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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茅山道之吸血獠 [打印本頁]

作者: naoki232    時間: 2012-9-5 22:23     標題: 茅山道之吸血獠

第一章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第一節 斷臂記
  1994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當周文的同窗還在學校裡揮汗如雨,為黑色的七月作最後衝刺的時候,他已經接到了S大學發出的提前錄取通知書。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四年後就業的前景雖然比較渺茫,但終於能夠避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周文還是很為自己慶幸的。
  當然父母對他的選擇很不滿意,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生難得幾回搏,說什麼都得搏上一把,衝一衝位於祖國心臟的Q大、B大之類名校……但周文有自己的想法,根本聽不進去。
   在一場激烈的爭吵和冷戰之後,整個漫長的六月,周文都在G城的各處景點遊蕩,消磨一生中最寶貴的青春時光。生命就像握在手中的沙,你握得越緊,它流失得越快。
   出事的那天是6月28日星期二下午1點37分,周文在許多年後還是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正在城西孤峰園避暑,站在一人高的假山石上低頭凝望,對面是曲折古樸的遊廊,遊廊外面是碧綠的河水。
   突然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大叫:“把我的身體還給我!”周文頓時嚇了一大跳,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他像中了邪一樣,身不由己地往下跳去。
   換在平時,一人高的假山石根本不當回事,但這一次周文雙腳著地後又鬼使神差地跳了一下,身體立刻失去了平衡,人往前撲了出去。他左手重重撐在遊廊的紅漆扶手上。“咯”的一聲響,左前臂的橈骨和尺骨向上彎成一道奇怪的弧形,疼痛難忍。
   儘管是溽夏,日頭毒辣到可以把人熬出油來,周文還是渾身直冒冷汗。他抬頭向假山石上望去,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剛才在他耳邊說話到底是誰?聽聲音奶聲奶氣的,應該是個連乳牙都沒有出全的小男孩。
   手臂疼得實在太厲害了,周文沒顧得上細想,匆匆忙忙出了孤峰園。他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要讓母親知道,省得她嘮叨個沒完沒了,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這件事。也許是胳膊脫臼了,他這樣安慰自己,隨便找個醫生接回去就沒事了。
   周文不敢去擠公交車,他一口氣走了六站路,來到離家不遠的第四人民醫院。排隊,掛號,就診,外科一個年輕的醫生只瞟了一眼,就蠻有把握地說:“骨頭斷了。”讓他立刻去拍X光片。
   周文的心突地往下一沉,渾身冰涼,耳邊嗡嗡直響,仿佛有一千隻蜜蜂劈頭蓋臉地撲過來。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擔心,二十世紀90年代傷筋動骨根本算不了什麼,隨便哪個三流的醫院都能夠治好。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跌斷骨頭,沒有什麼經驗,許多年後周文第二次跌斷同一條手臂時,他就沉著老練多了。
   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周文迷迷糊糊跟著人流排隊,付費,拍X光片,一直挨到四點鐘才拿到片子。醫生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接過片子朝著陽光端詳了一會,嘴裡嘀咕說:“橈骨尺骨斷了,還好不是粉碎性的!”
   他捋起袖子把周文的五根手指逐一往外拔了一遍,然後握緊斷臂向反方向用力一拗,“咯咯咯”一連串響,比跌斷時還要清脆響亮。周文心驚膽戰之餘隻覺得一陣酸痛,還來不及叫出聲來,骨頭就已經接好了。
   那個醫生技術蠻不錯,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給周文上好夾板,纏上繃帶,叫他再去拍個X光片,看有沒有完全接到位。當周文拿著片子回到外科時差不多該下班了,醫生一邊收拾皮包,一邊接過X光片翻來覆去地看,嘴裡說:“嗯,還不錯!十天后再來複診。當心點,不要用力!”
