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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說愛時必說愛 作者: 陳秋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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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omjay936
時間:
2011-1-31 20:21
標題:
得說愛時必說愛 作者: 陳秋繁
1.
夏日的氣息隨著南風輕輕地送進了文學院的一隅。
這慵懶、帶著點花香的氣息,感染了整間教室裏的人;外頭的豔陽正無情地肆虐著大地,地面所剩不多的水氣被這麼一照,全數蒸發!透過光的折射,地面的景觀也因此扭曲、變形。
由遠處看來,這水泥鋪成的小徑,竟成了一窪水池,映照著燦爛的陽光。不過,教室裏頭的學生們,這會兒可沒人去注意到這純屬於夏日的景色;每個學生的臉上,不約而同出現了同種表情──昏昏欲睡。
這實在不能怪台上授課的講師教得不好或者是內容枯燥無味……而是,這節課的時間實在是排得太好了──下午一點三十分,正好是一天之中最熱、讓人最想睡覺的時分。
所謂夏日炎炎正好眠,指的一定就是這種時候吧?
站在台上的陸無雙對於學生們的意興闌珊根本不以為意,而她身為老師的尊嚴也不覺得哪裏受損,畢竟這堂課的時間是她挑的,對於學生們的這種表現,她當然是毫無怨言。
對於曾經當了二十來年學生的她來說,她當然知道這個時段是大多數人最想睡覺的時間,而這,就是她的用意。
教書這檔事,對陸無雙來說可是大姑娘上花轎──生平頭一遭。
對於這種陌生、且極可能對她未來生計產生重大影響的事,她可是絕對不會輕忽、怠慢的。
而她之所以將她自個兒的處女秀,選在這個眾學生避之唯恐不及的時段,原因簡單極了。
在這種時候,每個學生忙著抗拒瞌睡蟲的侵襲、周公大人的召喚,已經使得他們「心力交瘁」了,能投注在她這個菜鳥老師身上的注意力,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如果說,她天生是個教書的料,沒認真聽她在教些什麼,那麼這是他們的損失;如果說,她的授課技巧貧乏至極,就算沒這個「天時」的助力,也能讓學生們卯起勁來猛「啄龜」,那麼選在這時段來授課,可以說是再恰當不過了──就算學生打瞌睡,她想,應該也不會有太多人會義憤填膺的指責這全都是她教學不力惹的禍。
怎麼算、怎麼排,她的課排在這個時段是再恰當不過了。
而也就是她的真知卓見,讓她得以安安穩穩、平平順順,在沒有任何爭議的情況下──甚至在系裏自己舉辦的教師評等中,還混到了個「優」──教到她擔任教職以來第一學年的最後一堂課。
而照目前的情形看來,續聘肯定不是問題。
「各位同學,今天是這學期的最後一堂課了,」陸無雙將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向上一推,快速的瞄了眼手腕上的手錶後,擺出老師的架勢。「希望各位同學期末考好好加油,過個快樂的暑假。」
她這話一出,台下的學生們個個都像吃了興奮劑似的,雙眼突然間綻出精光,一掃方才委靡不振的神色,快手快腳的開始收拾起桌面的文具、課本,就待下課鐘聲一響,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悶得要出人命的教室。
台下的學生如此,台上的陸無雙也沒好到哪去;她慢條斯理的將教科書閤了起來,拿起講桌上的保溫杯,依舊是慢條斯理的舉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潤潤喉,當作是本學年最完美的ending。
就在這個眾人蓄勢待發、準備迎接下課鐘聲的時候,走廊傳來一陣急促異常的腳步聲,正快速的朝陸無雙待的教室奔來。
不一會兒,就見訓導處的一個年輕男雇員,上氣不接下氣的衝進前門,大喊:「陸老師!妳……妳快跟我到……行政大樓頂樓……要快……」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發展讓陸無雙柳眉一皺,不解的問道:
「李先生,發生了什麼事嗎?」
行政大樓頂樓?這是怎麼一回事?
「有個男學生要自殺!」李先生好不容易喘過氣來,這次總算順順當當的將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他這話一出,全部的學生起了騷動,所有人議論紛紛,顯然這時下課鐘聲已不再是他們最關心的事了。
「自殺?」聽到這話,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男學生要自殺干她什麼事?
她既不擔任級任老師,也不參與學生心理輔導,更不是什麼熱心公益、急公好義的好老師……這怎麼輪、怎麼算,這種勸說學生重拾生命熱情火花的「重責大任」,也不應該落在她頭上啊!
「這個男學生指名要和妳談啊!」
李先生也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十分鐘前,有個物理系的男學生不知哪根筋不對,居然跑到行政大樓的頂樓,攀上牆邊痛哭失聲。
然後幾個教官們衝了上去,想將那個男學生給勸下來,可沒想到幾分鐘過去,那男學生還是不為所動,同時指名陸無雙和他談,否則他就要從頂樓跳下去。
「指名我?」搞什麼!她又不是什麼紅牌舞小姐,還指名她!
「好了、好了,陸老師,有什麼話,咱們等會兒再說!」現在可是分秒必爭的緊急時刻,可沒閒時間讓他們喝茶閒嗑牙啊。「人命關天,我們快走吧!」
雖然心裏是千百個不願意,但是對方都已經冠上「人命關天」四字,就算陸無雙壓根兒不想去,可在眾人的期盼、以及未來可能會有的輿論壓力下,她說出了句違心之論──
「那還等什麼!李先生,我們快走吧。」
唉……老師這個鐵飯碗捧起來還真有點吃力啊!想到這兒,陸無雙不禁搖頭又歎氣,無奈的跟著李先生朝行政大樓走去。
※ ※ ※
夏日的南風依舊不疾不徐的吹著,夏日的豔陽依舊毒辣,絲毫不因為眼前這緊急的情況而有半分改變。
連趕帶跑的趕了好一段路後,終於抵達行政大樓頂樓的陸無雙,早因平日的缺乏運動、再加上過高的溫度而汗流浹背、喘息不已。
在趕往行政大樓的路上,她心裏不止一次希望那個不想活的男學生,這會兒已經順利的「降落」,壓根兒就不需要她去道德勸說還是怎地。
不是她這人壞、還是沒同情心,而是她認為,既然那個男學生決心不想活了,那麼像她這種局外人,就應該尊重他個人意志,讓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而不是勉強他繼續活下去。
他要真想死,他們勸了他這次,他下次還不是會想死?既然如此,倒不如讓他遂他的心、如他的意,給他個痛快。
「陸老師,快快快!」不知是被太陽給烤的,還是讓這勞師動眾的男學生給急的,此刻總教官早已是滿頭大汗。「妳趕快勸勸那位同學!」
陸無雙在心裏扮了個大鬼臉,心想:要她勸他?勸他趕快跳下去,別再婆媽了嗎?
想當然爾,這絕對不是總教官的意思,於是她只好露出鎮定的笑容,安撫看起來已經快要中暑的總教官──
「總教官,我一定會想法子勸那位同學快點下來的。」
這時,原本圍在前頭、不停地向那個坐在牆上作勢要往下跳的同學施以溫情攻勢的人牆,此刻相當自動的讓出了一條路,好讓她走上前去。
陸無雙在心裏又歎了口氣,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倒楣的在最後一堂課遇到這種事。
「同學,」檀口才這麼一開,那個原本背對著所有人的男同學,立即旋了個身面對她。「有什麼事你先下來,老師們一定會替你解決的。」
當她的視線一對上那男學生的臉,她那對於記人向來差勁的腦袋,卻在此時起了些反應。
耶?這男的有些眼熟──這是她心裏的第一個想法。
難不成,他是她教過的學生?這是第一個想法、給她的直接聯想。可是不對啊,李先生說他是物理系的學生,可是她沒兼過物理系的課啊。
這是經過她腦袋過濾、最後得出來的答案──
她,沒教過這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學生。
「陸老師,妳終於來了!」這個讓陸無雙有些眼熟、但卻沒教過的男學生,此刻深情款款的看著她,那話語中的柔情幾近滿溢。「我以為妳這輩子再也不會理我了!」
聽到他這麼一說,她的身子立即不自在地打了個寒顫!心想:敢情我現在面對的不是個想自殺的男學生,而是個精神病患?
真怪,她連這個學生姓啥、名誰都不知道,哪裏來的「我以為妳這輩子再也不會理我」?
「這位同學,你為什麼這麼說?只要你需要老師的幫助,老師絕對不會不理你。」
這話絕對不是她心裏的話,但是,在教務主任、訓導主任、總教官、以及其他一些不知打哪兒來的人面前,這絕對是標準答案。
「我不要妳的幫助!」聽到這話,男學生發狂似的站了起來,眼神幾近瘋狂、情緒幾乎崩潰。「我不要妳的幫助!」
看到這情形,陸無雙身後的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氣,就怕這學生一個踩不穩,自頂樓跌下去。
「好、好、好,」和瘋子是不必講道理的這是她此刻的心得。「那我就不幫你──你只要告訴我,你要的是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妳的愛!」男學生將他想要的東西吶喊出來。「我要妳愛我!」
當他將他想要的東西給說出來後,陸無雙整個人呆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他講的是哪個星球來的外星話──
他要她的愛?
就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總教官走到她身邊,悄悄的對她說:
「陸老師,妳快點答應他,要不然他要是情緒失控的話,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總教官,」好不容易,她終於回過神來,有些為難的說:「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啊。」
「這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將他給勸下來,其他的事等他下來之後再說。」
現在是情勢比人強,她是不答應也不成了──她深深的、深深的歎了口氣後,說道:
「我愛你,」她對別的男人說「我愛你」這事,可絕不能讓她的男朋友知道,要不然她可就麻煩了。「我非常、非常的愛你。」
唉!想當初,她被一個小女孩逼著承認喜歡上一個她明明不喜歡的男人……
結果是:她多出了個男朋友;現在,居然被一個根本不認識的男學生以性命相脅,要她愛他……她衷心的希望,這次的違心之論,不會逼得她非走進禮堂不可。
謊話,可真的說不得啊!
「妳真的愛我?」希望之火在男學生眼裏閃耀。「沒有騙我?」可不到三秒之間,那希望之火不知被啥給澆熄,只剩絕望的灰燼。「既然愛我,妳為什麼將我寫給妳的情書,看也不看就全退給我?!」
眾人聽到這兒,心下終於有些個明白了──
原來今天的這場鬧劇,起因於男學生單戀未果,便以死威脅陸無雙接受他。
情書?提到情書兩字,陸無雙終於想起來她為什麼會覺得這男學生有些眼熟了。
這男學生在上學期,每天風雨無阻、準時在正午出現於教授休息室,就只為了將他對她的愛慕之意呈獻給她──當初,她只覺得這學生真怪,她又不是每天有課,為什麼天天到休息室去等她。
現在,她終於知道自己會對一個沒教過的學生眼熟──畢竟她也看了他有一個學期之久……不過,時至今日,她還是不知道這個在上學期天天送情書到她面前的男學生到底叫什麼名字。
男學生的問題讓她許久未犯的偏頭痛在這個時候復發。
陸無雙絕對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當然也不會是什麼仁德愛物的大善人,充其量,她只是個懶人──一個懶到拒絕動氣、勾心鬥角的人。但是,這回,她真的生氣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這話,她說得清晰、有力。「如果你不馬上過來,就當我沒說過、你也沒聽過。」
她的「告白」,讓男學生的心志動搖了;此刻,她拒收情書、曾經對他不理不睬的事全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愛他;而他,當然也愛她。
而她直截了當的「威脅」,讓男學生急忙自牆上躍了下來,趕到她身邊。
「陸老師,我來了──不許收回愛我的話,永遠都不許!」
如果是在平常時候或心情還不錯時,她也許會露齒而笑,讚美一下他這「人間四月天」的調調。
不過,現在不是平常時候,她的心情也壓根兒算不上好,所以她當然笑不出來。她回頭對終於鬆了口氣的主任、教官、老師們說:
「現在趕快抓好他,免得他又要跳下去。」
眾人聞言,一擁而上,在男學生根本還來不及想她為何會出此言時,左右兩邊已將他給架了起來。
陸無雙看了眼被人給架起來的男學生後,臉色陰晴不定、不發一語的轉過身,朝來時路前進。
見到這情形,男學生根本無法接受才剛說愛他的女人,居然在指使所有人制住他後,又絕情的棄他而去。他發狂似的掙扎──
「陸老師,妳說過妳愛我的!為什麼又要離開我!」
聽到這話的陸無雙,止住了前進的腳步,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他,說了句話──
「你難道不知道,這世界上別的不多,就騙子最多?」
原本只想說這麼一句話,但是,這男學生將她假期即將開始的好心情全搞砸了,因此她再加上一句:
「你以為你會那麼幸運的遇到個誠實的人嗎?」
事實證明,沒有。
語畢,她毫不理會男學生會有的反應,掉頭離去。
這時,夏天隨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緩緩的進入了另一個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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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派而雄偉的建築物向來是人們注目的焦點所在,那玻璃帷幕在大太陽底下,看來更是格外的燦爛、耀眼。
陸無雙穿著教課時的制服──上班族專用的標準套裝──在下午三點左右進了這棟大樓;那金碧輝煌、氣派非凡的裝潢,壓根兒沒讓她多看上幾眼,一進大廳,直直走向妝點門面、有著美美接待小姐的接待處,寫了訪客登記簿後,沒二話便走進了電梯,按了最高層樓,直達她的目的地。
出了電梯,只見百來坪大的空間僅隔成兩個空間──一個是佔了百分之八十用地、同時在門上以燙金字體寫著「董事長辦公室」的牌子外,另一個相較於董事長辦公室便要寒酸上許多、但字卻是多了不少的「董事長秘書辦公室」──
想當然爾,她陸無雙只是個某大學的菜鳥講師,當然不會有什麼重要到需要和某大集團董事長晤談的事;也就是說,她的目的地當然是董事長秘書辦公室。
「念芝,我來了。」輕敲了門扉,不待裏頭的人召喚,她便自動自發的開了門走進去。
崔念芝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才一抬頭,便看到她那挽著個髮髻、穿著褲裝的大學學姐走了進來。
「學姐,我看到嘍!」她露出個揶揄的笑容,那笑裏似乎隱藏著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看到?」陸無雙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妳看到什麼?」這地方對她來說簡直就像自家的廚房般熟悉,一進到辦公室,她便自動自發的落了座。
「我看到今天的午間新聞了。」崔念芝仍然兜著圈子,不打算給她一個痛快。「想不到學姐妳的魅力,就連年輕弟弟也抵擋不住呢!」
陸無雙皺了皺眉頭,不記得自己哪時讓某個不知名的年輕弟弟昏頭轉向來著。
「妳想說什麼就直說吧,外頭的太陽曬得我頭有些暈,妳就別再和我打啞謎了。」
崔念芝輕輕地歎了口氣:
「真不好玩,我還以為妳會緊張得不得了呢。」她聳了聳肩。
「我有什麼好緊張的?我的課已經全部上完了,而且前兩天教授才通知我,博士學位是十拿九穩,根本沒什麼要緊張的嘛。」
她的確有件該緊張的事──她的婚事;不過她不是緊張自己嫁不出去,而是怕自個兒家裏的父母逼著她結婚。
「好吧,我就明說吧。妳今天上了午間新聞了。」
「我?上新聞?」奇怪嘍,她又不是什麼明星,也不是啥政圈要人,更不是什麼文壇人士……她上午間新聞?
