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短篇]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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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omjay936
時間:
2010-9-13 21:10
標題:
[短篇]眼鏡
「大頭光～～上課囉～～」我一面將自己的眼鏡加上防止運動中眼鏡滑落的橡膠小扣環，一面把大頭光叫醒。
下一節是體育課，其實不管什麼課，對大頭光都沒什麼差別，反正他要不是在睡就是在發呆 。大頭光本名叫周明光，但是人跟名字完全配不上，是個不折不扣不愛運動的大胖
子，大大的腦袋頂在臃腫的身軀上頭，肥胖的身子把制服撐得一副熟透快爆開的蕃茄似的，加上整天趴在桌子上睡，不但讓制服總是被拉扯得亂七八糟，臉上的壓痕更讓人覺得他的臉越睡越腫，再配上那副過時老氣的黑色厚框眼鏡，根本一點也沒有什麼「明光」的感覺。總之，除了「邋遢」之外實在找不出更適合他的形容詞了。當然，他也是班上最不受歡迎的人物，不過這好像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似乎除了睡覺跟發呆，其他事情都與他無關。
「大頭光你也拜託一點，睡覺眼鏡也不拿下來，小心壓歪掉喔。」幾個月前開始，我注意到他那副老土眼鏡從沒離開他臉上，不但睡覺眼鏡不拿下來，後來甚至看到更噁心的，他甚至連洗臉都戴著眼鏡一起洗，然後任憑水滴留在鏡片上！真是懶到極點了。
大頭光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站起來走出教室，
「不會啦。」大頭光懶懶地說。
跟他一起走到籃球場的路上，氣氛真是凝重到極點，終於我決定隨便找個話題來打破這種難耐的沈默。
「喂，你知道嗎？聽說三班的林美瑤因為太久沒有把隱形眼鏡拔下來，結果，挖靠，說眼鏡黏在眼睛上面啦，最後去醫院給醫生開刀才拔下來說。」
「又不是只有隱形眼鏡才會這樣。」
「呵呵呵....」
「天才大頭光，你這樣說我除了傻笑還能怎麼接下去？真是豬八戒！難怪沒有人要跟你講話！」我心裡這麼想。只好安靜下來跟他一起走過這難捱的一段路。
體育課還是老樣子，老師來點完名之後就放牛吃草，兩個籃球場隨大家打，其他沒事的就圍在籃球場旁邊哈拉閒聊。沒多久，就輪到我們這一組上場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衰神大頭光多講了兩句話的關係，這天我一上場手氣就超背的，不但連投四球全部沒中，包括一個籃外空心，還在籃下被班上的長人封住，枉費我平常號稱射手，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緊要關頭正好眼角瞄到隊友的身影一閃，不假思索就趕緊把球傳出去，結果證明這天我的手氣確實背到了極點，隊友根本沒看到我傳球，這一球就給他直直往場邊飛出去。
還來不及叫小心，球就砸到人了，從左邊正中大頭光的大腦袋，衰尾道人大頭光當場倒地。一群人趕緊跑過去看看他有沒有事。
只見他碩大的左臉整個都發紅了，不過幸好沒什麼事，他也自己爬起來了，大家道歉之後注意力也就沒放在他身上，繼續回場上打球。除了我....
照理說那個角度被球打到，他的眼鏡要不是被打飛至少也被打歪掉，可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被球打到的時候眼鏡確實在臉上，結果那老土眼鏡不但還好好地在他臉上，甚至連歪都沒歪一點。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怪事，但是我心裡頭就是會去在意這點，可能因為是我傳的球打到他，心裡對他有點愧疚吧。當時也沒時間多想，就在隊友的催促下回到場上，不過接下來的比賽我老是心不在焉，腦袋裡總是對他的那副老土眼鏡感到在意........
