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細雨梨花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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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nny66
時間:
2013-3-29 08:45
標題:
細雨梨花入夢來
天才剛剛亮,朱熙瀛從藏寶樓四樓下來,穿過馬路,來到對面的西施豆腐店裡。他要了碗鹹豆漿,一碟點心,吃了起來。
今天的古玩市場早市沒什麼好貨,朱熙瀛進去轉了一圈後空手出來了。
朱熙瀛今年才二十八歲,已經是兩家古董店的老闆了。他的第一家店開在徐匯區一條低調而靜謐的小馬路上,顧客大多是些歲數較大的“老錢”。第二家店在上海西郊的一個高級住宅區裡,接待的多是些年輕的“新貴”。
古董這一行一本萬利。朱熙瀛常常暗笑時下的一部分人,辛辛苦苦去學什麼MBA,到頭來還不是給人當打工奴隸賺一點死工資?還要早九晚五帶加班的。做古董多自由,無拘無束,賺得還比他們多得多。
朱熙瀛正吃著,忽聽店門口有吵鬧聲,回頭一看,原來是服務員小姐正在趕一個要在店門口擺攤的鄉下人。那鄉下人一臉的不快,正將剛擺放出來的幾個物件收回包袱裡去。朱熙瀛注意到他手裡捏著個粉彩的小瓷碟,看到那碟子上的釉彩,朱熙瀛不由心念一動,他立刻放下筷子走了過去。
“喂,這位師傅請慢走,讓我看看你的貨好嗎?”朱熙瀛的慢條斯理中透著知識份子特有的彬彬有禮。
“好啊。”那攤主看了朱熙瀛一眼。兩人一同走幾步,來到塊空地上,小販打開了包袱。
包袱裡亂七八糟各種各樣的小雜件都有,一看這堆東西,朱熙瀛就初步斷定這是個走街串巷收舊貨的。他故意東挑西撿一會兒,最後拿起那隻粉彩小碟。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手頭一拿便忖出這是件開門的貨,底上潦草的款識其實是民窯篆款“大清嘉慶年制”幾個字,盆面上有精細的鳳尾紋耙花,嫩黃的底釉,上繪一枝折枝石榴。這樣的貨近幾年市面上已很少見了。但可惜,這路貨除非整套,否則賣不出好價錢。像朱熙瀛這樣老資格的古董商人一般是不屑於做這種賺錢不多的小生意的,可是今天,朱熙瀛想了想,還是問了攤主價錢。
“兩塊。”攤主用行話答道。
“一塊賣嗎?”
“拿去。”
朱熙瀛付了一百元錢,把那只道光粉彩軋道花卉紋盆放進了皮包裡。
就算是拿它開個張吧,朱熙瀛心想。
天象漏了似的,一連七天都是綿綿細雨,上海每年的這個季節都是這樣陰晦,潮濕。
朱熙瀛一個人坐在徐匯區的老店裡,手裡拿著張今天的晨報在看。
這是一棟老式洋房的一樓街面房,朱熙瀛買下來後故意沒有去裝修它,他很喜歡房間原有的古舊的氛圍。斑斑駁駁的白色墻壁,和空氣中散髮的腐木味,都能讓人感到這房子的年代久遠。而人們往往對那些存在時間超越自己年齡的老物,有一種溫暖的信任感,和將靈魂託付給它的衝動。
朱熙瀛就喜歡老店帶給他的這種感覺,不象虹橋的新店,放眼看去滿目都是新裝修刺目的火氣。
這樣的雨天是不會有什麼生意做的。
朱熙瀛看完晨報的最後一頁,放下報紙,一抬頭,發現店裡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一個穿緞面衣服的姑娘,年紀很輕,約二十剛出頭的樣子。奇怪,門簾怎麼沒有響呢?朱熙瀛心裡暗想。
那姑娘在店裡轉了一圈,朱熙瀛也不去招呼她,憑他多年的經驗,這麼年輕的姑娘是不會買他的古董的,她大概是進來躲雨,或是在等人。
“先生,你是這裡的老闆嗎?”
朱熙瀛發現她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我嗎?不是,我是打工的。”為應付工商,稅務等,朱熙瀛撒謊已成順口溜。
“哦。我想問一下,你們這裡有舊的碗碟賣嗎?就是家常用的那種。”姑娘問道。
朱熙瀛詫異,有這麼問的嗎?