「沒錯,今天午間新聞剛播了──妳任教的大學,有個物理系的男學生暗戀某陸姓女講師未果,選擇以自殺方式來引起她的注意……」崔念芝開始鉅細靡遺的將中午看到的新聞內容轉述出來。「學姐,我要是猜得沒錯,這個『陸姓』女講師,指的應該就是妳吧?」
系別吻合、年歲吻合,再加上目擊同學的「證詞」,她敢拿這個月的薪水打賭──新聞中的陸姓女講師一定就是站在她面前的陸無雙。
「好吧,是我。」陸無雙很是無奈的承認。
「嘿嘿,學姐,我就說嘛,妳的魅力真的是隨著年齡呈正比例增長呢。」
崔念芝說到這兒,禁不住露出絲微笑;突然,她似乎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到她的辦公桌前,在成堆的檔案夾中抽出了其中一份,而後將它遞給陸無雙。
「喏,學姐,這是董事長這個月的行事曆。」
她口中的董事長,便是陸無雙第一任以及現任男朋友,同時也是冷氏集團的董事長兼執行長──冷天霽。
「嗯,」陸無雙仔細看了會兒他的行事曆後,抬起頭來對念芝說:「他下個月十八號那天全都沒事的話,幫我排個時間,我爸媽那天上台北,要請他吃頓飯。」
她注意到這行事曆裏頭,除了冷天霽每天的行程外,甚至哪天中午約哪個女明星吃飯、哪幾個晚上陪哪個名門閨秀參加晚宴、哪幾個日子要送哪些女人禮物,也一併寫得一清二楚。
對於崔念芝這貼心的小舉動,陸無雙嘴角微微上揚,心裏暗暗覺得有趣。
看了學姐仍舊沒有任何特殊的反應,崔念芝氣不過的說:
「學姐,妳看到我寫的這些,難道都不生氣嗎?」
她剛成為冷天霽秘書的前三個月,還以為是陸無雙深愛著他,所以對於外頭的蜚短流長全然不予理會;可隨著時日一久,她心想:就算一個女人再怎麼愛自個兒的男人,也不可能對男友三天兩頭身邊多出個緋聞女主角,卻不為所動的。
如果換成別的女人有類似陸無雙的這反應,她會猜對方是以退為進,想要在冷天霽面前展現寬懷的一面;不過,就她認識陸無雙這麼久的時間來看,崔念芝認為,她壓根兒不可能會做這種極可能得內傷的事。
就這半年的觀察,她得出了個結論──
陸無雙是真的不在意──不是強忍悲痛,也不是想要展現寬大為懷的本性,她是真的不在意冷天霽身邊又多了幾個女明星、名門閨秀。
「好歹妳是他女朋友,就算沒那麼愛他,至少也要假裝一下妳很在意。」
「是嗎?」陸無雙之前沒談過戀愛,也懶得理會別人的戀愛該是什麼樣子的,也因此,她不認為自己的情形有哪裏不對勁。「假裝這個有什麼好處嗎?」
是啊,她是真的不在意冷天霽又多了哪些個紅粉知己還是女性密友,她想:她還真的滿喜歡他的,要不然像這麼一個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同時根本弄不懂自己到底愛的是誰的可憐人,她早就將他給一腳踢開,放到心裏的倉庫生灰塵去了。
沒錯,在陸無雙心裏,冷天霽是可憐的。
想想,一個人如果連自己最愛的是誰、最喜歡的是什麼都搞不清楚,那的確很可悲。
「這個嘛……」崔念芝側頭細想。「好像也真的沒什麼好處。不過,學姐,要是我的男人敢這樣,我就給他來個一哭二鬧,非搞得他發瘋不可。」最後一項上吊就免了,反正這世上根本不缺這樣的一個爛男人。
「得了吧,妳的阿勇哪敢啊。」陸無雙想到崔念芝的男朋友,有感而發的說:「妳生理不順發發脾氣,他就緊張得要命,怕妳氣壞身子──這傢伙愛妳愛到骨子裏去了,怎麼可能對妳有二心。」她倒是挺羡慕念芝的,有這麼個聽話又乖、長得又帥的男朋友。「倒是妳,可別再撒潑,動不動就恐嚇他。」
「我哪有!」提到自個兒的男朋友,崔念芝雙頰緋紅,露出了小女兒的嬌態。「我對他可是好得不得了,要不然妳下回遇到他時,可以問他嘛!」
「是啊,就算妳對他施以性虐待,他還是會覺得幸福無比的。」嗯,嬌小的女王配上高大的男奴──挺有趣的畫面。
「學姐!」
「說到阿勇,」陸無雙見崔念芝的臉已經紅得快著火了,決定帶回正題:「喏,這是他這學期的成績單──除了教授還沒送成績上去的科目,其他全都Pass了。」
她收下了男友的成績單後,心裏仍然對陸無雙對於自個兒男友的「放縱」難以釋懷。
「學姐,雖然妳不在意,但我還是要說,冷天霽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壓根兒沒把妳放在眼裏。」雖然他是她的頂頭上司,但陸無雙可是她老交情的學姐。
「就算妳現在不想離開他,好歹也要讓他知道,別太過分了。」
「妳真的覺得我應該伸張自己的主權?」
「沒錯!」依崔念芝之見,最好是將那男人給抓起來痛扁一頓,再狠狠的甩了他──不過,陸無雙肯定不願意做那種耗費體力的大動作。
「好吧。」雖然她覺得伸張主權這種事實在浪費時間,不過,沒關係,她現在放暑假了,有多餘的時間做這種沒什麼意義、但可能會很有趣的事。「我這就去伸張我的主權。」
「現在?」崔念芝有些遲疑。就在二十分鐘前,冷天霽的老朋友、同時也是死對頭的李子毅才剛進去而已。
「怎麼,現在不方便?」
「董事長的朋友前一刻才進去而已。」
「嗯──」陸無雙想了會兒,立即說道:「也好,這樣我宣誓主權時,才會有個見證人。」
「真要去?」崔念芝再問一次。
「反正我最近也沒什麼事,玩玩他也好。」陸無雙看似無邪的對她笑了笑。「當然,我不會忘了伸張我的主權這件事的。」語畢,踏著輕鬆的步伐離去。
看著她的窈窕背影,崔念芝單手支著下巴,喃喃自語的說:
「這下子肯定有戲可瞧嘍。」
※ ※ ※
陽光穿透了玻璃帷幕及紗質的落地窗簾,映照了一室的明亮;室內米黃基調的裝潢,在自然光中顯得柔和、純淨,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師的手法;而室內的家具,更是名家之作,處處充滿著巧思與質感。
有個男子背對著大門,向下俯瞰底下川流不息的街景,身形高大的他,著了件合身、筆挺的白襯衫,襯衫之下隱隱可見賁張的肌肉,足見這名男子平日十分注重鍛練自個兒的體魄。
除此之外,他那挺直的背脊所散發出來的一股絕對冷然的氣勢,讓人不敢輕易親近,只敢遠遠的讚歎他那接近完美的體魄、歌頌他的氣宇非凡。
「天霽,自從你傷癒歸隊後,冷氏集團的成就又更上一層樓了。」李子毅自在的坐在小牛皮沙發上,替自己點了根菸,就這麼大剌剌的在冷天霽的辦公室裏舒服的享受起吞雲吐霧的樂趣。
「看來療傷的那段時間,不但沒讓你忘了商界的脈動以及社會的潮流,反而讓你的思路更清晰、更能準確的抓準市場的走向……這段沉潛期,對你來說,可真是幫助不少啊。」
「是嗎?」站在窗前的冷天霽頭也不回的答了一句:「在我療傷的這段期間,你不也將伯父交給你的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
他回過頭來,在李子毅面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哪比得上你!」李子毅微笑地說著,雖然這話並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實,但不可否認的,這一年多來,冷天霽在事業上的表現的確展現了過人的天分及見地。李、冷兩家本是世交,而兩人自是從小就被各自的家人拿來做比較,小至功課、品行,大到事業成就,無一不比。
在這種情形之下,兩人雖是打小認識的朋友,但是在某種形式上,兩人可謂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在各自擅長的領域上互有領先,絕不相讓。
冷天霽聽到李子毅那不帶任何恭維意味的口吻,嘴角朝左右一揚,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要是我的資料沒錯的話,今年你公司的營業額比去年大幅成長了百分之十五。」
李子毅坦然一笑,絲毫不以為意的說:
「的確,我們公司的業績確實向上攀升,不過比起你今年轉投資通訊業的獲利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壓根兒沒得比。」
「哪裏,充其量只能說是我介入的時間比較早罷了。」
聽起來像是種謙遜的漂亮說詞,但冷天霽的表情卻一如往常的冷然,彷彿提早介入某種賺錢的行業早已是稀鬆平常的事,沒什麼特別的。
李子毅自認識冷天霽以來,早知他的性子,正一如他的名字──冷到極點。
他常想著:如果能看到這冰塊般的臉變了個樣,必定是件有趣的事,只可惜,這些年來,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就是無法一償宿願。
這世上,總有某件事、某個人能讓你這張完美得有如雕像般的臉失控。他如是想。
「這倒也是。」工作上的事再提也沒什麼意義,反正兩人涉足的領域不同,再比下去也沒啥意思。「不過,天霽,我還是很佩服你──你現在不僅是商場風光,就連情場也是得意不已。」
昨天娛樂版的頭條──當紅女演員丁薔薇公開承認與商界名人冷天霽交往。
「唉……」他故意長歎一口氣,「咱們打小認識,而你身邊的女人是一個比一個美……真不曉得要什麼樣內外兼修的國色天香才能綁住你這顆不安定的心啊!」
聽到他這話,冷天霽身子為之一震,臉上的表情露出了絲慌張,不過隨即掩飾了過去──
「這是你過獎了,」他的嘴角輕輕一勾,露出個完美至極、彷彿在鏡子前練習了數不清次數才能得到的完美笑容,同時打了一記回馬槍:「要是我的消息沒錯,你的女人緣可好到要女人為你拔刀相向了。」
「那只是個意外。」李子毅倒不覺得讓女人為了他而拔刀相向有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曉得她們的情緒會如此失控,她們這麼做,不過是讓我更早離開她們罷了。」
「也是。」冷天霽附和他的話。「女人,和她玩玩,可以;認真,倒不必了。」在認識某個女人之前,他對女人的想法的確如此,而他向來也致力於實施以上的說法。
但是自從認識「她」之後,這句話就再也不成立……他像個第一次談戀愛的青少年似的,她隨意出口的某句話、無心做的某件事,總能將他的心情搞得七上八下,而她自己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絲毫不以為意。
她,不過是個女人,更教人沮喪的是,她甚至不能算得上是個頂美的女人。
而最讓他感到挫敗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愛著他!
老天!他以往的每個女人,若不是對他死心塌地,要不就是百依百順,哪有女人像她一樣──
好幾次,有好幾次,他都告訴自己:她壓根兒配不上他;好幾次,他都試著不和她聯絡……但是,每一次嘗試都只讓他更加沮喪而已。
他絕對、絕對不承認自己已經無法自拔的愛上她──他之所以沒和她分手,也絕對不是因為對她有任何一絲眷戀,那是因為……因為……征服!
對,沒錯,就是這樣!
他要征服她,他要看到她為他神魂顛倒、為他茶不思飯不想,他要看到她成為一個全然沉浸在愛海之中不可自拔的女人!
到那個時候,他就會和她斷了聯絡,再也不往來,讓這世上又多了個心碎的女人。
老天!他還真不是個普通的壞男人,他簡直──壞透了!
想到這兒,冷天霽的心情不禁大好,破天荒的在李子毅──這個永遠的敵人面前,露出沒有任何虛假成分的笑容。
他這無端發自內心的笑容,讓坐在他對面的李子毅大感意外,著實好奇是什麼樣的人、事、物,居然可以讓他這個向來不在人前流露絲毫個人情緒的男人發出會心一笑。
就在冷天霽仍沉醉在自己的想像中、李子毅依舊震驚於冷天霽那過於真誠的笑容時,一記敲門聲同時讓兩人回過神來。
冷天霽斂起心神,沉聲道:
「進來。」
當堅實的橡木門被緩緩推開,門後走出來的人,卻差點讓他說不出話來。
「無雙?」他在外人面前向來冷然的眼神終於起了變化。「妳來這裏做什麼?」
冷天霽那異常激動的口吻教李子毅起了莫大的好奇心,他不露痕跡地仔細打量這個剛走進來的女人。
不是個頂美的女人──他下了結論;但是,她周身卻散發著一種慵懶、舒適的氣息,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和她親近。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雖然不頂大,卻清亮有神;在這之上,是一對淡而細長的柳眉,配上她那雙清亮的眼眸,可以說是恰如其分;而她的臉型呢,則是一般女人求之難得的標準鵝蛋臉──她的五官,老實說,都不特別突出,不過配在一起,素素雅雅的,有著說不出的韻味……
她的唇也是個不容忽視的地方──嗯,他不得不說她有一張性感、讓男人不禁想要一親芳澤的雙唇──紅潤、豐厚、小巧,嘴角似乎隨時帶著點微微的笑意。
還有,她的身材──
他必須說,她的衣著連一點基本的品味都沒有──在盛暑的日子裏,穿著一套看起來就分外炎熱的黑色套裝──但是,他真的得承認,在如此醜陋的套裝底下,她肯定有副穠纖合度的身量……
完成評估,李子毅站了起來,緩緩走到陸無雙面前朝她伸出手來,展現紳士對淑女應有的態度,自動自發的開始自我介紹:
「妳好,我叫李子毅。」她雖然不是個亮眼型的女人,但是,絕對有令男人去探索她內涵的價值。
陸無雙看著這個從她一進門就將眼睛定在她身上的男人──如果是一般的男人,那麼方才的那番動作,肯定會被人視作無禮,但他似乎很懂得拿捏欣賞與視覺騷擾的分野何在。
「李先生你好。」
這男人八成也是個自許風流而不下流、同時閱人無數的花花公子吧?她在心裏為這男人下了個註解,然後不卑不亢的對他點頭問好。
她的態度讓李子毅不得不對她的印象分數往上再加個幾分。他對她露出個有些深意的笑容,而後轉向冷天霽。
「天霽,看來我必須仰賴你的介紹,才能得知這位小姐的芳名了。」他將主導權交還給冷天霽。
其實早在陸無雙進來的一剎那,憑著男人的直覺,冷天霽便已發現李子毅對她起了莫大的興趣。
他知道,這有部分來自於他的失態;但李子毅那打量的眼神──別人也許不懂,他可是瞭解得很──可不是單純的只是好奇而已。
李子毅的眼神及態度讓他異常憤怒,巴不得走到兩人之間,隔開他的視線。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這麼做,只會讓李子毅這個狡猾得跟隻狐狸沒兩樣的傢伙更加起疑而已。
有一天,他會公佈他與無雙的關係,但不是現在──至少不是在她還未死心塌地愛上他之前的現在。
「陸無雙,」他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彷彿先前的失態只是別人眼中的幻覺。「開發部經理的秘書。」
他隨口替她安了個職稱,同時冷眼觀察著她的反應。
陸無雙心裏明白得很,他現在正等著看她的反應──看她是會勃然大怒,還是難掩心傷的暗自垂淚──
嗯,她這個正牌女友,在外人面前成了個毫無私人關係的部屬,照理說,她真的該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
再說,她這會兒進來,可是為了伸張她身為正牌女友的主權,聽到他這般的介紹詞,說什麼她都該有些反應才對。
可是對於眼前的情形,她只覺得有趣,壓根兒不難過,也不痛苦啊,這要叫她怎麼哭得出來呢?
可她要是不難過、不生氣、不否認,那麼依她對冷天霽的認識,他是肯定要反過來生她的氣的……唉!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啊。
怪了,我幹嘛管他生不生我的氣啊?陸無雙轉念一想,反正他三天兩頭就要對她大吼小叫一次,也不差這麼一次嘛!
「董事長,」既然她現在的身分是開發部經理的秘書,她當然要「尊稱」他一聲董事長。「對不起,我不曉得你有客人。」
說這話好像晚了點,可是沒法子啊,她現在是人家的下屬,當然要對他必恭必敬的。
陸無雙如此輕易且毫無抗議的接受了他加諸在她身上的身分,讓冷天霽的心情更為惡劣。
他不希望兩人的關係在李子毅面前曝光,可是他更不能接受她對他這個男友可有可無、彷彿他在她心裏一點份量都沒有的態度!
