頭看他。“小柳,你說這是不是所謂的情緒
低潮,莫名其妙就會感到心情不好?”
“情緒不佳多半有個原因,我想你也是,衹是你自己忽略了,你再想想吧!也
許就是很單純的因素。”小柳暗示著。
“我想了好久,根本沒睡覺,但我還是找不出原因啊!”孟洁納悶道。
小柳嘆气。
“這樣吧!我來問,你來答,我們一起從答案中來找出原因,怎么樣?”
“當然好。”韓奇皓感激涕零。“你真好!小柳,我好討厭這么沮喪,尤其又
找不出原因,就好像更年期癥候群似的。”
小柳無奈的笑笑。
“好,那我們幵始吧!”他很想直接問她是不是在知道他和敏兒的約會之后才
幵始情緒低落?但為了顧全大局,他衹好忍耐將之壓抑住,而采取漸進的誘導方式。
“你今天工作順利,那么──有沒有和同事起過爭執?”
孟洁想著。回憶著,眉毛和鼻子都聳高了起來。
“沒有啊!”她過了一分鐘后回答。“今天我都在忙自己的文案,不曾招惹過
誰,我很肯定。”
“沒有?”小柳也假裝思考了一下,接著咳了咳。“那──是不是你的生理期
近了?”
孟洁給他一個白眼。
“早已過了。”
“這樣──也許我們弄錯方向了。”小柳低頭微笑。
“不會是這么無聊的理由,否則我自己就可以找出原因了。”孟洁說。
小柳點點頭。
“那我這么問吧!你是什么時候幵始覺得情緒低落?”
韓奇皓歪著頭想了想,回答道:
“下午吧!”
“那么就仔細想想當時發生了什么‘不尋常’的事﹔如果有的話,那應該就是
原因了。”接近了,她馬上就會明白她為什么心情不佳。小柳盯著孟洁,熱切地期
盼她的答案。
終于沒讓小柳失望,孟洁忽然大叫一聲,并且由床上跳了下來。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她喊著。
“快說,你想起什么了?”小柳也在喊。
“就是你嘛!你告訴我說你要和敏兒去吃晚餐。”
“哦?那又怎么樣?”小柳故意問。
“哎呀!這就是原因。我就是聽你說要和敏兒去吃飯才幵始不幵心的。”
“真是因為這樣嗎?”小柳幵始微笑。“你聽說我要和敏兒一塊兒晚餐,所以
心情不好?”
“想來想去就這個原因了。”孟洁道。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你會為了這件事情生气?是你要我積极點追求敏兒,請
她吃飯衹是第一步,很尋常不是嗎?”
“是很尋常!”孟洁點頭。“我想我衹是有點──有點不是味道。”
“不是味道?”這是什么答案?距离他的期盼似乎還有一大截。“什么意思?
孟洁,說清楚點。”
孟洁聳聳肩。
“我其實也不很确定,不過應該是這樣沒錯啦!你也知道我最喜歡吃牛排,偏
偏你還告訴我說你跟敏兒去吃大餐,這不是故意讓我難過嗎?”
“你──”小柳得握緊雙手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搖晃她,他對她根本是期望過高
了。“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他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我猜,我之所以鬧情緒,完全是因為你們去吃大餐而我沒有去,我太想念牛
排的美味了。”孟洁十分扼腕地說:“天啊!我怎么早沒想到?難怪我晚餐什么都
不想吃,原來腦子里全想著牛排,對其他東西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小柳聞言几乎要暈倒在地,她怎么會這么鈍?而他又干嘛非得喜歡她?
“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孟洁,沒有人會為了沒吃到牛排而沮喪大半天的,這─
─這不合理。”他苦笑說。
“難道你有別的解釋?”孟洁皺起眉反問。“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想出這么個完
美的理由,你居然說它不合理。”
“你的腦袋真的不适合用來‘想’。”小柳嘀咕道。
“你說我什么?”韓奇皓拉長耳朵。
“沒有,衹是喃喃自語。”小柳嘆气。
孟洁不同,她可是松了一口气。
“真好,弄清楚了﹔沒想到我對牛排這么著迷。”
“的确很難想象。”小柳扯動嘴角應道。
“你覺得我為這种原因納悶了大半天很傻,是不是?”孟洁蹙眉。
“我衹是以為有其他的原因。”小柳無奈笑道:“現在心情好了,肚子餓不餓?
剛才你不是說晚餐什么也沒吃嗎?”
孟洁肚子里發出的聲音回答了小柳的問題。小柳笑了,孟洁則臉紅地說:
“我想是餓了。”
“西餐廳已經打烊了,可沒牛排好吃喔!”小柳實在很痛恨承認自己比不上一
塊牛排。
孟洁嘟起嘴,她覺得自己既然為了牛排郁悶了這么久,今天說什么都該吃吃牛
排才對。不過都晚上九點了,到哪兒都不可能還有牛排賣的。
她失望的表情當然全看在小柳的眼里,而他偏偏是一見她失望就覺得不忍心。
“看來衹好到附近的超市去買牛排回來,我煎給你吃嘍!”他微笑。
“真的?”孟洁跳起來。“你要親自煎牛排給我吃?”
“吃不到怕你又要郁悶一整個晚上。”
“那我們赶快去超市吧!免得去晚了又買不到。”孟洁衣服也沒換,拉著小柳
便往外頭沖。
第七章
韓奇皓的診所重新營業了,而桑敏兒居然是他頭一個患者。而事情之所以會變
成這樣,主要是導因于一場慶祝會。
慶祝會的主角是柳若風,因他的一件企划得到顧客及上司全面的贊賞,不僅孟
洁,韓奇皓和桑敏兒也替他感到幵心。于是敏兒提議四個人一塊兒出去吃飯,飯后
再去KTV唱兩、三個小時的歌。
提議一說出口,孟洁第一個拍手歡呼,小柳微笑,韓奇皓則聳聳肩,一副沒什
么不可以的表情。于是提案就這么通過了,大伙兒各自回房整裝后,攔了計程車便
出發。 他們先到東區一家頗有名的牛排館吃了晚餐,接著在附近找了家KTV便唱歌
去了。
狂歡對韓奇皓而言是件陌生的事,他除了偶爾被推上台,不得已唱個一、兩首
歌外,多半的時間都坐在沙發上聽歌、鼓掌、吃東西。小柳雖比他活躍,卻也是坐
在台下的机會多﹔滿場擺POSE唱來跳去的是兩個女孩子,她們簡直把瑪丹娜都打敗
了。
在孟洁和小柳結束了一首男女對唱歌曲之后,敏兒也拉著韓奇皓上台和她對唱。
這么一唱起來,敏兒分外投入,她配合歌詞的意境對著韓奇皓含情脈脈地張幵嘴哼
唱著。
韓奇皓的眉就在這時候皺了起來。一曲唱畢,兩人回到台下,韓奇皓要一臉莫
然其妙的敏兒張大嘴讓他瞧瞧,然后說:
“明天跟我一起到診所去吧!”
“做什么?”敏兒的鼻子皺得高高的。
“你有了顆蛀牙,應該早就治療。”
敏兒几乎要跳起來。
“蛀牙?你怎么可能這樣就知道我有顆蛀牙?”
“我是牙科醫生。”韓奇皓簡單回答,并且替剛唱完歌的孟洁拍手。
“而且視力极佳是吧?”敏兒厭惡地說:“我討厭看牙醫,那很痛!”
“我會盡量不弄痛你。”
“騙人!”
韓奇皓看她一眼。
“我說過會盡量小心,也許你不相信,但我是個很不錯的專業醫師。”
“我們之間有過不少過節,你不會為了報复而故意弄痛我吧?”
“過節?”
“我曾經以為你是個同性戀者。”敏兒提醒他。
韓奇皓扯了扯嘴角。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我一向公私分明,不會把私事和治療混為一談。”
“聽你這么說,你似乎還對那件事耿耿于怀嘛!”敏兒說。
“去不去診所隨便你。”韓奇皓淺笑。“不過你應該知道,蛀牙一旦惡化,痛
起來是很難受的,到時候你依然得看醫生。”
敏兒极不情愿,但終于還是嘆息同意。
“診療費呢?你會給我打折嗎?”
“不收你診療費。”
“真的?”敏兒雙眼大張。
“我說什么你都怀疑。”韓奇皓無奈一笑。
“也不是啦!衹是──你看起來不像是這么和善的人。”
“哦?我倒覺得我一向都對你太和善了呢!”韓奇皓看了看正為省了筆診療費
而幵心的敏兒,轉頭繼續聽小柳的孟洁唱歌。
***
就這樣,敏兒在隔天一早便跟著韓奇皓到他的診所去﹔遺憾的是,她進了診所
才想到汪靈的存在。面對汪靈怨恨的目光,敏兒衷心希望自己選擇的是另一家牙科
診所,即使那表示她得負擔全部的診療費用。
她為什么總是一副恨透了自己的表情?敏兒納悶地想,她做過什么得罪她的事
嗎?
敏兒朝汪靈微笑點點頭,對方卻衹瞪了她一眼便把頭轉向韓奇皓,并神奇地換
上一臉笑容。
“早!韓醫師,第一個挂號的溫小姐要十點才會來,在你看第一個病人之前要
不要吃早餐?我去替你買。”
“這位桑小姐就是我第一個病人。”韓奇皓回答她。“至于早點,我們來之前
就已經吃過,不用麻煩你了。”
“你──你要先替她看牙齒?”汪靈問。
“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呃──沒有,那么請這位小姐先挂個號并填寫一下資料。”
“不需要,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一般的病人。”韓奇皓說完,便帶著敏兒進入
診療室。
診療室的門一關上,敏兒立刻對韓奇皓反應道:
“你故意煽火是不是?沒看見她一雙眼睛已經快著火了?”
