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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蝕天涯 [打印本頁]

作者: Louissai    時間: 2015-4-30 10:33     標題: 月蝕天涯

1、腦海深處的過往碎片
                 
  那是一棟破敗的舊居,兩層獨立式小樓。料想人氣的味道都快嗅不到了吧。我還是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無人響應,意料之中。門,竟然是虛掩著的。難道,這許多年來,這扇門都是這樣的嗎?想到這個懷疑,我禁不住小小一個冷戰。吱呀一聲,我推門踏進。
  一股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我環顧四周,墻壁地面潮濕不堪。蛛網飄揚在半空。陽光很難透射進來。我沿著木頭樓梯朝二樓走去,發現上面不過是小小一間閣樓罷了。我的視線掃到一堵墻面時,驀然看到一道道滑落乾涸的血痕。
  這間屋子裡殺過人?這到底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渾身冷汗。我被乾淨的白色包圍著,這是一家醫院。原來,那是一個夢而已。瞬間之後,我又萬分迷惘。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我又怎麼會在這家醫院?這又是在哪裡?剛剛那個怪異的夢境,卻在我的從前似曾相識!

  一個嬌小的護士,抱著一沓文件夾。邁著輕盈步子,衝著我甜甜的一笑:謝天謝地,你終於醒啦!
  我疑惑地望了她一眼:我,醒了?!難道,我一直在沉睡嗎?
  她又是咯咯一笑:是啊,你都睡了整整一天啦!飯也不能給你喂,只好給你輸流汁啦。
  我眉頭大皺:我,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眨了眨眼睛:這個嘛,我也不清楚啊。
  我覺得自己頭上緊繃繃地,伸手一摸,原來纏著好多道繃帶。
  她把我的手拿開:別動,要過好多天再拆的。
  我坐起身:請你告訴我,我怎麼會在這裡的?這是哪裡?
  她說:聽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這是雙塔鎮,北面一個小地方。你好像是南方人吧?
  我點點頭,雖然在我腦海里關於自己身份的記憶完全消失了,可是,某些顯著特徵我還是有判斷力的。

  她攏了攏耳畔的頭髮:你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我也不在場。聽他們說呢,你好像是昏迷在火車站附近的。
  這更加深了我的疑惑:這到底怎麼了?!
  她看著我傻傻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先別急嘛?我們醫院有一個心理咨詢部,我想,他們會有辦法幫助你的。
  我閉上眼睛,撲通一聲重新躺倒床上:但願如此。
  她笑笑,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別的病房看看。
  我說:好啊,你忙。謝謝你了。
  她走到門口,突然又返身:噢,對了。你的行李放在醫院的寄存處那兒。
  我謝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這真是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醫院,散步沒幾個來回,就全走遍了。我走到醫院門口,正想走到街上去,門衛攔住了我:對不起,病人不能隨便出院的。天哪,我成病人了。轉念一想,也對,我得的難道不就是失憶症嗎?
  視線穿過鐵柵欄,外面的街道塵土飛揚。這確實是一個小地方。按照那個小護士所說,我應該是自己趕到這裡來的?可是,我為什麼要到雙塔鎮來。糟糕的是,我的記憶幾乎全消失了。
  我報出了自己的病號,拿回了自己的行李。我迫不及待地把裡面的東西全部倒在床上,一件件地攤開。有一張小小的便條,上面清晰地寫著,8月17日動身去雙塔鎮。那,不就是大前天嗎?我端詳著身份證上的自己,那樣熟悉的面孔,那樣陌生卻近在咫尺的地址。

  在醫院呆了一個禮拜,實在憋得慌。我跟醫院通融了好幾次,他們總算答應讓我到外面去閒逛了。我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突然覺得自己實在荒誕。
  胡亂穿越幾條街道,我在一棟建築物前站住了腳。不就是那棟在我怪異夢境裡出現的小樓嗎?完全一模一樣!如此說來,我在以前就來過雙塔鎮了!否則,又怎麼解釋呢?我推開那扇門,竟然也是虛掩著的。我急急地往二樓趕去,想看看那堵墻面上有沒有血跡。果然,我差點暈過去,和夢境裡如出一轍!我逃生似的跑回大街上,那棟小樓讓我戰慄。

  咨詢部的心理醫生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優雅女人,她靜靜的聽我把一切說完,喝了口咖啡,慢慢說道。
  你的頭部受過一次意外的猛烈撞擊,致使你大部分記憶消失。不過,還是有那麼點滴記憶留存在你腦海里,我們不妨把那叫做記憶碎片。那些記憶碎片由於受到腦部淤血的壓迫,所以活動非常活躍頻繁。這就導致你常常做夢,甚至白天也不例外。如此看來,你以前應該來過雙塔鎮。而且,你似乎還在這裡做過什麼。
  我焦急地說:醫生,我沒殺過人!
  她笑笑說:你幹嗎呢?這麼緊張!再說,我又不是警察。
  我松緩了一口氣,退回自己椅子上去。
  她繼續說到:那些記憶碎片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多。當然,這也僅僅是醫學上的一個推測。到時候,一切自然會真相大白的。

  我坐在醫院的草坪上,仍舊想著這些問題。我到底是誰?我為什麼會再次來到這裡?那棟小樓裡面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又一次去了那棟小樓,不過,我這次是去向周圍的鄰居打聽這裡面的秘密。幾乎所有的答案就是,三年前裡面發生過一起血案,凶手至今下落不明!所以,也沒人敢去入住!更叫人驚異的是,屍體被全部解剖開!凶手為什麼要這樣殘忍?
  當我在艱難尋找這些問題答案時,當我祈禱自己的記憶快點再快點恢復起來時,我卻全然不知道,有一個危險,也正一步步在靠近我!
                 
                 
  2、以阿來的名義
                 
  蘇諾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滿心憧憬的工作會是這樣的。
  她還記得,當她離開警校的時候,她是多麼躊躇志滿,仿佛雙塔鎮積壓著多少疑案要案等著她去施展才華。要知道她全警校第一的成績可不是蓋的。
  可是,等到她來到雙塔鎮報到的時候,才知道事實與她的想像有多麼大的天壤之別。三個月來,她還沒有真正地辦過案,每天除了喝茶看報紙之外,面對的就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蘇諾覺得自己快要憋瘋了。
  這一天,當她第三百零一次在辦公室大叫無聊死了時,辦公室的老王抱著一大堆舊檔案夾往她面前一堆,指了指那小山一樣的舊檔案說:“無聊吧,交給你一個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把這些檔案整理到電腦裡去。如今都實行現代化辦公了,我們這幾把老骨頭折騰不來,你這警校的高材生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蘇諾一看那小山似的檔案,頭都大了,正待推辭,但她轉念一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當了解雙塔鎮的破案史吧,搞不好讓她發現個把懸而未決的疑案,又讓她給破了,那可不簡單了。
  所以,明知道這整理檔案的工作是最無聊又最辛苦的事,蘇諾還是接下了這任務。

  誰知道,還真的讓她發現了一個可疑的案子。
  那是個凶殺案,並且是個十分可怕的凶殺案。檔案裡記載的辦案人員的筆錄,連蘇諾這個平時自詡為膽大的人都看得頭皮發麻。
  “2001年9月28日,我正在辦公室值班,忽然接到一個群眾打來的報案電話,說是在新門街254號發現了屍體。
  我接到報案電話後,馬上和幾個同事趕到新門街254號,已經有一些群眾在那裡圍觀了,為了避免破壞現場,我們馬上封鎖了現場。
  那是一幢獨立的兩層小樓,門是虛掩的,我推開那扇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我們在一樓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於是我們沿著木頭做的樓梯朝二樓走去。

  小樓空盪蕩的,除了一個舊的浴缸之外就沒有什麼東西了。可是這空盪蕩的屋裡卻全部都是血跡。最觸目的是那墻壁上的血痕,那血痕拖得很長很長,像一隻沾滿鮮血的手在墻壁上用力地拖出來的。順著這血痕下面的地板上,還有一條粗大的血痕。彎彎曲曲地向浴缸伸去。
  這情形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好像一個粘滿鮮血的人,被一步一步地拖開去一樣。
  這個地方一定發生過凶殺案,而且過程一定十分地恐怖,令人發指。
  可是,直到現在,我們都還沒有看到報案人所說的屍體。那道血痕一直伸向浴缸,如果真的有屍體的話,那就應該是在浴缸裡。
  不知道為什麼,我和同事們遲遲不敢向那浴缸走去,並非我和同事們都是膽小鬼,只是這現場實在太恐怖了,讓我們都有了一種可怕的預感,我們將在那浴缸裡看到最可怕的情形。
  儘管已經有了最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浴缸裡的情形還是讓我們都吃了一驚。受不了的同志當場就嘔吐起來。

  死者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她有一副姣好的面容,美麗的大眼睛還睜著,失去了神采的眼睛仿佛在質問著什麼。
  最令人恐怖的是她的身體,那年輕的身體居然被解剖開了,所有的內臟都不見了,洞開的身體像一個血盆大口,顯得那麼猙獰可怕。
  是誰?到底為了什麼樣的仇恨,要對一個這麼美好的姑娘下這樣的毒手?凶手到底是什麼樣喪心病狂的人?