“有啊,不知你要什麼樣子的?”朱熙瀛答應著,便拿出幾隻民國的粗瓷大碗來。
“不是這樣的。”
“哪麼,小姐要什麼樣的?說出來聽聽好嗎?”
“恩……有沒有這麼大,這麼高的……直邊,收口的那種……。”姑娘用手比劃著。
“這個怎麼樣?”朱熙瀛轉身,從博古架下面,將他前天剛收來的那隻嘉慶盆翻了出來。櫃面上他是不屑於去陳放這類小玩意兒的。
“你看這個可以嗎?”
“……”
門簾沒發出過響聲,屋裡已是無人。
幾天來,朱熙瀛心裡一直暗暗地涌動著一種期盼。他感到,那個神秘莫測的姑娘一定還會再來。
她長得真美。
早幾年,他也談過幾個女友,結果都是無疾而終,每次都是開始於愛情,結束於現實。
對於這次出現在店裡的姑娘,朱熙瀛也懷疑過,怎麼會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點聲音都沒有。會不會是……?
但是,懷疑歸懷疑,朱熙瀛沒辦法讓自己不去想她。
又是個雨天。
朱熙瀛有個最好的朋友,叫史寬。這天,朱熙瀛正在他家,和他一起喝茶聊天,突然,有電話找來,朱熙瀛一聽,原來他雇來看店的,叫杏弟的營業員打來的。說是有個老太太帶著個年輕姑娘現在店裡,一定要看一個什麼有花紋的盆子,還說上次來店裡看到過。
朱熙瀛趕忙吩咐杏弟要留住客人,自己一會兒就到。說完話,拉著史寬就往外走。史寬忙問出了什麼事,朱熙瀛也不解釋,只說待會兒看了便知。
兩人開車趕回店裡,朱熙瀛急匆匆走進門,一眼便看見上次來過的那個姑娘正坐在店裡,這次穿了件素色的緞面衣衫,身旁坐著個微胖的老太太,一頭銀發一絲不苟,穿著得也很乾淨,講究。顯而易見客人來自講排場的大戶人家,見朱熙瀛和史寬進來,兩位客人欠身,準備站起來。
朱熙瀛連忙抖擻起精神,打點好笑容迎上前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哪裡的話。”老太太的笑容既和藹又極有分寸,“您一定就是這裡的老闆了?”
“對。鄙姓朱,多謝你們的賞光。”朱熙瀛遞上名片去。
“不敢,您太客氣了。我們冒昧造訪,連累你趕回來,真是很過意不去。”老太太客氣道。
“沒關係,這是應該的。”朱熙瀛一面保持著笑容,一面努力控制自己不朝旁邊的姑娘看。
“哦,對了。你們要看的盆子是不是這隻?”朱熙瀛翻出了那隻盆子,遞了上去。
“媽,就是這隻盆子。你看,是不是和家裡丟的那隻一模一樣啊。”
聽姑娘這麼說,朱熙瀛這才算是逮著個理由,轉過臉來飽飽地看了她一眼。
“不要亂說。”老太太嗔怪地用眼神制止了女兒,然後和朱熙瀛說:“對不起,我女兒不懂事亂說話,你可不要介意啊。”
“哪裡,不會的。”朱熙瀛又瞟了一眼那姑娘,只見她也正看著自己,四目相對,那姑娘不禁兩腮泛紅,輕咬嘴脣轉過臉去。
朱熙瀛心裡砰砰直跳,恨不得身邊所有礙事的人立刻消失,只剩自己和那姑娘兩個才好。
“朱先生,請問這個盆子怎麼賣?”老太太問道。
“噢,對了,盆子是嗎,……二百五十元。”
“好,我要了。請你替我留著,我後天來取。”
朱熙瀛儘管心不在焉,但仍注意到老太太臉上閃過的一絲難色。
“我今天沒準備,錢帶得不夠,後天來拿時再付,你看行嗎?”老太太說。
“行啊。”
“謝謝。那麼我們就不多打擾了。”老太太說完便收拾了雨具,準備出門。
目送客人打著傘走遠後,朱熙瀛回身進屋來,然後便站著發愣,老半天才回過神來,見史寬坐在椅子上,也呆呆地盯著自己看,不禁好笑。
“你怎麼了,看傻了吧?你說,那姑娘長得漂亮不?”朱熙瀛道。
沉默。
“你注意到沒有,”史寬冷靜地說道,“外面下這麼大的雨,這兩人的鞋卻是乾的。”
朱熙瀛想好了,等到後天,那位姑娘和她媽再來時,就將自己心中的許多疑竇向她們直接提出來,相信她們會給出個合理的解釋,這樣處理比起無端的猜測和懷疑要好。
可是,發生了件意外的事。
第二天下午,朱熙瀛正在他的古董店裡,讓杏弟幫他一起,整理一些收來的舊字畫。忽聽門簾響,進來一個五短身材,粗壯結實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穿一件髒兮兮的的確良白襯衫,一高一低地輓著兩隻袖子,身上還沾了些泥。一進店就自己動手四處翻找起來。
“你想要些什麼?”