   周文吊著左手,像電影裡抗美援朝的傷員,小心翼翼地往家走。路過善人橋的時候,他看到一大群人圍在河岸邊,向著水裡指指點點,議論個不停。周文頓時起了好奇心,他從人縫裡探出頭去,看見兩個聯防隊員正從河裡撈起一具硬邦邦的死屍。
   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朝天半張著嘴巴,直挺挺已經死透了。她的身體被什麼東西吸乾了,只剩下一張皮,有點像恐怖小說裡的乾屍,兩隻手被河水泡的慘白,周文馬上聯想到死魚的肚子和女人涂在臉上的面膜。
   1994年6月28日星期二,周文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天,不是因為他在那天平生第一次跌斷骨頭,而是因為善人橋下的那具屍體,在眾目睽睽之下眼皮微微一動,隙開半條線,朝他冷冷望了一眼。周文嚇的連退幾步,一個屁股墩跌坐在人行道上,牽動斷了的手臂,疼得他呲牙咧嘴。
   但周圍的人都沒有發覺什麼異樣,反而被周文的舉動逗樂了,還有無聊的觀眾調侃說:“小哥,怎麼臉這麼白,撞見鬼了嗎?”周文一條背梁脊骨涼嗖嗖的,拼命安慰自己,這是幻覺,這一定是幻覺。他突然掉頭就跑,引來後面一陣哄堂大笑。
   回到家裡,周文的母親陸萍大吃一驚,等問清楚了情況,心疼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她把周文狠狠埋怨了一通,趕緊打電話到善人橋派出所,叫他的父親周子佟早點下班。但那邊好像發生了什麼重大的案件,一時半刻脫不開身。
   直到深夜十一點半,周子佟才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裡。他淡淡安慰了兒子幾句,緊鎖著眉頭洗了個澡,坐在藤椅裡歇息,偶爾說起他管轄的這片發生了一件離奇的案子。周文打斷說:“是不是在善人橋下面發現的那具女屍?好像是給什麼東西把渾身的血都吸乾了!”
   周子佟很奇怪地看了兒子一眼,說:“你看見了嗎?……她叫韓梅,是四院婦產科的主任,當時你就是她給接生的。你還有不知道的事情,她天靈蓋破了一個口子,腦髓全被吸光了,法醫說可能是尋求長生不老的變態乾的……咦,你臉色怎麼這麼白?”
   周文抱著左手說疼得很厲害,周子佟安慰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晚上靜下心來特別疼,以後就好了。但他終究放心不下,小心翼翼掀開紗布一張看,頓時嚇了一跳,兒子肘彎的皮膚發青,都快腫成一隻大饅頭了。
   三人一夜沒睡,周文是疼得睡不著,周子佟和陸萍是擔心兒子。第二天周子佟夫婦請了半天假,到四院托一個熟識的醫生複診,又拍了一張X光片,這才發現兒子肘彎粉碎性骨折,還好沒有錯位。那個醫生建議不要矯正了,等腫消退了自然會慢慢長好的。
   這麼一折騰,周文越發沒了精神,他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昏昏沉沉一直睡不踏實。只要一閉上眼睛,他就聽見那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地說:“把……我……的……身……體……還……給……我……”這聲音讓他不寒而慄。
  第二節 林永壽
  周文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來不擔心事,他把那睜眼的女屍和吵人的小鬼歸之為幻覺,完全拋在腦後。果然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他漸漸從夢魘中掙脫出來,吃得香睡得著,斷臂也恢復得很快。陸萍三天兩頭煮骨頭湯給兒子喝,油水多營養又好,暑假開始沒幾個禮拜,周文就吃得胖了一圈。
  整個漫長的暑假,周文都窩在家裡看書看電視,時間長了覺得很無聊。好在高考結束以後,他班級裡的同學得知周文的近況,陸陸續續都來看望他,尤其是那些充滿青春活力的女生,給他平靜的生活帶來了一點生氣。
   這一天下午有40℃的高溫,太陽火辣辣的,曬得柏油馬路爛如稀泥。周文晚上沒睡好,躺在竹椅上閉目養神,他隱隱約約聽見有人敲門,懶得去理,母親陸萍急忙丟下手頭的絨線活,穿著塑料拖鞋踢沓踢沓趕去開門。
   一個探頭探腦的瘦長男生站在門口,帶著一臉傻乎乎的笑容,沙啞著喉嚨說:“嘿嘿,阿姨好!我是周文的同學,來看看他的!”來人是周文小學的玩伴、初中的同窗、高中的同桌謝旻賢,說話總喜歡夾幾個英文單詞,他父親在刑警大隊負責偵破工作,但凡跟他講些稀奇古怪的案件,他都搬到教室裡加油添醋重新演繹一番。
   陸萍堆起笑容讓他進來:“歡迎歡迎,哎呀,這麼熱得天,還麻煩你跑一趟,真是……”她忙不迭從冰箱裡拿出半隻西瓜,切成一瓤一瓤托在盤子裡,熱情地招呼謝旻賢不要客氣儘管吃,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周文陪著謝旻賢吃了幾瓤西瓜,問起他高考的情況,謝旻賢拍著胸脯眉飛色舞說:“棒極了,超常發揮,我估計有670分,可以進Q大自動化專業了!”周文開玩笑說:“給你一個忠告,萬一你真的進了Q大,大學四年裡千萬別找女朋友。”
   謝旻賢一怔,聽不懂他話裡的玄機,問:“什麼意思?我找女朋友跟進不進Q大有什麼關係?”周文忍住笑,一本正經說:“沒聽說‘Q大女生一回頭,長江黃河水倒流’麼?”謝旻賢恍然大悟:“去你的,烏鴉嘴!看我找一個才貌雙全的給你瞧瞧!”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謝旻賢偶爾提起一個熟悉的外號:“噯,對了,你知不知道林竹竿死了?”周文一怔,頗有幾分意外,謝旻賢嘴裡的林竹竿是他們初中時的班主任林永壽,教數學,又瘦又長,為人刻板嚴厲,在學生中口碑很差。他曾經因為周文上課跟同桌的女生講話,當眾把他臭罵了一通,還把手裡的粉筆頭重重扔到他臉上。當時周文恨之入骨,發誓要把林竹竿推到茅坑裡去,讓他遺臭萬年!