  強忍著心裡震驚、悲憤的情緒,我們開始在現場採集證據,奇怪的是,現場留下了太多凶手的證據,指紋、鞋印、頭髮,死者的指甲裡有衣物的纖維,還有,死者那放大的瞳孔裡還有凶手的輪廓。
  這讓我們感到疑惑,凶手為什麼在現場留下這麼多的證據?這說明他是個沒有經驗的殺人犯,還是有其它的原因?“
  看完這一份筆錄,蘇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太可怕了,怎麼會有這麼喪心病狂的殺人犯?用這麼令人發指的手段來殺人,還在現場留下了那麼多的證據。
  蘇諾看了看檔案,它是屬於未偵破的一類的,為什麼?為什麼在現場找到了凶手的那麼多證據,卻還是破不了案?
  蘇諾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

  看完檔案,已經是黃昏時分了,蘇諾心裡特別地沉重,腦子裡全部都是這個案子,她怎麼也沒想到案子破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離開派出所,她信步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那是一條殘敗的街道,古老的青石板已經被踏得很光滑,兩邊的建築材物已經很破了,到處散髮著霉味。
  蘇諾信步走著,突然發現了一幢兩層的獨立小樓。蘇諾覺得有點眼熟,抬頭看了看門牌號:新門街254號。
  新門街254號,這正是928特大凶殺案的現場。原來,蘇諾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個地方。

  那扇門還是虛掩的,蘇諾正想推開門走進去看一看,突然聽見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從裡面踉踉蹌蹌地衝了出來,他看到蘇諾,嚇了一跳,大叫了一聲跑遠了。
  蘇諾與這個男人打了個照面,心裡疑惑不已。這個人是誰?為什麼在這黃昏時分到這凶殺案的現場來?
  更重要的是,蘇諾心裡有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她總是覺得這個男人很熟悉,但卻苦苦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突然,蘇諾靈光一閃,記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了。檔案!就在剛才看過的檔案裡,有這個男人的照片!!
  沒有多想,蘇諾馬上向那個男人跑去的方向追去。
                 
                 
  3、還是以阿來的名義
                 
  那個男人不見了?只一遲疑的時間,蘇諾追過去的時候就只看見黃昏的太陽躺在街道上,那個男人早已沒有了蹤影。蘇諾站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微笑了一下,她的心裡充滿了那種面對挑戰的激情。
  好戲就要上演了。
  蘇諾急忙趕回警局查看那個男人的檔案。孫為,男。1972年10月3日生。雙塔鎮人,死者小小的追求者,命案發生時在外地出差,回到雙塔鎮後一言不發,隨後離奇失蹤。
  他為什麼會突然失蹤?他又為什麼失蹤三年以後又離奇回到小小曾經居住的那棟小樓。這一切,給蘇諾留下了大大的疑問。

  “叮鈴鈴”蘇諾正一邊看著案卷一邊想這些問題的時候,辦公室的電話急促的響了起來。“喂”蘇諾拿起電話,裡面是馬成焦急的聲音:“我的大小姐,原來你真在這裡啊?都晚上11點了。我都急死了,說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飯的,打你手機也關掉了。好了,好了,你快下來,我在你們警局門口。”
  蘇諾走出辦公樓的時候,他的男朋友馬成已經把他的摩托車打響了。蘇諾坐上去趴在馬成的背上,摩托車穿行在雙塔鎮的夜空裡。“吃飯了嗎?要不我們先去吃夜宵?”“好,都隨你。呵呵”蘇諾把臉緊緊的靠在馬成的背後。蘇諾和馬成是一個多月前剛剛認識的。蘇諾在去醫院探望老王生病的妻子的時候認識了做醫生的馬成,幾次的交流過後,他們迅速地墜入愛河。

  “成,你知道三年前新門街254號發生的凶殺案嗎?”蘇諾邊吃飯的時候邊和男朋友說起今天的案卷。雖然這是違反規定的,可蘇諾控制不住地滿腦子是這件事。
  “什麼?新門街254號?”馬成失聲叫了起來。
  “成?你怎麼了?”蘇諾抬起頭看見馬成的臉在夜晚的燈光下變得蒼白。
  “沒,沒什麼,那個案子當時轟動整個雙塔鎮,殺人手段太殘忍了。令人發指。”馬成掩飾道,一時又急促地問:“蘇蘇,那案件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新發現?”“新發現?”蘇諾看了一下馬成,他覺得馬成剛才怪怪的,對她無意間的一句問話居然有那麼大的反映。“沒,沒什麼,我只是今天看了一下那案卷,也覺得凶手太殘忍了。”遲疑了一下,又說,“我居然今天看到一個人從那橦房子裡跑出來。好像就是當時與案件有關的一個姓孫的人。”馬為沒有說話。蘇諾奇怪地盯著他的後腦勺。

  午夜的月光透過窗戶溫柔的照在地上。蘇諾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想起今天的事。那個男人的突然出現和馬成今天的怪異,還有凶手對死者屍體的肢解。最後她陷入了疲憊的迷茫中。
  那是一個面孔模糊的男人,蘇諾使勁的想看清楚他是誰,可是沒有辦法,她只看得清這雙手,那雙手非常的好看,指頭修長而白淨,倘若去練習鋼琴一定會非常出色,可是他的手上卻只拿了一把刀,鋒利的刀。還有那個忽然出現的女人。她在閣樓裡,似乎在唱歌,她聽見腳步聲,於是快樂的轉過頭:“你來了?”“是的,我來了。”那個男人陰陰的聲音過後,蘇諾看著這個男人一手捂住女人的嘴一手拿著刀朝這個女人猛刺過去。沒有慘叫,只有血。蘇諾驚呆了,然後,那個男人回頭朝蘇諾嘿嘿的笑了一下:“蘇諾,是我!”

  蘇諾猛然間從夢裡驚醒。她在床上坐起來迷茫的看房間裡的一切,一個男人正在她的旁邊。“蘇諾,你怎麼拉?是不是做噩夢了?”馬成端住蘇諾的臉急切的問?蘇諾看著馬成,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良久,她才回了一句:“成,我沒事。”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窗戶外面的鳥兒都在鳴叫,陽光夾雜著樹木的綠意從窗戶外面偷偷的溜進了房間,明媚的天氣,還有送早餐過來的男朋友,倘若不是這一個噩夢,就是完美的早晨了。
  馬成是個好男人。畢業於重點名牌醫科大學,醫術高超,對病人無微不至,極其有愛心。他本來畢業後可以留在大醫院裡,可是他還是回到了雙塔鎮,這個養育他的地方。在雙塔的短短幾年,他已經在醫院奠定了自己外科第一把刀的地位了。

  馬成緊緊的抱著剛被噩夢驚醒的蘇諾仿佛一鬆手就會失去一樣:“蘇蘇,沒事的。”吃完了馬成送來的早餐,蘇諾說:“成,今天我自己去警局了,你不用送我了。”蘇諾急切的想更深入的了解這個案件,她覺得她必須把這個案件弄一個水落石出。同時又因為夢裡的那個男人,她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對馬成有了一種疏遠感。夢裡的那個男人,那是一雙只有外科醫生才有的手。
  “蘇蘇,不是說好去孤兒院看黃媽媽的嗎?今天是週末沒有必要去警局啊?”馬成對蘇諾今天忽然對他的陌生感覺到驚訝。眼前的蘇諾仿佛已經是另外的一個人。“你也知道我在孤兒院的時候黃媽媽對我的照顧,我上次都說好了,我帶你一起去看她的,你不是早就同意了嗎。”馬成雖然也對蘇諾剛才的話感到意外,卻提醒她他們之間早已做好的決定。蘇諾看著馬成。終於點了點頭。

  “真好!”孤兒院的黃媽媽看著馬成和蘇諾高興極了。“孤兒院裡,你,還有小小,都多乖的孩子,上了大學都回來,只是可惜了小小,造孽啊。”老人摸著馬成的臉,說著說著就哭了,這個在孤兒院做了一輩子的保姆的烈士遺孀,無兒無女,早把孤兒院的孩子看作了自己的子女。
  “黃媽媽,小小的事情都過去了,你別想了。”“哎,沒福氣啊,她都快結婚的人了,她那個男朋友劉雲揚每年這幾天都還來看我。小小人都沒了,他還來看我,要是小小嫁了她,多福氣啊。說起來,他今年也快來了吧”
  小小?蘇諾忽然在自己心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她看馬成的時候,旁邊的馬成顯然已經在黃媽媽的話裡面裡陷入了痛苦裡。
                 
  4、催眠
                 
  “哎,沒福氣啊,她都快結婚的人了,她那個男朋友劉雲揚每年這幾天都還來看我。小小人都沒了,他還來看我,要是小小嫁了她,多福氣啊。說起來,他今年也快來了吧”我把今天雙塔晚報上的連載故事的這一段又看了一遍,駭得忙扔了開去。
  閉上眼試圖鎮定良久,心跳還是很快,我顫抖著拉開旅行包,摸出包底的身份證,這張陌生卻近在咫尺的唯一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的身份證明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我的名字——劉雲揚。
  我猛地撲了過去一把抓起那張晚報,貪婪地把那段故事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蘇諾?馬成?小小?黃媽媽?小小?小小?好像那些人告訴我的三年前那個小樓血案裡死去的女主角就叫小小。
  這些名字一個一個地在我腦海里流來轉去,越轉越快,越轉越糊,混亂中我突然大叫一聲。

  啊,你怎麼了?這幾天一直照顧我的小護士拿著一些藥片和水杯駭然退了幾步,有些狐疑地看著我,怎麼了?你的臉色很蒼白,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沒,沒什麼,要吃藥了是吧。我現在知道她叫做唐明明,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雙塔鎮,這幾天麻煩你了,謝謝你,唐小姐。
  這是我應該做的。唐明明輕快地笑了一下,放下藥片和水杯道,你的康復是我的榮幸。
  你們這個雙塔晚報辦得挺好啊。我吃好藥,又喝了幾口水,淡淡地道,這副刊裡的故事寫得還挺精彩的。
  哇,你說這個阿來啊。唐明明歡快地大叫了一聲,扯起我扔在床頭的晚報指著我剛才看的那一篇連載激動地道,就是這個阿來,寫的偵探故事可棒了,我們小鎮多少人愛看啊。聽說所有的連載都是他現寫的,今天寫好一段明天馬上趕印出來。
  你說他的故事都是現編的?一股冰冷的寒意不知從哪冒出來,在我身邊打了一個又一個圍,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啊,他好像是半年前開始發稿的,自從有了他,我們的雙塔晚報銷量是突飛猛進啊。唐明明繼續說,不過他是個挺怪的人,聽說連晚報主編都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只會在每天最後的截稿時間裡收到他的來稿,還有人說更神奇的是我們雙塔鎮有個案件和他的第一篇偵探小說是一模一樣,這是他的第二篇,今天才開始連載的,不知道會不會警察最後發現也有個一模一樣的故事在。