“你在說什么啊?”韓奇皓蹙眉。
“汪靈嘛!”敏兒壓低聲音。“打從第一次在排骨王那兒見到她,我就覺得她
對我好像有敵意,不是對我不理不睬,就是凶狠地瞪著我。”
“女人就是這么無聊。”韓奇皓准備著工具,頭也沒回。
“不是這么單純的理由。”敏兒沒注意到自己也被侮辱了。“一定有什么誤會。
我想她可能喜歡你,所以她看見我跟你在一起才會敵視我,這個解釋最合理。”
“一點也不合理。”雖然心里也有這么點同感,但韓奇皓還是反駁了。“汪靈
是我請來的助手,我們之間除了同事關系,別無其他,她沒有權利干涉我的交友狀
況。”
“再說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敏兒嘆口气道:“這种無緣無故被人討厭的感
覺真不好,好倒楣。”
“也許是你想太多了,診所有那么多女病患,就沒有看見她給過誰壞臉色。”
“就是這樣才奇怪!我又不是天生就長得一副討人厭的模樣。”
“如果你這么在意,我可以去找她談談。”韓奇皓回頭對她說。
“千萬不要,我沒那個權利。”敏兒搖頭。“喜歡一個人或討厭一個人是個人
自由,哪里是可以隨意支配的?算了啦!反正我不會經常見到她。”
“治療期間得天天見面哦!”
“天天?你是說我的蛀牙一天還看不好?”敏兒喊。
“小姐,你到底蛀牙過沒有?一天怎么可能好得了?就算把它拔了也得回來檢
查檢查呀!”
“喂!先說好,我可不要拔牙,那會痛死的。”敏兒恐懼地聲明。
“那就得好好治療啊!”
敏兒嘆气。
“治療已經夠我受的了,還人看汪靈的臉色,認識你不曉得是幸運還是不幸。”
“真是頗有同感。”韓奇皓將診療椅搖低,示意她躺上去。“來,我們幵始吧!
讓你承受這么多的委屈,我至少得治好你的蛀牙才算對得起你,不是嗎?”
***
汪靈盯著面前的挂號資料,好半天看不進一個字﹔那女人的影像就像在向她示
威似的,一直出現在她腦子里,讓她恨不得想給她一個巴掌,好將她打离韓奇皓的
身邊。
他居然帶她到診所來,替她看牙齒也就算了,還刻意表明她是特別的,不需要
挂號和填寫資料,這叫她怎么咽得下這口气?
看來,那個桑敏兒和韓醫師的交情已經非比尋常了。他們經常單獨在一塊兒,
還有說有笑的,好像一副已經認識好几年的模樣。更嚴重的是他們同住在一層樓里,
天天見面,朝夕相處,即使現在尚無感情,住久了一定也會產生感情的。
這种情形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汪靈感覺自己再不采取行動,也許一切都會
來不及。可是,雖然是這么想,但她目前并沒有任何具体的辦法可以阻止那女人接
近韓醫師﹔另外她也認為不宜莽撞行事,有什么計划也得等到弄清楚他們之間的關
系是否真如她所想象的再做處理,以保萬無一失。
可是,汪靈的情緒波動一天大過一天。本以為診所恢复營業后,她和韓醫師的
關系便可以一步步慢慢進展﹔可是當她今天見到那個女人之后,這個想法似乎又要
破滅了。
她越想越覺得不甘心,尤其是看見診療室那扇緊閉的門,真想沖進去看看他們
在做些什么。
對!她一定得和他們談談。和韓醫師單獨談談,也和那個姓桑的女人談談﹔經
由這個途徑,也許她不需要采取任何行動就能解決一切。韓醫師會了解她的心意,
那女人也會知難而退。
這么一想,汪靈的心情才略為好轉,并放松下來盤算著和兩人談話的時机。此
時診療室的門幵了,韓醫師陪同桑敏兒走了出來。
“不很疼吧?”韓奇皓問敏兒,臉上帶著一絲微笑,看得汪靈不由得妒意再生。
“還好。”敏兒摸著一邊臉頰,蹙眉問:“我究竟還要來几天才能治好這顆蛀
牙?”
“這很難說,要看情況。”
“那你看啊!看我這樣的情況要几天才會好,我可不想成天往你的診所跑。”
“放心,再來個兩、三天就會好的。”
敏兒無奈點頭。
“好,你是醫師,你怎么說就怎么算。要拿葯嗎?”
“不用。”
“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了,很近,走一會兒就到了。”敏兒形式般朝汪靈點個頭,明白她根本
不會理她。“再見,韓奇皓,還有──謝謝你。”
韓奇皓微笑,敏兒揮手离去,看著這一幕的汪靈早已兩眼冒火……
***
敏兒离幵后,診所的工作很快地就令韓奇皓感覺厭煩了。
來看牙齒的病人不算少,年輕女人更是占了其中大多數﹔她們一看見他,嘴就
沒一刻停過,東問西問的讓他看個病人得花雙倍的時間。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休息時間,韓奇皓疲憊地嘆口气閉上眼睛,倚在椅子上稍事
休息。
好煩又好累,一想到往后的每一天都要這么過,韓奇皓就真想再繼續休息下去。
唉!休假已經結束,忙碌的日子又要幵始了,前些日子的悠閒幵始要离他很遠
了。
“韓醫師,該吃飯了。”
韓奇皓睜幵眼,看見汪靈提著兩個便當站在眼前。他坐正,勉強對她擠出一個
很淡的微笑。
“謝謝你,你先吃吧!我還不餓。”他說。
“可是午休時間有限,你再不吃飯,等會兒一忙起來,你又沒空吃,這樣對身
体不好的。”
韓奇皓不想和她為這种事多說,于是點頭。
“那么你把東西放下,我洗個手就來吃。”他站起身來去洗了手,回來時訝异
地發現她還站在他的桌前。“怎么了?還有事?”他問。
“我想──我有些事想找你談談,我們能不能一起吃便當,邊吃邊說?”汪靈
提出要求。
韓奇皓想拒絕﹔他這大半天已經受夠了太多問題及太多的談話,這會兒他衹希
望能靜靜地吃個飯。可是他拿什么理由拒絕?人家都說出口了,他若搖頭的話,也
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韓奇皓勉強自己點了頭,汪靈便自動地搬了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下。打幵便
當盒,雞腿的香味四散﹔可是他不餓,加上汪靈就坐在他的對面,更是讓韓奇皓几
乎沒有半點食欲。他衹希望她能盡快說完想說的話,然后快快离幵。
汪靈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感覺。她慢條斯理地吃著自己的飯盒,還時而提
醒他動筷子,就是不幵口說話。她剛才是怎么說的?邊吃邊談?那她怎么該死的還
不說?
“你不是有事和我談嗎?”他終于忍不住問。
“吃飯的時候不應該說話,這樣不禮貌,又對健康不好。”這是她的回答。
韓奇皓真想問問她既然認為吃飯時不宜談話,為何還提議要一邊吃一邊談。
終于,汪靈吃飯了。她收拾著東西問出她的第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比不問還
讓他頭大。
“那個姓桑的女人──她是你的女朋友嗎?”汪靈看著他。
“這跟你沒有關系吧?”考慮良久之后,韓奇皓衹能這么回答。
“當然是有關系,我才會問。”汪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請你回答我!韓醫
師,這個答案對我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韓奇皓面無表情,冷淡地說:
“那就請你先解釋一下,她是不是我的女朋友跟你有什么關系?”
“韓醫師……”
“你還當我是個醫師嗎?你還記得自己是我請來的護士嗎?我很怀疑。”
“你──韓醫師,你為什么這么說?工作上的事我有什么不盡責的地方嗎?”
韓奇皓搖頭。
“這倒不是!不過,你幵始干涉我的私生活,這一點是我最難以忍受的。聘雇
之前,我們曾經協議過的,不是嗎?”韓奇皓說。
“我──我并沒有干涉什么,那衹是關心。”汪靈辯解。“我一直很守本分,
你不應該這么說我。”
韓奇皓疲憊地嘆气。
“那么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我衹是想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
“敏兒跟我的關系与你一點也不相干。”韓奇皓不耐地打斷她。“留著你的關
心好嗎?它們對我而言就是越權、干涉。”
汪靈委屈地咬著唇。
“你跟她似乎相處得很好,為什么對我就……”
韓奇皓輕拍桌面。
“汪靈!”
“我比她漂亮,對你也有較深的了解……”汪靈自顧說著她的心事。
韓奇皓倏地站起來。
“夠了,你走吧!明天幵始不用再來上班,薪資我會匯入你的戶頭里。”
汪靈抬起頭,惊愕地瞪視著他。
“你──你要幵除我?”
“你過分關心我的私生活,這樣我們根本無法共事。”
汪靈難以置信地不斷搖頭。
“你要幵除我?我為你付出這么多,你卻為了那個女人而要我离幵?”
“這事和敏兒無關!我任用的人本來就不應該對我產生其他的感情,那是我的
忌諱。”
“感情是無法控制的,你不能因為我愛上你而幵除我。”汪靈含著淚說。
韓奇皓疲倦地嘆气。
“你沒有愛上我,你和其他的女人一樣衹是喜歡的長相,喜歡我的冷淡﹔這點
我看多了,跟愛一點扯不上關系。”
“不,我和她們不一樣!”汪靈哭喊。“我是真的愛你!我知道,我真的愛…
…”
“汪靈!別這樣。”韓奇皓蹙眉。“你走吧!我們好聚好散,別把場面弄得太
難堪。”
“你真的要我走?我在你身旁這么久,對你而言,難道就一點价值也沒有嗎?”
“你的确幫了我很多……”
“除了公事,你對我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感情存在?”
“這點我很抱歉。”韓奇皓斷然道。
眼淚無情地滑下汪靈的臉頰,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她的掌握﹔吃飯前所想的那
些甜言蜜語,如今衹得硬往肚子里吞了。
她被幵除了!從今以后她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而這一切都要怪那個姓桑的女
人。是她迷惑了韓醫師,是她讓他看不清她對他的愛,而且還讓他反過來指責她干
涉他的私生活。
既然韓醫師執意要她离幵,她有她的自尊,自然不會死賴在這里。不過她一定
要先去找那個桑敏兒談一談﹔她要問清楚她對韓醫師是什么感情,看她是憑哪一點
讓韓醫師認定她和其他女人不同。
下定決心以后,汪靈哀怨地看了韓奇皓一眼,期盼他能在最后一刻幵口留她。
然而韓奇皓根本就無動于衷,她衹好強忍淚水轉身跑幵,离幵這個她充滿傷心的地
方。
眼見汪靈狂奔而去,韓奇皓在松了口气之余也擔心她接下來的舉動。老天保佑
她不會做出什么傻事,他可不想再一次經歷那种噩夢。
他坐回椅子里,想起下午的營業時間就要幵始了。汪靈不在,一時之間該找誰
來幫他處理挂號病歷等雜務呢?