   謝旻賢見周文有些發呆,以為他想不起來了,咋著嘴巴提醒說:“忘了?恥辱啊!林竹竿,林永壽,咱們初中時的班主任,把粉筆頭扔到你臉上的那個!”周文嘟噥說:“不用你提醒,我記得!他是怎麼死的?”
   謝旻賢頓時來了精神,嘿嘿笑著說:“給你說著了,真的死在茅坑裡了!說實話,是不是你幹的?”周文倒抽一口冷氣,瞪了謝旻賢一眼:“少說廢話!快說,林竹竿是怎麼死的?難不成是上茅坑不小心摔下去了?”他想起林永壽教了一輩子初中,還是住在那間破舊的平房裡,連上廁所都得跑到巷口的茅房去,不由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謝旻賢說:“林竹竿死得很離奇,他身上有很多牙印,渾身的血好像被什麼動物吸乾了,乾癟得像個木乃伊,Mummy!屍體塞在巷口的茅坑裡,叮了一大堆蒼蠅,臭得要命,還是一個吃壞肚子的老頭報的案,聽說當時他嚇得臉色蒼白,像蒸熟的魚眼珠。”
   周文心中“咯噔”一聲,忍不住說:“這是第二個了!”謝旻賢很意外,問:“還有一個是誰?我爸爸沒跟我說起過。”周文說:“大概那時你在準備高考,你爸爸不想讓你分心。”他把路過善人橋下看見乾癟女屍的事說了一遍,不過沒有提到屍體會睜眼的事情。謝旻賢嘖嘖稱奇,嚷嚷著周文好運氣,親眼看見過屍體,他央求了父親好幾回,父親都不答應領他去凶案現場。
   周文忍不住問:“你爸爸是怎麼說的?凶殺還是意外?”謝旻賢說:“我爸爸他們覺得不像是人乾的,懷疑那附近可能有巨型吸血蝙蝠,還特地請了動物專家來驗屍。噯,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吸血鬼,Vampire?”
   周文不置可否,追問:“那些個動物專家怎麼說的?到底是不是吸血蝙蝠乾的呢?”謝旻賢說:“他們也吃不準,研究了半天說可能是基因突變的吸血動物咬的。普通的吸血蝙蝠沒這麼大力氣,何況這裡夏天太乾燥了,吸血蝙蝠只能生活在熱帶雨林裡。”
   周文突然記起一件事,心裡有些不安:“有沒有檢查一下林永壽的頭?他的腦髓有沒有被吸乾?”謝旻賢搖搖頭說:“跟你看見的那個不一樣,頭上沒有咬過的牙印,腦髓也還在。善人橋離林竹竿住的地方很遠,我覺得不像是同一個凶手乾的!”