朱熙瀛覺得這人不象是會買古董的,本想不理他,可是見他粗手粗腳的,又怕讓他砸壞什麼東西,只好湊上來問。
“碗碟有賣嗎?”那人問道。
“有,但不多。……都在這裡……。”朱熙瀛從博古架下拖出放碗碟等雜件的紙箱。
奇怪,紙箱怎麼濕了。
“這隻盆多少錢?”
朱熙瀛驚奇地發現,那男子突然雙目放光,將那隻粉彩石榴盆攫在手裡。
“這隻盆已經有人買了。”
那人瞪圓了眼睛看著朱熙瀛,“東西還在,怎麼能說是賣掉了。多少錢?”
“已經有人買了。”朱熙瀛再說了一次。
“五千元,夠不夠?”
“……”
朱熙瀛只能用沉默來拒絕。
“就這樣。……錢我以後給你,東西我先拿走。”那男子拿了盆轉身就朝外走去。這下朱熙瀛愣了。
“先生,等一等……東西你不能拿走!”朱熙瀛跟在後面追出門去。
“唬!”那人猛的轉過身,換作一臉的凶相,朝朱熙瀛逼來。朱熙瀛寸步不讓,盯著那人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命令道:“給我把盆子,放下!”
杏弟在一邊拿起了電話,急急地撥著。
那人看到這架勢,掂量了一下,便軟了下來。將那盆子朝朱熙瀛懷裡一塞,怏怏而去。
看著那漢子漸漸走遠,朱熙瀛心裡突然覺得若有所失。一回頭,看見杏弟呆呆地站在一旁,忙叫他過來,將盆子遞給她拿進去放好,再吩咐了幾句。然後,朱熙瀛拿起車鑰匙,向停在後面弄堂裡的車子奔去。
朱熙瀛駕駛著車,遠遠地跟著那個漢子。他的這輛長安0.6噸廂型小貨車,是七年前買的,樣子灰頭土臉,但質量很好。開著它到窮鄉僻壤去收些舊東西,既不必擔心在外面拋錨,又不會太扎眼惹人注意,而且車廂裡可以放一些大東西,比如拆開了的傢具之類的。
現在,前面走著的男人根本沒有發覺,有輛不起眼的車在跟著他。
朱熙瀛一面開著車,一面想:究竟為什麼這些人都想得到這隻不起眼的盆子呢?……
那男人七拐八拐地走了很多小路,最後走進一條幽靜的弄堂裡。這石子路的弄堂雖然年代已久,但卻仍然顯得十分整潔,兩旁都是深宅大院,院子裡面古木參天。他徑自走到了弄堂的盡頭,來到一棟帶花園的洋房前,打開通院子的一扇黑漆的鐵門,走了進去。
朱熙瀛圍著院子轉了一圈。圍墻很高,擋住了視線,他無法看見裡面的房子,只好又轉回到鐵門,發現鐵門上有一道投遞郵件用的縫,邊上隱約有幾個字,便湊上眼去細看。
原來是“此宅無人”幾個字。
“喂!”