氣極的他,不假思索的以拳頭重擊桌面,使得實心樟木製成的辦公桌為之震動不已。
「妳這個白癡!進來之前難道不知道要先問問我的秘書!」
他的惡言相向沒讓陸無雙有反應,反倒是教作客的李子毅大吃一驚,趕忙站出來打圓場:
「天霽,你別怪陸小姐了,反正我只是剛好路過,順道來找你敘敘舊而已,真要有錯,也是我不該在上班時間來打擾你才對。」
「不,李先生,」對於冷天霽朝她直射而來的怒氣,陸無雙壓根兒沒放在眼裏──就像她說的,反正他還年輕,多讓他氣個幾次,不過是促進他的新陳代謝、血液循環的速度,並不會有腦血管爆裂的危險。「這全都是我的錯。」
「董事長罵得對,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說什麼我都應該先請示崔秘書的。」既然冷天霽有興致扮演惡老闆,她當然有心情擔綱逆來順受的小職員一職嘍。
「妳!」冷天霽大掌一拍,整個人霍然而起──很明顯的,她的話不但沒讓他的怒火降溫,反而有火上加油的效果。
看著他那粗獷、有型,宛如雕像般完美的面孔氣得脹成血紅色,陸無雙甚至考慮要不要「咚」地一聲雙膝落地,同時抱著他的膝蓋,求他不要開除她……可這麼做的話,好像就矯情得太過分了些。
太過失真的話,可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現在冷天霽氣得渾身發顫,要不是她知道他是在生氣,她可能會真的以為他是冷得在發抖;而李子毅這個無辜的受害者,則是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場他以為是因自己而起的紛爭。
「出去!」終於,冷天霽為這個詭異至極的場面劃下了句點。「馬上給我出去!」
他的聲音不復冷漠,亦稱不上淡然──依舊低沉的嗓音裏,有著濃濃的火藥味。
陸無雙看他這副樣子,立即知道他已經被她逼到極點,要是真的再玩下去,他可能真要不顧「面子」二字,當著外人的面揪住她,像往常兩人私下獨處時的怒吼了。
「是,董事長,我馬上出去。」她學著電視裏的日本女人,向冷天霽行了個九十度鞠躬禮等到她走到門邊時,回過頭來,再對他說道:「董事長,您不會開除我吧?」
「妳給我滾!」
※ ※ ※
出了辦公室後,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笑意在陸無雙唇間徘徊不去。
看著他原本在外人面前牢不可破的優質面具,此刻在人前裂了絲細縫,同時氣急敗壞,恨不得將她給生吞活剝的模樣──實在是太有趣了。
其實,除了她的幾個閨中密友及家中二老知道她男友就是當今冷氏集團的負責人冷天霽外,就再也沒別人知道了。
當然啦,男未娶、女未嫁,兩人交往本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也沒什麼好瞞人的──她呢,沒刻意瞞,只是沒人問,她也懶得提;而冷天霽呢……想到他的理由,她就不禁覺得好笑。
他之所以不提,說穿了就是嫌她條件不夠好──臉蛋不夠天使、身材不夠魔鬼、家世不夠顯赫……與他那種長相完美、體格啵兒棒、家世顯赫的金童一比,十分的不登對。
照這種情形來說,那麼她早八百年前就該被他三振出局,不過,她非但沒被他三振出局,反而成了他唯一交往超過一年的女人。
這理由再簡單不過了──因為,他愛她,而且是非常的愛她,同時最愛的就是她,雖然這事他到現在還不肯老老實實的承認。
聽起來好像很不可思議,不過,這真實性卻是無庸置疑的。
要是她超過三天沒半通問候電話,他便會自個兒怒氣沖沖的打電話來質問她;要是她和哪個男人走得近一些,不小心讓他知道了,他便要來個三堂會審;要是她很不經意的提到分手的事,他的臉便會氣得脹成豬肝色……
起初,她只是覺得這個男人實在太奇怪了,平常對她嫌東嫌西的,老說什麼她配不上他、她高攀了他、遇到他是她三生有幸之類的──
等到她真的懶得去高攀他、懶得讓他「委身」於她、不想讓他三生不幸時,卻又表現得像是被人惡意遺棄的男人,臉色鐵青的上她的公寓找她理論。
後來她終於弄懂了──
不是她這個看起來各方條件皆無法與他匹配的人離不開他,而是他壓根兒不想讓她離開;嗯,也可以說,離不開的人是他,不是她。
之前她會覺得他彆扭、奇怪,是因為她忽略了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冷天霽是個天下無敵、宇宙超級的愛面族成員。面子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加了這個因素,那麼一切都合理,也都說得通了。
想想,商場上只要稍稍有些名氣、企業有點規模的,哪個人身邊的女伴不是美豔不可方物的?就算不是超級大美女,好歹也會是什麼影歌視的知名藝人之類的;再不然,至少會是名門之後的千金小姐。
像他這麼一個好面子的男人,同時自詡是台灣唯一金童的人,絕不可能會願意輸在這種地方上;所以,他才不對外公開她這個女友;所以,他老是在她面前抱怨連連。
但是呢,他離不開她是事實,他愛她也是事實,只不過呢,他對她的愛還是無法戰勝面子問題;想想,她這個男朋友還真是矛盾得可愛。
不過,他要是願意老老實實承認他不僅愛她、而且是愛慘了她的話,她認為,他應該會比現在更可愛的。
好吧,反正今年暑假也沒什麼大事要辦──那麼,她就來擬定一個「老實說愛」的計畫吧。
她總會有法子要他當眾說愛她的。
2.
子夜時分,陸無雙家的門鈴聲在突然之間震天價響。
而早不知睡到幾重天的陸無雙僅是皺皺眉頭、翻個身,拉起薄被覆住頭部,繼續她那高品質的睡眠。
五分鐘過去,鈴聲依舊。
這時,睜開惺忪睡眼、目光毫無焦點的她就著透穿進來的月光,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十二點零五分。
「咦?我是不是在作惡夢啊?」她喃喃的說著:「對,我一定是作了惡夢。」
十二點零五分?正常的人早同她一般睡到不知幾重天了,哪還有空在三更半夜去擾人清夢?
沒錯,她肯定是作了個有很吵的鈴聲的惡夢。
如此告誡自己之後,砰地一聲,又躺回木板床上,這回她隨手抓了兩顆放在床頭的抱枕放在耳邊,一邊一個,試圖以此阻斷這個「有噪音的夢」再持續下去,雙眼一閉,她又回到自個兒的睡夢之中。
十分鐘過去,鈴聲依舊,只是,這時不只有鈴聲,她還同時還聽到有重物在敲擊鐵門的聲音。
「老天,這人和我有仇嗎?」
她咕噥著,很是不情願的下了床,套上拖鞋,走向客廳,以最快的速度走向門邊,拉開第一道木門──她看到了罪魁禍首。
「是你啊。」她早該想到的,除了他會在半夜來吵她之外,根本不會有別人了。
「妳為什麼不開門?」冷天霽幾乎是怒吼的將這句話給說了出來。
他依然是西裝筆挺,同時臉上的表情再也沒有辦公時的冷然,而是絕對的狂怒。
「我這不就開了?」
陸無雙為了不被其他已經熟睡的鄰居怨恨,連忙開了鐵門,讓這個猶如盛怒雄獅般的男人進門。
「十分鐘!」他一進門,高大的身軀立即使得她家的天花板突然變矮了。「從妳房間出來開個門,不過是十秒鐘的距離,妳居然花了十分鐘!」
雖然自他身上輻射出來的怒意都能讓依舊睡意深沉的陸無雙感受得到,但是他就像是回到自個兒家般的自在,開始脫下他的上裝、解開領帶,重重的將身子拋進三個月前他花了十來萬買來放在她這兒的小牛皮沙發上。
對於他的質問,陸無雙的答案,只有一個字──
「喔。」
「喔?」冷天霽提高語調。「我在外頭站了十分鐘,妳居然只有一個喔!」
「要不然你要我說什麼?」
「我要的是答案!」他伸手按了隱隱作疼的太陽穴。「我要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妳花了十分鐘才來開門!」
「我想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她誠實的說著。
「說!」
「好吧,是你自己要知道的。」陸無雙歎了口氣,聳了聳肩。「我本來以為是作了一個有噪音的惡夢,根本不想開門的,沒想到,你似乎嫌現在不夠晚似的,用力的敲鐵門……為了敦親睦鄰,也為了不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我只好勉為其難的起來應門。」
「妳──」他怒視著她,可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早該知道「睡覺」對她來說比什麼都重要。「遲早有一天會睡死!」
「嗯,這樣的死法也挺不錯的。」陸無雙煞有介事的說著。
冷天霽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同時緩緩的將它慢慢的給吐了出來後,確定自己再度開口時能回復平穩才說:
「妳這兒有沒有什麼吃的?」
他剛剛才離開辦公室,便直接驅車到她這兒來,壓根兒沒時間去吃飯。
雖說他是冷氏集團的董事長,但這可不表示他就能晾在一旁坐享清福。身為冷氏集團的首領,他更是要全力以赴,絲毫懈怠不得。
「你還沒吃晚餐?」聽他這麼說,她不悅的蹙起眉頭。
哼!說她會睡死?依她之見,會早一步去見閻王的肯定是他而不是她。過勞死,指的就是他這種人。
「沒時間吃。」他可以很明顯的察覺到她的不悅──陸無雙不常生氣,也鮮少動怒,但她要是心情不好時,可絕對不會悶著。
雖然,她的不悅是針對他,但是,他這時的感覺卻該死的好極了!
「藉口。」依她看,他不是沒時間吃,而是根本就忘了吃這回事,等到餓得胃泛疼時,才想到吃飯這回事。「我去拿胃乳給你。」
冷天霽看著她走向廚房的背影時,不知怎地,心頭立即泛起了陣陣暖意,讓原本胃痛得直冒冷汗的他,馬上覺得舒服許多。
有時,他常在想:為什麼每回只要發生了不順心的事,便會想到她這兒來;為什麼每每她將他氣得七竅生煙後,他還是會放下身段的回過頭找她……看著她僅著寬大T恤的背影,他開始有些明白了。
※ ※ ※
咚地一聲,陸無雙將一整瓶胃乳、半條吐司和一杯水放在冷天霽面前。
「先吃胃乳,再喝水。」她像個獨裁者般的說著,一副他敢有意見就要斃了他的表情。「確定不會反胃了,再吃幾片吐司。」
「吐司?」他嫌惡的說著:「我一整天沒吃,妳就叫我吃這個?」老天!他想吃點熱的、鹹的……就算是一碗清粥,也勝過眼前的這半包吐司。
「冷大少,」她雙手環胸,沒好氣的說道:「你想吃大魚大肉,抱歉,我沒有;你想吃清粥小菜,抱歉,姑娘我不會煮──要是不吃吐司,吃了胃乳就可以回家了。」
真是窩囊!向來只有女人討好他的份,什麼時候他得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了──雖是窩囊,但他還是低頭了。
拿起吐司,冷天霽心有未甘的吞了兩匙胃乳、喝了半杯水後,開始啃起沒啥味道的吐司。
「妳這女人是怎麼當的,連個稀飯都不會煮!」嘴裏雖是這麼抱怨著,但他可從沒指望過她會為他下廚。
事實上,兩人交往的這一年多來,他還沒見過她給自己煮過一次飯。
陸無雙才不理會他的譏諷,她不是不會煮,只是懶得煮──想想,她連替自己煮頓飯都嫌懶了,怎可能特地為了他想吃而弄得自己一身油膩?
「你高興怎麼說都可以,」她打了個呵欠,有些口齒不清的說著:「你這麼晚來找我,該不會是為了來我這裏吃東西吧?」
他應該清楚她向來早睡,還選在這種不曉得已經睡到幾重天的時候來按她的門鈴,肯定是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可是截至目前為止,她還看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聽到她這麼一說,他放下啃了一半的吐司,擺出平時面對外人時的標準表情──面色肅然、眼神銳利。
「妳給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自懷中拿出一分報紙,不是他平常看的國際財經或是政治金融版,而是他向來都不太關心的社會地方版。
「什麼怎麼一回事?」她接過報紙,開始以一目十行的快速閱覽方式瀏覽整個版面,不一會兒,有則斗大的標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耶?我上報了!」
她嘖嘖稱奇的看著這報紙的標題──變調師生戀?
師生戀?嗯,真是太奇怪了,她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和那個打算為她跳樓的男學生談戀愛了。
「因為這種事上報,妳以為很光采嗎?」冷天霽再也無法保持表面的平靜,怒吼出聲。
他的冷然、他的自持、他的理性,在面對她時一概不管用。
原本他就打算下班後,上她這兒來找她談談她今天突然到他公司來找他究竟是什麼用意;可沒想到,他傍晚到業務部開個會回來後,發現晚報已經擺在他的桌上──而正對著他的眼的就是這則新聞。
當他看完這篇報導後,簡直怒不可遏,恨不得馬上直奔她的公寓,將前因後果給問個清楚。
她已經有了他這麼一個堂堂跨國企業、年收入上億美金的男朋友,居然還敢在外頭招蜂引蝶,招惹一些不知打哪兒來的男人。
陸無雙嘴角輕揚,單手支著下巴,打趣的看著他──
「我上報,你做什麼這麼生氣?」敢情他是在吃醋,卻又說不出口,所以轉向以這種「道德勸說」來發洩他心頭的怒氣。
「我是妳的男朋友,妳做的任何事都會影響到我的名聲!」冷天霽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妳以為我丟得起這個臉嗎?」
「哈、哈、哈。」她在他面前乾笑三聲。「你這話可真奇怪耶,除了你、我、我爸媽,還有幾個親近朋友外,根本沒人知道我是你女友啊。就算我哪天強上了哪個青春美少男,好像也兜不到你頭上去嘛。」
「妳──」
沒錯,執意將兩人的關係「地下化」的的確是他,但她心裏至少也要有他這男朋友的存在,現在她這麼做簡直是不將他放在眼裏!
見他無話可說,陸無雙索性再乘勝追擊。
「你說我因為有人為我自殺上報不光采,可是你平常上報的原因好像也沒讓你光采到哪去嘛。」她隨手拉出一疊放在茶几下的報紙,大剌剌的在他面前攤開。
「我看看哦……嗯,有了,商界金童冷天霽昨日與名模Claudia於西華飯店用餐,引來前任情人林華倩嫉妒──還有,」她又找出一份關於他的報導,「當紅女演員丁薔薇公開承認與商界名人冷天霽交往──嗯,這個攝影記者的技術不錯,你這張照片拍得很好──」
「妳夠了沒有!」冷天霽怒喝一聲制止了她。
聽著她念著一條又一條自己與其他女人的緋聞,心頭沒由來的發起慌來,忐忑的情緒在腦袋裏發酵著。
好吧,他承認,他的確在與她交往之際,也同時和不少女人來往,但那些女人根本算不上什麼,他與她們不過是各取所需──她們要他的錢,他則是需要她們充場面,根本稱不上有任何情感的糾葛。
因為他心裏真正在意的是──真正在意的是──陸無雙?
「妳到底想說些什麼?」方才腦中一閃而過的思緒,讓他頓時冷靜了下來。
「沒有啊。」陸無雙睜著無辜的雙眼看著他,「我只是想說,反正你上報的原因不外是又勾搭了哪個女明星、還是有哪個女人當眾宣稱對你有好感……這些事,好像也不夠光采吧?」
「那是──」
就像所有在外頭偷了腥後,回家被老婆活逮的丈夫,冷天霽開始想找些可以為自己解套的藉口。
可到現在,他才明瞭一件事──當初他大剌剌的與那些個女人出雙入對時,壓根兒沒想到要遮掩;更有甚者,他那時心頭想的,就怕陸無雙沒看到而已。
他要讓她知道,他是個極度有魅力的男人、是一個令任何女人都無法抗拒的男人,如果她真想留住他,那麼她最好是百分之百的順從他,絕對別妄想違背他所說的話。
與她交往後,他與某個姓李的女演員一同出席某個慈善晚會,結果隔天報紙登出來時,卻成了李姓女演員──沒法子,那女人的名字他早忘了──偕同男友參與慈善晚會。
本來,他是想向她解釋的,可轉念一想,與她交往的過程中,她老是惹他生氣,處處與他作對,如果他為了這麼點「小事」還特地去向她解釋,豈不顯示他已經被她給吃定,再無翻身的餘地?
於是,他決定靜觀其變,看她的態度再作決定──如果她肯放低身段,到他面前懺悔她以前的所作所為,那麼他倒不介意向她承諾,以後不再與那些個女人往來。
可是,她沒有。她既沒有懺悔,也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他解釋。她居然興高采烈的對他說:
「我今天看到你上報了耶!」
她的男人被報紙寫成了別人的男友,她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跑來對他說:我今天看到你上報!