等到放學，我匆匆忙忙收拾了書包，追上大頭光，不斷為球場上的事向他道歉，他還是平常那副無所謂的一號表情，讓我更覺得手足無措，總覺得一定要好好表示我的歉意才行。
跟他道歉的時候，我的注意力始終沒有離開過他的那副黑色厚框老土眼鏡。可能是之前看過他戴著眼鏡洗臉的怪模樣，再加上被球打到連歪都沒歪一點吧，總覺得他那眼鏡就是說不出來哪裡讓我覺得怪怪的。
「你的眼鏡....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被我打歪掉啊？」終於我決定問他眼鏡的事。
他終於轉過頭正面看著我，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既像是想透露某種秘密的驕傲神色，又像是茫然無助的無奈。那個笑容牢牢地抓住了我。一瞬間腦袋裡一片空白，只是靜靜地跟著他走。
不知不覺間跟著他走回了他家，一言不發看著他掏出鑰匙打開大門，跟著他走進他凌亂的房間。終於他開口了。
「幫我把眼鏡拿下來。」他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
「幫我把眼鏡拿下來呀！」大頭光又重複了一遍，口氣有點急切。
我心想拿個眼鏡也要叫人家幫忙，真是懶到極點的豬八戒！想歸想，我還是伸手到他臉上幫他把眼鏡摘下。
「咦？」
奇怪？拿不下來....我楞了一下，馬上想到是自己用的力量太小，沒辦法把像夾子般緊緊夾在那顆腦滿腸肥的腦袋上的眼鏡拿下來。我再用力....還是拿不下來！
真是怪事！真的拿不下來！我這下子不把他眼鏡拿掉真的不甘心了！然而任憑我多用力去拔，那副老土眼鏡簡直就像在周明光那顆大腦袋上生了根一樣，動也不動！我就不信會有這種怪事！一定是他存心耍我！搞了半天，兩隻手腕都發抖了，那眼鏡還是牢牢掛在他臉上，簡直比用快乾黏的還牢！
「又不是只有隱形眼鏡才會拿不下來....」大頭光說，聲音整個在發抖。
耍我啊！我想，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戴眼鏡戴久了眼鏡就黏在臉上？這種鬼話我會相信才怪！
「好！拿不下來我就用拆的！拆下來看看你在搞什麼鬼！」我說。一面從書包裡拿出眼鏡用的小螺絲起子，開始把那副老土眼鏡上的螺絲一個一個卸下來。
「咦？有用耶！眼鏡動了一下了耶！快快快！把螺絲通通拆掉！」大頭光突然大喊。我白了他一眼，心想這是我該說的話吧。別告訴我你是因為眼鏡拿不下來才一直戴在臉上。突然間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我又想起他被球打到的那一幕，那時候他這副眼鏡確實是動也不動，就真的好像........好像........
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螺絲起子，不去想那些鬼念頭，終於他右邊鏡片上的兩顆螺絲被我拆下來了，同時我也確確實實感覺到一種怪異的感覺，那眼鏡真的不再像之前那樣牢牢黏在他腦袋上文風不動了。
「真是活見鬼了！」我順口這麼說，準備去拆他左邊鏡片上的螺絲。一不小心，他右邊的鏡片因為鏡框螺絲鬆開而滑落了下來，我也本能地往他右眼的方向看過去........
在這瞬間，我跟周明光兩個人同時發出恐懼至極的尖叫！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我的背脊往上竄！我感覺到我的褲子濕了........
他的右眼是一片混濁的白色！
怎麼會這樣！剛剛看還好好的啊！怎麼一下子變成這樣了！他右眼的眼珠子上面竟然沒有瞳仁！眼珠子上細微的血絲仍然清晰可見，還隨著眼珠子左右轉動，但是原本應該是黑色瞳仁的部分卻不見了！只能看見白色的鞏膜！我可以確定他不是故意翻白眼嚇我！他整張臉已經嚇成比他房間的牆壁還白，左眼充滿了恐懼，兩顆眼珠子不斷左右晃動，只是右眼的眼珠是全白的，眼球上的血絲隨著眼珠的轉動被牽動著，形成一幅極為駭人的景象！但是我絕對相信他不是故意翻白眼嚇我，因為，因為他的褲子也是濕的.........