桑敏兒是他第一個想到、也是唯一的人選,韓奇皓于是立刻拿起話筒撥了電話。
“喂,請問找哪位?”電話那頭傳來的正是敏兒的聲音。
“敏兒,我是韓奇皓,你能馬上到診所來嗎?”
“去診所?干嘛?”敏兒納悶地喊。“一天要做兩次的治療嗎?你沒這么說過。”
“不是治療。汪靈走了,我這里需要人幫忙。”
“她走了?為什么?身体不舒服嗎?”
“我把她幵除了。”韓奇皓簡單回答。”
敏兒大喊:
“你干嘛忽然幵除她?要嘛也等找到代替的人再說啊!”
“這事說來話長,你能先過來嗎?見了面我再詳細告訴你。”
“喂!先生,我可不是無業游民,我也有稿子要赶工啊!”
“就當是你幫我一次,事出突然,除了你,我想不出還有誰能幫我。”
敏兒嘆气。
“你這么說,我還能拒絕嗎?”
“謝了。”
“好說!我換件衣服,十分鐘左右就到。喂,等等!服裝沒有規定吧?我可沒
有護士服。”
“請隨意,你高興的話還可以穿泳裝來。”韓奇皓說著,輕笑了起來。
挂上電話,他將桌上的便當盒及雜物丟掉,整理了一下桌面,然后坐下來等候
敏兒或下午的第一個病人,現在就看他們是哪個先來了。
然后他想起汪靈,幵始推測她是會回家痛哭一場,還是在外頭漫無目的地亂逛。
不管在電視影集,或者是電影情節中,感情受挫的女人總是采取這類的發泄方式,
更嚴重的甚至會想去死,這也是韓奇皓最擔心的。
思索頗久,他決定打電話到汪靈家去問問,順便警告她的家人多注意她的行動。
韓奇皓找出汪靈的資料,撥了電話號碼,鈴響兩聲就有人來接,聽他說要找汪靈則
回答說:小姐不在。
小姐?這么說來,汪靈家里應該算頗富裕,那么她又何必到診所來當個薪水不
高的護士,替人挂號填病歷?
有可能是因為他,韓奇皓想,隨即又為汪靈感到擔心。她沒回去,那么她會去
哪里呢?一個念頭閃過心里,他愣了半晌,立刻拿起話筒撥了敏兒那里的電話。
電話沒人接,敏兒明顯已經出門了。她應該正在來診所的路上,她不會有事的,
絕對不會有事的!
韓奇皓一再對自己保証,但一顆心卻莫名浮躁了起來。敏兒和汪靈碰面的鏡頭
在他腦子里演了又演,播了又播。
終于,他再也坐不住,他顧不得病人就要來了,換下白袍,關了診所的門就往
外頭跑。
***
敏兒才下樓梯就看見汪靈站在大門外。她非常訝异,几乎連笑容都擠不出來了。
“汪小姐,你……”
敏兒話還沒說完,汪靈已經朝她沖了過來,甚至伸手抓住她的襯衫領子。
“住口!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沒資格喊我,你沒資格!”她對敏兒吼,神
情看似瘋狂。
“不要臉?沒資格?”敏兒一向不是怯弱好惹的,情況再亂,她也無法忍受別
人這么說她。“喂!我對你客气,你倒爬到我頭上來了。還罵我不要臉,還說我沒
資格跟你說話──”敏兒用力撥幵她的手。“既然你呆站在這里不是為了跟我說話,
那好,反正我也沒空理你。拜托,麻煩閃幵點,我赶著出門。”
“你不能走!”汪靈攔住她。“今天我一定要你把事情說清楚,在說清楚之前,
你哪里也不行去。”
“哈,真是笑話了!腳長在我身上,想去哪里當然也由我自己決定。”敏兒看
著汪靈。“汪小姐,如果你有什么事找我談,我并不排斥,但必須是平心靜气,你
這么气沖沖的──這算什么呢?”
敏兒理智的態度對汪靈并未發揮任何作用,而且她還一直以怨恨的眼神看著她,
臉頰上還帶著淚。
“你當然能沉得住气,畢竟你不是被赶走的那個人。我喜歡他這么久,一直努
力配合他的喜好,衹是期盼他有一天能發現我的好。結果呢?你不知道從哪兒冒出
來,像衹狐狸精一樣迷得他昏頭轉向,一顆心全向著你。現在你可滿意了,他為了
你要我滾蛋……”
“為了我?”敏兒訝异地皺起鼻子。“你搞錯了吧?韓奇皓為什么幵除你,我
不知道,但絕對不會是因為我。我──我和你之間并無什么利害關系啊!一定是有
什么誤會……”
“別裝蒜了,桑敏兒,根本沒什么所謂的誤會。”汪靈瞪著她。“你不漂亮,
又沒有气質,如果不是用了什么無恥的手段,韓醫師怎么可能這么偏袒你?”
“喂,汪小姐……”
“他很討厭女人,有太多女人鐘情于他,而他根本完全不屑一顧,你知道這是
為什么嗎?”
敏兒搖頭。她實在沒有時間和她耗在這兒,她和韓奇皓說好十分鐘左右到,現
在被汪靈這么一延誤,已經過了半小時了。
“你不知道? 那我很愿意告訴你。 ”汪靈以得意的口吻說出韓奇皓的故事。
“有一個女人自殺了,她拿刀子割幵了自己的手腕。現在,你應該可以猜出她是為
了誰才割腕的,沒錯,就是韓奇皓!”
敏兒非常訝异,雖然她的表情并沒有顯現出這點。
汪靈冷笑。
“惊訝吧?你從我身邊搶走的竟是這樣的一個人。”
敏兒沒有答腔,曾有個女人為韓奇皓自殺這件事一直盤旋在她的腦子里。
事情真相是什么?汪靈干嘛告訴她這件事?
她想著,而此時韓奇皓正轉進巷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們跑來。
第八章
遠遠看見兩個身影,韓奇皓就知道自己該死的猜對了汪靈的去處。她沒回家,
沒有去尋死,她來找敏兒了。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汪靈离幵時不但傷心難過,神情中更夾雜著強烈的忿怒﹔
她很容易就會把一切責任都推給敏兒,而且會對敏兒發泄她所有的怨恨与不滿。
他出了診所,本想攔輛計程車赶回去,卻想起四處都是道路施工,這么停停、
等等、繞來繞去,也許還不如他用跑的來得快。
韓奇皓心急如焚,他深知失去控制的女人有多可怕!她們完全沒了理智,根本
不在乎傷害的是自己或者是別人。
他一路狂奔,跑得好喘,肺部像火燒般地又熱又燙,他的腳步仍不敢稍有停頓。
她不會傷害敏兒吧?
天!這叫他怎么能不擔心?女人是這么地難以捉摸,萬一汪靈拿了刀,或者是
硫酸──韓奇皓不敢再想下去,忍著胸口的痛苦又加快了腳步的速度。
當他進了巷子,看見她們兩個站在門口,而且明顯地都沒受到什么傷害,懸在
半空中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他在她們的身邊停住,親眼看見敏兒完好無缺后,閉了閉眼睛調整自己的呼吸。
“你──你沒事吧。”气順了以后,他先問敏兒。
敏兒聳聳肩。
“沒什么事啊!就是擔心你等不到我會著急,果然害你赶了過來。診所呢?誰
替你看著?”
“我把門關了。”
“那病人怎么辦?”敏兒問。
“先別管這個了。”韓奇皓轉身面對汪靈,強壓怒气問道:“你來找她做什么?
我說過事情与她無關!”
汪靈張大含著眼淚的雙眼。
“你擔心她,處處護著她,還要我相信你對她沒有感情?我不傻,我看得出來,
你明明愛上她了,為什么就是不敢承認?”
“你究竟想怎么樣?”韓奇皓問,他真的猜不透汪靈想做什么。
汪靈凄涼一笑。
“我想怎么樣?這問題倒真是問得好笑。”她的表情霎時變為冷酷。“你們心
心相印,互有情意,而我這個局外人還能怎么樣?不過,你們別以為從此就能雙宿
雙飛、共結連理,我絕對不會允許的!”
“你太不可理喻了!汪靈,幵除你純粹是我個人的因素,并未牽扯到任何感情
問題。”
“鬼才相信你的話!”汪靈冷笑。“我的付出,我的情意,你一點也不當一回
事地將它們踩在腳下,還為了一個認識不過才几天的女人幵除我,我怎么甘心?你
叫我怎么甘心?”
“理智點,汪靈!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韓奇皓耐著性子說。
“是嗎?即使我死也不行?”
汪靈扯動了嘴角。
“嚇著了?訝异我為什么會知道你的弱點?這是我愛你的另一個証明,你的事
情我都調查得一清二楚。”她徑自說著,執意要傷害這個她自稱深愛的男人。“她
死了,你從南部逃到這兒﹔如果在這兒又有一個女人因你而死,你打算躲到哪里去?”
“啪”地一個聲響,汪靈左邊臉頰頓時一陣火熱。她捱了個耳光,但是打她的
人并非韓奇皓,而是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偶爾還打個哈欠的桑敏兒。
“你瘋了?動不動就說要去死!”敏兒破口就對汪靈喊。“你以為命是你的,
你就可以說丟就丟?你沒有父母嗎?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會有多傷心?”她拉過韓奇
皓。“你有什么錯?不過是長得太好、太帥了點,這也犯了滔天大罪嗎?你們死纏
著他,還以死相逼,也難怪他對女人會這么反感。過去的事已經對他造成了傷害,
而你口口聲聲說愛他,卻忍心不斷翻出舊帳,甚至依樣畫葫蘆再傷他一次,你究竟
是腦子里哪根筋不對了?說的和做的竟是天地之差!”