她到底有無將他給放在心裏?!她到底將他冷天霽給當什麼了!
一想起她的態度,教原本心懷愧疚的他,一掃方才的慌張,神色冷淡的回了她一句:
「妳覺得妳有立場批評我做的事嗎?」她一點當人女友的自覺都沒有,又憑什麼來批評他在外頭與別的女人做了些什麼!
「好像沒有。」陸無雙聽到他這麼說,心頭甚是不快,不過她也不能不否認他的話。
反正他們兩人的關係是──男未娶、女未嫁,目前被稱為男、女朋友的男女。就算她想管,也沒啥法律依據。
「是啦,我沒有權力管。」她毫不掙扎的便同意他的話。「既然我沒權力管,那我今天上報,你也不應該生氣才對。」
這叫公平原則──既然她沒對他三不五時就上報一事生氣,那麼他也就沒道理對她發飆。
「那不一樣!」她的答案沒能安撫他,反而讓他更加生氣。「妳是女人。」氣憤讓他口不擇言,誤觸了地雷區。
「女人和你又哪裏不一樣了?!」她陸無雙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明顯性別歧視的論調。「了不起是你們男人胯下比女人多了那麼一塊肉而已,憑什麼你們男人可以,女人不可以!」
她真的生氣了。如果她夠勤勞,那麼她肯定會對他說:要是以後你在外頭把了幾個女人,我就到外面釣多少男人以示回敬。
她這人是說到做到,只要說出口的話絕對會貫徹到底,但是,她只要一想到要是他把幾個女人,她就得釣幾個男人而得犧牲多少睡眠時間,就足夠令她打消念頭了。
她這個人,可以不吃,但就是不能不睡──想想,才交了冷天霽這麼一個男朋友,就三天兩頭的跑來打擾她的睡眠,要是再多交個幾個,她豈不是甭睡了?
「冷天霽,你今天真的惹火我了!」睡到一半被他給吵醒已經夠嘔了,他居然還特地為了件芝麻綠豆大的事和她吵個不停!「你現在馬上給我出去,我要睡覺!」
冷天霽一把抓住陸無雙指著大門的手,猛一用力,將她給拉進自己懷裏。
「妳到底懂不懂我在氣什麼!」
「我又不會讀心術,怎麼知道你複雜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可惡!他這傢伙沒事幹嘛這麼用力,她的手腕到了明天肯定要青紫一片。
「妳是我的女人,我絕對不准妳和別的男人有任何曖昧關係!」這獨佔慾十足的宣誓,等於是繞了個圈子對她說:他在吃醋。
陸無雙抬起頭,看著氣得青筋浮現、同時呼吸沉重的他,心裏知道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要他承認他是在嫉妒、是在吃醋,根本不可能。
想想,他還真是奇怪,老老實實對她說他是嫉妒不就得了?何必兜那麼一大圈,到最後把自認脾氣不錯的她也給惹毛了。
她要的,不外就是聽他親口承認他愛她,因為愛她,所以他會吃醋;因為愛她,所以才見不得有別的男人的名字與她的連在一起。
人家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撈也撈不著,依她看,彆扭的男人心,根本就是海底砂,連撈都不必了。
「好好好,你說了就算。」陸無雙在心頭歎了口氣。現在是半夜,就算她今年暑假的大計畫就是要他老實承認愛她,也不急在這時進行。
「什麼叫我說了就算!」
她敷衍了事的態度讓冷天霽更加的不是滋味,拉著她的手不禁向後一扯,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使她撞上了他堅實的胸膛。
柔軟的觸感,讓他領悟到一件事──
「妳沒穿內衣!」這句話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指控了。
「廢話,我睡覺幹嘛還穿內衣!」連專家學者都說,穿內衣睡覺容易得乳癌了──像她這種貪生怕死的人,怎麼還可能以身試法!要不是現在是夏天,衣料又薄又輕的,怕有曝光之虞,她連出門都不想穿內衣哩。
「你這麼看著我是什麼意思?」
她發現他看著她的眼神變了──她彷彿成了塊甜美可口、同時香味四溢的美味肉塊,而他像極了一匹餓壞的野狼,恨不得將她一口給吞進肚裏似的。
「這都是妳的錯!」
沒錯,這是她的錯。她明知道他受不了她的誘惑,卻還故意只在他面前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雖然,他還是氣著她,但是,來自肉體的強大壓力,讓他不得不向慾望屈服。
他放開她的手,雙手穿過她腋下,用力將她抱個滿懷,同時低下頭去,狠狠地吻住那張打算發出抗議之聲的紅唇。
陸無雙的掙扎早在他將舌頭探進她的唇瓣時,宣告終止──老天!雖然他是這麼個彆扭的男人,可是他的吻好甜、他的手好熱、他的身體好硬……他的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魅力……
而她,只是個凡婦俗女,怎會有那個自制力去阻止他呢?
※ ※ ※
陸無雙是被熱醒的。
不必上班的日子,她肯定要睡到日上三竿,要不然就是胃袋已經餓得發疼時,才會悠悠醒轉。
可今天……她張開眼,轉頭看看放在桌上的鬧鐘──也不過才七點,離她今天該醒的時間還差了三個小時;就算她今天有些事必須去做,也不必這麼早起床的。
終於,她發現自己之所以會醒來的原因──
「天霽,離我遠一點。」冷天霽整個人幾乎是貼在她身上,難怪她明明開了冷氣,還是被熱得出了身汗。
仍處於深度睡眠狀態的冷天霽,發覺身旁少了陸無雙柔軟、溫暖的身體後,閉著眼,本能地將她給拉回自己懷裏,緊緊的擁住,無意識中,舒服的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他這廂舒服、快活,可陸無雙卻熱得怒火直升──沒法子,她是個本能動物,誰讓她餓著、冷著、熱著、累著,誰就倒大楣。
冷天霽昨晚讓她沒睡好,硬是拉她陪他做「運動」,累得她體力消耗過多,餓得肚子直抗議,現在又把她當抱枕抱得老緊,害得她熱得出了一身汗……
「他媽的,這是在搞什麼!」
原本安穩的抱著陸無雙躺在床上的冷天霽,這會兒已經揉著肩膀,倒臥在地板上大聲咒罵。
他以足足有她兩倍大的手,用力的抹了把仍睡意濃濃的臉,而後惡狠狠地瞪著她:「說!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陸無雙不動聲色的將涼被拉了過來,神色自若的將它蓋在她那隻為主人伸張正義的右腳上。
「你掉下去了。」
「廢話!我當然知道我掉下去了!」他的肩、臀都可以證明這件事。「我是問,我為什麼會掉下去!」
他百分之百肯定,他之所以會掉下床,絕對是她的傑作。
「我怎麼知道你會掉下去,」她神情無辜的說:「可能是我的床太小,你睡不慣,一個翻身,就翻到床下去了。」
「妳這張床我以前不是沒睡過。」他就是嫌她原本的單人床太小,才特地找人做了張超大尺碼的大床替換──而現在他們躺的這張床,就是他弄來的加大號雙人床。「自首無罪,說。」
陸無雙歎了口氣,「好吧,是我把你給踹下去的。」
就算她不說,他大概也猜得到,現在既然他說「自首無罪」,那她就乾脆一點的承認吧。
「果然是妳!」冷天霽一聽,氣得全身顫抖、青筋浮現。「妳這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鬼,非要這樣和我作對!」
「我好熱,」她誠實的說:「熱得受不了。」就是因為受不了,才會對他使出佛山無影腳,將他一腳給踹下床去。
不過,冷天霽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
「熱?」奇特地,他臉上的怒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男性自尊心被過度膨脹的表情。「妳如果熱了,何必用這種方法叫醒我?」
很明顯的,他對「熱」有不同的解釋。
回到那張加大尺碼的床上,他「性」致勃勃的一把摟住她,撥開掉落在她額前的髮絲。
「在我上班之前,我想,我們還有些時間可以消消火。」
「我是真的熱了。」就算她不懂他的意思好了,看到他身體的生理反應,她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東東。
男人,低等動物啊。
「那我們還等什麼?」
「我是說,」不是她故意想傷害他的男性自尊,但是,她沒睡好,精神差得要命,肚子餓得要死,就算他的身子十分可口、誘人,她還是打不起那種興致陪他。「你抱著我睡,害我熱得直流汗,根本睡不著。」
這句話如同傾盆大雨般,在轉眼間澆熄了他那已幻化成滔天烈焰的慾火。他那一雙深邃、勾人的眼眸,此刻危險的瞇成一條線。
「妳就為了這原因把我給踹下去?」
「我推不開你、也叫不醒你,要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她沒提的是,她只輕輕的推了推他的肩膀、輕輕的在他耳邊喊了幾聲。「流汗流到脫水導致虛脫?」
「妳──」可惡!她做了壞事,居然還有這麼多歪理!
就在冷天霽還沒來得及想出話來教訓陸無雙時,她突然開口道:
「給我十萬塊。」
「十萬塊?」這句話完全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妳要十萬塊做什麼?」她從來沒開口向他要過任何東西,這次突然開口向他要十萬塊,頗令他意外。
「你害我睡眠不足、體力變差,我可不想等會兒上了飛機還得和人擠在經濟艙的小位子上,連補眠的機會都沒有。」意思是,這十萬塊是要付讓她從經濟艙升等到頭等艙的差額。
「飛機?」聽了她的話,冷天霽的眉頭不禁糾結。「妳坐飛機要去哪裏?」
「美國。」
「美國!」他用力的倒抽了口氣。「妳什麼時候要去?」老天!自從認識她之後,困擾許多人的偏頭痛也找上他了。
「今天。」她簡單明瞭的回答他的問題。「嗯,正確的說法是七個小時後。」
「妳今天就要去美國,居然到現在才告訴我!」要不是她開口向他要十萬塊,搞不好他連她不在台灣的事都不知情!
「你不也是三天兩頭出國,也從來都沒通知過我啊。」陸無雙理所當然的說著。
「那不一樣,我是去開會!是去工作!」他簡直快發狂了!他的女人要出國,居然連他這個男朋友也不知會一聲!若不是他昨晚看到那則關於她的新聞,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經離開了。
「我也是去開會啊。」
事實上,她得代替她的指導教授到美國參加一場學術會議,會程大概只有三、兩天吧。不過,難得去美國,她打算到遠嫁美國的朋友家待上個把禮拜,好好的玩個幾天。
「那不一樣!」這句話幾乎快成了他的標準口頭禪了。「妳去的是人生地不熟的國家,再加上妳英語說得又不是很好,妳需要人來幫妳打理──」
「我英文說得不差啊。」聽到他這麼說,她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順道為自己的英文能力做一下辯解。
「不差?」他冷哼一聲。「那麼是誰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人幫她翻譯原文書的?」
「那個啊,」她恍然大悟的說:「我看你每天都在看英文報紙之類的東西,想必是很熱愛英文,我讓你多看點英文書不好嗎?」
「敢情我還要感謝妳的施捨了?」
「沒什麼,你知道的,大恩不言謝──我不過是日行一善而已。」陸無雙的臉上掛著副施恩的笑容。
「陸無雙,妳!」他一定要讓她無法自拔的愛上她,然後再狠狠地、狠狠地甩掉她!
「我什麼?」她狀極愉快的等著他的下文。
「算了!」她這副天下一皮無難事的態度,再說下去,只會讓自己更生氣而已。
「好吧,算了就算了。」她聳了聳肩,對於他沒上當,有點小小失望。「對了,你什麼時候可以把十萬塊給我?」開玩笑!他沒讓她睡好,這筆帳是一定要算在他頭上的。
「等會兒銀行開始上班,我辦張附卡給妳。」他沒好氣的說。
「拜託,那根本來不及!」他想賴帳,也別用這麼笨的理由嘛。
「我是特權階級。」
冷天霽跩得二五八萬的宣稱著自己的身分。
於是,七個小時後,陸無雙拿著「特權階級」弄給她的附卡,補足了由經濟艙升等至頭等艙的差額,舒舒服服的坐在大椅子上,飛往美國。
3.
陸無雙到美國的頭三天,很是盡責的代替指導教授開了三天的會;每天有聽不完的學術專題報告、參加不完的座談會──不過,通常是她落座,別人口沫橫飛的談。
說快也不快,會程很快的進入尾聲,而她也終於得以收拾行李,搭上美國國內班機飛往她出嫁到美國的朋友──林語竹家中,享受那貴賓級的招待。
到林語竹家的第一天,她連晚飯都沒吃,整整睡了二十四小時後,剛好趕得上和林語竹以及她的洋老公吃第一頓晚餐。
吃完晚餐,她陪著他們夫婦閒聊了會兒之後,又回到客房,繼續她那怎麼也睡不夠的超優質完全休息。
終於,在抵達朋友家的第三天,陸無雙披著一頭沒紮的長髮,穿著寬大的T恤和及膝短褲,手捧著一本她出國前打包進行李箱的言情小說,神清氣爽的出現在廚房,隨意找個光源充足的地方坐了下來,開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這時,她背後的紗門咿呀的發出聲響,她以為是語竹或是她老公回來了,於是她稍稍將注意力自書上移開,回過頭去,對著來人道了聲:
「早安。」現在已是十一點,不過對她來說,只要還沒過中午十二點,就叫早安。
道了聲早後,她又埋首書中,讓那被打斷的劇情得以延續下去。
「妳是誰?」一個操著英文的陌生男人聲音在她道早之後自她背後響起:「我以前沒見過妳。」
聽到這兩句英文,她也十分的肯定,她在這之前也絕對沒見過這男人──這時,她歎了口氣,放下了書本,認分的回過頭,仔細打量這個陌生人。
一個金髮、高壯、結實、看起來長得還挺順眼的男人。
「你說什麼?我全部聽不懂。」明知他聽不懂中文,她還是有義務要以中文提醒對方這件事。
盡完自己該盡的責任後,她便當眼前的男人已經在空氣中蒸發,再也不見人影似的,捧起她帶來的小說繼續看下去。
瑞克.艾斯理自從拉開紗門後,便被這個有著一頭直順、烏黑秀髮的神秘東方女子給吸引;他見過不少東方女人,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能讓他的心產生與現在相同的悸動。
自從傑克結婚後,只要排得出時間,他必定會上傑克家小住個一、兩天,算是休息,也算是和昔日老友聯絡感情。
沒法子,這五年來他簡直成了個空中飛人,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今天還在西班牙拍戲,明天可能已經飛到了日本為電影做宣傳,到處以旅館為家,就連三餐也在飯店解決……而回自個兒在比佛利山的住家,做的也只有兩件事──洗澡、睡覺。
若真要尋得點家的感覺,只有上傑克這兒來,吃吃家常菜、陪著傑克到牧場裏騎騎馬;能做點普通人做的事,對他這個紅遍全球的超級巨星來說,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奢侈了。
這回,好不容得了三天休假,他毫不猶豫的開著車子朝傑克的牧場前進,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這回迎接他的,不是傑克那總帶了點嘲諷的表情,或者是語竹那開心的笑容,而是一個深深觸動他心弦的神秘女子。
「我是瑞克.艾斯理本人。」不是他自信心過剩,但是,這世上真要不知道他是誰的人──尤其是女人,還真是不多了。
他認為她之所以看到他之後,沒起任何反應的原因,絕對是因為她認為他只是個長得像超級巨星瑞克.艾斯理的男人而已。
陸無雙聽到他如此這般的介紹自己,眉頭微微蹙起,心裏納悶著:哪有人的自我介紹詞是這樣的?