心臟猛地一緊,寒意更甚了,手一滑,玻璃杯砰地掉到地上發了聲清脆的響音,碎成一片片。
  怎麼了?唐明明駭了一跳,關切地問道。
  啊。她的發香飄過來時,我連連打了幾個噴涕,這時才發現我手中的玻璃杯不知何時在地上摔破了。

  你,你說他的第一篇偵探小說有個一模一樣的案件?我感覺有些控制不住地寒冷,顫微微地問。
  我也只是聽說,畢竟警察局裡的檔案又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的。唐明明一邊打著玻璃碎片一邊對我說,不過傳地很玄很真的,聽說原本警局是全面封鎖這個消息的,是有個警察不小心透露出來的,好像還因此被開除了呢。
  那,那會不會是這個阿來看了檔案後才寫出來的?我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啊,兩個差不多就是同時發生的。唐明明掃好玻璃輕輕地走出去倒垃圾了。
  我呆愣在病床上,心臟幾乎沒有力氣跳動了。
  我終於決定去看看那個小樓是不是就是報紙上所寫的新門街254號,那一天慌亂中逃了回來,我根本就沒有去注意門牌號。
  我在街上兜轉了很久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小樓了,想了想,我攔了輛的士告訴司機說,我要到新門街254號。
  司機皺了皺眉頭,不耐煩地道,我在這裡開了兩年車,沒聽說過有這麼條街啊。
  我只得訕訕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就下了車。

  心裡卻一陣輕鬆,既然如此,那個連載應該是虛構的,只是正好裡面寫著一個人和我身份上的名字一模一樣,一切都不過是種巧合而已。
  想到這,我立即輕鬆了起來,看見街對面有家上島咖啡便準備轉過去喝點什麼。
  正過馬路時,聽到有個男人呼地從後面追了上去迅疾地向對面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叫,孫為!孫為!
  孫為?我心裡一個咯噔,抬頭只見對面那被叫做孫為的男子停了下來,轉過身,摘下墨鏡,看了看那個跑過來的男人愣了一愣,然後叫道,馬成!
  我跟在他們後面進了上島咖啡,一顆心直似要跳出胸腔來。

  哦,你說那個新門街啊,現在改叫文化路了,聽說政府準備把那打造成文化一條街呢,可光說不練,名字倒改了兩年多了。我坐在他們鄰座,叫了杯藍山,一邊密切地聽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聽那個馬成刻意壓低了聲音說,你這一去三年多,很多事都不知道了。我是前幾天聽蘇蘇提起才知道你回來了,否則今天剛開始我還真不敢認。
  蘇蘇?孫為奇怪地重複了一聲。
  哦,蘇蘇,蘇蘇是我女朋友,全名叫蘇諾。馬成故意咳了幾聲,似要掩飾什麼似地說,我給她講過我們是同學,還給她看過我們的合照。對了,你這幾年過地怎麼樣。
  聽到蘇諾的名字跳出來後,我的心跳地更加厲害了,我端起咖啡想要喝一口,卻因為手太抖掃了一些出來,我忙放下杯子,拿了勺子用力地攪拌,不停地攪。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這是我在這裡新買的手機,我駭了一跳,手忙腳亂地翻了出來,一按通話鍵,原來是心理醫生吳蓮。
  劉先生,我六點有些事情要出去,你方不方便現在過來?吳蓮軟聲軟語地說,我這才想起來和她約好了今晚六點再去覆診一下。
  “我……”我正想拒絕了她再聽聽那兩個男人會說些什麼,一抬頭,卻見孫為掃了我一眼,眼裡閃過幾絲狐疑,低頭和馬成耳語了幾句,於是我忙改口道,我就過來。
  打個車,到了吳蓮的心理咨詢部,一看到這個女人優雅得體的笑容,我不知為何就有種難言的心安,好似在這茫茫的塵世中唯有她可以讓我依靠,於是暗暗地挺了挺脊背,我朝她笑了笑。

  劉先生,今天可有想起些什麼?吳蓮泡了杯咖啡放在我面前問。
  我……我正想著把今天的情況跟她說一下,突然瞥見她的桌子上放了張雙塔晚報,於是急切地問道,這是今天的晚報嗎?
  不是啊。吳蓮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是昨天的,今天的還沒有出來。
  哦。我失望地往椅子後靠了一靠。
  劉先生,我仔細地考慮了一下,綜合你現在的情況,我覺得我們可以開始對你進行催眠治療了。吳蓮用極慢的速度說,字斟句酌地,一邊拿眼角的余光看我的反映。

  催眠?我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是的,這樣有助於幫你尋回記憶。吳蓮說,當然,這必須是您自願。
  好啊。看著她溫柔而真誠的眼神,不知為何,我突然就覺得這世上,唯有她是值得信賴的,於是不假思索地便答應了。
  吳蓮顯然有些意外我的不假思索,微微愣怔了一下道,那麼,我們開始吧。
  我依她的指示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的最後一幕是她笑意盈盈的臉,很好看,嘴角俏皮地往左稍稍地揚起一些,再過去,還有一個小酒窩,若隱若現。
                 
  5、又一條人命
                 
  隱約中,我聽見一絲聲響,“咚——咚——”很輕,卻很清晰。不對,聲源還在移動,更近了,更響了。我應該是坐在一張椅子上,椅背靠墻,無處可退。
  我盡量的壓縮自己的身體,可恐懼還是不可避免的來臨——“咚咚”的響聲在我頭顱頂上盤旋,而我,卻沒有抬頭去看的力量。那麼的有節奏,那麼的沉悶,仿佛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木匠在用鑿子,我的軀體,還有靈魂都給鑿碎了,片片碎落,發出細碎的聲響。
  你醒了,劉先生。我回到了現實,聽見坐在對面的吳蓮略帶關切的聲音。
  我蜷縮在椅子上,雙臂緊緊的收攏,兩條腿則成鉤型,伸向椅下漆黑的空間,卻沒有依靠,全是空虛,沒有底的空虛。

  你……我在催眠時說了什麼?我問,言語含糊,明顯還沒有擺脫噩夢的糾纏。
  什麼也沒說。你放心好了,劉先生,我會對你進行一個療程的治療,相信你一定可以恢復記憶的。她用鼓勵的語氣說。
  “你……”我陡然注意到,吳蓮右手指間夾了一支玻璃注射器,針筒內還殘留了不到1ML的藍色液體,我禁不住眨了一下眼睛,那藍色太怪異了,那麼的鮮活,仿佛帶有生命一般,充滿了邪惡。針頭尖還沾了一滴,發出幽藍的光,讓人不寒而慄。“你一直都用它敲打桌子麼?在我醒來之前。”我能感到後背的冰涼,是冷汗。
  她一怔。繼而恢復了慣有的淺笑,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

  不,不。我四顧這間掛著“心理咨詢部”的小屋子,小心翼翼的說:我只是覺的一個心理醫生擺弄注射器有點……
  室內的布置相當簡單,靠裡擺的是吳蓮的辦公桌,上面放著一些病人的卷宗,還有一台並不是很先進的電腦。往外一些是一張木床,可能是病人臨時休息的。床頭是一扇門,還掛了一把鎖。床腿周圍地面的顏色很深,應該是很久沒有移動了,如此說來,這門也是同樣。
  這算什麼呀,我在大學就讀的是麻醉學,可沒少擺弄這東西。後來才做心理醫生的。吳蓮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神色,說著一仰身靠在椅背上,右手順勢劃落,再次伸出時,注射器已然消失。
  我盡量的放鬆自己,盡量的尋找彼此都感興趣的話題,可遺憾的是,我的記憶存儲幾乎為空,難免乏善可陳。真想逃離這間屋子,越快越好,生怕那扇門什麼時候突然打開,把我吞噬。可我沒有,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我的過去就被封存在這裡。

  屋子裡的光線很暗,沒有開燈。北方的天黑的早,看情形,大概是下午五點多了。
  吳蓮說她下午六點要有事外出,所以我打算先走,一個療程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我還有機會。就在剛要起身告辭時,我發現了一張照片:湖畔,一個女孩坐在一個男孩的懷裡,臉上寫著幸福,還有希望。
  那是一張有些年頭的照片,早已失去了它本有的光澤與活力,一如如今的相片中的人物。靜靜的躺在吳蓮電腦桌上面。
  吳醫生,照片中的女孩是你麼?可真漂亮。我拿起照片,卻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個男人身上,眉間是帶一粒痣。我一定見過他,我有把握。
  吳蓮笑了,幾分羞澀中還有一絲無奈。謝謝,還是讀大學時候的照片呢!剛剛翻書不小心掉出來的。接著又說:你是不是看那個男人眼熟呀?
  我沒有否認。

  是我們這裡的主治醫師馬成。你住醫院也快半個月了吧,應該見過他。
  對,就是他。我說:你們是大學同學?
  可以這麼說,我們同鄉同校不同專業,但在受過同一個導師的教導,現在是同事。是同事……哼哼……她的表情有一些傷感,仿佛是一隻喪偶獨舞的白天鵝。
  我向她告辭,並對她給予我的治療表示感謝。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盡量控制自己說話的腔調:這是我分內的事情,已經下班了,我們同行。她利索的收拾好自己的挎包,略思考了一下,又在抽屜了拿了一個大信封,和一個光盤盒。

  心理咨詢室雖然和我住的醫院是一個單位,卻有一些距離。一路上,我們說起話來都很小心,好像生怕碰到對方的痛處。難道是我太敏感了?身旁的女人,迷失的過去,還有案情……似乎沒有多大關係。我下意識的碰了一下衣兜,那張堅硬的卡片還在,我的身份證,雖然它什麼也證明不了,可我的心卻還是痛了一下,因為它已經成了我的心病。
  吳蓮突然問我:你知道張國榮麼?
  張國榮,張國榮。我默默的念叨了幾編,說:聽過,似乎又沒聽過。他也是失憶患者麼?
  呵呵,她居然笑了,仿佛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一樣。可以這麼說,也不可以,因為我不知道死人是否還有記憶。她止住笑說。他和你一樣,受了一些外傷,只不過他傷的很重。