   周文發了一陣呆,嘀咕說:“真慘!怎麼電視裡、報紙上都沒有報導呀?”謝旻賢說:“幼稚!這種事情怎麼能報導呢?傳出去人心惶惶,會引起騷亂的,那一片的居民都要跑到市政府去鬧事了!林永壽住的那條巷子給封起來了,說是發生了凶殺案,要保護現場,不準隨意進出。我爸爸跟電視台、報社的領導都打過招呼了,暫時壓一壓不要報導,捅出婁子來誰也擔當不起。”
   周文記得當年林永壽總是在學校工作得很晚,不大顧家的,隨口問了一句:“他家裡還有什麼人嗎?”謝旻賢扳著手指說:“他跟老婆早離婚了,有一個七十三歲的老娘,還有一個讀初中的女兒,聽說瞞得她們很緊,只說林永壽出差到廣州去了,有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周文嘆了口氣:“上有老下有小,他也挺不容易的。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咱們的確有些不懂事,老是跟他對著乾,其實林永壽教書還是蠻負責的。”謝旻賢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笑著說:“你發燒還是轉性子了?當初你小子可是林竹竿眼裡一粒砂,他最氣你不過了!”周文悶悶不樂。
   謝旻賢見他精神不大好,就起身告辭了,周文也不留他,一直把他送到樓下。謝旻賢臨走時叮囑他,林永壽的死因還在查,千萬不要傳出去,知道的人多了難保不生出亂子來。周文點點頭:“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嘛!放心,一定守口如瓶。”
   謝旻賢走後,周文仍躺到竹椅上想心事。林永壽的死像一根刺擱在他心頭,總也揮之不去,他覺得有幾分對不住他,就好像林永壽是給他咒死的一般。周文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耳邊冷笑,一股寒氣從腳底心一直騰到背梁脊骨上,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第三節 象牙塔
   漫長的暑假一天天過去,眼看就要開學了。因為綁著繃帶的緣故,周文兩個多月沒洗他的左手了,胳膊被纏得嚴嚴實實,手心上積了厚厚一層蠟黃的污垢,都能隱隱約約聞到異味了。他決定先斬後奏,偷偷地把繃帶拆掉,好好清洗一下手臂,總不能吊著繃帶進大學吧!
  這一天是禮拜六,周子佟要加班,陸萍頂著大太陽去探望周文的外婆了,她老人家昨晚貪嘴吃了半隻西瓜,結果今天一大早腹瀉了好幾趟,連站都站不直。俗話說老小老小,年紀大的人就像小孩子一樣,不懂得照顧自己。
   周文一個人留在家裡,他把大門的保險鎖上,翻箱倒櫃找出一把張小泉剪刀,三下五除二把繃帶剪了個粉碎,剝掉馬糞紙和爛棉花,掀開紗布,露出瘦骨嶙峋的一條手臂,上面的老垢都結成一層硬殼了。
   真是可憐!周文差點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才兩個月不見,就瘦成這樣了!他打開水龍頭,小心翼翼把胳膊衝濕了,涂上上海藥皂,搓了三五下,一點效果都沒有。也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積了兩個多月的老垢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洗乾淨的。
   周文不敢用力搓,生怕把皮都搓下來,他耐著性子花了一個多鐘頭,四四方方一塊肥皂洗到只剩個肥皂頭,才算把手臂上的硬殼洗掉了。陸萍回來以後大驚小怪,把兒子狠狠埋怨了一通,嘮叨了整整半個鐘頭,周文不勝其煩,忍不住頂了幾句嘴,母子倆你一句我一句,火藥味越來越濃,終於大吵了一場。
   這是周文最後一次跟母親吵架。
   1994年9月12日上午,周文懷裡揣著一萬元,獨自一人乘公交去S大學報到。S大學的正門開在城西四景街的盡頭,這一天人山人海,到處都是報到的新生。周文在化學系的接待處咨詢了一下,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笑著說:“你就是周文吧,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李詠,你先去對面的大禮堂交費,領了憑證到總務處領臉盆和被褥,我們這裡有板車幫你拉到宿舍!”