我是瑞克.艾斯理本人?怪了,他要不是本人,難不成她見著的還是分身不成?拜託,他又不是宋七力,哪來那麼多分身、本尊的。
她心想,反正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聽得懂、還是聽不懂英文,乾脆裝傻到底,省得麻煩。
於是乎,她只是輕輕抬起眼瞼,眼光稍微的瞄了他一下後,又垂下眼,專注於書本上。
瑞克見到她這般反應,心裏不由得慌了起來!這幾年來唯一能觸動他心弦的女人居然對他無動於衷!更有甚者,甚至連理都不理他!那麼,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不過,他隨即定下心來,細想了下自方才他進門後所發生的事,他得出了個結論──
「嗯,她可能覺得我太招搖了。」
他心中壓根兒沒想到,陸無雙根本認不出他這個紅遍半邊天的超級巨星,便一逕兒的認定她必是因為他方才的態度而不理他。
知錯即改,是他小小的優點之一,於是他放下身段,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側,柔聲道:
「小姐,妳可能會覺得我是個驕傲的人,但我向妳保證,真正的我是個風度十足的紳士,絕對不會做出什麼冒犯淑女的事……」他以影迷們最為津津樂道的獨特嗓音,開始向她傾吐滿腔愛意:「當我推開門見到妳的背影時,我就知道我的人生從此會不同,是妳帶來我生命的陽光、充實我的靈魂、填滿我的空虛、打造了我未來的藍圖……」
原本打算徹底漠視他存在的陸無雙,聽到他居然已經開始為她吟起詩時,臉上的表情簡直是哭笑不得;而聽著他的「詠歎調」裏的內容,她不禁覺得她手上這本小說中的辭彙都沒他用得多,修辭也沒他說得漂亮。
這傢伙若不是天生的詩人,就是專門以騙女人為業的登徒子。
而非常不幸的,她陸無雙對以上這兩種人是絕對興趣缺缺的。
若真要說她喜歡的類型,嗯,她喜歡的就冷天霽那個樣──生性彆扭、脾氣古怪,可有時又老實得可愛。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當然沒法兒天天快樂,可至少他的某些反應,卻不由得讓她不時的想逗弄逗弄他,看他那想氣卻又不能氣的可愛模樣。
想想,冷天霽可也真是倒楣,什麼樣的名門淑女、大家閨秀、氣質美女不去愛,偏偏愛上她這個以整他為樂的普通女人──她心裏頭知道他是愛她的,不過他到現在還死鴨子嘴硬,怎麼也不肯承認。
哎,沒法子嘍,誰叫她喜歡他那個彆扭樣呢?要不然,她早逼他承認,哪可能還耗到現在啊。
現下,面對這個拚命以詩歌讚頌她的美、她的內在的奇怪男人,她反倒覺得非常不能適應。
陸無雙雙手抱胸,看著眼前滔滔不絕一直說話的男人,不曉得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她要是出聲用英文叫他閉嘴,那麼他就會知道她懂英文;可她要是讓他知道她懂英文,搞不好日後不止是跑到她面前滔滔不絕而已,還可能變本加厲的纏著她不放……要真到那種地步,可慘了。
唉,這真是奇怪啊!去年的這個時候,追求她的人也不過小貓兩、三隻,誰料想得到,自從今年夏天來了個男學生鬧著要為她自殺後,她簡直像是桃花上身,不管走到哪兒,都有不長眼的男人嘗試著要與她搭訕。
不說別的,當她一上飛機後,有個同坐頭等艙、自稱是某某保險公司的老闆,便與人換了位子,硬是換到她身邊和她拉哩拉雜的說了堆話;而到了開會的會場,便有堆專家、學者擠到她身邊來,搶著對她發表高論……真是怪了,她的長相也和過往二十來年一樣沒什麼變,既沒有一夕之間由醜小鴨變天鵝,而男人們對審美的標準也沒在轉瞬之間改變,那麼,近日來有數不清的男人對她搭訕的原因是什麼?
難不成是她內分泌失調所散發出的性費洛蒙比別人強上好幾倍,所以只要是雄性生物,便會不自覺靠過來?
「嗯,應該是內分泌失調。」她想了良久之後,得出了這麼個結論。「回去之後,得找個醫生看看才是。」
正努力的向陸無雙表達心意的瑞克,聽到她說了串他完全不懂意思的字句後,終於領悟了──
「妳不會說英文?」天啊!他的夢中情人居然無法與他做直接的溝通!
聽到他這麼說的陸無雙抬起頭來看著他,以中文佳許的說:
「很好,你終於發現了!」事實是──她不是不會說,只是不想說,也懶得說。
她連自個兒該作的報告都能因為懶得查字典、懶得翻譯,而直接丟到冷天霽那兒,毫無愧疚感的增加他的工作量了,怎麼可能因為有個外國金毛猛男對她說英文,她就變得突然熱愛、同時樂意說英文了?
若不是高中聯考要考英文、大學聯考要考英文、碩士班考試要考英文、乃至日後的博士班也必須用到英文,她早將英文這玩意兒給忘得一乾二淨,中文書都快看不完了,哪還有那個閒工夫去看那些蠻夷文字來著。
「怎麼辦?妳聽不懂我說的話、我也不會說妳說的語言──」瑞克的大手用力的抓扯自己燦亮的金髮。「這該怎麼辦才好?」
「不要說就成了。」又是另一句中文。
陸無雙狀極悠閒的又將自己擱在流理台旁的小說給拿了起來,隨手一翻便翻到她方才看的那一頁,對於瑞克的懊惱、煩悶全然不放在心裏。
「對了!」瑞克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整個人雀躍的站起來。
「心!我們可以用心交流、以愛溝通!只要有愛,什麼事都能成!」
這時,他突如其來的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緊緊地、緊緊地抓住她的雙手──
「妳看到了嗎?我的眼、我的心、我的魂,全都在說我愛妳!」
他以十萬伏特的電流射向她,若是換成他的任何一個影迷,怕早就承受不了這般熱烈的愛意,直接被他的「愛」燒成木炭了。
只可惜陸無雙是個完全絕緣體,不要說感受他那電力十足的眼神,就連他口中的愛,聽在她耳裏,也只是噁心而已。
這時,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不再說任何話,直接拿著書轉身離開廚房。
「怪了,現在是夏天,怎麼瘋子也這麼多?」出了廚房後,她如是說:「不是冬天時瘋子才多嗎?」
正所謂──歹年「冬」,厚肖人。
※ ※ ※
天,依舊晴朗無雲,那湛藍的天空向天際延伸著,讓人不曉得它的邊際究竟何在;而放眼望去,儘是一片綠油油的草皮,間或有幾隻悠閒的乳牛自在的嚼著牧草,偶爾發出幾聲高昂的叫喊,與遠方的同伴互通訊息。
就在這全然的牧場景色充斥著大地時,一抹豔麗的紅突兀的闖進了這個祥和的世界──
瑞克手捧著讓人特地自法國空運而來的長梗玫瑰,臉上依舊是那抹性感得教不知多少女性為之瘋狂的笑容,頎長的身形在這大地的襯托下更顯瀟灑,而他那一身城市雅痞的打扮,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不協調,反而更增添他的帥氣。
傑克大老遠就看到那一把刺眼的紅玫瑰,再看到瑞克臉上那亮得幾乎要發光的笑容時,不禁深深的、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輕抬了自己的帽子,算是和瑞克打了個招呼後,便開口道:
「瑞克,你這麼做是沒用的。」
這兩天來,瑞克對陸無雙的追求是毫不遮掩的明白,若是在場有記者的話,肯定會成為全世界娛樂圈的特大號頭條。
只要是陸無雙醒著的時候,便可以瞧見瑞克滔滔不絕的以各種他所能想得到的方式向她示愛,好表達他內心的感情。
人說,美麗的花朵能打動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於是瑞克不惜重金要快遞公司以最快的速度自歐洲每三個小時送來當季最美的花卉,而花香傳情的結果是──
他的妻子──語竹,與禍首陸無雙兩人在當晚於自家游泳池裏灑滿了各式鮮花的屍體,在一片紅紅紫紫白白中,打起了水仗,玩得不亦樂乎。又有人說,讚美一個女人,是獲得她的心的不二法門。
於是瑞克想盡所有美好、華麗的辭彙,以自身趨近完美的演技,兼之絕佳的想像力,訴說著陸無雙身上那少得可憐的優點與完美。
只可惜,他的作為只讓她更加堅信──傑克家來了個精神病患。
以上種種全在短短的四十八小時內發生了。傑克從不知道瑞克竟然會對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怪得可怕、精得嚇人的女人這般的執拗。
「怎麼會沒有用!」瑞克對傑克的說法全然不表贊同。「世界上會有這麼多不同的語言,就是因為上帝不讓人類合而為一,」小時候他母親都會逼他上主日學,因此對聖經裏的內容,他多少還知道一些。「但是,上帝對人類的試煉,是阻止不了愛人們的決心的。」
「你確定無雙愛你?」
「她現在或許不,但未來,」瑞克眼裏綻放著希望的神采,彷彿他口中的未來就在不遠處。「我們必定是命中注定的伴侶。」
至此,傑克長歎一聲。
「是嗎?」瑞克的一廂情願著實讓他大開眼界。
「當然!」
「好吧,」傑克聳聳肩,「那就祝你成功了。」
想到昨晚臨睡前,語竹已經打算在今天作道鮮花沙拉了……他再看了眼瑞克手中的鮮花,想必這就是今天的食材了。
※ ※ ※
瑞克手捧著鮮花,興致勃勃的推開廚房的紗門,非常高興的見到這兩天令他魂不守舍、朝思暮想的女人,正安詳的沐浴在陽光中,坐在廚房的一隅安安靜靜的看著書。
「無雙,早。」這句話是他這兩天自傑克夫婦那裏惡補來的少數中文之一。原本打算徹底漠視他的陸無雙,聽到他這句蹩腳至極的問候語時,不由得輕歎了口氣,將視線自書上移開,投向瑞克身上,然後不是很情願的回了個──
「早。」然後又低下頭去看她的書。
她的冷淡非但沒讓瑞克打退堂鼓,反而更激起他贏得佳人芳心的決心,於是他放下手中的花,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側,開始以英文同她說起話來。
「今天的天氣真好,不是嗎?」
陸無雙的回答是將書頁翻頁。
這兩天來已經吃慣閉門羹的瑞克絲毫不氣餒,他在心中告訴自己: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反應,必定是因為她不懂英文、而他又不會說中文的緣故;也就是說,她不是不喜歡他,而是語言的隔閡,讓他們無法做更深一層的溝通。
如此篤定的想法,更加強了瑞克學習中文的決心。
「我發現妳很喜歡看書,」既然天氣無法引起她的共鳴,那麼他就談些她應該會有興趣的事。「這幾天來,我看妳幾乎書不離手。」
陸無雙對著自己手上的書撇了撇嘴,對他的觀察不予置評。
瑞克好奇的探頭看著她手中的書,不經意的看到了幾行字,然後又非常不經意的將它給念了出來:
「那雨如傾盆而下,將兩人的肌膚打得泛紅,此刻天空有道閃電劃過,在黑暗中,他們看清了彼此,也發現了潛藏在心中許久的情慾,就猶如這暴雨,逐漸的將他們淹沒……」
瑞克毫無自覺的念了一小段後,微笑道:
「這類的書,我記得有很多女演員都很愛看──」
話說到一半,他的笑容僵住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書自她手中搶了過去;看了書的封面上寫了幾個明明白白的英文字──California Sunshine。
「妳懂英文?妳一直都懂!」這句話簡直是控訴了。
眼看已經被當場抓包,若再強說不懂的話,那就太假了,於是,陸無雙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看著他。
「我從來就沒說我不懂。」她的不懂,是他自己認定的,她只是沒加以反駁罷了。
「既然妳都懂,為什麼要如此、全然的漠視我?!」瑞克長到這把歲數,第一次發現這世上竟然有女人會拒絕他,如此的衝擊可謂不少。
她大大歎了口氣,「哦,你說這個哦……」她撇了撇嘴,「我懶得說英文。」
她是不到絕對必要,絕對不說外國話的人──代替教授去參加那個無聊的會議,說英文叫「不得不」;在語竹與傑克家呢……反正他們兩個都會說中文,她也不會麻煩自己轉換腦袋的把中文字彙弄成英文給說出來……
至於為什麼不和瑞克說英文──嗯,她好像沒什麼「絕對必要」和他說話的理由。
「妳懶得說?」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只是因為懶?」
「嗯。」她點頭,要不是今天被他給當場抓包,她肯定會在他面前繼續當啞巴的。
「就這個字,沒別的?」她的答案,讓原本猶如渾身降至冰點的瑞克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對,」如果他會說中文,她想,她應該不至於懶得連個「啊、噫、嗚、哦」都懶得回的。「基本上沒錯。」
「好,」他像是賭上什麼似的,用力的、肯定的點了點頭。「妳等著我。」
等著他?瑞克的話讓陸無雙皺起眉頭,他是要她等他什麼?
雖然心中有這等疑問,但她心想,反正她再兩天就要回台灣了,就算他這句話有什麼特別目的,也和她無關了。
天性使然──於是她說:
「好啊,沒問題,我等。」對於無關緊要的要求,她這人通常是很樂於助人的。青年守則裏說的──助人為快樂之本。
在這個時候,廚房的紗門被人給用力的推開,撞到了牆壁,引起了一聲巨響,然後火雞似的尖叫聲在廚房裏響起──
「我的老天爺!」陸無雙聽到這尖銳、刺耳的聲音,不由得挑了挑眉。「瑞克.艾斯理,你難道不知道片場裏幾百個工作人員都在等你嗎?」
這氣急敗壞的火雞男,正是瑞克的經紀人,在瑞克無緣無故逾假未歸時,讓人從巴黎急忙的給叫了回來。
「現在全美國的媒體都在謠傳,你是不是死在哪個不知名的荒郊野外,無助的等人發現你的屍體!」
「艾倫,你太誇張了。」瑞克的確聽聞有幾家媒體對他的失蹤做過些揣測,不過,說他曝屍荒野?未免也太誇張了些。
「不管誇不誇張,你現在馬上給我回片場,導演已經快要氣瘋了。」
「唉,」瑞克戲劇性的長歎,「我難道連一點私人的時間、追求我真愛的時間都沒有嗎?」
「你要搞清楚,你是屬於大眾的,尤其是還在工作的時候!」艾倫這個經紀人可不是當假的。「至於追求真愛,等你把這次的工作做完之後再說!」
「真的?」
「當然!」艾倫根本不將他的這句話當成一回事。「等這次工作完,你有兩個月的假,你要到哪裏追求真愛,我絕對沒有任何意見!」
「好,就這麼說定了!我現在馬上回片場。」瑞克是極具行動力的人,說到做到。
就在他要踏出傑克家門之前,他轉過身,走到陸無雙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寶貝,等我,不論妳到哪裏,我永遠追隨著妳。」
他的舉動讓艾倫看得瞠目結舌,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瑞克你……你……你真的……」他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啊。
「別忘了你說的話。」
瑞克對他眨了眨眼,而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 ※ ※
冷天霽從來不看娛樂新聞,就算裏頭的緋聞男主角是他本人也不例外。
但,今天,他破戒了。
他不只破戒,甚至要他的秘書──崔念芝,搜集各大報的影劇版,以及錄下所有新聞、娛樂新聞的節目送到他面前來。
而這都只為了一件事──超級巨星瑞克.艾斯理狂戀如謎一般的東方女子。
「董事長,你也不能確定那個神秘的東方女子就是學姐啊。」
崔念芝這兩天上班時,可得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不致在他面前笑出來。前天,當她在電視上看到那個在瑞克.艾斯理身邊拚了命遮遮掩掩的長髮女子時,還差點以為自己看走眼了,以為那個在瑞克身邊的女人,只是長得像陸無雙的人而已,可沒想到愈看反而愈像,而且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於是她百之分百篤定:如果電視上那個人不叫陸無雙,那她就不叫崔念芝。
「是她、就是她、絕對是她!就算她化成了灰我也不可能認錯!」冷天霽這兩天的脾氣猶如一匹受傷的狼,誰靠近誰倒楣。
也無怪乎這兩天一些高層主管,每個人要晉見他時,總要先撥通電話過來,確認今天的暴風級數。
「好吧,就算是她,」她深吸了口氣,才能勉強壓下上揚的嘴角。「可這整件事,也許只是媒體捕風捉影,並不是真的啊。」
「不是真的?」冷天霽鷹眼一揚,將今天剛拿到的報紙往桌上一摔。「那上面是怎麼說的?!經瑞克.艾斯理本人證實!」
「啊、嗯、呃、這個……」崔念芝雙手一攤,「我就不清楚了。」
冷天霽無疑是所有女人的詛咒,但遇上了她學姐──嗯,她只能說無雙真的是上天派來剋他的。
他們兩人的關係,看似冷天霽佔了上風,但熟知內情的人才明瞭,他才是那個永遠處於劣勢的人。
「我要妳幫我查那女人在美國落腳處的電話,妳查到了沒?」
他口中的那女人,除了陸無雙也沒有別人了。
「報告董事長,我和學姐幾個親近的朋友聯絡過,」她盡責的將通聯記錄給取了出來,一條條念給他聽。「她們的結論是,學姐沒跟她們說明到美國後要到哪裏落腳。」
「哼,她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心裏可明白了,她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說!