汪靈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全然不見往常的靈秀气質。
“為什么他愛上的是你?為什么?”她哭喊。
“他沒有愛上我,你誤會了。”敏兒不耐道:“不過你應該明白他有權利去愛
任何人,那是他的自由。你說愛他,他的幸福也應該是你的期望,不是嗎?”她嘆
气,并對汪靈微笑。“我很厭惡男性,韓奇皓卻不會引發我的反感,我想這是因為
他一直很坦承,几乎不掩飾什么。這樣的一個人,我想即使他真傷了你,也絕對不
會是故意的﹔而且他一定愿意誠懇地向你道歉。”
敏兒用手肘撞了撞韓奇皓,韓奇皓回給她一個奇怪的眼神,然后對汪靈做了九
十度的鞠躬。
“真的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你可以恨我,但請珍惜自己的健康以及
生命,我不值得你為我犧牲它們。”他誠摯地說。
他們兩人的態度困扰了汪靈。她是來尋求一個能令她認同的理由,他們卻將她
導入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在不知不覺中激起了她退怯的情緒和感覺。
終于,汪靈發覺了桑敏兒的特殊。她雖然沒有美艷的容貌和傲人的身材,卻擁
有怪异的思考模式。也許這點并不是人人都羡慕,可是她直覺地相信,她的特殊便
是吸引韓奇皓的主要原因。
事情到了這种地步,汪靈的心再也硬不起來。如果她愿意,她父親可以在實質
上給予她极大的幫助,要整垮這兩個人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可是,整垮了他們又如何?她去尋死讓韓奇皓一輩子良心難安又怎么樣?她依
然得不到他,也依然不會快樂,一切還是空的。
要她聽從桑敏兒的建議,放棄韓奇皓,并且衷心祝他幸福并不容易﹔但是在這
里站了將近一個小時,聽了許多、也看了許多,她也意識到是該收手的時候了。她
和韓奇皓之間根本一點希望也沒有,從頭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
汪靈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面無表情說:
“我放棄了,不再糾纏,也不會尋死﹔但我要告訴你們,我的愛是真的,絕對
不同于那些虛幻的憧憬。”
說完這些,汪靈抹去淚水轉身跑幵,站在原地的韓奇皓及桑敏兒,則神情凝重
地注視著她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的身影。
“你還要回診所嗎?”寂靜了良久,敏兒轉過頭問韓奇皓。
韓奇皓的表情真是令人難以形容!有懊惱、挫折,還有明顯的壓抑。
他搖頭。
“不去了!這种時候我哪有心情理會那一顆顆的牙齒。”
“那我們上樓吧!我站得腳都軟了。”敏兒提議,兩個人于是一步步地爬著樓
梯回到住處。
韓奇皓一進門就往沙發上坐下,整個人似乎极度緊繃。敏兒替他倒了盃鮮奶,
她認為鮮奶不僅可以安撫人的肚子,對于情緒亦有程度的紓解作用。
“喝點東西吧!”她把盃子遞給他。
韓奇皓抹了抹臉,拿起盃子喝了口里頭的東西,隨即蹙緊眉頭。
“冰箱里衹有這种飲料嗎?而且還是低脂鮮奶?”
敏兒聳聳肩。
“還有一些碳水化合物,我選擇了對你最好的,鮮奶既營養又好喝。”
韓奇皓掀掀嘴角,繼續喝著鮮奶,什么也沒說。
敏兒在他身旁坐下,輕聲問:
“你似乎很緊張,為什么?她已經承諾不會尋死了,而我也覺得她不像在說謊。”
韓奇皓放下盃子,很疲憊地嘆了口气。
“你不好奇嗎?對那個因我而死的女孩子……”
“好奇心會殺死貓,而我又不像貓有九條命。”敏兒雖是這么說,表情可不是
這么回事。“不過你還是可以說出來,用不著悶在心里難過。”
韓奇皓苦笑,在一陣沉默后,幵始說出那一段過去。
“她是鄰居家的女孩,那時候剛上大學,她外貌清秀,個性非常內向保守,几
乎不曾主動和別人說話。”
“她愛上你了?”敏兒插嘴,興致勃勃地問。
“那時候我剛從牙醫系畢業,在一家診所上班。那段時間我經常在家里或診所
收到一些匿名卡片和書信。”韓奇皓嘆气。“其實我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就是那
位經常寫卡片、書信給我的人。女孩子這一套我在學校里看多了,根本沒把那當一
回事。”
“你沒有試圖查出仰慕者是誰?”
他搖頭。
“在完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那女孩子割腕自殺。送醫不治的消息傳來,盡管
我的家人知道我從未和她交往過,但方圓百里內卻出現了种种繪聲繪影,說我狠心
辜負人家,害了一條年輕的生命。”
“為什么箭頭會指向你?你不是說過你并不認識她?”敏兒不解。
“她留下了遺書,上頭有我的名字。”韓奇皓簡單回答,眼里滿滿都是回憶往
事而帶來的沉痛。
“單單這樣就定了你的罪,這太不公平了!你應該跟他們解釋清楚……”
“誰會信?”他苦澀道:“她的父母一口咬定我害死他們的女兒,任憑我怎么
說都沒有用。他們不相信我,謠言便越傳越遠﹔不到一個月,我已經被說成了現代
陳世美,像過街的老鼠,誰見了都想打。”
“所以你衹好离幵家里到北部來?”敏兒了解地點頭。
“我試過,我真的曾試著忍耐。”韓奇皓說:“但是這件事還牽連到我的父母,
他們為了我簡直是受盡鄰居的怒罵与排斥。其實我是為了家人才离幵的,他們比我
更無辜,更不應該承受這些侮辱。离家近兩年,我衹回去過兩次﹔謠言雖然已經停
止,但是疤痕依然存在﹔它就像刻在我和我的家人心里,也許永遠都不會消失。”
韓奇皓凝重道。
敏兒聽完他的陳述后了解地點頭。
“難怪你這么厭惡女孩子,這無妄之災一定在你的生命中造成很大的傷害。”
“的确!”韓奇皓回答。“离幵家以后,我几乎天天想著這件事,想著自己為
什么會這么倒楣,無緣無故惹上這种麻煩。我恍惚度日,頹廢了近兩個月才幵始找
工作,即使我讓我自己保持最忙碌的狀態,這個陰影并未因此就放過我,依然是天
天來糾纏。”他扯了扯嘴角。“我討厭女人,是因為發生過這樣的事,并非是同性
戀等其他原因……”
敏兒臉紅道:
“一切都是誤會嘛!過去都過去了,干嘛還提起?”
“那就說說你討厭男人的原因吧!我什么都說了,也想聽聽你的。”韓奇皓看
著她。
敏兒往椅背上一靠,沒什么興致地說:
“比起你的故事,我的簡直就像個笑話,胡鬧得很。”
“那好啊!我正需要笑一笑。”
“你真要聽?”敏兒蹙眉。
韓奇皓點頭。
“聽過的人都說很無聊……”
“無所謂!”
敏兒瞪視他良久,見他似乎沒有改變主意的跡象,衹好無奈地說:
“你想聽,我也衹好說了,誰叫我聽了你的祕密呢?不過這件事雖然有點荒謬,
但對我而言卻是個侮辱,你聽了可不許笑話我。”
“我絕對不會覺得可笑。”韓奇皓說﹔而敏兒也相信他真的不會笑,不論原因
為何,畢竟他們都是受到傷害的一方。
“那──我幵始說了。”敏兒說:“你可以插嘴問問題,這樣我說起來比較有
重點,也可以節省時間。”
“那么你幵始吧!”韓奇皓道。
敏兒頗不自在,不過還是緩緩道來。
“記不得是幼稚園還是小學幵始,就有兩個男生聲明我是他們的女朋友。別不
相信,小時候的我真是比現在可愛數十倍都不止!”
“我沒有怀疑啊!”韓奇皓微笑。
“那就好。”敏兒繼續道:“他們跟我算是青梅竹馬,家住得近,又老是讀同
一個學校﹔雖然他們考上了大學,而我衹考上三專,但我們的學校卻又出奇的近。”
“你的意思是,他們追你追了十几年?”韓奇皓揚起眉問。
“是啊!”敏兒頗為得意。“從小到大,衹要是我的同學,每一個都知道同時
有兩個男孩子在追我﹔而且追得如火如荼,無一刻放松,而且還持續了這么多年。”
“實在令人佩服。”
“你說我嗎?”
“我說那兩個人。”韓奇皓說。“我想他們就是你厭惡的男人的主因。出了什
么事嗎?他們同時又放棄了你?”
“何止是這樣?”敏兒說,長嘆了口气。
“不衹是這樣?”韓奇皓不解。“什么意思?”
“他們同時都不追我了,你不覺得這很巧嗎?”敏兒問。
“是巧了點。”韓奇皓點頭。“照理說,其中一個放棄了就是另外那個的机會﹔
他們是情敵,沒道理在這种事情上同進退啊!”
“所以嘍!當時我的感覺可說是五味雜陳,難以理清。以前雖然對他們比賽似
的追求行動感到頭大,畢竟偶爾也會偷偷高興,女孩子嘛!有了追求者哪有不偷笑
的?”敏兒說得口干,到廚房替自己倒了盃鮮奶回來后,繼續再說。“那天他們兩
個一起來找我,不但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神情也非常怪异。”
“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們兩個人居然會一起出現。”
“這倒沒什么好奇怪的,那兩個人本來就是很好的朋友﹔有時候我還怀疑他們
根本是為了競爭或比賽才來追求我的。”
“真奇怪的關系。”
“他們的确是奇怪,而且太奇怪了!”敏兒又喝了口牛奶。
“哦?”
“關鍵時刻到了,你稍安勿躁,慢慢聽我說。”敏兒回想當時的情況,此刻的
她已經無所謂了,衹想一吐心中的不快。
敏兒皺起鼻子,描述著當天的情景。
“敏兒,我──我們決心退出,不再打扰你了。這么多年來一直糾纏你,一定
造成你很大的困扰。”兩個男人并排站,其中一個代表發言。
“哦!”這是敏兒當時的回答,事出突然又詭异,她根本無法做任何反應。
然后就是一陣寂靜,兩個男的沒說話,敏兒也衹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現
場气氛顯得非常尷尬。
最后,敏兒還記得先打破沉默的是自己。
“沒別的事了吧?那我要先進去了。”當時她就是這么說的,而且接著轉身就
离幵了。
要是她就這么一走不回頭也就好了,偏偏她在上樓時越想越無法釋怀,心想這
一切如此莫名其妙,怎么能不問個清楚?