背後突然響起一個人的說話,把朱熙瀛嚇了一大跳。
回頭一看,一個約六十多歲的老頭站在自己的背後,身材頎長,面容清癯,看上去身體很是硬朗。
“哦。我是……,”朱熙瀛正待要解釋,突然發現眼前這老頭好面熟。
想起來了。
原來,朱熙瀛在藏寶樓四樓的古玩自由市場見到過這人,他偶爾在那裡擺地攤。朱熙瀛喜歡去得早,可他每次都比朱熙瀛來得更早。朱熙瀛曾經從他那裡買過些扇子,玉鐲之類的雜件。他這人每次都是早市一過就匆匆收攤走人,從不在古玩市場久待。
“哦,原來是你啊……!”朱熙瀛招呼道。那老頭卻毫無表情。
“你就住在這裡嗎?”朱熙瀛問。
“我在這裡做工,是這家人家的傭人。……是我的東家叫我出來請朱先生的,他想請你進去談談。”老頭說。
朱熙瀛遲疑了一會兒,問道:“你東家是誰?”
“朱先生既然來了,何不就進去,進去看了自然就知道了。”
老頭在前面走,朱熙瀛在後面跟著,兩人進了這院子。
花園裡雜草叢生,凌亂不堪,好象從來沒人去整理,修剪似的。
穿過花園,兩人來到一棟老式洋房前。
“這邊請,朱先生。”老頭讓朱熙瀛在前面走。登上台階,來到正廳前。那個想要拿走盆子的人,正在大廳門前的一張木椅上坐著呢。
“你好。”朱熙瀛說道。
那人猛一抬頭,看了朱熙瀛一眼。
“你還是找來了。”他顯得很頹唐,和先前判若兩人。
“是的。我只是很好奇,您似乎不象是那種霸道的人。”
“……”
沉默了很久。那人才又開口,緩緩地說道:“朱先生,我知道你。你是上海灘上有名頭的古董商人。你答應了的生意,自然要講信用,這點我能理解。但是,你知道這個盆子的來歷嗎?……好吧,我就來說給你聽聽吧。”
“要說這盆子,就先要說到現在我們待的這棟房子。這房子的主人不是我,我第一次看到這房子,是在三十多年前的一個晚上。”
“那時,我是個紅衛兵,整天就幹那些破四舊,批鬥反革命之類的事。有一天,我聽幾個去抄家回來的同學講,在一棟大宅子裡抄出大量的反革命變天帳,還有一大堆四舊和一把匕首。據住在周圍的革命群眾反映,這家人家的男主人解放前是個拉小提琴的,解放後沒多久就死了。有以前去過他家裡的人說,他家裡的四舊,遠遠不止被抄出來的這些,剩下的肯定是被藏起來了。”
“因為不肯交出那些四舊,那家人被紅衛兵們用皮帶抽得死去活來,最後,紅衛兵們走時放下話來:明天再來,到時候還不交的話,就將他們捆出去遊街。”
“我聽說抄出把匕首來,十分興奮。聽人說,那可是把真正的匕首,我那時正是年輕不懂事的時候,非常嚮往得到一把這樣的匕首。我想,等明天再去,有那麼多的人,肯定就輪不到我得了。再說,那家人會不會趁今晚就把匕首藏起來,或者毀掉?”