依那女人如此懶散的性子,一定是哪裏有人可以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她就去哪裏──基於這點,除了她那個嫁給美國人的朋友的家外,不做它處想。
「董事長,請你寬心,學姐絕對不可能會看上瑞克.艾斯理的。」
不是她崔念芝好心要安慰他,實在是因為她太瞭解陸無雙了,知道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那肯定是那個外國人自己哪根筋不對勁,愛上了她。
「妳又知道了?」這句話雖然對整件事沒什麼幫助,但聽在冷天霽耳裏就是順暢。
「那當然!學姐這麼懶,怎麼可能天天對著那個外國人說英文。」當然啦,唯一的例外就是那個男人中文很溜,不過這種預設理論,是絕對不能在冷天霽面前說的。
這個答案並不能讓他的心情好上那麼一丁點,想想,他冷天霽的女人,不是因為愛他愛得無法自拔,也不是因為她對自身的身分有所認知,而是因為懶,所以才沒跨越那出軌的界線。
他三十來年的人生,向來是平暢、順遂,只要他想得到的東西,沒有一項得不到的,就連女人也是一樣。
可陸無雙讓這一切全改觀了。
因為她,讓他在面對別的女人時,心裏有了顧忌,不再像以往那般的流連花叢;因為她,他再也無法回到以往面對女人時的瀟灑自如……
曾經,他是個風流倜儻,萬花叢中過、半點不沾身,讓女人又愛又恨,又恨不得將他佔為己有的男人,可現在,她卻讓他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他吃醋、他嫉妒、他為她瘋狂,而這些惱人的情緒,在他遇見她之前,不啻是天方夜譚、是傳說中的事;而在遇到她之後,這些東西就像詛咒似的纏著他不放,只要任何與她扯上關係的事,他總脫離不了這種讓人無力的糾葛。
他不是沒試過忽略她、忘記她,努力的想將她在他心裏的地位,與別的、他曾有過的女人,劃在同一界線上。
但每次他試著忽略她、試著忘記她時,他發現自己更是益發的記掛著她、更加的想念她……老天!他到底是怎麼了?
陸無雙,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她算不上是個美女,也稱不上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更不可能是個明快、俐落的現代都會女性……她的優點,他用十個手指頭數還可以剩下不少;但說起她的缺點,就連十個籮筐都不夠裝……
但是,為什麼她就是有辦法牽動他的情緒、撥弄他的心弦、打亂他人生的步驟?
站在旁邊的崔念芝瞧著冷天霽的表情愈發的陰暗,心頭不由得冒起了一股寒意。照這情勢看來,等會兒的業務會議,各部門的主管等會兒可要親身體會一下什麼叫人間煉獄了。
她由這一年多來與他相處的經驗得知,只要任何事扯上了她學姐──陸無雙,那麼原本冷得猶如南極凍原的冷天霽,立即搖身一變成為隨時可能來個大爆發的活火山。
就在時間慢慢的在令人不寒而慄的靜默中流逝時,冷天霽桌上的私人專線在此時震天價響──
基於秘書的職責,崔念芝有義務替冷天霽接任何一通電話,可現在響的可不是公司的專線,而是她頂頭上司弄來給一些有私人關係的人打的電話……
看著發出巨大聲響的電話,她心裏想著:嗯,接與不接,是個大難題啊。三十秒過後,冷天霽解決了她的難題,長腳一邁,沒好氣的接起電話──
「喂,」接到電話後的他,聽到來人的聲音後語調陡地一沉:「妳說現在?」
崔念芝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表情,以及抓著話筒的手不自覺的緊握,連手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的種種症狀看來,不禁為等會兒那些業務主管們默哀三分鐘,看來──活火山這次的爆發肯定是歷年來罕見的了。
「好,我馬上到。」
不一會兒,就見冷天霽掛斷電話,大手一撈,將西裝給披在身上,頭也不回大踏步的往門口走去,同時對崔念芝交代:
「通知下去,三點的業務會議取消。」
當冷天霽這句話說完時,他那頎長、壯碩的身軀正好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老天!打電話來的人到底是誰?」崔念芝有些呆愣的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居然能讓他取消會議?」
算了,取消也好,要不然那些無辜被遷怒的可憐主管們的腦神經,肯定又要死傷慘重了。
她聳聳肩,準備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大大放送這個好消息。
4.
陸無雙這輩子從沒如此狼狽過。
自從與瑞克的「姦情」教媒體曝光後,她便無一日安寧,就連待在語竹家安安穩穩睡大覺時,也會有不知打哪來、神通廣大、同時練就一身飛簷走壁好功夫的記者,隔著玻璃窗「輕」敲她的窗門,就盼她能自沉沉的睡眠中甦醒,好接受他的獨家專訪。
至此,她知道美國這地方再也不能待了,原本打算在瑞克離去後的兩、三天再打包行李回家去。
可沒想到瑞克.艾斯理那個死阿都仔,回到片場後便開了個比起總統就職記者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記者會,向所有媒體宣佈他戀愛了!
如果他老兄只是言不及義的說了聲他戀愛了,或者模稜兩可的說他愛上了某個女人,那麼陸無雙的日子還不至於太難過。
反正這世上的女人有三十來億那麼多,扣掉那些老的、小的,少說還有十七、八億,怎麼數、怎麼算,都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她頭上來。
可那個死洋鬼子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居然將她的名字、她的現居、甚至她的來處都給說得一清二楚,毫無遺漏!
不過,不幸中的大幸,她的名字只是譯音,再者,她現在住的是語竹家,而她的來處──台灣,嗯,台灣女人也有上千萬吧?
有些動作快的記者,在她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便不由分說直接衝到傑克家,拿著照相機對她猛拍窮問。
若不是她閃得快,只讓他拍到張模模糊糊的側面照,她此生肯定是要永遠活在恐懼之中了──經由語竹的解釋、傑克的補述,她終於對瑞克是多麼、多麼紅的演員有了點初步概念。
而就是因為有這層的概念,她才十分篤定,絕不能讓自己在媒體前曝了光,要不然她肯定會被瑞克.艾斯理廣大的迷姐、迷妹們給大卸八塊、五馬分屍……反正就是怎麼慘就怎麼死,恐怖到最高點!
而在飽受媒體騷擾三十六小時後,罪魁禍首似乎嫌新聞炒得不夠熱似的,二度親臨她的落腳處,害得她是有路出不去、有家歸不得,只能在傑克家發揮先人死守四行倉庫的精神,窩在房子裏足不出戶。
再次見到瑞克,她的反應一改從前,當他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眼神兇惡、神色不善的快步迎向他,撂下一句──
「不論你用什麼方法,馬上把我送回台灣!」
這一切,全都是這傢伙惹出來的禍端,她不叫他想辦法,難不成還讓她自己來傷這個腦筋嗎?
於是乎,在陸無雙的「強力」要求下,瑞克雖不願意讓她離去,但面對她堅如鋼鐵的意志,也只能屈服。
他利用人脈,調來一架直升機空降在傑克家的牧場裏,然後再由他以及他的經紀人「掩護」之下──他負責替她擋鏡頭,而他的經紀人則負責幫她提行李──以最快的速度上了直升機。
而此時在機場已經有架私人飛機在停機坪待命,只待陸無雙一抵達,立即將她送往位於東岸的國際機場,直接飛往台灣。
這期間,所有的媒體猛打電話查詢各航空公司飛往台北的旅客名單,同時調派各地離國際機場最近的記者,在出境大廳嚴加戒備。
不僅如此,一些更具有積極進取精神的媒體,也在陸無雙上直升機的同一時刻,便派人飛往台北,準備來個跨國大追緝,誓死取得最新、最快的獨家新聞。
而身為最佳女主角的陸無雙,絲毫不知自己的離去已經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一登上飛往台北的班機,便立刻向空姐要了兩床毯子和一個小枕頭,找了個最適當的位子,就這麼兩眼一閉,沉沉睡了十幾個鐘頭,直到機上開始廣播飛機即將降落於中正機場的訊息時,才悠悠轉醒。
雖然飛機上的座位不如自家的木板床舒服,可好歹也是砸大錢訂的頭等艙機位,用來睡大頭覺那效果可也差不到哪去,雖然是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但除了身子躺得有些僵硬外,倒也沒什麼不適。
加上長時間的「完全休息」,一走上空橋,她的狀況比起別人的委靡不振,可要顯得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雖然在美國捅出了這麼一個大樓子,可陸無雙很鴕鳥的安慰自己:瑞克.艾斯理其實並沒有語竹夫婦說的那麼紅,他也許只是在美國很紅、很紅而已,搞不好在台灣壓根兒沒人知道他是誰。
也就是說,不論他鬧了什麼大緋聞,還是搞出了個未婚生子之類的消息,台灣人也許連理都不想理呢。
抱持著這種心態,她邁著安穩、篤定的步伐慢慢往海關走去。
可沒想到的是,她走沒幾步後,遠遠的便瞧見有一票扛著攝影機、拿著麥克風、照相機的人,全擠在出關口,黑壓壓的一片頗嚇人。
「這是怎麼回事啊?」陸無雙身邊的人見到這陣仗後,心中顯然產生了極大的疑問。「是有什麼大人物要來嗎?不然怎麼這麼多記者?」
記者?聽到這名詞,陸無雙下意識的縮了縮身體。
「不曉得耶,不過我剛才在飛機上看了香港的報紙說,那個瑞克.艾斯理對著全球媒體記者說他愛上一個來自台灣的女人……會不會那個他愛的女人也是今天回國啊?」
香港的報紙?全球的媒體?這兩句話讓陸無雙原本向前行的身子立即轉向一百八十度,往來時處走去。
香港的報紙、全球的媒體?在美國發生的事,香港居然也會報導?老天!這世上到底還有誰不曉得瑞克.艾斯理那傢伙愛上了一個不知名的台灣女子?!
原本想安安靜靜、平平順順回家好好休養生息一番的陸無雙,此刻不要說是回家門了,就連國門也跨不進去了!
雖然她還不十分肯定那些記者們到底知不知道那個「不知名」的台灣女子為何,但是,她是寧死也不願冒被認出來的風險、勇敢無懼的踏入國門。
無法由正常的通關管道出關,那麼她勢必得利用些特權才能回得了家,而她唯一認識的特權階級嘛……
說實在的,現在想想,有個擁有特權階級的男朋友,也是挺不錯的!瞧,她這回最需要他的特權的時候,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 ※ ※
享受特權階級才有的禮遇通關,可不是尋常人想要就能得到的機會,對於這種機會,如果是在平常時候,那麼陸無雙是很有興致慢慢觀察這一切的流程。
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可沒那心情,也沒那時間慢慢瀏覽這一切,她只希望趕快踏出機場大門、趕快回到自己家裏,然後再以最快的速度搬家、換電話號碼,阻絕所有可能被找到的機會才行。
而當冷天霽趕到機場,確定陸無雙的行蹤沒讓任何記者發現後,立即將車子駛離了中正機場,不一會兒便上了高速公路。
一路上,他不發一語,面容嚴肅的看著前方,彷彿今天的天氣是那吹著狂風、下著驟雨、需要百分之百注意力才能確保行車安全的颱風天,而不是豔陽高照、萬里無雲、能見度超過兩百公尺的大晴天。
陸無雙看著他那彷彿經過最完美計算才雕鑿完成的側臉,再看看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因握著方向盤的力道過大而泛白的指節,再加上他那深邃、黝黑的雙瞳裏,好似有把火焰即將噴射而出……種種跡象都顯示一件事──
他,冷天霽,那個向來不在人前表露任何情緒的商場戰將,現在正在生氣。
而且還不是那種隨便吼個兩聲就能消火的氣,而是那種已經氣到無法言語、無法循正常管道發洩怒氣的程度了。
看著這樣的他,陸無雙試著回想兩人交往一年多來,是否曾發生過這種情形。結論是:沒有。
他要是真的氣她、惱她,只要逮到兩人私下獨處的機會時,早就開炮了,哪能像現在一樣,忍了……嗯,她看了看手錶,三十二分鐘又十八秒。
她還以為等到兩人獨處時,他便要表現得像個被人給戴了綠帽的丈夫,對她來個三堂會審,要她將她的美國行一五一十、詳盡無遺漏的對他全程報告。
可是,沒有,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瞄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將她的行李給扔到後車廂裏,然後開車上路。
冷天霽不說話,陸無雙可也不會笨得自己開啟話端,讓他有爆發的機會。
依她對他的瞭解,他再能忍耐也不可能撐得過今天;與其要讓他念上個兩回,不如等回到她家之後再來個大總結,省得還得聽兩次訓。
既然現在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她也就樂得清閒,調整好椅背的位置,自提包裏取出太陽眼鏡,往鼻梁上一架、兩眼一閉,閉目養神去。
「妳難道沒有任何話要說?」冷天霽的聲音是壓抑且充滿憤怒的。
雖然他方才不說話,可這不代表他就不注意他身邊這個老是惹他生氣、找他麻煩、尋他開心的女人的一舉一動。
「啊?」原本快睡著的陸無雙,聽他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了這麼一句,一時反應不過來,想也不想的回了句:「要說什麼?」
「要說什麼!」聽到這答案,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他在行進的車陣中,方向盤一個大轉向,就聽見輪胎與地面強烈摩擦發出刺耳的吱吱聲,不到三秒鐘的工夫,車子已經在路邊停了下來。
被他這麼個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好一大跳的陸無雙,這會兒瞌睡蟲終於離她遠去,雖然對冷天霽這種不要命的行為不表贊同,但還是下意識的拍起手來。
「技術不錯!」這就是她鼓掌的原因,「但是下次要再來上這麼一回時,請先通知我繫上安全帶上。」
然後她想起他之前問的事情,一臉不可思議的問:「你該不會就是為了要我讚美你,才來上這麼一招的吧?」
要她讚美他就直說嘛,何必拿兩人的人身安全開玩笑呢?
「妳!」冷天霽瞪大了眼,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樣了?」
「別給我裝傻,妳明明知道我要問什麼!」
一年多來的相處,他在面對她時的情緒雖然沒多大長進,可對於她敷衍了事、裝傻矇混的能耐可也摸得一清二楚。
「好啊,那你倒說說,你要問些什麼。」
「我想問些什麼?」他的劍眉一挑,那語氣冷得直接向下挑戰冰點。「妳和那男人到底怎麼一回事?」
「哪個男人?」瞧他問話的這陣仗,陸無雙心想,他肯定把這幾天的新聞全給看了吧?要不然也不會直接點明「那男人」。
「什麼?!除了瑞克.艾斯理之外,還有別的?」
「哦,你說的是他啊。」她恍然大悟的說:「我和他根本沒什麼啊。」
「沒什麼?」她這般簡潔有力的回答,並不能使他滿意。「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如果真的沒什麼,妳以為那些個媒體會渲染成這樣?」
「哦,這個啊……」她知道他在生氣,也知道他為什麼生氣,可她這個女朋友,卻做不出什麼讓他能比較不那麼生氣的事。「其實也沒什麼,他只是說他愛我而已。」
「這個叫而已?!」
「是啊,要不然我要怎麼說?」把瑞克曾經說過的那些足以讓言情小說家相形見絀的創意情話照本宣科的背出來嗎?