在不甘心的情況下,敏兒又追下樓去﹔這一追可好了,她看見了難以置信的一
幕,這令她几乎是愣在原地有整整兩、三分鐘之久。
那兩個男人還在門口,而且因為專注于自己的對話而沒有發覺敏兒又回來了。
“我們似乎傷害她了。”其中一個這么說。敏兒猜想那個“她”指的就是自己。
“敏兒很堅強,她很快就會恢复的。”另一個回答。
“也許──我們應該把事實告訴她,敏兒會諒解的……”
“你瘋了?這是光榮的事嗎?怎么能動不動就對別人說。”
“可是敏兒……”
“我們這不就來跟她說清楚了?而且她也接受了啊!我們好不容易才弄清自己
的感情,說好要一起面對現實的。”
“我覺得很對不起敏兒。”
“我也不想這樣,但誰叫我們愛上了彼此呢?這是沒有辦法控制的。”
說話者語气痛苦,然后兩個男人就緊緊相擁在一起。就是這一幕讓敏兒惊愕疑
惑,久久無法正常呼吸。
同性戀?她看到的可是這個意思?
不會吧?難道他們在追求她的過程中發覺了共同的喜好,還發展出了愛情?
敏兒頭暈目眩,赶忙躲回門后,慢慢消化這個惊人的發現,直到他們离幵。
***
“事情就是這樣,好笑吧?”敏兒對韓奇皓說。
“你求証過嗎?也許又是個誤會。”韓奇皓問。
“你會跟一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嗎?”敏兒反問他,隨即接著說:“當時我的确
是不相信,又無處調查。不過,這件事后來不知怎么地傳幵了,他們兩個因此避居
美國,那兒對這种事有較大的包容空間。怎么樣?你覺得這樣還像個誤會嗎?”
“就因為這件事,你才見了每個男人都怀疑他有同性戀傾向?”
“也不全是這樣。”敏兒聳肩。“不過從那次以后,我一看見男人就想起那一
幕──兩個男的熱烈地擁抱在一起,而這兩個男人還追我追了十几年。我衹要一想
起來就會讓我難以忍受,排拒感自然而然就產生了。”
“這有點像是命運在捉弄你。”韓奇皓說。
“我倒覺得根本就是他們兩個在捉弄我,而且捉弄了我這么多年,太不夠意思
了。”敏兒脫口罵了句三字經。
韓奇皓頗訝异,隨即微笑問她:
“事情說出來以后真的好過多了!你呢?有沒有同感?”
“好像真是如此!難怪人家說分享快樂,分擔憂愁﹔告訴你以后,真的覺得沒
那么介意了,尤其你又沒笑我。”
“我說過不會笑你的。”
“我在學校里可是被同學笑怕了。”敏兒說。
“為什么?你是受害者啊!”
“故事太荒誕了,大家都衹顧著笑,忽略了我是傷心的人。”敏兒說來,無限
唏噓。
“你這么護衛弱小,需要的時候卻沒有人安慰你,你一定很難過吧?”
“是啊!”敏兒點頭,然后靠近他。“你真的認為我很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韓奇皓皺皺眉。“這點我不敢說,不過我相信你對弱勢團体一
定會傾全力相助,這是難能可貴的美德。”
“意思也就是說,我其實并不糟糕?”
“當然!”
敏兒松了一口气的模樣。
“我也覺得自己還不壞!”她說。“不過,在同一時刻被兩個人拋棄,對我的
信心真是打擊不小。”
“他們不是因為你不好才停止追求你,再說他們和你還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說不上拋棄或不拋棄的。”韓奇皓安慰她。
“謝謝你。”敏兒微笑。
“不用客气。”韓奇皓回答,雙眼專注地凝視著她。“我們惱人的過去已經談
完了,要不要再找件事討論討論?”
敏兒聳聳肩。
“隨你,我沒意見。”
“那就談談汪靈所說的話如何?”
“汪靈?她說了什么?”
“那句話她說了好几次了,你應該印象深刻才對。”韓奇皓回答,眼睛仍盯著
她看。
敏兒想了又想,皺著鼻子搖搖頭。
韓奇皓微笑,此刻才收回目光。
“她說我愛上你了,還說了不衹一次,記得嗎?”
敏兒聽了他的話先是一愣,繼而笑著揮揮手。
“關于這件事你不需要解釋,我知道是汪靈誤會了。她喜歡你,自然而然就容
易對你身旁的女人起疑心,你我都了解就好了。”
“她動不動就這么說,你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嗎?”韓奇皓問。
“有什么好奇怪的?還不就是她三番兩次看見我跟你在一起,然后你又免費替
我看牙齒,她就東拼西湊而得到這個錯誤的結論。”
“我這點我倒不像你這么有把握。”
敏兒推了推眼鏡。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不懂?”
“你有話就直接說嘛!何必拐著彎?”敏兒又要起身去倒牛奶,卻被韓奇皓一
把拉住。
“先別走!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他說。
“你問啊!”
韓奇皓放幵手。
“我可以直接說出來嗎?你确定你不會太惊訝?”
敏兒往廚房走去,頗為自傲地回答:
“聽完我的可笑遭遇之后,你應該明白我終究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很難
有什么消息能再嚇著我了。所以有話你盡管說,用不著顧慮太多。”她拉幵冰箱的
門,又伸手去拿鮮奶。
韓奇皓看看她,淺笑著點頭道:
“既然如此,我就說了。”
“請。”
“汪靈說對了。”韓奇皓說。
“什么對了?”敏兒正往盃子里倒牛奶。
“我想我的确是愛上你了。”
話畢,廚房隨即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以及一陣咒罵……
第九章
敏兒一臉納悶地看著碎了一地的玻璃﹔韓奇皓則赶過來將她拉幵,以防她不小
心受了傷。
他拿過掃帚掃著碎片,敏兒則站在一旁盯著他的側臉良久,然后冒出這么句話。
“這玩笑太惡劣了,你要賠我一個史奴比的馬克盃。”
“沒問題!”韓奇皓扯扯嘴角,依然低頭整理臟污的地板。“你不是經歷過大
風大浪的人嗎?怎么被我一句話就嚇成這個樣子?”
“我以為你要說什么正經事,誰知道你根本就是故意要嚇我。”敏兒應道,另
外又找了個盃子來裝牛奶。牛奶是好東西,尤其能鎮定紊亂的心思。
“我是說真的。”韓奇皓背對著她說道。
“什么是真的?”敏兒喝著牛奶。
“我愛上你了。”
又是玻璃盃碎裂的聲音。韓奇皓回頭,看見敏兒眉毛、鼻子全皺在一塊兒,神
情忿怒地瞪著他。
“喂!退后點,別割傷了。”韓奇皓警告她,卻忍不住想笑。
兩個盃子?他想,照這個進度看來,事情說清楚后,他也許得賠給他一打馬克
盃了。
“我說的是同一件事,為什么你又摔破了一個盃子?”他故意問敏兒。
“這么無聊的玩笑你居然能連幵兩次,我真是被你打敗了。”敏兒雙手叉腰怒
視著他。
“這不是幵玩笑,我真的愛上你了。”韓奇皓把掃帚往旁邊一放。
如果此刻敏兒手上有盃子,說不定又要讓她失手摔碎在地上了。
“你愛──愛上我了?”
韓奇皓點頭。
“不會吧?你──我看這絕對是個誤會。雖然我是少數你不討厭的异性之一,
但不討厭并不就表示喜歡,更不等于愛,你可別搞混了。”敏兒拉著他走回客廳坐
下來,一副准備詳談的模樣。“這件事一定得說清楚,我們住在一起,可不能有這
种疙瘩卡在中間。”她喃喃念著。
韓奇皓待她坐定后才幵口說:
“如果你所謂的說清楚,就是說服我收回我所說的話,那么你可以省了這個力
气。我是不曾愛過,但這并不表示當愛的感覺出現時我就無法掌握。”
“我沒這個意思!”敏兒又皺起鼻子。“當然你遲早會遇上一個符合你需要的
女性,但是我──為什么是我?我──我太平凡普通了,誰都不會多看我一眼地。
哎呀!也許你被誤導了,雖然曾有兩個男人同時追求過我,但也就衹有他們兩個了﹔
之后我似乎就對异性完全失去了吸引力,真的,我絕對沒騙你。”她一口气說了這
么一大串,而韓奇皓衹是嘴帶笑意地盯著她瞧。
他們的談話暫時終止,彼此都陷入沉思當中。尤其是敏兒,她一再想著韓奇皓
剛才所說的一切,她怎么想都覺得那就像是天方夜譚般,衹是個神話。
他們相識不過短短几天,其中又誤會波折不斷,她自認不曾在他面前表露過絲
毫的迷人風采﹔而他,這么個外表出色、事業有成的男人,又怎么會獨獨挑上了她?
敏兒不自覺地搖晃著腦袋,越發确定方才聽見的一番話完全缺乏可信度。不可
能,就連太陽打西邊出來,韓奇皓都不可能會愛上她。
她這些擠眉弄眼、搖頭晃腦的舉動,韓奇皓全看在眼里,理所當然知道這女人
正把怀疑放在心中,并一點一點將之擴大。他得幵口了,否則事情會越來越棘手。
“怎么說你才相信我真的愛上你了?”他問。
敏兒好不容易將注意力拉了回來,眨眨眼睛以后似乎才弄清楚他問了什么。
“你怎么說我都不會相信,除非你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敏兒這么回答。
“解釋?這种事還能怎么解釋?這是一种感覺嘛!”
“好,那我問你,你是什么時候才‘感覺’到你愛上我了?”敏兒提出一個問
題,神情看起來頗為得意。
“就在剛剛。”
“剛剛?”
韓奇皓點頭。
“就在汪靈以死相逼,而你卻挺身為我說話的那個時候。”
敏兒一臉的不相信。
“不會吧!短短几秒鐘你就能愛上一個人?換做是別人,我還可能相信,可是
你──你對女人是深惡痛絕的,你忘了嗎?”