  有多重?我呼吸急促,難道又一個人被殺了,和我又有什麼樣的關聯呢?
  很重,但不關你的事,他先是內傷,後是外傷,全是自己傷的。吳蓮說:既然你對他這麼感興趣,無聊的時候可以看這個。她把光盤盒遞給我。《東邪西毒》。封面上還有一行小字:每個人都可以變的狠毒,只有他嘗試過什麼叫嫉妒。
  走到了雙塔中學附近。吳蓮說:再見了,我要轉乘公交車。
  我說那好,目送她上了車,我一屁股坐到中學門口的花壇上。忽然,身後傳來悠長的呼吸聲,一個高大的影子把我掩埋。我想轉過身去,可脖子卻被人卡住,動不了了。我想呼喊,嗓子乾啞,發出沙沙的低沉的聲音。眼前人流依舊,誰也沒有注意我。甚至其中還有一個我,我的靈魂,慢慢的,慢慢的行走。

  再次的醒來是在一個黑暗的斗室裡,有風,窗簾“呼啦啦”的顫抖著,是天堂,還是地獄?我把被子全部蓋到自己身上,發出垂死的嚎叫。門,突然開了。
  怎麼了?劉先生?是唐明明的聲音。燈開了。我能很清楚的看清周圍的一切,是病房。窗子被風吹開了,窗簾如同亡靈的斗篷般的舞蹈。
  我怎麼會在這裡?我驚魂未定,哆裡哆嗦的說。
  是吳醫生的父親把你送來的,他說本來想給你看相的,誰知你一下就在學校門口暈倒了。唐小姐邊關門窗邊說。

  吳醫生?算命?
  是呀,吳醫生就是心理咨詢部的吳蓮啊,她父親是個要退休的中學歷史教師,待人可和善了,還喜歡摁住人家腦袋給人看面相,雙塔鎮的人沒有不認識他的。還挺準的,比如他說馬醫生……
  走廊裡傳來老式掛鐘的聲音,整整11下,把唐小姐的說話聲遮住了。黑夜裡聽來,有一種不可抗拒的恐怖感。我看見唐明明縮了縮脖子,這樣一來,遠處看她,並不見人,只是飄蕩在空中的一套衣服: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大褂。

  11點了!我自言自語,然後對唐明明說:你怎麼還沒下班?
  今天我加班,照看馬醫生。唐明明打了一個冷戰,手縮到衣袖裡面,半截報紙顯現出來。是雙塔晚報。
  我搶過報紙,日期是2004年9月5號。最新的報紙。翻到副刊位置,是娛樂版,懷念一個叫張國榮的藝人。卻沒有見連載小說,今天周四,沒有連載,記著唐明明說過。我手一松,報紙落在地上,我看見頭版的標題是:女警察身喪鬼屋。副標題是:驚悉噩耗,醫生男友當場昏死。
  蘇諾死了。
  突然,窗子又開了,風更大了,窗簾卷了起來,透過玻璃,能看見遠處的燈火如同魔鬼的眼睛,然後,閃滅。
  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6、寄往天國的信
                 
  這麼晚,唐明明也不在了,會誰來找我呢?我忽然覺得驚恐,仿佛夢魘一樣,我眼前重現出那個高大的影子——我幾乎不敢去開門,可是這到底是醫院,我自嘲的站起身來,手裡提著病房裡的那隻掃帚,小心的走過去,開門。
  門外,是一張女人的臉,清秀,微笑卻帶著眉宇間看不見的憂愁,一身黑衣。我偷偷放下掃帚,笑著問:“吳醫生,這麼晚……,謝謝您父親。趕快進來。”
  吳蓮機警地往病房裡看了一下,似乎放心下來,她壓著嗓子說:“我是來看看你,可是這兒,怕打擾周圍的病人,咱們能不能出去聊聊?”
  這麼晚?我有點詫異。可是吳蓮的面孔那麼端莊而文雅,這不是一個經常提出非分請求的人,我轉身穿上我的黑夾克。輕輕帶上門。

  吳蓮一路上不發一言,帶著我從醫院後門出去,居然沒有碰見一個人,我們來到一個公園,在公園的長椅上我們並排坐下。我看見吳蓮的眼睛在黑夜裡仿佛兩簇濃烈的火焰。
  “我要說的是關於那天你的催眠,”她卻不看我,兩手一直插在兜裡,聲音仿佛金屬一樣清冷,“事實上,那天你說了很多,關於小小——你一直在請求小小的原諒。你還提到了斧頭和刀子,很殘忍……”她轉過臉來看我。

  “小小?”我喃喃的說,“聽起來很耳熟。”
  “她應該是你的女朋友,不過她似乎愛上了另一個人,所以,嫉妒的毒蛇吞噬著那個邪惡的亞當——我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我開始很害怕,可是現在我覺得我有責任告訴你事實。”
  “您的意思是?”我駭出一身冷汗來,“不可能,不可能!”我低低的呼喊。
  “你還記得你的名字麼?你還記得那個叫小小的女孩子麼?”吳蓮浮起一個微笑,冷冷的看我,“一個對過去都沒有記憶的人,怎麼會知道自己到底會做些什麼事情?”
  她說的有道理,我頭暈腦旋,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受害者,可是也許,我才是那個始作俑者——我的頭開始痛起來,我抱著頭冥思苦想——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該怎麼辦?”我這麼想,我也這麼說出來了。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想想,那麼愛自己的一個女孩子,突然和一個大夫走得近了——也許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可是你就喪心病狂的要殺死她,你還記得她臨死時候的眼神嗎?絕望,疼痛,帶著對人世間最後的眷念……”吳蓮淡淡的說著。
  我驀地抬起頭來,“醫生?她是和一個醫生?”
  吳蓮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是很快就鎮定自若了,“也許是,都是你自己說的——你說你冤枉了他們。”
  “馬成現在怎麼樣了?”我忽然問,“下午看到報紙上說他的女朋友也被殺害了,還是個警察,很凄慘——”
  吳蓮不說話了,說起馬成,她總是很快變得溫柔,“他受了點刺激,但是沒關係——他會很快就恢復過來,他向來是一個堅強的人。有個做警察的朋友,實在是很冒險,這個職業,總是需要付出代價——也許是生命的代價。”她的笑容仿佛在說一件新生,而不是死亡。

  “回去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她從口袋裡掏出幾塊巧克力,自己吃了一顆,給我幾顆。我搖著頭說不用了。
  “巧克力可以緩解憂鬱,”她笑著說,“作這一行,我其實也很需要釋放自己——所以我總是吃巧克力。來幾顆吧。”她站起身來,明朗的笑著。
  我微笑了,接過來。巧克力有點微微的苦,像我此刻的心情。
  這個晚上,吳蓮跟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今天爸爸告訴我,你命中有大劫,如果要想安穩度過,切忌多言。”
  我們道別,臨走的時候,我似乎看到吳蓮口袋裡有藍光一閃,那或者是錯覺。
  吳蓮的話語雖然像咒語,可微笑像蒙娜麗莎。

  我回病房的時候,經過馬成的辦公室,我站了一會,我聽見裡邊傳來一陣低低的嬉笑,仿佛是唐明明,可是,然後,我又聽到了一陣輕輕的嗚咽。
  我很想仔細聽,可是我無法集中精力,我只能聽見幾個支離破碎的詞——“可怕……蘇蘇……血……腎臟……”
  我真怕我會倒在他的門前,我強撐著自己回到自己的病房,口渴,我喝了點水——我摔在床上——我只來得及思考一下,明天,我應該去找那個報紙裡的“黃媽媽”,也許她能幫助我——然後我就失去了知覺。

  “黃媽媽,我來看你了。”我摘下墨鏡,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她蒼老的面孔,微微發白的頭髮,哆哆嗦嗦的伸出雙手,“劉雲揚?”她眯著眼睛看我,“是你嗎?你可來了?這麼久你都沒來——你可好?”她激動地握著我的雙手,仔細的端詳著我,“你變樣兒了。”
  “是嗎?”我一直微笑著看這個老人,我心底一片虛無。
  “真的,你的眉眼變了樣子了。”老人盯著我說,翻開我的手,她突然變了臉色,“你不是劉雲揚吧,啊,孩子——你手上的傷疤呢?怎麼不見了?”
  “您說那傷疤啊,我去醫院做了手術啊。”我打著哈哈,我手上還有傷疤?我奇怪的不得了。
  黃媽媽狐疑的看著我,“你不是說永遠留著這塊傷疤嗎?唉,不說了,小小走了後,你為了小小,四處奔走,我都知道,壞蛋還沒有被抓起來了,老天不長眼啊。”黃媽媽說起小小,兩眼模糊。

  我改變話題:“黃媽媽,您那有沒有我的東西?”
  “哦,”黃媽媽放心下來,“對了,”她顛著小腳去床底下翻出一個袋子,“你上次給我的,讓我給你留著,你要這個啊?”
  我打開那個袋子,裡邊是一些信件,有小小寫給劉雲揚的,也有劉雲揚寫給小小的,我抽出一封。
  “小小,你在天堂還好嗎?想到你曾經遭受的那些悲慘——他們不但要你不停地受苦,還要你的生命!!!不但要你的生命,還要你死無全屍!!!我發誓我不會饒過他們!我發誓,我發誓!!!”下面還摁了幾個血印子,觸目驚心。
  我掏出口袋的鋼筆,也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我發誓!!!
  我很清楚的看出來——那不是同一個人的筆跡。

  我帶著那個寶貴的袋子,告別了黃媽媽,臨走我給了黃媽媽五百塊錢——黃媽媽不停的抹眼淚,我心裡很明白,也許我再也不會見到這個善良無助的老人了。
  我是誰?劉雲揚在哪裡?難道這不僅僅是情殺,還隱藏著一個罪惡的器官倒賣團夥?我什麼都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一點,從此,我會更深的陷入這個離奇的案件。
                 