「妳難道不覺得有『必要』對我解釋一下事情發生的始末嗎?」
沉住氣!千萬要沉住氣!冷天霽在心裏這麼告訴自己,如果他在這當下無法克制自己即將爆發的怒火,那麼他絕對無法從她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始末?」陸無雙皺了皺眉,不曉得要如何講述這始末。「我也不知道這始末是怎麼一回事啊。」
是啊,這整件事她自己也是迷迷糊糊的啊。就她坐在傑克家中的廚房等著吃午餐,突然冒出瑞克這傢伙,然後死纏活纏的煩了她兩天後,就自個兒莫名其妙的對外宣稱自己無法自拔的愛上她……
始末?她自己才需要有人來幫她釐清整件事的始末呢。
「妳不知道?!」他的聲音陡地上揚了八度,「什麼叫妳不知道?!那個傢伙都已經明目張膽的向全世界的人對妳發表愛的宣言了,妳還會不知道?!」
「我是知道這件事啊。」笑話!她又不是沒看電視。「可是這跟始末有什麼關係?還有,你要知道的始末到底是什麼?」
他用力的吸了口乾爽、冷冽的空氣,讓氧分充滿了整個肺部,再運行至全身,確定他不會因為過於激動而一時腦中缺氧產生暈眩情形後,才緩慢而慎重的開口:
「我要知道,你們兩個究竟是怎麼認識的,」這就是始,「我也想知道,妳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這就是末。
「我們怎麼認識的……」陸無雙想了想後,說道:「其實我們並不太熟。」
以她個人對「認識」的定義來說,瑞克.艾斯理充其量只是個有名字的陌生人,根本稱不上認識這兩個字。
「不太熟?」這答案顯然完全不能讓他滿意。
「是啊,我們不熟啊。」她用力的朝他點點頭,「我和他根本沒說過幾句話,全都是他在自言自語。」
對於他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表情,她壓根兒不放在心上;反正他在她面前大吼大叫已經是家常便飯,她早就習已為常了;再者,她又不靠他吃飯,他是喜、是怒,根本影響不了她。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自言自語到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所謂飛來橫禍,大概就指這種情形吧?
「變成這個樣子?」
冷天霽對這種緋聞的認知,向來認為事件的開端必定是女方主導而成──以他個人的經驗來說,的確是如此。
現下,緋聞主角成了陸無雙,依照過往的經驗,他的腦子不斷的對他說:這必定是她對瑞克.艾斯理大張豔幟,才演變成現在這種情形;但是他的心卻激烈的在抗辯他腦子裏所想的……
兩方激烈交戰下,他選擇讓她自己解釋。
「是啊,他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見到我後就一直說些有的沒有的廢話。」
那些情話,聽在她耳裏的確是廢話連篇。「聽多了,真的會很煩。」
「他都說了些什麼?」
陸無雙揚起側臉,稍稍瞄了他一眼後,很誠實的說: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快說!」他的決定不容否定。
她聳聳肩,一副「好吧,是你自己要我說的,到時別後悔」的表情──
「他說呢……」她稍微的想了想,「我是他生命中的陽光、他靈魂的伴侶、他命定的戀人、他──」
「夠了!」冷天霽的大手緊握成拳,用力的朝方向盤一捶,力道之大,使整輛車子為之顫動。
陸無雙輕歎了聲,以一副早知當初、何必如此的表情說:「我早說啦,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不確定自己說的有沒有全對,不過咧,她只記得瑞克的說詞,和她看的言情小說相差無幾,反正意思大概是這樣不會錯,至於在措詞上嘛……就不需要太計較了。
「好,」他再度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確定自己的情緒已經回到可以掌控的範圍內,才開口說:「那妳打算怎麼處理他的事?」
「處理?」她要處理些什麼?她可從不認為自己與瑞克之間有任何的曖昧關係存在。既然如此,她要做的就是等瑞克自己死心、媒體退燒,一切又可以回歸平淡了。「這件事不用處理啊。」
「陸、無、雙!」
冷天霽那俊美的臉龐在她眼前瞬間放大,兩人的距離近得她都能細數他那又濃又密的睫毛究竟有幾根了。
「妳到底有沒有將我給放在眼裏!」他真正想問的是,她心裏到底有沒有他存在的位置!
「當然有。」她一直是喜歡他的,無論是他的長相、他的身材、他的聲音、他的頭髮、甚至他那彆扭的脾氣。「你現在不就在我眼裏?」
「妳這是故意要氣我的嗎?」
「怎麼會呢?」她一臉無辜的說:「讓你生氣,你肯定會回過頭來罵我,我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自己找罵挨呢?」
她的答案非但沒能舒緩他那已然緊繃的神經,反而將他拉得更緊,彷彿只要再多施那麼一丁點力道,維持他理智的界線便要就此潰堤。
正當冷天霽那比磷的燃點還要低的脾氣即將被引爆之際,她立即適時的補上一句──
「不過,就算你常常沒來由的罵我,我還是將你給放在心裏時時想念的。」她的答案聽來極盡委屈,有若她才是那個常遭人欺凌的苦主兒,而不是老將他給氣得半死的元兇。
雖然這答案讓冷天霽非常不滿意,但它卻有效的安撫了他那直達沸點、劇烈翻覆、攪動的心海──至少他知道,她心裏是有他的。
「既然妳心裏有我,妳就應該好好的處理瑞克.艾斯理這傢伙。」他的語氣平靜了下來,不再像剛才那般的激動。
「我不會處理。」她很是老實的回答。
「什麼叫妳不會處理?!」
「以前沒別的人這麼追過我啊。」她思考了會兒,決定不恥下問才是正確的。「嗯……這種事你比我有經驗,那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如果陸無雙願意花點腦筋,解決的方法絕對有,只是她真的太懶了,既然有人比她更關心這件「緋聞」事件,那麼就讓那個人去傷腦筋吧。
冷天霽沒料到她會反過來問他這個問題,先是愣了會兒之後才說:
「妳以後不准和他有任何的接觸。」他同個王者般直截了當的下了道命令。
「很難耶。」她仔細的想了想之後,認為這不是個好辦法。「萬一他硬是要和我有接觸,那我又躲不掉的話,該怎麼辦?」
她不是沒領教過他的纏功,以及他要達成目的的決心,因此就算她不想和他接觸,而他又非常堅持的要和她有所聯繫……她可不認為自己有辦法躲得開他。
「除非妳不想,否則絕對沒有躲不掉這回事!」
「是嗎?」
不是質疑他的話,而是現在想與她有接觸的可不止瑞克.艾斯理一個人,還外加了一大票的媒體──躲一個人,有可能,但是,她可沒那個能耐躲掉數以百計無孔不入的記者。
「絕對是。」冷天霽以無比堅定的口吻說著。
「好吧,」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就姑且信之。「我決定,以『不和瑞克有任何的接觸』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
這是個完美的答案──服從了他的命令,又順從了他的意願……嗯,她真的算得上是個柔順、聽話的女朋友呢。
※ ※ ※
是窗外的麻雀聲喚醒他的。
一夜的好眠,讓冷天霽幾乎在天空微露曙光的同時便張開了眼。看到這與自己在天母的豪宅相比,簡直簡陋到足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間時,心中滿溢的卻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滿足與舒適。
蜷縮在他身側的陸無雙,似乎還處於沉睡的狀態,對於外頭的天光、鳥鳴,絲毫不聞,只是習慣性的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讓光裸的背貼著他赤裸的胸膛試著找出最舒服的位置;一直到找到之後,才下意識發出滿足的輕歎聲,然後停止了所有動作,再度進入另一個更深沉的睡眠狀態。
冷天霽看著曙光有如金粉般灑遍她的臉、她的肩,不由自主的抽出手,輕撫著她的額頭,以指尖滑過她的鼻梁,然後再以拇指輕揉那老是說些讓他氣得不知該說些什麼的唇瓣……
他的力道有如蝴蝶親吻著花瓣,深怕只要過於用力,便會傷害到他手下潔白如玉的凝脂。
這個時候的她,是安詳的、是惹人憐愛的,在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看著她。
他不記得曾經這樣看過別的女人,也不記得自己曾經在別的女人身上發現自己原來也有這般的柔情。
他必須承認,她是特別的,在他生命中,她的存在是唯一且特別的。
「無雙,」對著沉睡中的她,他不知不覺的將這句話脫口而出:「我到底該拿妳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從認識陸無雙到現在,在冷天霽心中,就一直是個無解的難題。
「算了,不想了。」多想,對解決問題並沒有幫助,只會讓自己更苦惱而已。
看向陸無雙放在床頭櫃的鬧鐘,已經是七點二十分。今天九點整有個會要開,他必須回家一趟稍微的整理資料、打理門面,所以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不過,在離開前,他還有件事得做。
「無雙,起來了。」蜷縮在他胸前的她,對於他的叫喚仍是不為所動,只是又翻了個身,繼續睡她的大頭覺。
她的反應早在預料之內,因此他二話不說,拉掉覆在她身上的涼被,直接將她給拉了起來,同時將放在一旁的T恤從頭罩上。
「你在做什麼?」雖然整個人已經讓人給拉了起來,但眼睛還是不願睜開的陸無雙,以極度委靡的聲音如此聲明自己的意願:「我要睡覺。」
「不行,我等一下就要走了,妳得起來關門。」面對著抗拒清醒的陸無雙,冷天霽索性將她抱起,直接走向浴室,然後將馬桶蓋放下,讓她坐在上面。「刷牙、洗臉,等一下吃早餐。」
「我可以現在就幫你關門,早餐不用吃了。」由於時差的關係,她現在除了睡覺,其他的全都不想做。
「不行。」他一口回絕了她的提議,「妳要是現在不吃,等妳醒過來,肯定已經是晚上了。」基於他對她的瞭解,這不是可能,而是必然的事實。「我現在去買早餐,等我回來時,我要看到妳已經梳洗完畢,知道嗎?」
她被動的點了點頭,然後非常、非常勉強的睜開雙眼,透過朦朧的視線,看到他從她書桌上將家裏的鑰匙帶走,然後消失在房門外。
這時,她使勁的揉了把臉,用力的打了個大呵欠後,才算清醒了點,最後又在馬桶上坐了好一會兒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站了起來,面對著鏡子開始她的盥洗工作。
冰涼的水喚醒她的神智,而刷牙的動作則讓她的腦袋逐漸開始運轉。這時,她不經意的看到脖子上有個黑紅色的印記,下意識的伸手摳了摳。
「幸好現在放假。」她口齒不清的說著:「要不然讓學生看到就麻煩了。」
昨天,自從在回台北的路上,陸無雙與冷天霽達成「初步的共識」之後,他的心情顯然變得很不錯。
回到她家之後,不僅幫她整理行李,還主動提議要幫她打理家務,雖然他做家事的本事著實有待加強,不過她也不會笨得去拒絕他,有人幫著做總比自己一個人做好。
當他做完家事,她也煮好了一鍋泡麵,兩人唏哩呼嚕的,沒一會兒就將麵給吃完……所有該做的事都做好了,空空的肚子也填飽了……剩下的,當然就是古人說的:飽暖思淫慾。
所以,他們兩人有了言情小說中所謂的「玫瑰色的一夜」──她不曉得為什麼小說要以玫瑰色來形容,不過她猜想,可能是因為激烈運動促進血液循環,使得體溫升高,導致臉色紅潤,所以才叫玫瑰色吧。
而她脖子上的「草莓」,就是一夜激情後的紀念。
昨晚的經驗告訴她,下次如果還有長途飛行的機會,千萬別在回家後就做愛做的事;要不然就會像她現在一樣,全身二百零六塊骨頭像是散了似的,輕輕一動倍覺沉重,那疲累的程度足以比擬學生時代,讓老師給叫到操場沿著校園青蛙跳一圈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在她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房間時,她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果不其然,冷天霽頎長、結實的身形,便在下一刻填滿了她房門的門框。
「我走不動,你要抱我。」她直接向他伸出手,示意他抱她。
他沒說什麼,長腳一跨,三、兩步走到床邊,毫不費力的將她給抱了起來,走向客廳。
才出房門,她又說了:
「我好累、好累,你要餵我。」兩人交往一年多來,這可是她第一次的嬌嗔與任性。「不然我不吃。」
對於她像小孩子鬧脾氣般的任性,冷天霽非但沒生氣,反而在嘴角勾起一道若有似無的笑紋,然後照著她的要求──餵她吃早餐。
當他將舀滿廣東粥的湯匙送到她嘴邊時,她有些詫異的說:
「耶,你還真做啊?」
原本,她只想發洩一下睡眠不足的怨氣,讓一臉神清氣爽、神情愉悅,一看就知道一夜好眠的他累積點火氣。
沒想到他不但沒生氣,還真的照著她的話做了,現在吃驚的反倒是她了。
「妳不是要我餵妳?」
「對啊,可是……」她看了看面前的湯匙,又看了看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以為你會生氣,然後東西丟著就走了。」
這就是她的目的。只要他一走,她就可以回床上睡覺了。
這女人就是有惹他生氣的本事!冷天霽看著她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今早起床時的好心情立即去了一半。
「張開嘴,吃。」陸無雙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張開嘴,然後吃下他餵的食物。「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為了不讓她再有發言擾亂他心情的機會,他的餵食動作可是既規律又有節奏感的。「要是真的這麼想睡,趕快吃完東西,等妳吃完東西,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哦──」她滿嘴食物的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原來你是關心我,怕我睡到一半肚子餓啊?」
冷天霽的確是關心她,但他的關心讓她說了出來,他反倒不想承認,不想讓她知道他也有這般細心、體貼的時候。
「妳高興怎麼想,與我無關。」他刻意壓低聲音,讓它聽起來格外的疏遠、冷漠。
這招對別的女人或許能起上那麼一丁點的作用,但用在陸無雙身上,簡直是白費工夫。
「我當然很高興這麼想嘍。」她笑笑,同時將手環在他的脖子上,使得他餵食的動作不得不停止。
「而且,你知道嗎?」她對他眨了眨眼。「你餵的早餐特別的好吃哦──謝謝你。」
隨後在他的兩頰及唇上各奉上了個響亮的吻。
雖然傻乎乎的笑容和冷天霽那冷然、高傲的形象全然不符,但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克制不了那一波又一波自心頭湧現的笑意。
而這笑意,一直持續到他進辦公室為止,都未曾褪去。
5.