   周文朝這位未來的班主任笑了一下,跟著人群擠進大禮堂,只見一條長龍曲曲折折,連插根針的地方都擠不出來,室內的溫度更是高得驚人,足夠把人給烤熟了。幾乎所有的新生都有家長陪同,只有周文孤家寡人一個,他不禁有些後悔,沒有要父親請半天假,陪他一起來。
   S大學給周文留下的第一印象糟透了。人一坨一坨擠在一起,汗流浹背,火氣也特別大,收費的青年教師不耐煩,學生和家長也像吃了嗆藥一樣,嗓門一個比一個響。再加上南北方言不通,七嘴八舌糾纏不清,大禮堂就像開了農貿集市,沒有半點象牙塔應有的氣氛。
   周文在人群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只是一個冷眼旁觀者,耐心地插在隊伍裡,看著一幕幕沒有情節的肥皂劇上演和落幕。人類的生活有的時候是很無聊的,心急也無濟於事,不妨定下心來慢慢等待,壞時光終究會過去——好時光也一樣。
   周文在悶熱的大禮堂裡排了整整三個小時的隊才挪到收費處,交了錄取通知書、戶籍遷移證明、4500元學費和1500元雜費,領到兩張收據和一張蓋了章的憑證,收費的青年教師沙啞著嗓子讓他去總務處領臉盆被褥之類的生活用品。
   總務處設在S大學南校區的鐘樓裡。西歐哥特式的尖塔上嵌著一面鏽跡斑斑的大鐘,時針和分針永遠地定格在三點四十分,據說那是四十五年前青天白日旗降下來的時刻——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時刻,標誌著一個舊時代的結束和新時代的開始。
   總務處的門口攔了兩張課桌,幾個阿姨模樣的後勤人員手忙腳亂地分發著臉盆和被褥。這裡甚至比大禮堂更沒有條理,新生和家長擠得滿頭大汗,一個個沙啞著喉嚨亂喊,無數條手臂從人縫中擠進去,揮舞著一張薄薄的憑證,要求盡快領到生活用品。
   周文覺得很無聊,他循著空調的冷氣在鐘樓裡兜了一個大圈子。這裡原來是S大學的行政中心,校長室、政教處、總務處、教務處、教研室……林林總總的大小機構都集中在這座陰森潮濕的鐘樓裡。
   “這位同學,你領到生活用品了嗎?”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中年男子叫住了周文,皺著眉頭打量著這個到處亂逛的學生仔。周文很自然地揚揚手裡的憑證,說:“總務處實在太亂了,根本不排隊,我實在擠不過他們,想找領導反映一下情況。”
   那中年男子“哦”了一聲,嘴裡嘀咕著:“今年報到的新生實在太多了,安排的人手不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問周文要了憑證,從總務處的邊門鑽了進去,不一會兒捧了臉盆和被褥出來,氣喘吁吁地放在周文腳下,說:“東西比較多,你是那個系的?有沒有板車送到宿舍?”
   周文說:“化學系的,板車就在外面等。謝謝您了!”那中年男子揮揮手說:“沒事,快去吧,放了東西趕緊去吃飯吧。”幾個外地的新生羡慕地看著周文,心裡有些憤憤不平:“這傢伙肯定有門路,領東西根本不用排隊,還有人巴結著送出來!”其實周文跟那中年男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直到進校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幫他領東西的人就是S大學總務處的主任王炳生。
   幾個化學系的學長拉著滿滿一車臉盆和被褥,幫一年級的新生送到宿舍裡去。周文他們的宿舍在校區最北面的2號樓裡,從總務處到宿舍一直要走二十分鐘,太陽當空照,地上騰起一陣陣熱氣,學長們拉得汗流浹背,連話都顧不上寒暄。
   周文慢吞吞地跟在板車後面,好奇地打量著這所G城最大的高等學府。失望!破舊的教學樓,嘈雜的食堂,土裡土氣的水泥路,打著赤膊的民工……S大學也不過如此,還不如他就讀的中學來得整潔漂亮。
   一直到了下午兩點鐘,周文才算勉強安頓下來。他的宿舍在2號樓203室,正對著樓梯。他的床鋪靠西,同宿舍的還有三個外地人,都是來自著名的三T地區,蔡文遠和劉子楓是T州的,葛輝是T縣的。他們見了面很是親切,嘰哩咕嚕說著家鄉話,周文聽得一團霧水,就像在聽日本話。
   天氣實在太熱了,周文排了一上午的隊,有些累了,他沒什麼胃口,從北門溜躂出去找了家小餐館,吃了一盤酸菜蓋澆飯,真酸!不過人倒舒服了很多。周文回到宿舍裡,三個室友結伴出去聚餐了,他鋪開席子,支起蚊帳,跌在床鋪上倒頭就睡,心裡迷迷糊糊地想:“S大學的美女們,我來了!”