  7、午夜沉醉、彩票和新發現
                 
  有一種直覺告訴我,我是處在某個陰謀的明處,而周圍,隱藏著無數的危機。與其坐等潛在的危險向我暗暗逼近,倒不如我去揭開豺狼的面紗。
  回到醫院,找唐明明要一些紙和一支筆――我必須理清自己的思路。唐明明笑道:“怎麼?失憶的人也有寫信的對象嗎?”我哈哈大笑:“正因為失憶,所以不知到哪兒領工資。身上只剩十幾塊錢,索性做了紙簽抽號,買彩票去搏一搏。中不了的話,我就一路討飯回浙江。”唐明明一下子不笑了:“浙江?你怎麼知道你是浙江人?你是想起什麼了嗎?”“乖乖,我想起來倒好了,我覺得自己的口音蠻像唱越劇,所以就是浙江人。”唐明明又笑了,神秘地告訴我說:“告訴你一個訣竅:買彩票之前先好好洗個澡,中的機率就大一點!要用肥皂打三遍!”
  唐明明說完帶上門走了,我想了一下,真的開始洗澡。一來為了做得逼真;二來清醒頭腦。為了做得更像一些,我做了紙簽,列出幾個號碼來,走出去買了兩張彩票。

  已經引起懷疑了,唐明明給我的稿紙不能再用,我又另外買了一些紙藏在衣服裡帶回來。
  晚上,我關緊房門,拉上窗簾,一邊思索,一邊列出幾個疑點:
  一、為什麼我以前到過新門街254號?
  二、為什麼他們要引導我認為自己是劉雲揚?
  三、小小與蘇諾都認識馬成:一個同在孤兒院一同長大,一個是戀人。最後都被剖出內臟而死,這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據周四晚吳蓮不小心透露出的話看:小小似乎也與一個醫生關係曖昧,這又有什麼聯繫?此醫生,是否就是馬成?
  四、毫無疑問,吳蓮對馬成有傾慕之情,這與小小和蘇諾之死,又有什麼必然聯繫?
  五、吳蓮手中的幽藍液體是什麼東西?
  六、襲擊我的人是誰?
  七、阿來是誰?
  我寫完後,再細細想一遍,又補充到:如果與小小交往的醫生就是馬成,那麼這兩起案件也許都是情殺,與器官倒賣無關。那麼吳蓮有意誤導我認為自己殺害小小的目的昭然若揭。孫為就是她雇凶殺人中的凶手。


好吧,我先從吳蓮開始查。
  午夜,我從沉睡中醒來,側耳聽聽外面的聲音:萬籟俱寂,只有夜風掠過樹梢;我看一眼墻上的掛鐘,凌晨三點十四分。這是值班醫生最容易入睡的時候,我當下悄悄跳出窗子,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向心理咨詢部摸索而去。
  心理咨詢部晚上也許沒有人值班,整個房間黑森森的,我趴在窗玻璃上向裡望了一陣,忽然發現角落裡似乎有一個白色的人影坐著,一動不動。我悄悄地蹲了下來,緩一緩心跳,琢磨了一陣子,想不出這會是誰。我又趴在窗戶上看了一會兒,眼睛慢慢地適應了那種黑暗――原來只是搭在椅子上的一件白大褂,他媽的!我搖了幾扇窗戶,找到一扇沒有鎖嚴的,打開跳了進去。我發現自己身手還真矯捷。
  我試圖打開電腦,可是被要求輸入開機密碼。試了幾個,全不對。原本想放掉主板的電,卻害怕引起懷疑,並且,我現在對敵人一無所知,不好打草驚蛇,先暴露了自己。我放棄了這個辦法。電腦卻沒關,屏幕發著一點點幽幽的光,我藉著昏暗的光線繼續摸索。
  忽然,桌子上一張紙條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被壓在座機下面,如果不是夜風吹進來,紙條沙沙地響動,估計誰也不會注意,除了――約好的人。我拿出紙條,靠近電腦屏幕努力辨認:今天情緒穩定,上午似乎去了孤兒院,下午洗澡,出去買彩票。“午夜沉醉”滴在他的飲水杯中。
  看來還真有人關心我,我把紙條小心放回原位,在櫃子裡仔細尋找,一隻廣口瓶中正盛著那幽藍液體,標籤上赫然寫著:午夜沉醉。
  我試圖找到一本書了解這“午夜沉醉”是一種什麼藥物,可是櫃子裡除了一些麻醉藥與安定神經的藥物外就是病歷,考慮到安全問題,我先返回了病房。
  床頭櫃上我的飲水杯靜靜地站在那裡,裡面的水純淨得看不出一點雜質,誰會料到裡面會有那神秘的“午夜沉醉”?我是南方人,突然到北方,根本不習慣這裡的乾燥,平時總是不停地喝水,立刻就給人可乘之機。還好昨晚心事太多,根本沒有想到要去喝水。看來這藥物一接觸水立刻變成無色無嗅的液體,從藥名來看,也應該屬於麻醉劑一類的東西。
  為什麼要麻醉我?是趁我睡著時對我施實催眠套出真相?還是強迫我不能回憶起往事?看來我以後要小心了。
  一夜思來想去,很快天就亮了。
  我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門衛要今天的雙塔晚報。門衛笑道:“怎麼?昨天做了發財夢了?這麼急著對彩票號碼。”我搔搔後腦勺,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
  報上仍沒有連載,已經兩天過去。倒是在一角登了一個小小的啟示:請阿來先生速與我們聯繫,或請繼續賜稿,以保持連載故事的完整性。
  阿來這兩天都沒有投稿。難道他也對案情陷入了撲朔迷離的猜測中?
  我翻過一面,順便對了一下彩票號。居然中了一個三等獎,四千元。買這麼多年彩票都沒有中過,在異地他鄉的,居然中了。
  ――等等,我怎麼知道自己買了這麼多年彩票?我暗暗有些高興,看來記憶正在慢慢恢復。
  唐明明吵著要我請客,吳蓮也聞訊跑來,說,領三等獎要去市裡領,她今天正好要去一趟,她幫我捎來好了。我有些猶豫。其實我是想正好借這個機會出去找一下線索。
  可是吳蓮有些激動,說,怎麼相處這麼多天還不相信她,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嗎?大不了她把稅後的三千二百塊錢先給我好了,不收我路費。
  我沒有辦法,只好把彩票交給了她。但是也收下了三千二百塊錢。我正要趁她不在時做一些事。
  吃完早飯,我蹓蹓躂躂地出了醫院,找到一家黑乎乎地錄像廳鑽進去,坐了一會兒,假裝上廁所,跳窗戶跑了。
  來到火車站,我四處張望了一下,走向小件寄存處。看看是否能發現什麼。
  非常令人驚喜:寄存處的老伯見到我就特別激動,說:“小夥子,你怎麼一走這麼多天,還以為你東西不想要了呢。”我笑道:“不是什麼重要東西,給忘了。”老伯驚訝道:“不是什麼重要東西?你不是說很重要嗎?除了你不能交給任何人。那天一個小姑娘拿著寄存牌子來取我都沒給她。還把牌子給沒收了。怎麼,牌子給弄丟了?”我掩飾道:“這幾天不是用不著嗎?這東西,用不著時就想不起來。我今天就是找您想辦法來了,我還以為牌子找不到我得回單位開介紹信來取呢。”老伯說:“不用!牌子在這兒呢。你說現在這年輕人,她撿著了不還人,還敢來取,身上一股來素水味兒,不知是幹什麼的,打量我好騙呢。我在這兒乾了二十年,從沒弄錯弄丟過東西。東西放我這兒,你就放心。就是你這寄存費可貴了。”我道:“貴點兒沒關係,這是錢,多出來的,您喝杯酒。”老伯很高興:“那天你跟我打聽新門街我一時給忘了它改名叫文化路了,不知你找到沒有。我倒遠遠看著你走的方向是對的,到路口拐的方向也是對的。”我一凜:原來我這次到雙塔鎮是第一次來,並且下了火車直接去了新門街,並沒有昏倒在火車站。可是那個來取我寄存東西的小姑娘是誰?唐明明?
  我對老伯說:“找到了,就是費了點兒勁。”老伯又發牢騷:“東西是街,南北是路。這鎮政府的人沒事亂改什麼?好好一條東西街,非要叫文化路!你看這耽誤事了吧?”
  我沒有時間再聽他嘮叨,找個藉口告別了老伯。順原路回到錄像廳的廁所。
  我是誰?這謎語馬上給出答案。我一個堂堂的大男人竟也忍不住激動。我躲在隔斷裡,顫抖著雙手,打開手中的小旅行包。赫然入目的,是一個小小相架,裡面的照片是我與一個年輕少婦,抱著一個三、四歲的胖小子,三個人一起向著我笑。
  我的淚水流了下來,這一定是我的妻子與我的兒子!也許一周前我剛剛離開他們,臨走時親親兒子的臉,拍拍老婆的頭,順手把桌上的相架扔進了旅行包。就是這樣一個隨意的動作,提醒著今天的我:原來我是有家的人!我不是在世上孤身一個,四處漂泊的人!
  我擦擦眼淚,繼續翻找,除了一些隨身的衣服,沒有別的什麼了。
  為什麼老伯說我曾經說過這裡面有重要的東西?我又翻一下,發現原來旅行包開蓋的另一面還有一個袋子,拉開拉鏈,裡面是幾個證件。打開證件,裡面照片上的我一身警服。旁邊寫著:朱邵華,男,三十歲……我是刑警!?
  我鎮定了一下情緒,把必要的東西裝進幾層塑料袋,放進水箱,衣服與旅行包放進另一個水箱,然後彎著腰,摟著肚子回到放映廳。
  坐在座位上,我的腦子一刻不得閒。最後我理出一個思路:我是浙江省公安廳的刑警,秘密來到雙塔鎮執行任務,並對當地公安部門保密――因為這任務關係重大,牽涉當地罪惡勢力。並且這案子的導火索,應該就是新門街254號的928特大凶殺案。這樣一分析,我排除了吳蓮雇凶情殺的可能。
  到現在為止,我總結出的八個疑點破解了兩個。下一步,我絕定揪出那個阿來!
                 