“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在當天晚上就動手。”
“到了晚上天黑以後,我一個人偷偷地翻過這所宅子的圍墻,穿過花園,進到這棟房子裡。裡面太暗,我看不清,正在胡亂摸索,突然聽到有人朝我這裡走來,還邊走邊在說話,我趕忙躲在了門背後。”
“進來的是兩個女的,一老一少。我聽見那個小的問老的,‘埋妥當了嗎?’那個老的說:”埋得不太深。沒辦法,來不及了。為了保險,只能找人來看著它了。‘那小的又說:“那麼,這也安排好了嗎?’老的說:”都安排好了。‘隔了一會兒,那小的又問,’我們什麼時候去找爸爸?‘老的說:“現在就該動身了,媽這就帶你去。’接著,不知她們在那裡悉悉蔌蔌乾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房間裡就沒動靜了,我估計她們是走了。
我這才從門後面走出來。周圍太暗,我還是什麼都看不清,只能摸索著在抽屜裡,箱子櫃子裡亂翻,可是,那裡一件象樣的東西都沒有。
就在這時,我看到地上放著一隻鎖著的木盒子,我想,如果有匕首的話,也只能是藏在這盒子裡了。我就拿著這木盒子回來了。“
第二天,聽又去抄家的人回來說。他們一進門,就看見那母女兩個在我昨晚去過的那間房裡上吊死了。我聽後嚇了一大跳,才知道她們當時並沒有走開,她們說的去找爸爸是指去死。“
“據說那母女兩個死去的樣子很怕人,眼睛都瞪得很大,看著前方。”
“我撬開那隻木盒子,盒子裡面只有一件東西。就是這隻盆子。”
“我以為這件事會就這麼過去,那個年代,偷個盆子算什麼呀?可是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
“那天下午,我父母上班去了,我一個人在家,突然我發現身後有人,回頭一看,是個穿緞子衣服的姑娘和一個老太太,正笑盈盈地看著我呢。門都關著,我不知道她們是從哪裡進來的。”
“她們一開口就問我有沒有見過一隻舊盆子,上面繪了幅折枝石榴圖。我想:壞了!一定是我那天的行動被人發現了。於是我就老老實實的把那個盆子拿出來,交給她們。那個姑娘一見這隻盆子就樂了,說就是她們家丟的那隻。”
“我一聽,心裡就有點發怵。她們家?她們是哪家?……”
“這時,那老太婆說話了。她說要出錢買我的盆子……。這話我愛聽啊。於是我就說,好,你們看著給吧。老太婆抽出一張五元的鈔票遞過來,我就伸手接了。”
“哈哈,哈哈……。”
“奇怪?老太婆和那小姑娘都笑起來。我有什麼地方好笑嗎?
我正摸不著頭腦,那老太婆問我:“你知道這盆子裡畫的石榴,結有幾粒籽嗎?‘我接過盆子低頭一看,裡面畫的那株石榴鮮紅欲滴,其中的一粒最新鮮的,血紅血紅的石榴籽好象在動……哇!裡面有個人頭……,再一看,那人頭不正是我自己嗎?’
“就這樣,我的元神被她們攝去,拘在那舊盆子裡的石榴籽裡。我的肉身就供她們隨意驅譴。她們讓我裝鬼,替她們看守那些埋在院子裡的寶貝,嚇唬那些住進這院子裡的人,直到最後,這裡再也沒人敢住進來。”
“我一直在等機會逃走。一直到一個月前,機會來了。她們麻痺大意,讓我的元神逃了出來。”
“找回肉身後,我首先想到的是——-我要報復!一定要報復!”
“於是,我就來到這裡,把花園裡埋寶的地方掘開,結果大出我的意料。地下居然什麼寶貝都沒有,只有幾口空箱子。我實在是想不通,她們讓我為她們守了二十多年,怎麼會只是幾個空箱子呢?我一定要找她們來問問。於是,我又到處找這隻盆子,因為只要誰擁有這隻盆子,她們就會找到誰……。”
朱熙瀛一邊聽,一邊想起了這兩天來,店裡發生的事。
他明白了,為什麼那姑娘進來時門簾沒有發出聲音,為什麼她和老太太兩人的鞋是乾的。
因為她們不是從外面進來,她們一直就在店裡。
而昨天下午,她們確實是打著傘出去了。那麼……,朱熙瀛想到了今天博古架下的,那隻濕漉漉的紙箱。
“她們又回來了。她們還在我的店裡。”
“對了。你剛才是怎麼進來的?院子的門難道沒鎖嗎?”那人突然問道。
“什麼?不是你讓傭人帶我進來的嗎?”
“……我又不是這裡的主人,哪裡來的什麼傭人。”
“那我剛才走上來時,站在我後面的那個瘦瘦的老頭是誰?”
……
“我沒看見你身後有人。”
第三天。
朱熙瀛一天都在家裡,守著那隻盆子。那姑娘和老太卻沒有出現。
第四天,第五天,也是如此。
一直到今天,朱熙瀛都沒有再等到那個姑娘和她媽。在藏寶樓古玩市場裡,他也再沒有見到那個面容清癯的老頭。
為什麼那姑娘第一次出現時沒有買這隻古盆?為什麼那老太太會不帶夠錢?為什麼那個老頭要帶他進那棟宅子?為什麼……?
朱熙瀛心裡的這些問題,都成了永遠解不開的謎,漸漸地被淡忘了。
但是,朱熙瀛卻一直保存著那隻古盆,為此,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曾在店裡出現的,那母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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