當冷天霽打崔念芝眼前經過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啊,」她張口結舌的搖了搖頭,「今天他是怎麼了?」
他居然一臉笑意、吹著口哨出電梯!這是她任職以來,頭一次看到這等奇觀。
「他居然微笑……還吹口哨?!」她用力的揉揉眼,以為是自己看走眼了,可當她揉完,再度睜開眼時,掛在他臉上的,的的確確是叫笑容的東西。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直到冷天霽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時,她還是久久不能回神。
記得昨天下午他離開辦公室前的模樣,說他是出門尋仇的,她也絕對相信,怎麼二十四小時不到,他卻滿面春風、一臉笑意的出現……這種轉變,教她這個秘書不得不詫異萬分。
下意識的,她趕緊跑向窗邊,拉開百葉窗,看向外頭的天空。
「怪了,天沒下紅雨啊。」百思不得其解的她,滿臉疑惑的回到位子上。「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來到辦公室的冷天霽壓根兒不曉得,自己那幾乎可算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親切笑容,已引起了諸多的猜測及想像。
敏感些的,以為大老闆經過多日的情緒低潮後,終於被壓力擊倒,呈現一種精神異常狀態,所以才會有如此反常的行為。
就連遲鈍些的,在這種時候,也不得不上緊發條,就怕老闆哪根筋不對勁,下了道人事命令將他們全給撤了,為台灣的失業人口數再添上一筆。
就在整個公司人人自危之際,冷天霽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他首先將昨天給積存的工作在最快時間內解決,同時要崔念芝通知各部會在下午兩點時分,重新召開昨天沒開成的業務會議。
他原本就是個工作極有效率的人,要不是因為前些天讓那女人的緋聞事件搞得心煩不已,眼前累積的工作早在前天、甚至更早之前就該處理完畢。
現下,煩心的事已去,他也得到了個「合理」的解釋,同時獲得滿意的解決方法,如今,已沒有任何事能影響到他的工作心情了。
「天霽,」李子毅開了道門縫,先向裏頭的人打了聲招呼,而後閃身入內。「太好了,你在!」
「我哪天不在的?」冷天霽沒好氣的回著。「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有什麼要事?」意思是,沒要事的話,儘早滾蛋。
「什麼要事不要事!憑我們兩個的交情,就算沒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能順道過來看看你嗎?」
「順道?」這句話讓他挑起了眉毛,「你這未免也太順道了吧?」他們的公司,一個在台北的西側,另一個在東端,怎麼順都順不在一起的。
「呵呵,」李子毅笑了笑,對他的嘲諷不以為意。「天霽,我拿個東西讓你瞧瞧。」而後他自身後取出一本周刊雜誌,直接翻到有摺痕的那一頁。「你看看這女人,像不像那天被你訓得狗血淋頭的秘書?」
冷天霽這些日子來被媒體炒作那女人與那個外國男人的新聞給弄得心煩不已,好不容易捱到她回來,給了他點解釋之後,才稍稍平復,沒想到李子毅今天又不知死活的踩在他的痛點上。
「就算那女人就是她,又如何呢?」
「又如何?」李子毅聽到他的回答,驚訝的倒抽了口氣。「台灣的女人怎可以拱手讓給那些洋鬼子!」
「那也得那女人是台灣人才是。」他故作冷漠的說道:「那些個外國人永遠分不清中國人、日本人和韓國人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那女人絕對是台灣人!」李子毅十分篤定的說著。
「你又怎能確定她是台灣人?」
「她絕對是!」說著,他將雜誌給翻了面。「你看這裏,寫得一清二楚,只差沒把那女人的名字叫什麼、住哪裏給寫出來而已。」
冷天霽的鷹眼危險的瞇了起來。任何與他熟識或對他有那麼一丁點認知的人,都應該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本來我想,這只是八卦雜誌炒炒新聞而已,根本沒這回事。」
就算真有這回事,李子毅也壓根兒不會去注意──只是這次媒體對緋聞女主角的側臉活脫脫就是那天他在冷天霽辦公室遇到、被天霽介紹為「秘書」的陸無雙。
現在他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況,若不是他讓天霽那突如其來的怒火給震住,要不然他肯定會發現天霽對陸無雙的態度,不僅與以往迥異,而且反應還異常的激烈。
「不過,現在我真的認為這個緋聞女主角就是上回被你罵的那個秘書。」
李子毅以為自己的這番推論,至少能吸引冷天霽的些許注意力,然後他好從中觀察他的反應,以求得答案。
可他怎也沒想到,冷天霽全然沒理會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帶來的那本雜誌。
就在此時,冷天霽在沒有任何前兆下,抄起面前的雜誌,直接扔到對面不遠處的垃圾桶裏,其準度連職籃的三分射手都要甘拜下風。
「天霽!這──」
就在李子毅以為根本不可能從這個靜默如水的男人身上,得到一點蛛絲馬跡之際,他卻又讓他有了意外的「驚喜」。
「胡、言、亂、語。」冷天霽的聲音極盡壓抑且充滿憤怒。「這些雜誌記者簡直是吃飽了沒事幹!」
「胡言亂語?會嗎?我倒覺得這本雜誌報導得還頗為翔實,看不出來有捏造的跡象。」
「翔實?」這詞兒,讓他劍眉直豎。「她什麼時候和那男人有過什麼承諾來著?」
瞧瞧上面寫的是什麼──瑞克.艾斯理本人承認,他與該名神秘女子之間有過特別的承諾。
「她?」至此,李子毅終於逮到一個讓冷天霽完全無法否認他與緋聞女主角相識的鐵證。「這個她,應該就是我想的她……沒錯吧?」
「是又如何!」至此,冷天霽已經完全顧不得自己先前費煞心機,不讓陸無雙身分曝光的顧慮了。
「那這個她,和你──究竟又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
他開始林林總總、洋洋灑灑的細數了陸無雙的各種罪狀。
「我和那個脾氣差、習慣差、口德差、長相差、身材差……的女人能有什麼關係!」
「喔──」李子毅瞧這陣仗,自言自語的說:「這下關係可大著了。」
※ ※ ※
「說吧,天霽,她,陸無雙小姐,究竟和你有什麼關係?」
李子毅好整以暇的坐在冷天霽對面,興味十足的研究著他臉上那陰沉得嚇人的表情。
「她是我的女人。」冷天霽用宣誓的口吻,直截了當的將他們的關係給說了出來。
「你的女人?」李子毅皺眉。「不像啊……你以前的女人不都是……嗯,這個你知道的,就是……」
「我以前的女人,我難道會不知道嗎?」雖然不見得記得住她們的臉孔、名字,但對於自己過往的喜好,倒是不曾忘卻。
「是啊,我就是這個意思。」李子毅雙手一攤。「所以,不是我有意看輕陸小姐,可是她實在和你以前看中的女人不太一樣……」
他要是沒記錯,冷天霽喜歡的不外是些外型亮麗、身材完美、體態高挑……胸大、腿長這當然不必說,而且一定要有一雙深邃、迷人的大眼睛,外加尖削的瓜子臉一張。
「陸小姐──」他仔細的回想那日見面的印象,「嗯,真要說她有哪一點符合你以往的標準,可能是她的胸部吧──我注意到──」
「李子毅,你注意到什麼?」這句話聽來平靜,其實內含濃濃殺機,因為冷天霽這會兒已經巴不得將他給大卸八塊。
「喔……這個……」李子毅為自己解套的笑了笑。「我注意到,她若要分類,應該歸類到氣質美女去……和你以往交往的美豔型女人有那麼點點的差距。」
所謂的氣質美女,就是說不上有多美,可給人的感覺就是舒服,頗有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觀近看皆不同的意味。
這類的女人適合久嚐,如果只是玩玩,會很麻煩而且是很大的麻煩。而冷天霽嘛……實在看不出來他是個喜歡惹麻煩的男人。
「那又如何?我的興趣改變了不行嗎?」
「這個當然不是不行,只是我實在不懂,既然她是你的女人,當初你在介紹她的時候,為什麼說她是你手下的秘書?」
「我高興怎麼介紹她是我的事,這個你好像管不著。」冷天霽冷靜無比的回答,絲毫不被他的好奇心所影響。
「也是啦!反正你們大概也認識沒多久,既然沒多久,我個人的建議是,早點和她劃清界線,要不然這次的國際緋聞事件,肯定也有你的一分。」
「沒多久?」這三個字聽在冷天霽耳裏,格外的刺耳。「你又怎麼知道我和她認識沒多久?」
「當然!」李子毅不曉得為什麼他對這句話反應特別強烈,只是理所當然的接著說:「如果你們認識很久的話,早被媒體報導出來了;再說,從你回到工作崗位這一年多來,你可別說你沒和別的女人交往過。」
「我和她,從我在鄉下休養時就已經在一起了。」
「什麼?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你以前的女人頂多半年就被你給甩了,怎麼她──」依他的說法,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已經快兩年了。這下子,李子毅真的不明白了。「她雖然是個很有味道的女人,可也不像你會喜歡的……」
「你又知道我喜歡哪一種的?」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李子毅一連說了許多個等字,然後像隻急躁的小狗,在辦公室裏漫無目的的走來轉去。
「你現在該不會在告訴我,你的意思就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我沒有特異功能,怎麼會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他沒好氣的回話。
「哎呀,就是……」李子毅又多轉了兩圈後才說:「就是……這個就是……你愛上她了。」
你愛上她!他的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將冷天霽震得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思考、如何回話。
「不可能!」他的本能立即跳出來接管他的思考功能。「我不可能愛上她!我怎麼可能愛上她?我絕不可能愛上一個處處配不上我的女人!」
「處處配不上你?」李子毅笑了笑。「她要是處處配不上你,你又何必和她在一起?她若真配不上你,你又怎麼可能和她在一起將近兩年?她如果真的配不上你,你何必在發現她與別人傳緋聞時,反應如此的激烈?」
「我──」
「天霽,老朋友,你真的非常優秀,真的!從小就是個站在世人頂端的天之驕子,每個人對你的期望都非常的高,導致你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屬於超高標準的……」李子毅歎了口氣。
「不過,愛情這種事,可不是你想要它怎麼樣,它就能怎麼樣;如果你真的愛陸小姐,就別讓面子問題阻礙你,別讓別人的想法左右你,要不然,等到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時,承受痛苦的可是你自己。」
他的話讓冷天霽無言以對,只能愣愣的看著前方,不斷的想著他方才的話──面子、驕傲、愛情與遺憾。
※ ※ ※
陸無雙果真如冷天霽所預料的,在他離去之後,又沉沉的進入夢鄉。
而拜他在離開之前餵飽她所賜,她可是一覺到傍晚,直到日落西山,天邊掛滿了點點繁星時,她依舊在睡夢中,絲毫不覺時間的流逝。
就在這個時候,她依稀聽到門鈴聲自遠處傳來,那聲音好像和自家的鈴聲有那麼一丁點相似。
不過,對於這種小騷擾,她壓根兒不以為意,翻了個身,將自己埋在枕頭中,打算來個聽而不聞。
但是,過了五分鐘後,這鈴聲仍不停歇時,她知道,這鈴聲是衝著她來的。而按鈴的人,除了冷天霽外,不作第二人想。
從鈴聲急促的節奏聽來,他肯定又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要質問她了。在床上呆坐了會兒,確定自己已然清醒,足以面對他的任何嚴刑拷打後,才慢條斯理的下床開門。
「你這麼早來有什麼事?」拉開大門,她劈頭便是這麼一句。
「早?」冷天霽不待她將門整個拉開便閃身而入,「現在都幾點了還早?!」
「六點半,是還早啊。」濃濃的睡意仍在她眼裏打轉。
「六點半叫早?」傍晚六點半,任何一個有常識、有時間觀念的人,絕不會稱現在叫早。
「是早啊。」她又打了個呵欠。「你每次來找我,至少都是十點半以後的事了,現在才六點半,難道不早嗎?」
「那不一樣。」
「好吧,那不一樣。」和他爭論這個一點意義也沒有。「你有沒有幫我帶吃的來?」
「帶吃的?」聽到這答案,冷天霽不禁怒從中來。「妳是豬啊?不是睡就是吃,哪有女人像妳一樣的!」
「女人像我這樣有什麼不好?」對於他的謾罵,她早就習以為常,練就一身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好功力。
「像妳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好的?」她那不以為意的模樣,更讓他那熊熊怒火無處宣洩。「真不曉得那個叫瑞克.艾斯理的傢伙是看上妳哪一點!」
「關於這一點,我覺得他可以先向你請教,當初你是看上我哪一點。」陸無雙冷冷地回了他這麼一句。
她的話讓他當場啞口無言。
是啊,他當初究竟是看上她哪一點的?
明知道她不會像別的女人一樣對他百依百順、為他神魂顛倒、替他牽腸掛肚……那麼,他當初究竟是看上她哪一點?她究竟是哪裏吸引了他,讓他直到現在還沒和她分手?
「好了,你究竟找我什麼事?」她才不理會他正在為她剛才丟出去的問題傷神,反而直截了當的問明他的來意。
這句話,讓冷天霽頓時清醒了過來。
「妳究竟和那個洋人有過什麼見鬼的承諾?」他終究還是將垃圾桶裏的雜誌給撿回來了。
「什麼承諾?」
「什麼承諾!」他將雜誌丟在她面前。「妳自己看!」
陸無雙逐字將雜誌上的報導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裏頭的內容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瑞克說的話,陌生的是她從不記得自己曾答應過他任何事。
「我不記得了。」
「連這種不重要的小事,妳居然都記不住!」
「就是因為不重要,所以我才記不住!」她沒好氣的回了他這麼一句。
「承諾,上面是這麼寫的!」他發狂似的抄起桌上的雜誌。「連小孩子都知道承諾是不能隨便給的,而妳就這麼隨便的答應一個連他是誰妳都不太清楚的男人!妳這女人究竟還有沒有常識、有沒有大腦、知不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
「我當然有大腦。」她的聲音清晰無比。「常識,當然也是有的;至於,所謂的輕重緩急,」她笑了笑。「那你告訴我,什麼樣的事叫重要?又有什麼樣的事叫緊急?」
不待他回答,她逕自接了下去──
「我是決定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他了?還是答應了什麼攸關生死的事呢?好像都沒有吧?」她嘖嘖有聲的搖了搖頭。「既然都沒有,你又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呢?」
「我……沒……」
「哦,我知道了。」她並沒有讓他將話給說完,便逕自插了進來:「你一定是在擔心,擔心我被瑞克那個萬人迷給迷得暈頭轉向,忘了自己還是你的女朋友。」
「誰說我……」
「其實,你何必擔心呢?」她無辜的笑了笑。「你對我這麼好、這麼的愛我,我怎麼可能捨你而就他呢?」
「誰說我愛妳!」他逞強的說著,就是不肯承諾「他愛她」這件事。
「是嗎?你不愛我?」她勾起嘴角,媚眼如絲,同時帶著一抹誘惑的色彩。
「你要是不愛我,何必擔心我睡得太熟,忘了吃飯?你要是不愛我,又何必怕我和別人的男人牽扯不清呢?你要是不愛我,就不會急急忙忙的拿著未經本人證實的八卦新聞,指責我的不是……所以說,你怎麼會不愛我呢?你根本是愛慘我了。」
向來,她喜歡看著他在愛她與不愛之間掙扎,因為這讓她覺得有趣,更讓她看到他可愛之處。
但是,這次從她與瑞克.艾斯理傳出緋聞後,他表現得就像個綠雲罩頂的丈夫,成天疑神疑鬼,三不五時就來個三堂會審的把戲。
從昨天她回國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質問她,同時還是依著媒體上報導不實的事來質問她。
第一次,她可以接受,但是第二次……她可就沒那麼好的耐性來打發他了。現在,她就要把事實給說清楚、講明白。
他有權利嫉妒、有權利質問她,但是前提是:他得承認他愛她,無法自拔愛上她──
因為,只有愛,才賦予他嫉妒的權利;只有愛,才讓他有理由約束她。如果他到現在還不肯承認,那麼他最好嘴巴閉緊一點,少拿這種無聊事來煩她。
「誰告訴妳我愛妳了!」冷天霽那如一泓深水似的眸子此刻危險的瞇了起來,而那性感的薄唇,也因為她的話而緊緊的抿了起來。「妳未免也太高估自己的魅力和對我的影響力了吧?」
「是不是高估,你自己心裏有數。」她懶得理會他。「只要是明眼人,就該知道是誰愛上誰,是誰離不開誰。」
她的話徹底的激怒他。
「誰說我離不開妳!」
「我沒說,是你自己說的。」
「妳……」她這種行為是在正面挑戰他身為男人的尊嚴,和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好!」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慎重無比的說:
「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
分手的話在他出口時便已後悔,但是他的自尊讓他無法開口撤消前言。
陸無雙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幾乎是沒有遲疑的接口道:
「很好,門在那裏,要走請自便,恕我不送客。」
她那毫不挽回的答案、平靜的語調、近乎陌生的表情,狠狠的刺傷了他的心。覺得她配不上自己的是他,說要分手的也是他,為什麼……為什麼現在覺得受傷害的還是他?
往門口走去的每一步都有如千斤重,那重重的壓力,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的心是如此的沉重,幾乎要被後悔的情緒給壓垮了,但是他的身子還是不由自主的向前進。
他沒聽到鐵門在他身後關閉的聲音,也不知道自己何時上了車,更不曉得自己又是如何的駕駛著車子上了高速公路,等到他終於回過神時,他已經看到了泰山收費站的標誌。
「不!」他朝著前方怒吼。「在妳還沒愛上我之前,我絕對不會放妳走!」
這時,顧不得自己還在高速公路上,直接一個大回轉,駛上了路肩,就這麼一路逆向狂飆,回到那個讓他痛徹心肺的地方。
這會兒,冷天霽連門鈴都懶得按了,直接舉起拳頭,奮力的猛敲著陸無雙家的白鐵門。
過了五分鐘,他的手已經呈現赤紅色,好像只要再多敲幾下,鮮血便會自他的皮膚裏噴出來。
終於,白鐵門後頭的木板門被打開了,陸無雙面無表情的站在鐵門後頭,冷靜、不帶一絲情感的問道:
「你還有什麼事?」
「我不同意!」隔著鐵門,他狂放的吼著:「我不同意分手,絕對不同意!」
「你不同意干我屁事!」
說完這句話,她當著他的面,將門給甩關了起來。
冷天霽從來不曉得,當一個女人絕情時,居然是如此的傷人──而這個傷人的女人就是陸無雙,那個他一直以為配不上自己的女人。
向來,都是他對女人絕情、他讓女人傷心!可現在,她的絕情,卻讓他感到無比的心痛──
「陸無雙,我向天發誓,我們絕對不會到此為止的!」
不,她是他的!只要他不放手,她永遠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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