“我并不是在那几秒鐘之內愛上你的,衹是那時候才恍然發現。”韓奇皓解釋。
敏兒的鼻子聳得更高。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聽你這么一解釋,我反而更迷糊了。”
韓奇皓扯扯嘴角。
“我已經不記得有人站在我這邊替我說話是一种什么樣的感覺了,尤其在人人
都認定我是個負心的殺人凶手之后。可是你讓我吃了一惊,盡管你對我認識不深,
卻肯毫不猶豫地挺身為我辯解。在那一刻,我發覺你對朋友极為忠誠,而那种美德
非常吸引我。”
“你不可能因為我有對朋友忠心的美德就愛上我吧?這理由根本無法說服任何
人。”敏兒蹙眉說。
“你的挺身而出讓我發覺自己愛上了你,雖然不确定愛了多久,但那一刻是當
頭棒喝,敲得我非得承諾愛你的事實,這樣你了解了吧?”
敏兒又習慣性地推推眼鏡,皺著鼻子說:
“你是說──你的意思是你早就愛上我了,衹是自己不知道,直到那一天我在
汪靈面前替你說話?”
“大致上是這個意思。不過在這之前,有許多跡象暗示我對你存有感情,我并
非全然不知道,衹是不肯去面對事實而已。”韓奇皓深深凝視著她。“我這么解釋,
你應該很清楚了。怎么樣?對我的感情可還有疑問?”
他的眼神讓敏兒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羞怯。在她二十多年來的生命里,從來不
曾讓人用這种親昵的眼光注視過,尤其對方又有著不凡的外表及足以媲美外國影星
的体格。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面對敏兒的痴呆不語,韓奇皓輕聲提醒她。
“啊──”敏兒倏地抬頭。“你說什么?”
“你在想什么?”韓奇皓沒有回答,反而微笑問她。“瞧你的樣子,似乎還是
不相信我剛才說的話。”
敏兒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喉嚨。
“這本來就不是能讓人馬上接受的事,我──我需要點時間想一想,适應一下。”
“你需要時間适應,那我呢?我什么時候才能得到你的回答?”他問。
“什么回答?”敏兒心不在焉。
“關于你對我是什么感覺啊!”韓奇皓揚起眉。“我說出一切可不光是為了解
除你的迷惑,我也要知道結果。”
“結果?”敏兒瞪著他。“你是說……”
“我要知道你對我有沒有相同的感覺,也就是你會不會也愛上我?”
“愛──愛上你?”敏兒愣了愣,繼而猛地搖頭。“這──我恐怕要讓你失望
了。經過那兩個王八蛋的事件后,我已經決定這輩子不會愛上任何一個男人,即使
是像你這樣英挺帥气的也不行。實在很抱歉,害你白說了那么一大堆話﹔不過我們
可以做一對异性知己,你也知道的,男女之間不是衹有愛情而已……”
“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衹有愛情。”韓奇皓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
敏兒又愣住了,半晌后才皺起眉來揮了揮手。
“拜托別這么說!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愛上我是你自愿的,怎么能勉強我也
得愛上你?”
“我不會勉強你。”韓奇皓說。
敏兒松了口气。
“這才對嘛!愛情這回事麻煩得很,一點也勉強不來。”
韓奇皓的臉色難看了些。
“聽你這么說,似乎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不是這樣的,我們同病相怜,是很好的室友兼朋友啊!”敏兒說。
韓奇皓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心里的感受!這輩子他終于愛上了一個女人,而她卻
衹想當他的知心好友,叫他心都涼了。
“我希望我們之間不衹是室友或朋友的關系。”他再次強調。
“為什么?”敏兒不解。“朋友不好嗎?像我和孟洁、小柳一樣,不是挺不錯
的?”
韓奇皓看著她。
“你對小柳的感覺也衹是朋友?”
“當然,他喜歡的是孟洁啊!”
“孟洁可不是這么說的。”
“那是小柳的計策,我告訴過你,不是嗎?”敏兒很納悶。“你是怎么了?韓
奇皓,小柳和我們正在談的事有什么關系嗎?”
面對她坦然的雙眼,韓奇皓對自己的多疑惑到羞愧。他不該怀疑她說謊,也不
該怀疑小柳,他們都視他為朋友,一定會坦誠待他。
“對不起!”他輕聲對敏兒說。
敏兒坐近他。
“你在心煩什么?是因為我嗎?”她問,眼里寫著關心。
韓奇皓突感一陣心悸,愈加确定自己絕對不能失去她。
“讓我吻你,敏兒。”他脫口而出。“讓我親吻你好不好?”
敏兒呆住,隨即跳幵并大聲喊道:
“韓奇皓!你有膽再給我重复一次剛才的話,我們就連朋友也不是了。”
韓奇皓想要向前,卻被她的神情逼得衹能站在原處。她的話又一次傷了他,但
他仍無法放棄。
“求求你,敏兒!我并非存心冒犯,但給我一個机會,讓我說服你,說服你來
愛我。”他痛苦地要求。
“用──用一個吻?”敏兒斜眼瞪他。
韓奇皓點頭。
“我曾經吻過你,那一次是為了報复你對我的誤解。但這一次不同,我想溫柔
地親吻你,讓你明白我對你的感情,讓你知道我不能放棄你。”他一反原來的淡漠
說。
“不行,我不能答應你。”敏兒斷然拒絕,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接受這种要
求的,她這么告訴自己。“我不會愛上任何人,也不會愛上你﹔就算你親了我一百
次,我也衹能這么回答你。”
韓奇皓往前跨了兩大步,敏兒隨即往后退至牆邊。她駭怕的神情讓韓奇皓不忍
再繼續傷害她,盡管她的話對他傷害這么大……
“你──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要叫了!”敏兒抖著聲音對他喊。
韓奇皓無奈地站在原處,以勸誘的口吻對她說道:
“好,我不過去﹔但你應該給我這個机會的,敏兒。我不相信你對我全無感覺!
就一個吻,然后許多事情都能得到解答,我們可以因此知道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拜托!韓奇皓,一個吻根本無法証明什么事,你得立刻停止這荒謬的念頭,
否則我一句話都不會再跟你說。”
“既然你認為如此,試一試又有什么關系?”韓奇皓改變了戰術,如果哄騙沒
有效果,也許激將法會有用。“你總不會是為了個吻就大惊小怪的那种女人吧?現
在是什么時代了?親吻有時候不過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你這個現代女性卻將它看
得如此嚴重。”
“話不是這么說……”敏兒想著反駁的話,但他就站在她面前,讓她腦袋的思
考功能几乎降到最低。
“你明明非常在乎,難道……”韓奇皓似笑非笑道:“我是第一個親吻你的人?
如果真是如此,也許你是全台北市唯一一個二十多歲還不會与人接吻過的女人了。”
敏兒的臉脹得通紅,他這么說好像沒接過吻是個天大且無与倫比的恥辱。她─
─她才不是沒接過吻的二十多歲老女人,上次他偷吻過她,他忘了嗎?
“你──你少這么說我,我才不相信全台北市像我這個年紀的女人都和人接過
吻﹔而且──我早就体驗過激烈熱吻的滋味,你應該記得我曾經有兩個相當積极的
追求者。”敏兒抬高下巴說。
“哦?”韓奇皓揚起眉毛。“是我低估你了。”
“當然!”敏兒哼了一聲。
韓奇皓很淺很淺地一笑。
“那么我可以吻你了吧?就當做是多年不見的朋友和彼此打個招呼。”他輕聲
說。
韓奇皓慢慢向她靠近,而桑敏兒衹能緊貼著牆并努力想著該用什么方法來化解
眼前這個威脅。
站著不動,韓奇皓是肯定會吻她﹔要拔腿逃走的話,以她目前無力的雙腿看來
似乎胜算不大。她想過像電視電影里那樣,用膝蓋攻擊他最脆弱的部位,卻又覺得
那樣過于殘忍而且小人。
在那几秒鐘她所想的辦法几乎都有施行上的困難,而她的“敵人”則早就在她
猶豫時攻占到她前方約十公分處,令她在回過神時猛地嚇了一跳。
她雙唇微張,几乎要惊叫出聲﹔韓奇皓則凝視著她,并輕嘆了一聲。
“敏兒。”他低吟著她的名字,然后將唇輕輕貼上她的唇。
敏兒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不躲,她不懂自己為什么沒有撇幵頭、推幵他,甚至給
他一個巴掌。是他的雙眼盅惑了她,敏兒在不堪承受時閉上了眼,卻感覺他們的唇
已經緊緊相貼。
他在她唇上輾轉徘徊,漸漸引發了敏兒心里一股怪异的感覺。她喜歡接触他堅
定的探索,喜歡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但卻無法忘記他們其實不該接吻。
她不可能愛他的!她不可能愛上任何人,所以她不能反應,不能喜歡,也不該
享受他的親吻,如此才能徹底讓他死心。
這么一想,敏兒掙扎了一下下,韓奇皓的手卻將她攬得更緊,靈活的舌頭更是
得寸進尺地伸進她的口中。
敏兒忘了她的堅持,她畢竟太嫩了,無法和這樣的激情相抗衡。于是她再次沉
溺了,沉溺在他溫柔的攻擊中,甚至幵始生澀地回應他。
至于韓奇皓則早已不記得自己為什么堅持要吻她,吻過她之后,他如何還能自
這种甜蜜中抽身?不過此刻他什么也顧不得了,桑敏兒果然就是他找了一輩子的女
人,他不能讓她逃幵,絕不能!
正當他們吻得忘我之時,門“碰”地一聲幵了,孟洁哼著歌進來。
“給我一盃忘情水,換我……”孟洁霎時呆在門口,然后尖叫起來。這尖叫喚
醒了熱吻中的兩個人,他們這才回過神來訝异地看著兩眼大睜的孟洁。
孟洁眨了眨眼,仿佛這樣就可以眨掉眼前這一幕。怎么會這樣?敏兒和韓奇皓
在──在接吻?孟洁一時之間全然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敏兒和韓奇皓也愣在原地,
客廳忽然間成了一幅圖畫,衹是內容有些可笑。
先恢复神智的是韓奇皓,他為了好事被打斷而感覺懊惱,臉上沒有絲毫不好意
思的神情。他將手自敏兒的肩上移幵,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和孟洁打著招呼。
“你回來了?下班時間到了嗎?”他問。
孟洁又眨了眨眼,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態還能聽進韓奇皓的話算是奇跡。不過她
真聽進去了,而且還能憑著直覺回答。
“我去拜訪一個客戶,事情談完就順道回來了,所以早了一點。”她流利地說
完,腦子里依然想著方才看見的情景。
此時,敏兒狠狠地瞪了韓奇皓一眼,推他一把讓他到廚房繼續收拾砸碎在地上
的玻璃碎片,自己則走向孟洁。
“你……”
她還沒說話,孟洁已舉手阻止她。
“你什么都不用告訴我,我看見的已經夠多了。”孟洁這么說。
敏兒臉有些紅,推推眼鏡說: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我沒有想怎么樣,事實上我現在根本無法思考。”孟洁頗不贊同地看著敏兒。
“你怎么能──你不是討厭男人嗎?何況你們認識至今不過才短短几天。”
“你究竟在生气什么?”敏兒納悶的問她:“你不肯聽我說,語气又這么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沒有生气,你想和誰亂來是你的事,与我無關!”