  第四節 李瑾瑜
   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四點半,周文被蔡文遠幾個的說話聲吵醒了。葛輝衝他笑笑,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說:“差不多該起來了,咱們到外面去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周文答應一聲,到廁所裡洗了一把冷水臉,四人鎖起門走出2號樓,沿著水泥路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閒逛。
  S大學的校舍沉浸在黃昏的夕陽裡,平添了幾分沉靜的書卷氣,路旁的水杉林如同睿智的長者,默默注視著過往的莘莘學子。周文卷著舌頭同他的三個室友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漸漸熟稔起來。但他還是會想起很多年前看過的一本巴西連續劇《石人圈》——三T地區的同窗有著自己的圈子,他這個本地人很難完全融進去。
   他們一路走過大操場和學生書店,來到灰濛濛的容膝堂前,那是召開年級學生大會的地方,裡面的座位據說是新光明影院淘汰下來的舊貨。容膝堂前矗立著一塊老大的廣告牌,上面寫著“歡迎新生來到S大學,今晚繼續放映武俠巨片《陸小鳳》”,周文怔了一下,指著那塊牌子幾乎笑出聲來。
   劉子楓完全沒有在意,他臉朝著圖書館方向小聲說:“喏,看見那個長頭髮的女生了嗎?是我們班的美女!”蔡文遠一下子來了精神,嘴裡嘟噥著:“哪裡哪裡?”伸長了脖子四處尋找。周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三個女生手輓著手從圖書館那邊走過來,左邊的一個留著長頭髮,隔得遠了,看不清楚面容。
   蔡文遠眯起眼睛盯了一會,說:“長得挺漂亮的!叫什麼名字?你怎麼認識她的?”劉子楓說:“早上報到的時候她就排在我前面,一個班級的嘛,就跟她聊了幾句。她叫李瑾瑜,是X市的。”周文有幾分好奇,問:“離這麼遠你都看得出漂亮不漂亮?”蔡文遠說:“這有什麼,我的眼睛是2.0!”
   那三個女生漸漸走近了,周文留意了一下,劉子楓口中的美女只不過皮膚白淨,長相秀氣而已,跟他雜誌上看到的封面女郎根本沒得比。但他轉念一想,雜誌上的美女都是化過妝,電腦處理過的,跟真人完全是兩碼事,沒看過玉女派掌門人的生活照有多嚇人嘛!
   劉子楓大大方方跟李瑾瑜打了個招呼,彼此介紹了一下,就站定在容膝堂前寒暄起來。她旁邊的兩個女生是同宿舍的室友,一個叫紀蕓,一個叫戴淑貞,住在6號樓304室,都是化學系應用化學專業的,今後四年的同窗。
   李瑾瑜察覺到他們有點顯殷勤的味道,心裡覺得有幾分好笑。她不經意看了周文一眼,不禁嚇了一大跳,只見他頭頂上漂著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形貌像是一個發育不全的胎兒,雙目緊閉,嘴巴半張著,腦袋和身軀幹乾癟癟,四肢細得像蘆柴桿,一雙腳埋在周文的頭髮裡,說不出的詭異嚇人。
   周文見她老是衝著自己的頭頂看,不禁有些奇怪,他搔搔腦袋,問:“我頭上有什麼東西嗎?”李瑾瑜清清楚楚看見他的手穿過那個胎兒的身體,落在自己的頭皮上搔了一下,而那個胎兒突然睜開空洞洞的雙目,朝她冷冷掃視了一眼。李瑾瑜打了個寒顫,拉拉紀蕓的手說:“我累了,咱們回宿捨去吧。”
   他們分手以後,劉子楓盯著周文酸溜溜地說:“李瑾瑜好像對你有意思嘛,老是盯著你看!老實交待,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蔡文遠和葛輝在一旁瞎起哄,周文有點不好意思,說:“沒這回事,我才第一次看見她。”
   李瑾瑜回到宿舍後立刻給遠在X市的爺爺打了個電話,把周文頭上半透明的胎兒說了一遍,她爺爺很後把握地說:“這是怨靈,怨氣結成的,在報復你那個同學。”李瑾瑜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救?”她爺爺說:“怨靈的力量很弱,一點點陽氣就能把他衝散了,這個怨靈可能跟你的同學有血緣關係,所以才能附在他身上。你畫張玉神符貼上去就能驅走了。”
   李瑾瑜答應了一聲,心裡有了底,她正要掛電話,爺爺再次叮囑說:“你在G城一切小心,能幫人最好,不過千萬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現在時代不同了,我們家族只剩下你一條血脈了!”李瑾瑜說:“知道了,爺爺,您老人家放心,我自有分寸!晚了,早點休息吧,拜拜!”
