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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刺繡姑娘 [打印本頁]

作者: naoki232    時間: 2015-3-13 10:32     標題: 刺繡姑娘

我很平凡,,我家住在X村,我沒有上過什麼學,你可能會以為是個粗俗不堪的村婦,那麼你錯了。我們家世代都是以刺繡維持生計的,所以我是一個細膩的女子。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坐在園子裡聞著從各種各樣的花瓣中沁出來的蜂蜜的芬芳。那是一種成熟的花朵才會有的香氣,帶著淡淡的渴望和濃濃的慾望,勾引蜂兒來。她捧出最甜最美的蜜兒,央求蜂兒為她傳播花粉,那一刻,她是卑微的。有微微的風吹起我的長髮,絲絲縷縷的,像引著風箏的線,一頭瀟灑的要死,一頭又牢牢的束縛著。我手裡是細細的針,很鋒利的針,刺在手上會很疼,會出血。可是在我手裡,她們永遠是順從的,一朵朵盛開的妖艷的花朵開放在綢緞裡,我喜歡大紅色的花朵,像我一樣年輕的花朵。
  這兩天我開始繡鴛鴦,沒有繡過的樣子,但是並不陌生,看家裡人繡她沒有1000遍也有999遍了。附近村裡男男女女婚嫁的時候,所有的枕套都出自我們家的工夫。我不繡,因為我只肯給我的男人繡唯一的一隻。
  你猜對了,我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他是Y村的漢子,憨厚的很,但不是愚蠢的人。不算是英俊的男人,卻是看上去舒服而牢靠的人。我在村頭的橋上遇見的他,河對岸是他們村,那天陽光特別的好,我聞到河裡水草的芬芳,我和他擦肩而過,回頭的時候,他也回過頭來看我,我想,我們是有緣分的。前兩天,他托了媒婆來做媒。我爹看他人還老實,已經默認了這份親事。這個枕套,我是為自己的婚嫁準備的,精細的做工,肯定是美麗極了的。
  新婚之夜,他伏在我耳朵邊,沒有說愛我,他說他會一輩子對我好。這就夠了,這是一個農家漢子的承諾,我流了淚,清澈的,一顆一顆的被他吻去。
  他很有經濟頭腦,我們家的刺繡被他拿去縣裡,市裡,很快的,就有很多黃頭髮,白皮膚的人找到我們村子,定了大量的貨,我們一家來不及做,請了許多村裡的女孩子來幫忙。村裡的人說是我們家帶領大家致富,村長做了一隻匾,正正的掛在我們家的堂屋裡,爹自豪的很。
  他天天在外面跑著送貨,很忙,越來越忙。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回家的次數減少了。我不在意,他是負責的人,他在為我們好,他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即使有時候我一個人坐在窗口望著或圓或弦的月亮,會感到寂寞。但是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他什麼,我依然在他回家住的夜裡,為他端上洗腳水,為他擦洗汗津津的脊背。
  直到有一天,他拿了一張看起來輕飄飄的紙,告訴我,他要離婚。我爹打了他,我娘挖了他,我沒有說話,直直的簽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眼裡掠過一絲虧欠的目光,轉瞬即逝的。當天晚上,夜,黑黑的,水,涼涼的,我跳進了村頭的河裡,好冰的水啊,一點點浸過我的頭顱,鑽進耳朵裡,鼻子裡,沒有絲毫的痛苦,我睡著了。醒來時,我成了一棵通體碧綠的水草,窄長的葉子,像我以前的頭髮一樣在水裡飄著,像極了坐在園子裡吹風的時候栓著風箏的線。
  就這樣,我在橋下,看著爹娘抬了裝著我肉體的棺材,厚實的木頭,八個人抬著,撒了剪成銅錢狀的冥紙,從我頭頂上走過,後面跟了許多人,沒有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帶了女人回來,是一個極有風韻的女人,比我年紀大一些,眼神柔柔的,他擁著她走過我頭上的橋。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際,他從來沒有這樣摟過我。他微微低著頭,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著什麼,她疼愛的抬手,為他捋了捋頭髮。那一天,我的身體格外的綠。
  我這樣寂寞的住在水裡,過了一年又一年,她給他生了一個胖小子,她常常帶他來河邊的草地上玩耍,小子長的像極了他,連我都心疼起來。那一天,他在河邊玩耍,走在我旁邊,我忍不住伸出長長的胳膊抱了抱他,他就到了我的懷裡,好柔軟的孩子,像他娘的身體,暖暖的,輕輕的,他乖的很,在我懷裡一動不動的,似乎還有點依賴我。我輕輕的搖著他,他在我懷裡睡了。岸上傳來一聲尖利的喊叫,她站在岸邊,我與她對視,她的眼光從清澈變的渾濁,然後她嘟嘟囔囔的說,寶寶乖,媽媽在這裡。她反覆的說著,失去了其他的語言,她瘋了,我笑了。身體被冰涼的水浸泡的太久,我的笑容也變的冷冰冰的。他來了,他的眼睛是紅色的,像我養過的兔子的眼睛,頭髮蓬亂著,我好奇的望著他,他嘶力揭底的對著我喊,還我的孩子。我看著他,有點楞楞的,小子在我這可乖了,他從來沒有嚷著要回去。他沒有要走,我舍不得讓他走。我看著他的眼睛裡似乎要滴出血來,紅的可怕,只是我不怕他,我給了他所有的愛和關懷,我不應該怕他。遠處又傳來女人凄慘的喊叫,他狠狠的瞪了我一會,跑向那個方向。
  他來我身邊的次數開始多了,他就那麼坐著,一言不發的,我想把他擁在懷裡,永遠永遠。一天,一個男人跑來找他,說,工廠裡已經亂套了,許多工人都走了,你再不回去,這個廠就倒閉了。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說,倒了就倒了吧!我要陪陪我的孩子。男人說,孩子可憐,可是你不能這樣下去,她已經瘋了,她需要你。他說,不,是她,是她害死我兒子的!是她,是她嚇瘋我婆娘的!他的眼睛裡澎湃著洶涌的火浪,他終於又看著我了,我輕柔的擺動著肢體,迎合著他的目光。那個男人楞了楞,走了。他又坐了一會,也走了。
  那天晚上,夜,黑黑的,水,涼涼的。他來了。他一件件的脫掉身上的衣服,緩緩的走進河裡。來到我身邊,他的手撫摩著我的身體,好像新婚的夜裡啊,那支紅色的蠟燭滴下一顆一顆的淚珠,它好聰明啊,知道以後會為我哭泣,早早的流給我看了。我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溫存。我聽見喀嚓喀嚓的聲音,我微微的笑。天真的他以為剪斷我的胳膊我就不能擁有他了。我的腿纏上他的身體,他丟了剪刀,用手撕扯著,他的面孔猙獰的很,我搖了搖頭。黑暗中,無數的水草在向他發起進攻,他的頭慢慢的浸入水中,我嘆了口氣。他躺在我的身邊,眼睛睜的大大的,但是已經沒有了紅色的光,面目不再凶惡,甚至可以說是安詳的。他終於還是我的,這一次,他不會再離開我了。
  水好冷啊,我把他擁在懷裡。
  在水裡住了那麼多年,所有的水草間都傳誦著我的故事,所有的美麗而柔軟的水草都有一個願望,讓他回到我身邊。她們輕輕的攏起來,遮住了圓圓淡淡的月亮。我的男人,這一刻在我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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