時間在無聲的沈默中靜靜度過。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裡瀰漫著濃濃的尿味。漸漸地恢復了一點感覺。
「大、大、大頭光....你、你的眼睛........還看得到嗎？」
「看得到、看得到........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兩個被嚇壞的大男生有點語無倫次了。不過聽到他說他的眼睛還看得到，心裡總是舒服多了。我趕緊從他桌上拿了小鏡子擺在他臉前面。
「哇！」大頭光又叫了一聲，可是似乎沒有我受到那麼強烈的驚嚇，很快就恢復過來了。
這時我也開始好奇，他又是為了什麼嚇到尿濕了褲子？甚至連看到自己恐怖的眼珠子還只有叫這樣一聲而已。
「大頭光，你的眼睛........」
「這個眼睛、這個眼睛，」他猛指著右眼一面抬起頭看著天花板「看得到、看得到，可是、可是....看到........天花板！」
我順著他的方向也抬起頭望向天花板，接著我們一起低下頭，在我們眼前的地板上，躺著剛才掉下來的鏡片。
大頭光用他發抖的手撿起那塊鏡片，將那塊鏡片拿到空空的鏡框前比一比，然後又拿開，再拿到鏡框前，又拿開。這時我再度感覺到背脊骨一陣寒冷！
當大頭光將鏡片拿到眼前的時候，他的眼睛看起來跟正常人沒兩樣，黑黑的瞳仁清晰可見，但是只要將鏡片移開，那顆眼珠又變回那個沒有瞳仁的可怕樣子！
大頭光站起身來，拿著那塊鏡片在他身體左右四週比來比去，又拿到背後，拿到頭頂，臉上浮現扭曲的怪異笑容。
「嘿嘿、嘿嘿嘿........好玩！好玩！」
我緊張地看著大頭光怪異的舉動，等著他說話，一動也不敢動。
「嘿嘿，太好玩了！我用這個在看東西耶！連拿到背後都看得到耶！」大頭光一面歇斯底里地叫喊著，一面拿著那個鬼鏡片東照西照的，跟發神經病沒兩樣。
我努力整理混亂的思緒，這真是太離譜了！那片鏡片竟然變成了大頭光的眼睛？！只要鏡片在眼睛前面就一切正常，只要拿掉鏡片就變成那鬼樣子？我一定是在作夢！而且是最糟糕的惡夢！我決定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家換條乾淨褲子，洗個熱水澡讓自己恢復正常，忘掉這段瘋狂的幻覺。
那天晚上我根本念不下書，老是想到大頭光那個白白的眼珠子，我不斷告訴自己那一切都是幻覺，但是那顆該死的眼珠子老是不斷出現在我腦海裡，最後感覺頭痛愈裂，我覺得我發燒了。雖然身體難過，但是心情卻因此放鬆不少。我想我一定是今天打籃球流汗吹到風感冒發燒，神智不清才會以為自己看到那些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幻覺。於是吃過感冒藥之後就早早上床睡覺了。
當天晚上我翻來覆去，老是做惡夢，隔天早上醒來發現燒得更厲害，學校也請了病假。說真的，心裡鬆了一口氣，至少不用去學校看見那隻豬八戒，衰尾道人大頭光，省得看到他以後自己又胡思亂想。
睡了一整天，也燒退了，隔天正常上學。雖然我相信我是因為發燒才看到幻覺，可是到了教室門口還是難免提心吊膽，想到大頭光心裡頭還是七上八下的。最後深呼吸幾次之後才走進教室。我一直避免去看大頭光，可是視線老是不聽話，老是會去盯著他那個像豬公一樣攤在桌上的背影。我想我一定得了「大頭光恐懼症」了。
提心吊膽地等到下課，我正準備衝出教室，有一隻手從背後拍拍我的肩膀，一回頭不是別人，就是大頭光！我馬上忍不住去看他右眼，但是看到的既不是正常的右眼，也不是那害我做惡夢的白色眼珠，而是空空的鏡框底下貼著紗布蓋著眼罩。看到沒有鏡片的鏡框跟眼罩我反而緊張起來！
「大頭光，你的眼睛........」
「啊就前天你的球不是打到他嗎，後來他就說眼睛很痛啊，就變成獨眼龍了啦！」
同學在一旁說。聽到這樣，我恍然大悟，我一定是那天球打到他眼睛，打他鏡片打破
了，又怕會害他眼睛瞎掉，才會做那種惡夢的。但是無論如何，我真的對大頭光感到非常抱歉。
「真對不起！大頭光，我那時候真的是不小心....」
「沒關係啦，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嘿嘿嘿」大頭光突然打斷我，沒頭沒腦地這麼說。
我的胃部突然感到一陣痙攣！我明明記得我的球是打中他的左臉，怎麼會是右眼受傷呢？
我緊張地看著大頭光，腦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突然他拉著我到一邊
去，貼著我的耳朵小聲地對我說：
「告訴你唷，江美芸昨天內褲穿藍色的，今天更屌，穿黑色的喔！」