   當天晚上,化學系94屆113名新生集中在鐘樓北面的化學樓裡召開全體會議,其中師範專業56人,應用化學專業33人,剩下的是分析化學專業。班主任李詠自我介紹了一番,原來他是今年才畢業的學長,留校擔任94屆班主任,主要負責新生的學習和生活,上課另有其人。
   然後李詠宣講了一通住宿條例和新生須知,像老太婆的纏腳布,羅裡囉嗦足足半個多鐘頭,聽得周文昏昏欲睡。接下來他安排了下一階段的活動,新生入校照例是參加為期一個月嚴格的軍訓,站隊列,走正步,格鬥訓練,實彈射擊,過了國慶再正式上課。
   聽到要軍訓,下面一片嘩然,女生在抱怨太陽底下站隊列會曬黑皮膚,男生聽說有格鬥和實彈射擊非常興奮,“嘭嘭嘭”用力敲著桌子。“安靜!靜一靜!”李詠提高嗓門吼了幾句,“軍訓期間我們還要參加兩次考試!”聽見“考試”兩個字,教室裡一下子靜了下來,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李詠狡黠地笑了一下,說:“說到考試你們都有點害怕吧——一次是考外語,根據分數高低把你們分成一個快班和兩個慢班,快班有外籍教師上課。認真一點,如果英語拿不到四級證書的話,畢業是沒有學士學位的。還有一次考試是考學生守則,不合格的話要勒令退學!”下面楞了一下,又是一片嘩然。
   年輕的班主任李詠在一片嘩然聲中匆匆指定了班幹部,然後要求所有的學生到圖書館領取教材和練習冊。大夥兒一窩蜂地往圖書館涌去,周文故意放慢腳步拉在後面,想在一百多號人裡找到李瑾瑜,再看她幾眼。但李瑾瑜遠遠地躲在他身後,注視著那個怨靈隨著他的腳步左右搖晃,心裡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象牙塔裡的第一天就這樣平安地結束了。
  第五節 玉神符
   李瑾瑜把厚厚一疊教科書翻了一遍,光是不同類別的化學就有八九門,再加上英語、高等數學、普通物理、中國革命史、計算機編程之類的必修課,未來四年要啃完這麼多枯燥乏味的磚頭才能湊到足夠的學分——唉,才出狼吻又入虎口,中國的學生真是命苦!
  紀蕓和戴淑貞累了一天,早就熬不住了,她們把教材和練習冊胡亂堆在書架上,臉都顧不得洗,就重重倒在涼席上,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哎喲哎喲”直叫疼。李瑾瑜趁她們不注意,從皮箱裡翻出毛筆、硯台和硃砂,悄悄藏在枕頭底下,隨口問:“霍黎黎怎麼還沒回來?”
   紀蕓嘀咕說:“誰知道她呀……”話音未落,門口突然傳來霍黎黎的聲音:“就放在這裡吧,麻煩你了!”一個圓厚的男聲說:“挺重的,我幫你搬進去吧!”霍黎黎說:“不用了,女生宿舍,你進去不方便。快回去吧,門口的老太婆又要多嘴了。”那男聲說:“那我走了,拜拜!”
   等了一會兒,霍黎黎“叮叮噹當”翻出鑰匙開了門,嬌滴滴地說:“哎喲,誰來幫我把書搬進去,真重!”紀蕓懶得理她,躺在床上裝睡。戴淑貞飛快跑到窗口向下張望,壓低了聲音說:“帥哥呀!霍黎黎,是你男朋友嗎?”霍黎黎笑笑,說:“普通朋友而已。”戴淑貞不無艷羡地說:“又高又帥,我以後的男朋友有他一半就心滿意足了!”
   李瑾瑜幫霍黎黎把書搬進來,整整齊齊碼在書架上。霍黎黎看她身材窈窕,腰肢柔軟,忍不住問:“你這麼漂亮,中學時有沒有男生追呀?”李瑾瑜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們那裡是小城市,不像你們這麼開放,讀書都來不及,哪有心思搞這些!”霍黎黎笑了一下說:“你要是化化妝,換身時髦的衣服,活脫脫一個電影明星,追你的男生至少一個排。”
   李瑾瑜不喜歡談論這個,胡亂敷衍她幾句,提了熱水瓶到水房去打水。她故意磨蹭了好一陣,回到宿舍時已經熄燈了,她們三個早上床休息了,紀蕓還低低打著呼嚕,這回可是真的睡著了。
   李瑾瑜鑽進蚊帳裡,盤膝坐在涼席上,用熱水調開硃砂,舔得筆飽,心想:“畫在符紙上太露形跡,讓人看見了起疑心,不好!嗯,還是畫在手心上吧,抽空拍在他身上,最多說是認錯了人。”
   她在左手掌心上彎彎曲曲畫了一道靈符,仔細一看,不由埋怨自己:“糟糕,怎麼畫成下山符了,真粗心!”正要擦掉重畫,轉念一想,畫都畫好了,浪費豈不可惜?她嘴裡低低念了幾句咒語,把下山符印在蚊帳上,滿意地說:“這下不會有蚊子叮人了!”