                 
  8、謎底即將揭開
                 
  回到醫院時吳蓮已從市裡回來,她看上去急匆匆的,臉色還有點蒼白,把發票單據等往我手裡一塞,轉身就走,我喊住她,吳醫生,不是說好我請吃飯嗎?她頭也不回,有急事。
  我剛想趕上去,唐明明從身後拉住我,想花錢了不用急在一時嘛,吳醫生今晚有急事,你就讓她先走好了。我倒是有事要找你。我奇怪,什麼事?唐明明把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對我說,劉先生,我們發現你近幾天來都沒有怎么喝水,水分對病人的康復是很重要的,不然再下去我們可要對你輸液了。
  我心裡一沉,想起那幽藍的液體,連忙點點頭說,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唐明明嫣然一笑,這就是了,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畢竟你的康復是我們最大的榮幸,劉先生。

  馬成居然在病房裡等我,我剛進去他就開門見山的和我說,劉先生,首先恭喜你的身體狀況正在慢慢康復,頭部的創傷也在慢慢愈合。這是一個好消息;但是我們心理咨詢部交上來的報告中的心理和記憶測試顯示你的記憶恢復情況出現不規則的反覆,所以我有必要來了解一下,關於你的日常生活和習慣。
  馬成問了我一大堆生活中的細節問題,只見他皺起眉頭,好像毫無頭緒。他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對我說,由於你的記憶恢復狀況很奇怪,像是受到藥物成分的影響,我決定對你的日常飲食進行化驗。你的飲食都是在醫院裡進行的,院裡飯堂的病號餐我們已化驗過了,沒有問題,只是你還有其他食用或飲用的東西嗎?
  我指一指前天剛買回來的幾個蘋果,突然瞥見跟在馬成身後的唐明明神色有點慌張。我突然明白到,馬成和吳蓮唐明明她們不是同一夥的,這是一片漆黑中的小點光明!至於那個“午夜沉醉”,我看了看眼前一臉正直的馬成,決定賭上一把!

  還有這個,我指了指昨晚留下來的那杯水,我相信它裡面溶解著罪惡的“午夜沉醉”,我眼尾瞟了瞟唐明明,只見她的臉色蒼白異常,我心裡一陣痛快,我更確信唐明明在懷裡放“午夜沉醉”是瞞著馬成的。
  剛拿起杯,我就看見底下壓著半張紙條,略一遲疑,迅速把它藏在掌心,把水遞給馬成,馬醫生,就是這個。
  馬成雙手接過,劉先生,謝謝你的配合。轉頭望瞭望慌亂的唐明明,對我說,那,我們不打擾你休息了,再見。
  他們剛出去,我就逼不及待地打開紙條,很端莊的字體,頓時感到一陣涼意漫過全身,只見面上面寫著“明晚12時,新門街254號,謎底即將揭開”。
  我打了一個特大的冷顫。晚上12時,恐怖的254號,血腥的剖腹女屍,還有蘇諾,在血腥和恐懼下編出的慘案,一點一點浮上我的心頭,我頭上的冷汗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更令我驚恐的,是最後那句——“謎底即將揭開”。

  當所有的罪惡昭然若揭,但我卻有點畏縮於罪惡面前,那些涂滿墻壁地板的鮮血和扭曲的屍體,都足以令我望而生畏。他們終於要露面了,還是終於要輪到我了?
  但此時此刻,我必需清醒,到目前為止,這是唯一的線索,我必須靜下心來思考。到底是誰會來找我呢,既然她能悄悄潛入我的病房,留下這張紙條而不被唐明明發現,那麼她一定對我對醫院內的事情極為熟悉,這究竟會是誰呢?吳蓮?還是和小小關係曖昧的醫生?但是,為什麼她們不直接對我說呢,而要轉彎抹角,在晚上12點把我引到死亡鬼屋,剎時間我想到蘇諾,蘇諾慘死的屍體我沒見過,但被剖開的狀況,那鮮血橫流,真正的肝腦塗地,其噁心程度我卻情不自禁地想象起來。
  明知凶多吉少,但我卻不能不赴這個約。

  讓我再靜一靜。
  我想起來了,這杯水是明天昨天唐明明準備好的,要想放紙條而不讓唐明明知道,那肯定是在這之後,但今天我一直都不在病房,房門匙只應我有,嗯,門衛也有後備,但按常情來說,這紙條應該是昨天放下的,那其中的“明晚12時”,就是指今天晚上了。我看了看墻上的掛鐘,離12點還有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足夠做好多準備。
  我把櫃裡空的輸液瓶子翻出來,挑了一個最小的,放在衣兜裡。又把滴瓶架子上的橫枝擰下來,掂了掂,用輸液膠管綁在腳上。最後我把床單的白布拆下撕開一半,疊成小小的一份,別在腰間,辦成這一切,離12點還有一個半小時。
  花了300元,通過門衛這一關。

  來到新門街已是十一點二十分。這時街上已沒有任何行人,奇怪的是竟然連路燈也沒有,偶爾有幾陣涼風吹過,穿出破敗的墻垣,發出低低的呼嘯。我藉著星光望見不遠處的254號,在黑暗中靜靜地矗立,像一座被遺棄的安然的城堡,卻令人莫名的恐慌。
  趁那個神秘人還沒出現,我不能處於被動。我必須抓緊時間。
  我望瞭望天,沒有月亮,有一半的星星被一塊巨大的烏雲遮住,本來就沒有一絲燈光的254號越加昏暗。門還一如既往的虛掩著,我推開一條縫,閃身進去,把門輕輕推上,然後我掏出衣兜裡的空的輸液瓶,輕輕放在路中央。
  剛轉過身,就有一股隆重的霉味撲鼻而來。沒有一絲的改變,我把半張白床單展開來,披在一張斷了腳的的椅子上,在這昏暗的情況下,不走近看,還真會以為是一個人。
  一切辦妥後,我開始上樓。

  我把腳步放得最輕,木樓梯還是微微地吱呀吱呀呻吟。我伸手撥開撞在我臉上的蛛網,好了,終於來到二樓的閣樓,可是我額頭上的冷汗卻突然刷的流下來了。
  心臟情不自禁的狂跳,樓上有人!
  儘管二樓的天窗已經封死,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裡,我還是感覺到有人存在。因為我看到了在我旁邊桌子下的兩點光。
  那是人眼才有的精光,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就要抽出我腿上的鐵棍。那黑影卻一把將我拉到桌下,伸手捂著我的嘴,湊在我耳邊極輕極輕的說,自己人,別動。
  我承受著心臟劇烈的跳動,但他對我好像沒有惡意,我決定放棄掙扎。
  他就是約我來這裡的人嗎?如果是,為什麼又要這樣小心翼翼的隱藏起來?如果不是,他又來這裡幹什麼呢?
  聽聲音,年紀起碼在60以上,但身手還算不錯,否則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我拉倒。他到底是誰呢?

  就在我沉思的時候,門口傳來“哐當”一下的聲音,有人碰翻了我放在那裡的輸液瓶,又有人進來了!
  這回,來的到底是誰?
  我扭過頭,看見我身邊的黑影也在從樓梯隙裡往下看,只見黑暗中樓下來了兩個黑影,他們到我披在椅子上的白床單,愣了一愣,其中一個手裡拿著一把短的像是剔骨刀的利器向白床單猛然捅去,“咯”一聲音,椅子倒在地下,那人仿佛吃了一驚,本能地望樓上望了一望,我嚇得連忙把頭縮回來,這時聽到他們其中一個壓低聲音說,時間無多了,快把東西拿了就走。這時,我的鐵棍卻掉了下來,咣的一聲響,兩個人飛也似的跑了。

  那老人嘆了口氣,唉,棋差一著,棋差一著啊!
  我惘然地看著他,他卻問我,你就是朱邵華?
  我嚇了一跳,正考慮要不要承認自己的真正身份,他卻抓著我的手摩挲,說,看你的身手,應該不用問就能肯定你是浙江省公安廳副廳長,大名鼎鼎緝凶硬漢朱邵華了。
  這時我已來不及多了解自己的身世,我更關心的是這老人的來歷,你到底是?
  呵,我就是吳蓮的父親吳正剛,那個約你來這裡的人。
  沒想到會是他,但,他約我來到底要幹什麼呢?

  老人又說起來,關於你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還有這些連在一起的案情,其中的內幕錯綜複雜,枝葉交織,要想一時半刻向你解釋清楚真的很難,我就簡單的和你說一說吧。
  我的女兒吳蓮從小就嬌生慣養,心高氣傲。一直到了讀大學也是如此,當他喜歡上同校的馬成後,曾經有過一點收斂,但後來,馬成和了另外一個姑娘戀愛,她就變得愈加暴戾,後來馬成同班一個同樣很優秀的男生,叫孫為的追求起她來,但吳蓮這孩子看不上人家,幾個年輕人就這樣糾纏起來。
  ……雖然痛心疾首,但我也不能讓自己的女兒最終墮落。其實後來發生的血案也和這幾個人有關,由於我是吳蓮的父親,所以他們對我的戒心也比較少,我總能在他們的談話中理出些許蛛絲馬跡,然後我化名阿來,秘密投稿給雙塔晚報,以小說連載的方式寫出他們作案的過程,希望他們知道國尚有法,不要為所欲為,但後來發生了重大的變故,我只好暫停了連載,並找到護士唐明明,和她一起商量怎麼把你從他們手中拯救出來,畢竟單憑我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與罪惡抗衡,唉,其實人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正不能勝邪。
  聽到這裡,我已經無暇整理我極度混亂的思維,也無空關心讓人大駭的我一直尋找的阿來的身份,我緊張的是,唐明明!