真是的，害我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嚇死人的事，原來要講這種沒正經的。不過聽到班上的學藝萬人迷江美芸內褲穿黑色的，我也有了興趣。
「真的啊？你有看到嗎？」
只見大頭光故作神秘又得意地伸出右手，食指朝下指了指，我順著他的手看下去，看見他的鞋子上夾著一塊玻璃，或者該說，夾著一塊眼鏡的鏡片！
「哇啊啊啊啊！」我當場驚叫出聲，整個人貼住背後的壁報欄，瞪大了眼睛看著大頭光，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頭光嚇了一跳，趕緊捂住我的嘴，貼在我耳邊說：
「叫這麼大聲幹什麼！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絕對不可以說出去喔！」
我僵硬地點點頭，說真的，只要他別把他的眼罩拿下來，他說什麼我都願意！我嚇死了！誰來告訴我我還在幻境當中啊！
那天換我一整天趴在桌上。老師都以為我感冒還沒好，也就特地網開一面，讓我繼續趴在桌上。其實我沒睡著，只是也真的沒心聽課了。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我覺得我又要發燒了。
上了兩堂課，我真的覺得我不行了，就利用下課時間去辦公室跟老師請假回家。我迷迷糊糊地走下樓梯，不小心跟抱著地理大掛圖的學藝股長江美芸撞個正著。
「哦～～豔遇哦～～」旁邊的同學馬上起鬨，江美芸也馬上回嘴：「你們去死啦！」
但是我的注意力被從她手中落下的掛圖牢牢抓住。就像看慢動作鏡頭一樣，那捲掛圖直直地往她身後落下，木質的捲軸不偏不倚地打在江美芸身後一個台階下的一隻鞋子上，沒錯，那隻鞋子上夾著一塊眼鏡的鏡片，當場掛圖的捲軸將那隻鞋子上的鏡片裂成兩半！
「啊啊啊！好痛啊！眼睛好痛！頭好痛啊！」大頭光的慘叫聲掩蓋過起鬨跟叫罵的聲音。
所有人呆立在那裡，看著大頭光在樓梯上抱著頭打滾，我立刻撿起地上的兩塊破鏡片，拉起大頭光衝進廁所。
「你有沒有怎麼樣？大頭光！大頭光！」
「眼睛好痛！頭也好痛！頭好暈！」大頭光不停地哀嚎著。
過了幾分鐘，大頭光逐漸平靜下來，我把那破成兩塊的鏡片交到他手上。說真的，這是我從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真正替他擔心。我猜想這下子他的右眼恐怕真的要瞎了。
我很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又找不到話可說，只好靜靜地站在他身邊。
大頭光拿起那兩塊破鏡片，也是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然後他將兩塊鏡片分別用左右手拿著，像當時一樣東比比西比比的，看見他這個樣子，我的胃再一次緊縮。
「哈哈哈哈！好玩！太好玩了！」突然大頭光大笑起來「我有三隻眼睛了！我有三隻眼睛了！」
我感覺我又發燒了，燒得很嚴重！我丟下他一個人在廁所，走去辦公室請了病假。
這是幻覺吧？對吧？這是我發燒的幻覺吧？大頭光到底會怎樣？我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猜想我一定病得很重，要不就是我給自己的壓力太大，才會看到這樣的幻覺。不管是什麼原因，我一定要快點好起來，不然再一週就段考了。於是我休息了兩天，決定隔天就回學校去上課，畢竟現在在上的數學沒有聽真的會跟不上。為了專心唸書，我下定決心克服我的「大頭光恐懼症」，克服我的幻覺。
隔天去學校，第一件事就是盡力讓自己平靜地去看大頭光。一見面我就發現他的萬年老土眼鏡換掉了，他戴著墨鏡。聽同學說他右眼視力惡化，過度使用左眼的結果造成左眼畏光，所以跟學校請求讓他戴墨鏡上學。老師也因為他一向邋遢，反正也不會有女同學跟他搞桃花，所以也就特准他了。
我讓自己變得冷酷，告訴自己大頭光會這樣是他倒楣，不是我害的，我不必為他的視力感到愧疚，畢竟我也是真的不小心的。我對我的想法感到滿意，我終於可以專心上課，不去想他的視力問題，還有那種因為生病跟愧疚感帶來的瘋狂幻覺，我相信我克服了我的「大頭光恐懼症」！
平靜的用功學生日子持續了兩天，我相信一切都很好，直到大頭光再度拍拍我的肩膀。
「你知道我現在有幾隻眼睛嗎？嘿嘿嘿」
他故作神秘的笑容令我感到厭惡，我不想理他，悶不作聲。
「八隻哦！我現在有八隻眼睛了哦！」
他一定是因為害怕失明，所以開始幻想了，我這麼想。