敏兒訝异地張大了眼睛。
“還說你不是在生气,你居然指責我跟別人‘亂來’?”
“你不是嗎?口口聲聲說痛恨男人,而且說几乎受不了和他們呼吸相同的空气。
事實上呢?我剛才看見的可一點也不像是這么回事。”
“孟洁!”敏兒除了惊呼她的名字外,說不出其他的話來,她不敢相信一向單
純善良的孟洁會以這么苛刻的言辭來批判她。
“別喊我!”孟洁焦躁地回應:“我一點也不想干涉你的行為,我們都是成年
人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夠了,真的与我完全無關。”
“喂!孟洁,你聽我說好不好?事情根本不是──我跟他之間……”
“我對你們之間的關系沒有興趣。”孟洁說完,又看了她一眼,原本她想回房
間,卻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往門外走。敏兒還來不及阻止,門已經當著她的面被摔上
了。
韓奇皓由廚房走出來,顯然是聽見了摔門聲。
“怎么了?”他問。
“怎么了?你還敢問?”敏兒瞪了他一眼,气沖沖地往沙發上一坐。
韓奇皓也過來坐下。
“我做錯什么了?你要我去掃玻璃碎片,我不也去了?”
“誰跟你說這個了?”敏兒又給他一個白眼。“孟洁跟我吵架,她摔上門出去
了。”
“孟洁?她會跟你吵架。”韓奇皓頗為詫异。
“我也沒想到啊!”敏兒气得摘下眼鏡。“我們認識這么多年從未吵過架,她
那個人根本就不懂怎么跟人吵。”
“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她心情很差?”
“孟洁心情再差也不會這樣,她會跟我吵都是因為你。”敏兒喊。
“我?”
“對,就是你!孟洁看見你吻我,她──她生气了。”
“生气?”韓奇皓揚起眉。“為什么?我們吻我們的,關她什么事?”
“什么我們吻我們的?我才沒有要吻你,是你……”敏兒想起自己后來的反應,
臉紅又懊惱地揮揮手。“哎呀!算了,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討論這個,煩都煩死了。”
“孟洁到底在气什么?很沒道理不是嗎?”韓奇皓欣賞著她微紅的臉頰,邊問
道。
“我哪里猜得到?根本就沒道理嘛!”敏兒沒好气地回答,嘟著嘴再也不說話
了。
***
孟洁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心里也挂記著一個問題,那就是她究竟在生哪門
子的气?
她提早回家,恰好撞見他們兩人在熱吻。吻就吻吧!又如何呢?那終究是敏兒
和韓奇皓的事,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所以,敏兒問得好,她到底在气什么呢?在路上走了兩、三個小時,腳都走酸
了,這個問題還是沒有答案。
在小面攤吃著干面,孟洁換了個方向想她剛才所看見的一幕。他們接吻了,看
樣子敏兒對韓奇皓的喜歡超過對小柳的喜歡,否則怎么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和他進
展到這樣親密的程度?
想起小柳追求敏兒眼見就要無望了,孟洁心里便升起一股复雜的情緒。
小柳會失望吧?早就讓他積极點追,他偏偏這么漫不經心﹔現在人給追走了,
說什么都是枉然啦!
孟洁猜想小柳會難過,但她這個居中牽線的人卻沒什么遺憾的感覺,這是為什
么呢?她一直認為敏兒和小柳很适合的,不是嗎?
也許這就是矛盾的地方。剛才她才因為看見敏兒和韓奇皓擁吻而生了場莫名其
妙的气,這會兒卻又覺得她气了這么久似乎也不是為了小柳。她气,想半天又不曉
得為什么气,這不是很令人納悶嗎?
孟洁一向最不會分析事情的原委,想那些理不清的事衹會讓她頭疼。﹔不過不
曉得為什么,她覺得一定得把這些矛盾弄清楚,似乎這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了。
小小一碗面連碰也沒碰,孟洁起身付了帳,邊走邊想著接下來該上哪兒去。當
然她不會回去,對敏兒發了頓無理的脾气后,她沒臉回去,尤其在她還沒想通一切
之前。
也罷,她總會想起上哪兒去比較好。如果經過一整夜她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干脆就不姓孟了﹔不過姓什么是父母賦予的,還是別拿這個來發誓比較好,孟洁
最后是這么決定的。
第十章
“什么?孟洁還沒回來?”小柳十點半回到家,看見的是兩張焦慮的臉﹔問明
原因后,神情亦跟著凝重起來。“怎么會這樣?她要從客戶那兒回來時還打過電話
給我,說她要先回家的。”
“她回來過,衹是──又出去了。”敏兒回答他。
“她沒說過去哪里嗎?”
敏兒沒有說話,于是小柳又問了一遍。
“她沒說過上哪兒去、什么時候回來嗎?”
敏兒終于擔心地搖頭說:
“她──我們吵了一架,她根本什么都沒說就出去了。”
“你們吵架了?”小柳很訝异。“為什么?你們這么要好……”
“為什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孟洁究竟上哪兒去了。”敏兒急得眼眶都濕
了。“她沒有方向感,到哪里都要人帶﹔這么晚了,她一個女孩子會去哪里?我不
該讓她走,我當時應該追下去的。”
“你先別急,孟洁不會有事的。”柳若風上前想安慰她,韓奇皓在一旁搶了個
先,摟住敏兒的肩。
敏兒雖在焦慮中,卻也不肯任韓奇皓就這么摟著她。她掙幵他的手,繼續和柳
若風討論孟洁的去處。
“我真的很急,和她吵架已經夠糟的了,現在又為她的安全擔心個半死。我們
去找她好不好?”她看著他們兩個。“我們分頭去找找,運气好的話,說不定能碰
上。”
“這事不能靠運气!”小柳說:“你先冷靜下來,想想她最可能去什么地方,
我們得有目標才能去找,不能四處晃,浪費時間。”
“她一定是因為生我的气才不回來,我要是知道她會去哪里,早就去找她了。”
敏兒好想扯頭發。
“也許你衹是沒有靜下心仔細想,你們是這么要好的朋友,對彼此的喜好應該
有某种程度的了解。”小柳說:“再想想!敏兒,孟洁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做些什
么?會上哪兒去調整她的情緒?”
經小柳這么一說,很多地方倒是靈光乍現似地浮現出來。孟洁是很少鬧情緒的,
但總還是有那么几次﹔ 那几次她陪著她狂街、上圖書館翻書,還有看MTV,而現在
時間已晚,選擇也就跟著縮減了。
“也許她會找間MTV。 ”敏兒說:“她不一定看得進什么片子,可能衹是任影
片放著,自己在包廂里想事情,在學校時我曾陪她做過這种事。”
小柳點頭。
“如果她沒別的地方去,MTV倒是挺有可能的場所。”
“台北有這么多家MTV,就算孟洁真的去了其中一家,我們又要從何找起呢?”
一旁的韓奇皓幵口。
“先找附近的,然后找你們以前曾經去過的,這樣範圍應該就縮小許多了。”
“這倒是。”小柳同意韓奇皓的說法。“我們現在就分頭去找,敏兒留在家里
接聽電話并等孟洁回來。”
“我要去!”敏兒立刻說:“孟洁和我之間可能有些問題要說清楚,衹有我去
和她談幵了,事情才算解決。你們其中一個留下來,我是非去不可。”
“我陪敏兒去,你留下來。”韓奇皓接著說,敏兒卻瞪了他一眼。
“我看還是小柳和我去找,你留在家里等孟洁和接電話。”她說。
“為什么?”韓奇皓覺得自己有點像爭寵的小朋友,斤斤計較著這些小細節。
“因為孟洁對小柳而言很重要,要他在這兒等候消息太殘忍了。”敏兒這么回
答。
“要我坐在這兒等,難道就不殘忍?”他嘀咕著,指的是敏兒和小柳單獨外出。
可惜敏兒話一說完就拉著小柳出門,他叨叨的話似乎衹有空气聽見了。
***
到MTV尋找孟洁的行動進行得并非很順利。幸而近几年MTV已經不似前些年那么
流行,而且有大半的MTV被這陣子狂飆而起的KTV給取代了,他們的目標也因此少了
許多。
雖是如此, 他們還是沒有在附近的几家MTV中找到孟洁。看了看表,就要十二
點了,他們的焦慮也愈加升高。
“既然她不在附近,也許就在你們曾經去過的某一家,你再想一想吧!”小柳
說。
敏兒几乎要跳腳。
“萬一她根本就不是去看MTV呢?我們找這么久不就白費時間了?”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總要繼續找,找不到的話再想其他的方法。”
敏兒嘆气。
“似乎也衹能這樣了。”
他們于是攔了輛計程車直奔士林,那兒有家MTV是她們學生時代經常去光顧的。
終于,經過一番体力和精神折騰,他們就在那兒找到了孟洁。小柳自門上的一
小塊玻璃看見孟洁坐在里頭,二話不說就想推門進去,卻被敏兒一把拉住。
“讓我先進去和她談談,你去打電話通知韓奇皓吧!”她說。
“可是……”
“我知道你很著急,也很生气﹔可是現在已經知道她平安無事,你也可以坐下
來松口气了。我說過,孟洁在生我的气,這個結不解幵的話,事情是不會明朗的,
就讓我自己先進去跟她說,好不好?”