  但是,唐明明她不是和吳蓮一夥的嗎?她們還給我喂那種麻醉劑,就叫“午夜沉醉”!!
  那是一種能暫時損害記憶的麻醉劑,老人打斷了我,你現在大部分記憶都喪失的原因就是因為長期被輸入了這種物質,而唐明明也不是壞人,她是個好姑娘,從她看到你落入魔掌開始就一直關照你的生活和病況,吳蓮和馬成讓她在你喝的水裡下“午夜沉醉”,她一直都偷偷換下來了,所以你近來的記憶出現了好轉,甚至引起了馬成的懷疑。況且我約你出來那張紙條也是我讓她給捎的。好了,你現在開始專心聽,把我的話都清清楚楚記到腦裡,這關係到幾個人的生死,還有罪惡的漫延。
                 
  9、我是誰
                 
  我回到醫院,思緒紊亂。月光灑在寂靜的小鎮上,如同鍍上一層聖潔的光,無法想象,醜陋的人性在這裡滋生活躍。
  小小,馬成,吳蓮,孫為,吳正剛,蘇諾,唐明明,還有劉雲揚,這些人似乎都由一根繩索系在一起。
  錯綜複雜的情況讓我感到一陣氣餒。
  醫院圍墻上突然出現兩道黑影,我一陣警覺,矮下身子。兩道黑影在醫院裡駕輕就熟地穿行,很快就靠近了我的房間,心中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威脅,機警地滾到床底。緊跟著兩個人前後翻窗進來。

  “他還沒回來。”我聽出是馬成的聲音。
  “你確定他已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孫為。
  “我收到消息他去了趟火車站,並且領了他的行李。”
  “恩,昨天竟然沒有收拾了他,我們不能再冒這個險了,今天務必把他給去了,一干二淨!”聲音狠狠的。
  “恩,我們再等會,大概也快回來了。”兩人守著門,我屏著呼吸,一動不動。夜色中兩道刀光時不時地閃爍。
  又一個疑團在我心中冒起,馬成和孫為明顯是一夥的,之前在254號房間裡看到的兩個人也能確定就是他們倆了,他們為什麼要殺我滅口呢?這新的疑問在腦海中翻騰不已,甚至讓我忘記了他們二人的存在,時間不知不覺中過去。

  “天快亮了。”馬成突然說了一句,將我驚醒。
  “他去哪了呢?”
  “得趕緊找到他,這傢伙如果打了電話給浙江公安廳,那麼我之前的安排就全白作了。”
  我腦海突然一亮,給公安廳打個電話就能明了許多事了,興奮地要伸出雙手來鼓掌。
  兩人依次翻窗出去,我終將提著的心放下,從床下滾出來。
  醫院已不是久留之地,我必須現在就走。匆匆整理行李,懷著記憶即將失而復得所帶來的興奮,然後也從窗戶中翻出去,離開這個帶著一種神秘色彩的醫院。
  天微微亮,我在火車站附近找到一家小旅館開了個房間,接著給浙江省公安廳打了電話。
  掛上電話後我的嘴巴因為詫異而一直張得大大的,半晌才回過神來。
  原來我來到雙塔鎮,是為調查一系列重大毒品案,雙塔鎮是這一系列毒品案件中的毒品中轉站,而這個調查鎮販毒犯罪團夥的切入點,竟然就是928特大凶殺案。
  然而到了雙塔鎮後所發生了一系列事情,我由於失憶,似乎被人安排了另外一個角色。

  我躺在床上,整理著越來越多並更為混亂的信息,試圖將之拼接完整。我到雙塔鎮後失去記憶,這大概是毒品犯罪組織識破了我的身份後所為。隨後我被送進醫院治療,大概也是他們的安排。犯罪組織也許會將我除去,但這並不能治根,並成了一個燙手山芋。對的,於是他們想出這樣一個巧妙的計劃,讓我失去記憶,認為自己是劉雲揚,為的是做這件案子的替死鬼。這樣,既可以躲過我的偵察,又能少損失一個人,讓他們有時間做出恰當的安排。那麼醫院的“治療”,就是為了讓我失去記憶。那麼馬成跟孫為是不是毒品犯罪組織的人呢?劉雲揚又在哪裡?
  凶殺案跟毒品案是否有著聯繫呢?
  然而最近圍繞著我的,卻不是毒品,而是凶殺案。一道道滑落乾涸的血痕,一副姣好的面容,一雙失去了神采的大眼睛,被解剖開了的年輕的身體,洞開的身體像一個血盆大口,顯得那麼猙獰可怕。
  這在夢境中見過的情形讓我打了個猛顫,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所遇見的凶手案跟毒品案有著某種聯繫。我猜測著種種可能性,閉上眼。
  我感到一陣疲憊涌上來,終於昏沉地睡去。
                 
  10、真相,以及一個多出來的人
                 
  儘管睡著的時候腦子裡還是盤旋著那些恐怖景象,但醒來後,仍舊覺得窗外的陽光分外燦爛。
  奇怪,當我發現了自己竟然是刑警,好似也恢復了刑警的許多本能,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漸漸串成一條線,許許多多的疑點逐漸浮出水面。
  這裡應該暫時是安全的。我索性點一支煙,靜靜地思索了一會兒。
  這一次,不需要紙筆,我自問已經可以把疑點逐漸重新排出來。

  簡單的說,整件案子,就是一個名叫小小的女人,被殘忍的殺害在一棟廢棄的樓裡(真的是廢棄的樓嗎?),整個腹腔被剖開(沒有經驗的人很難做到那樣精確?)。她當時的男友叫做劉雲揚,在小小被殺後遠走他鄉(為什麼?),而當我來偵察時,犯罪團夥用了他們認為最合適的方式讓我成為了“劉雲揚”(劉雲揚在哪裡?)。同時,小小有個童年摯友叫馬成,其新任女友蘇諾(我的同行)翻查舊案,卻讓自己也走上與小小一樣的不歸路(死法相同,凶手相同嗎?)。馬成的前任女友——心理醫生吳蓮為我作了催眠,故意讓我認為自己是劉雲揚(這樣看,她一定是知情人,甚至是犯罪團夥頭目之一),而其父親,以阿來的身份將整個案件寫成故事,發表在《雙塔晚報》上(這個人看似正義,但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女兒的真正身份?)。

想到這裡,我幾乎要大叫起來!
  整件事裡面,最奇怪的就是那個人!
  一個多出來的人!!!

  我怎麼早沒有發現這一點?與此同時,吳蓮說過的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突然閃現在我腦海里。電光石火之間,我身上所有的汗毛根根直豎,一股憤怒的火焰也登時熊熊燃燒起來!
  如果我推測到的是真相,那麼,它將是有始以來最駭人聽聞的案件,犯罪團夥手段之毒辣,比所呈現出來的血腥畫面更加血腥!!!
  我一邊為新發現興奮,一邊心急如焚。證據。證據。證據在哪裡。整個真相昭然若揭,如有證據,我大可以利用警力將這些人一網成擒,可是現在,最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打草驚蛇!!!
  孫為和馬成已經動了殺機,如果我猜得沒有錯,他們一定會在今晚迫不及待的取走藏在新門街254號的毒品。前天午夜12點他們沒能如願,不是嗎?沒有人在發現樓上有人的情況下,還敢明目張膽的拿東西。
  如果是這樣,那包毒品,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耐心的等到入夜,溜出去打了個電話。然後再度潛回醫院,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吳蓮的心理咨詢部,自己給自己打了很少劑量的一針午夜沉醉。我瘋了嗎?沒有,我從沒有過這麼清醒。
  就在我靜靜等待身體發生什麼變化的時候,一個雪白的身影走向我。
  誰在那裡?是唐明明。
  是的,總是她。我每次從昏迷中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這個天使面孔的女孩子。我笑笑。烏雲不見得永遠籠罩在我頭頂,是時候大家掉轉角色,我這個一直在明的人也可以換到在暗處伺機而動了。
  她看見我,一聲低低的驚呼:原來是你!劉先生,你去了哪裡?我們一頓好找!
  我拉住她的手,感覺她的手因為害怕和緊張而輕輕發抖:唐小姐,如果你相信我,跟我來一個地方。
  我們一起來到新門街254號。
  她緊張的幾乎不會走路。又不敢說話,只是把身體死死靠緊我。
  勇敢的女孩子。我心裡涌上一股熱浪,只為她如此信任我,我也一定要好好保護她,不讓她走出我保護圈一步。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們剛剛登上二樓,我還沒有來得及找到藏身之所,已經看到兩點精光從背窗的椅子那裡傳過來。當然我不會天真地以為一切會的那麼順利,只是沒有想到他來的這麼快。
  你來啦?他問,聲音就如同我前幾次聽到的一樣,深沉而狡詐。這麼說,你終於猜到真相了。
  唐明明聽到這把聲音渾身一抖。我把她擋在身後的角落裡,同時渾身肌肉都緊張起來,隨時準備應戰。
  不是。我說:不是猜,是我已經知道。現在讓我一五一十地說給你聽。整件殺人事件,不是情殺,不是仇殺,更不是劫殺。
  唐明明忍不住驚叫起來:啊,什麼?
  我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提防著對手,還好,他仍是一動不動的坐著,靜待我的下文。
  我說:這是一樁自殺案。
  唐明明再度驚叫:什麼?!怎麼可能?
  陰影裡的那個人卻笑了:呵呵,到底大名鼎鼎,只聽你說自殺這兩個字,就知道你已經想得八九不離十了。

  然後我說:你,小小,馬成,孫為,劉雲揚,統統都是販毒集團的成員。你們這個集團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逃過公安部門的排查,是因為你們採用了一種極其隱秘的運毒方式——那就是把毒品包在小塑料袋中,吞入體內;而這個新門街254號,就是你們排泄毒品的中轉站。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一向萬無一失的運毒方式竟然出了差錯。我深吸一口氣,繼續:小小胃裡的一個毒包破裂,大劑量的毒品迅速被吸收,她立刻陷入昏迷與幻象狀態。你們大家都眼睜睜的看著她,卻束手無策。痛苦越來越烈,小小深知自己已然無救,只希望能早點結束這種痛苦,便狠狠的用後腦勺撞向墻壁。小小這一撞之重,幾乎剎那斃命。隨著她身體的下滑,頭上傷口涌出來的血在墻上留下很粗大的血痕。
  我感到身後的唐明明開始渾身發抖。也是,馬上就要到正題了,她害怕是有理由的。
  我再往後站一點,靠近她一點,希望能給她更多安全感。