「可是一下子多了這麼多隻眼睛也有點麻煩，變得容易頭暈，不過我想沒關係啦，過一陣子就會習慣了........喂，你要不要也試試看啊？真的很好玩喔！我想過了，你只要像我一樣，每天戴著眼鏡都不要拿下來，然後啊，你的眼睛就會長到鏡片上面去，然後啊，只要把鏡片打破，破成幾塊你就有幾隻眼睛了喔，當然啦，打破的時候會很痛啦，可是忍耐一下就過去了，多幾隻眼睛其實很方便喔........啊然後啊，你只要把這邊的眼皮閉上啊，本來是這邊的就通通看不到了，唉唷，我也不會講啦，反正就是我跟你說啦，你也來試試看啦........像我現在啊，這邊啦，這邊啦，還有這邊我都放眼睛喔，這樣我就什麼地方都看得了........啊還有啊，我在想啊，等習慣頭暈以後啊我還要裝更多隻眼睛...............」
聽著大頭光在我旁邊喋喋不休地說著，我感到厭惡至極，難道他就不能面對現實嗎？有很多人也是失明，可是他們都能開創出很好的人生，他為什麼要去幻想什麼很多眼睛之類的？這樣幻想就能解決問題嗎？
大頭光唱了一陣子獨腳戲，可能因為我都不理他，覺得無趣就走開了，我終於可以專心念我的書了。但是這時我發現到我的雙手不停地在顫抖，抖得很厲害，完全停不下來，而且看到書本白色的部分，就老是會去想到那個白色眼珠子的幻覺！該死！幻覺又出現了！
我決定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我決定找大頭光把事情說清楚！叫他不要再來煩我了！當天放學，我把大頭光約到公園，我一定要讓他放棄他的幻想！
「大頭光，不要再幻想了！那天真的是一場意外，拜託你好不好，面對現實吧，你還沒有全盲，不要用幻想來逃避現實了！」我很堅定地說。
「你在說什麼啊？那天你也在呀！我的眼睛變成鏡片你也看到了啊，我變成三隻眼睛那天你也在呀，我哪有幻想啊！你不是都看到了嗎？那天要不是你幫我，我也不會發現這個秘密啊........我們是朋友吧....？」
大頭光的口氣好像我誤解他一樣，讓我聽了更生氣！沒錯，他一直都沒有朋友，可是我受不了有他這種愛幻想的朋友！我決定將計就計。於是我緩和了我的語氣。
「大頭光，我當然是你的朋友，其實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了，這樣吧，你把你的眼睛都先給我一下，算借我看一下好不好？」我故意這麼說。
大頭光還在猶豫，我就拿朋友的藉口來催促他。「哼，沒朋友的人就是這麼可悲！」我心裡這麼想。
終於大頭光靜靜地從他的背後、鞋子上、還有袖子上取出了六片眼鏡的破片，交到我手中。
「還有兩片我黏在墨鏡後面，這樣我才能像以前一樣看東西嘛。」大頭光說，好像很擔心我不諒解似的。表情上露出難以掩飾的擔憂。
我拿著那六片破鏡片看了一陣，心想這就是他幻想的眼睛，也就是造成我幻覺的罪魁禍首，於是我將那六片破鏡片丟到地上。
「你、你要幹什麼？」大頭光一下子像喝酒醉一樣站不穩，跌到地上去了。
「我要讓你清醒過來！」我大吼，同時拿起旁邊的石頭不停往那六塊該死的破鏡片砸下去，將我這一陣子來受幻覺所苦的怒氣全部發洩出來！
看著那些破鏡片碎成粉，我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感，但這份快感馬上被巨浪一般席捲而來的恐懼感取代！
大頭光發出我這輩子聽過最淒厲的慘叫聲！震得我的鼓膜發疼！看他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打滾！不住地將頭往地上敲！不停地像離開水面的魚一樣劇烈地扭動身體，不斷發出讓我頭皮發麻的哀嚎聲，身上的衣服都磨破了，頭也敲破了，直到我的耳朵完全聽不見聲音，身上噴滿了他的眼淚、鼻涕、口水、血滴，他還不停下來！
他的樣子讓我非常噁心，忍不住強烈地嘔吐。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把他丟在公園裡獨自跑回家，縮在床上的角落裡發抖。
隔天大頭光沒有去學校。應該說那天之後他再也沒去學校。
往後的事情我完全記不起來，只記得有天我突然感覺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一戶人家門口，門是開著的，印象中我好像走了進去，走進大頭光的房間，看見一個像乾屍一樣瘦成皮包骨的人坐在床上，但我知道那人就是大頭光，因為他兩隻眼睛用針線緊緊縫住，就像印地安人的縮製人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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