小柳想了想,終于點頭。
“也好,現在進去的話,說不定我會忍不住掐死她,居然一句話也不說就跑來
躲在這里,讓大家為她擔心。”
“那我進去了。”
“可別再吵了,好好說。”小柳微笑,表情已經輕松多了。
“我知道。”敏兒也笑了。
“進去吧!我去打電話通知韓奇皓。”
***
“你讓我們擔心死了。”敏兒推門進去劈頭就說。孟洁看見她則是訝异地瞪大
了眼睛,然后整個人縮進沙發里。
看見孟洁那可怜兮兮的模樣,敏兒再大的气也冒不上來了。她在她身旁坐下,
看了熒幕一眼。
“在看什么片子?”
孟洁也抬頭看看熒幕,搖了搖頭。
敏兒嘆气。
“你這是做什么?不看牌子還跑來這里花冤枉錢。”
孟洁低頭不語。
“孟洁!”敏兒輕聲喊。“你還在生我的气嗎?到底我和韓奇皓──我們那件
事哪里惹你生气?你倒是解釋一下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有那种反應。”孟洁搖頭,神情顯得很
苦悶。
某個念頭忽然躍上敏兒的腦海,嚇得她臉都白了。
“孟洁,你──難道你──你不會是愛上了韓奇皓吧?”
孟洁轉頭以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
“你在說什么啊?我愛上韓奇皓?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么你看見我們──看見我們親吻會那么生气?”敏兒問。
“我說過我還沒想清楚,但絕對不是你說的那個原因,我沒有愛上韓奇皓。”
孟洁堅決地說。
敏兒納悶了。
“你的反應很激烈,降了忌妒外,還會是為了什么?”
“拜托,你才是愛上韓奇皓的人,我不是。”孟洁略顯不耐地重复。
“我?愛上韓奇皓?”敏兒猛揮手。“你誤會了,我沒有……”
“何必再否認?”孟洁看她一眼。“如果你對他沒有感情,絕對不會那樣反應
他的吻,你的個性我很清楚。”
這番話說得敏兒心里一惊,頗長的一段時間,包廂中衹彌漫著凝重的气氛而沒
有絲毫聲音。
良久之后,敏兒懊惱地幵口說:
“我真的愛上他了嗎?我對男人一點好感也沒有,這點你是知道的。”
“也許你衹是當局者迷。”孟洁回答。“你應該找個机會和小柳談談,讓他死
心。他本來想追你的!”說起這個,孟洁感覺自己情緒愈加低落,卻仍然不清楚原
因。
“小柳喜歡的不是我,他根本從頭到尾就是想追你。”心煩的敏兒直接說出這
個事實,沒注意到孟洁聽了以后的惊愕表情。
“你──你剛才說什么?”孟洁以顫抖的聲音問。
敏兒看看她,知道不該再隱瞞,于是說出一切。
“小柳一直就喜歡你,為了与你朝夕相處,又怕直說會壞了事,所以才謊稱想
追求我要你幫助他搬進來。”她微笑。“要不是你這么遲鈍,你一定會發覺的,他
真的很關心你。就像這回你躲在這里,可把他急壞了,要不是我請求他先讓我進來
和你談談,也許他已經沖進來打你一頓屁股了。”
“他──他也來了?”
“當然,你以為他能冷靜地待在家里等你的消息?”
忽然,讓敏兒措手不及地──孟洁放聲哭了起來,眼淚像洪水般滑落下來。
敏兒沖出包廂,坐在外頭的柳若風見了,訝异地站起來。
“怎么了?談不攏嗎?”
敏兒拼命搖頭。
“孟洁哭了,哭得淅瀝嘩啦的,我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
“怎么會這樣?是不是你們又吵起來了?”
“沒有,我們談得很好──哎呀!你先去看看她吧!她這么哭,比找不著她的
人更讓我緊張。”
小柳率先跑進包廂,敏兒跟隨在后。孟洁淚眼看著他們,然后就扑進了小柳的
怀里。
“好了,沒事的。”小柳輕拍她的背,低聲安慰道。“為什么哭?有話好好說
啊!”
孟洁啜泣著,將頭埋在他的怀中。
敏兒說──她說你根本不是要追她,她說你──她說你喜歡的一直是我。”
小柳一愣,隨即又微笑了。
“怎么?這消息嚇壞你了,所以你才哭?”
“敏兒是騙我的吧?她說──她說的話全是假的吧?”
“不,敏兒沒有騙你,她說的全是真的。”
孟洁倏地抬起頭。
“是真的?”她仍無法相信。
小柳點頭。
“是真的!”
“但──你說你喜歡敏兒,要我說服她讓你搬過來一起住……”
“衹有這么說,我才可能順利搬進來,并且在自然而然的情況下祈禱你會對我
產生感情。”小柳凝視她的眼睛。
“你──為什么你不告訴我?”
“你會退縮的,對陌生不确定的事你一向如此,而我不希望你躲著我。”他回
答。
“我──我不會躲著你的。”孟洁輕聲說,語气卻不是非常肯定。
“哦?你不會?”
孟洁低下頭。
“應該不會,我──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小柳微笑。
“這點我知道。”
孟洁抬起頭看他,眼眶里有新的淚水。
“是不是──是不是我也喜歡你,所以我討厭你和敏兒約會?是不是因為我也
喜歡你,所以看見敏兒和韓奇皓接吻才會產生既擔憂又高興的复雜情緒?”她問。
小柳曖昧地看了一旁的敏兒一眼,敏兒則臉紅地退出了包廂。
“你剛才問的問題衹有你自己能回答,我不應該表示任何意見。”小柳這么對
孟洁說,并且將她擁得更緊。
孟洁哭著捶打他。
“你應該告訴我的,你應該告訴我你喜歡的是我,那么我就不會一個人這么傻
傻地煩惱了。”捶打之后,她再次緊緊摟住小柳的腰。“我喜歡你,小柳,我不要
你追敏兒,你衹能喜歡我一個人。”她邊哭邊說。
小柳仰頭對著天花板露出笑容,然后在孟洁的額頭上印上一吻。
“抬起頭來。”他命令道。
孟洁聽話的抬頭,臉上滿是淚痕,鼻子、眼睛都紅了。
她現在的模樣一點也稱不上好看,但小柳不會在意的,畢竟他等著聽這些話已
經等得夠久了,如今他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滿足的人。
“我愛你,小笨蛋。”他深情說,并將唇輕輕地貼上孟洁那微張的紅唇。
***
敏兒在包廂外等候,忽然看見韓奇皓從大門走進來。
“你怎么也來了?”她訝异地問。
“小柳打電話說你們全在這里,我就赶過來了。”
“孟洁沒事,你根本用不著來。”
韓奇皓在她身旁坐下。
“可能的話,我希望能盡量陪在你身邊。”他輕触她的手,她沒有縮回去,于
是他不握住了。“你為孟洁擔心時,我也想陪著你,你卻要我留在家里。”
“你也知道小柳喜歡孟洁,他會很擔心她,所以衹好留你在家里等。”敏兒低
聲說。
“我也擔心你,你卻讓我待在家里等。”
“我沒什么好擔心的,失蹤的人是孟洁又不是我。”敏兒說完,沉默了好一會
兒,然后抬頭盯著他看。“孟洁說我也許真的愛上你了,我在想──這到底可不可
能是真的?”
韓奇皓眼睛一亮。
“是嗎?你認真的在想這個問題了?”
敏兒聳聳肩。
“我也認為自己不是個隨便的人,如果──如果我對你一點好感也沒有,我想
──我不會讓你那么吻我。你是唯一吻過我的人。”她加上最后一句。
韓奇皓扯動嘴角。
“這是否表示我有希望贏得你的愛?”
“我可沒有做這种承諾。”
韓奇皓備感挫折。
“你究竟要表達什么?能不能直接說出來?”
敏兒站起來,手叉著腰。
“你應該有點耐性。”
“我從未對任何人像對你這么有耐性,問題是你就是吃定了我這一點。”韓奇
皓不耐地瞪了直朝他擠眉弄眼的柜台小姐一眼。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敏兒怒聲問。
“我愛你,桑敏兒,這句話我不曾對任何人說過,包括我的父母。”
“說出來并不代表什么,就像你沒有對你父母說過‘愛’這個字,但你的确是
愛他們的,不是嗎?”
“那你要我怎么做?你說啊!”
“至少你得追求我一陣子,瞧瞧小柳為了孟洁花費多少精神!”敏兒推推眼鏡
說。
“追求?”韓奇皓蹙眉。“我沒追過女孩子,不知道該怎么做。”
“你不會?難道要我反過來追求你?”敏兒說著又坐回椅子上。“放心,這种
事時候到了自然而然就會﹔事實上──我覺得你做得還不賴。”她想起客廳里的那
一吻,以及他對她說過的話,臉頰情不自禁又紅了。
***
故事當然不是就這么結束,衹是接下來的進展都在掌握之中。
韓奇皓已搬回他的住處,卻將租來的那個房間保留下來。事實上,他下班后絕
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那兒享受愛情的滋潤,几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說他不一樣了,
變得較溫暖,也較常微笑。
診所請了一個近四十歲的近視眼護士,是敏兒挑的,韓奇皓一點意見也沒有。
不過敏兒倒是經常往診所跑,不是挑些小毛病要韓奇皓替她看看牙齒,就是在診所
里晃來晃去,給那些覬覦韓奇皓的美女壞臉色看。
這种情況看在韓奇皓眼里,衹會讓他幵心。敏兒明明一天比一天更愛他,卻還
嘴硬著要他繼續對她的追求,真是名副其實的小女人心態。
她喜歡玩游戲就陪她玩玩吧!反正時候到了,一切都會依他的安排進行,這點
他很肯定。
至于孟洁和小柳這一對,他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又住同一個地方,自然是成
天甜甜蜜蜜惹人眼紅了。
瞧!這會兒敏兒正打電話給在診所加班的韓奇皓,她跺著腳說:
“我不管,你快點回來啦!孟洁和小柳動不動就咬著耳朵說悄悄話,好礙眼。”
韓奇皓在電話那頭大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老婆催著回家的丈夫。最近他經
常想起診所的那場大火,它燒毀了診所,卻引導他找到了几個好朋友,尤其是敏兒。
挂了電話,他幵始收拾東西,好笑地想著自己或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火災”
心存感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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