  然後我繼續:小小死了。劉雲揚呆呆的望著心上人的屍體,而你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弄得一下子失去方向。畢竟人命關天。從頭到尾,劉雲揚都是極力反對這種運毒方式,這一點,從被我們審訊無數次而他總是閉口不提販毒途徑上就能看出來。小小的死讓他悲憤至極,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孫為拿出來一把刀。
  我說:孫為不僅僅曾是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更是一個冷血的屠夫。小小死了,他並沒有任何觸動,滿腦子想的事是要把小小體內的其他毒品取出來。但是,如果只是胃部被劃開會引人懷疑,所以他決定取走所有內臟,使得整件案子看上去像是窮凶極惡的情殺案。這個時候,劉雲揚試圖制止他殘害小小的屍體,兩人扭打中,孫為劃傷了他的手背,這也就是劉雲揚手背上傷疤的來歷。
  不過,畢竟孫為占了上風,好厲害的腳色。我感嘆,同時又齒冷道:他的這個決定,讓整件案子塵封數年,讓我們完全摸不著頭緒。難怪孫為在你們這夥人裡面,地位僅處在你之下。而劉雲揚,由於不能容忍你們對待小小屍體的方法,時時刻刻想要報仇,已經被你們除掉了。

  我的話說完,小屋裡一片死一樣的寂靜。三個人的呼吸聲都沉重無比。黑夜快要過去,東方透出來一點魚肚白。
  他終於再度開口:你是什麼時候想到的?
  我冷笑一聲:對不住了,我是昨天剛剛才想到的。一切因為你女兒的一句話,阿來,哦不對,應該是吳正剛。
  我女兒?阿來的臉此刻模模糊糊的明晰在微弱的晨光中。
  我說:記得吳蓮有一次說……這算什麼呀,我在大學就讀的是麻醉學,可沒少擺弄這東西。麻醉。這個詞讓我聯想到死者的那張臉。空洞而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如果是不經意的情殺,應該有愕然;如果是劫殺,應該很恐懼。只有事先已經失去知覺,或者半麻醉狀態的人,才會在死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阿來點一下頭:聰明。可是,你又從什麼時候懷疑到我的?
  我剛要回答,就在這個時候,聽見樓梯那裡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又是一個狠角色。他已經離我們這麼近,才讓我們感覺到他的出現。我的心漸漸冷下去。完了,如果他卡住樓梯口,我變成腹背受敵,身邊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不要說多了這個人,單是一個阿來,已經足夠讓我在發出任何呼救聲之前倒下。
  也就是兩三下呼吸之間,我看見了他。是馬成。
  阿來一點也不驚詫於馬成的出現,更加證明他們事先已經約好。

  事已至此,我反而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回答道:從我發現你投稿的文章和現實有很大偏差開始。
  哪裡有偏差?好像阿來有點詫異,這讓我很高興。老狐狸,也有你想不到的事。
  我說:在你的文中,蘇諾曾在這棟房子的門外和一個人打了個照面,而那個人是孫為,在檔案中記錄,他曾經是小小的追求者。可是之後你又親口告訴我,孫為當初窮追猛打的,可是你的女兒吳蓮。那你為什麼會這樣寫?只能說明,要麼,你希望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孫為上去,玩一個欲蓋彌彰,要麼……
  我沉下聲音:要麼,你根本就是在胡謅。因為,那個和蘇諾打個照面的人,是我!
  馬成靜靜的。阿來也靜靜的。唐明明還在我身後瑟瑟發抖。

  我不是在火車站暈倒的,實際上,寄存完東西我就徑直來了這裡。我說:很不巧,你們已經在這裡候著我了。腦後被重擊的我,醒來時已經暫時失去記憶,看到周圍一切嚇得魂不附體,這才狂奔出去。你們卻跟蹤我,直至我再次暈倒,再被你們送進醫院。之後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
  就在這個時候,阿來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動作之迅速叫人咂舌!儘管我一直防著他,仍被他嚇了一跳!這哪裡是個年逾六旬的老人,分明訓練有素。
  同時,馬成也有了動作。千鈞一發的時刻,我骨子裡的刑警本色全部迸發,以更快的速度轉回身,反手切在唐明明的後腦上。她登時似條蛇一樣悄無聲息的軟倒下去。

  馬成比我辛苦,不過一樣毫不遜色。我看他的時候,阿來俯臥在地,他坐在阿來身上,反扭住他雙手,怒斥道:還動?
  你你??!!阿來在痛苦的喘著氣:馬成?!
  我先銬了唐明明,再走過去銬住阿來:怎樣,跟我們走一趟吧,夜行天涯?
  馬成仰臉朝我一笑:辛苦了,兄弟。我們的默契就算只差一點點,都不會這麼順利!
  我說:說實話,你來得也真晚。我既擔心你沒有接到公安廳機密處的電話,又擔心你出什麼變故,憑我一個人,怎麼同時搞定他們兩個呢?夜行天涯已經夠厲害,三番兩次偷襲我都能成功;這個唐明明,江湖人稱丫頭,是多件大案要案的幕後策劃,手段毒辣,無出其右。然後我朝仍舊暈迷中的唐明明努努嘴:好傢伙,有本事讓自己脫離任何線索,卻頻繁出現,把我們監視得死死。若不是懷疑到她這個多出來的人,今天還真沒這樣的收穫呢!
  我們從房子裡搜出毒品的時候,吳正剛還躺在地上,朝我們惡毒的咒罵著。

  事後我才知道,馬成之所以來得那樣晚,是帶了幾個人把孫為逮捕在來此地的路上。吳、唐、孫這三個犯罪頭目,總算集體落網。
  再見馬成,是在三個月以後。我們約在咖啡廳見面,用他的話來說,叫咱們大老粗今天也玩一把情調。笑得我。這傢伙,臥底久了,連說話都油腔滑調起來。
  甫照面,他就打個哈哈,來不及的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是臥底的?
  我橫他一眼:因為每一次事情發生轉機,都從你開始。第一次你在大街上,提醒我誰是孫為;第二次在病房,提醒我注意唐明明對我的水下麻醉劑,那麻醉劑,想必絕不會是午夜沉醉吧;第三次就更明顯了,提示我去打電話到浙江公安廳。若這樣幫忙我都不領情,還配叫刑警?

  他笑起來。我又說:不過自始至終,還有一個人更辛苦的保護著我。不是因為她,我不會徹底相信你。
  他想一想,說:吳蓮?
  我說:對。當我那天兵行險招自己給自己打針,明確“午夜沉醉”不過是新型鎮靜劑之後,回想吳蓮的種種行為,就清楚她始終都在保護我。實際上一開始她可能不清楚我到底是忠是奸,便用催眠的名義,讓我聽到劉雲揚的故事。如果我猜得沒有錯,她留在咨詢部辦公室的紙條,是給你看的,而她代我領彩票獎金,也是為了讓我始終在你的視線範圍之內。
  馬成摸摸頭:呵呵。我也笑了:她還給過我一張碟叫《東邪西毒》,碟盒上那句“每個人都可以變的狠毒,只要他嘗試過什麼叫嫉妒”讓我好生奇怪。起初我懷疑她也是因為這句話,後來發現孫為當年追求的不是她而是小小時,才知道,這句話裡的“他”指的是孫為。再來,蘇諾死後,她還說過,有個做警察的朋友,實在是很冒險。其實她暗指的不是你和蘇諾,而是自己和你。

  馬成嘆口氣:我曾經和她談過一段時間戀愛,後來發生許多變故。我也一直後悔我把臥底的真相告訴她,總有一天會栽在她手上。沒想到,真是……
  我說:你所謂的變故,是不是因為發現她爸爸可能就是江湖人稱“夜行天涯”的大毒梟?
  他又嘆口氣:說到聰明,我真是不及你一半。如果早知道她和她爸爸有著本質區別,我怎麼會讓她受那種煎熬?
  我聽出來他的弦外音,笑道:這麼說,你們兩個算是和好啦?太好了。蘇諾的死是個意外,我們都不想看到,更可惡的就是孫為用同樣手段殘害了她的屍體,好讓我們更加摸不著頭腦,以為是連環情殺。
  說到這裡,我看見馬成眼中有點點淚光:我不該把蘇蘇暴露給他,太大意了。我對不起蘇蘇!
  我說:但是死者已矣。你現在應該保護的是吳蓮,這個好女人現在背負著“六親不認”的惡名,應該滿痛苦的。
  真的。沒有吳蓮對馬成執著的愛,執著的信任,因而執著的保護我,怎麼會有今天的成功?想到這裡,我說:我衷心希望你們能夠終成眷屬,佳偶天成。

  最後,馬成交給我一個大信封道:“新門街254號慘案”終於落檔,這裡是我自己整理的一點資料,相信你應該很想看到。我們兩個不打不相識,也算是功德圓滿啦。
  馬成走後我又獨自坐了一會。
  我打開檔案袋,裡面整整齊齊幾頁紙:1、吳正剛,化名阿來,男,雙塔鎮人,以老師身份隱藏數十年,天涯販毒網頭目,人稱“夜行天涯”。
  2、秦雨巷,化名唐明明,女,雙塔鎮人,天涯販毒集團軍師,人稱“丫頭”。
  3、孫為,男,雙塔鎮人,天涯販毒集團二把手,非常會耍手段讓自己看起來行蹤詭秘,人稱“周遊”,或“任我游”,也有人稱“千里嘶風”,狡兔三窟。小小死時他捏造自己人在外地的證據,逃脫警方視線長達三年時間;4、劉雲揚,男,雙塔鎮人,因為他的名字,同時也因為他主要負責聯絡,人送外號“小鳥”、“螞蟻”。
  ……………………

  看完資料,我吁口氣。
  黃昏了,太陽淡淡的斜斜的曬在我身上,饒是如此,也擁有能驅走所有黑暗的力量。我相信,同樣的陽光也一定能驅走新門街254號的陰霾。
  夜行天涯。呵呵。真是人如其名。有他在,世界簡直一片黑暗。
  不過,太陽始終從東方升起,正義永遠壓倒邪惡,真情總能經歷風雨。
  我笑了。其實,讓我徹底恢復刑警本色的,既不是馬成,也不是吳蓮,而是……
  而是我的妻子,陽陽。從看到她的照片那一刻,我心裡涌上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好象這個世界都站在背後支持我。實際上,關於我和她,又另一個感人的故事。
  陽陽,等我回來。
  我是誰?
  我是朱邵華,浙江省公安廳副廳長,大名鼎鼎的緝凶硬漢,人送雅號“竹子”。這兩個字,可是對咱刑警剛正不阿的最高寫照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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