   李瑾瑜藉著迷朦的月光在掌心重又畫了一張玉神符,端詳了幾遍無誤,輕輕吹乾了,收拾起硯台和硃砂,洗掉毛筆,回到蚊帳裡睡下。她聽見紀蕓在打呼,戴淑貞在磨牙,霍黎黎在說夢話,不由笑了一下,心想:“那些獻殷勤的男生知道她們睡著了的壞習慣嗎?嗯,少說別人了,保不定我自己又打呼又磨牙又說夢話呢!”
   第二天是9月13號禮拜二,班主任李詠一間一間宿舍叫過來,把眾人從睡夢裡吵醒。李瑾瑜她們匆匆忙忙洗漱過,換上綠天綠地的軍裝,到食堂吃了早點,趕到操場上嘻嘻哈哈排成兩隊。軍訓的教官扳著一張黑臉,惡狠狠訓斥了一通,先來一個下馬威,著實把這些大一的新生唬了一跳。
   第一天的訓練是整儀容,站隊列,培養鐵一般的軍風,鋼一般的軍紀。男生稍好一點,女生的問題就多了,張三頭髮太長,李四軍風扣沒扣好,王五在大太陽底下突然暈倒,趙六漲紅著臉報告要上廁所……總之應驗了一句老話“女人啊你的名字叫麻煩”。
   在水深火熱之中挨過一個漫長的上午,休息三個鐘頭,再挨過一個更漫長的下午,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解散的哨聲。這些大一的新生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宿舍裡,一頭栽倒在床上,連晚飯都沒有胃口吃。
   女生都愛乾淨,累歸累,渾身的臭——不,香汗總得洗掉吧。紀蕓和戴淑貞早早洗過上床睡覺了,霍黎黎換了身衣服,約李瑾瑜一起出去洗桑拿,李瑾瑜笑著婉拒了,她一直等到七點鐘,估計浴室的高峰差不多過去了,這才拿了臉盆、肥皂和浴巾朝浴室走去。
   S大學的校園裡到處可以撞見親密的情侶,一對對手輓著手,在路燈下散步,在樹影裡親熱,旁若無人,害得李瑾瑜只能刻意避開他們。她路過3號食堂門口時,周文穿著汗背心,拎著一包換下的衣褲,正好與她擦肩而過。李瑾瑜反應非常快,伸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打了個招呼:“嗨,馬青雄,你怎麼在這裡?”順勢將玉神符印在他身上。
   周文覺得肩頭一陣炙熱,回頭一看,見是化學系的美女李瑾瑜,心頭一熱,問:“馬青雄是誰?”李瑾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說:“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以為是高中的同學。”她正要轉身走開,突然發現周文的一雙眼眸變得血紅,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冷冷說:“你想要幹什麼?”
   他的力氣好大,李瑾瑜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拼命掙扎,低聲說:“你放手!你弄疼我了!”她一抬頭,看到了一生中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印在周文肩頭的玉神符化作一點點細小的火星,裊裊飄散在夜色中,像焰火一般璀璨奪目,讓人心馳神搖,不能自已。
   周文那對血紅的眼眸一直看穿了她的心底,他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兩隻獠牙,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為什麼要多管閒事呢?我只想要回自己的身體,過正常人的生活,懂嗎?這種低級的靈符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多管閒事絕沒有好下場的,小心我把你吸乾了!”
   李瑾瑜頓時打了個寒顫,渾身冰涼,如墮冰窟,她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怨靈附身,一定是怨靈附身!”她臉色猛地變得蒼白如紙,張開嘴想要大叫一聲,周文突然叉住她柔嫩的喉嚨,低頭吻在她嘴脣上。
   這一吻只有短短的十幾秒鐘,但對李瑾瑜來說恍如幾個世紀般漫長,她像觸電一樣渾身顫抖,呆呆地忘了掙扎,腦中只剩下無比的震驚:“我的初吻就給這個可惡的怨靈奪走了!這是我的初吻耶!”
   周文嘴脣滑過她的臉龐,在她耳垂邊輕輕說:“你長得很漂亮,我知道周文對你有意思,不過人類的容貌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離我遠遠的,如果你不想變成一具乾屍的話!”他放開李瑾瑜,隨手拍拍她的臉頰,轉身走開了。
   李瑾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裡充滿了委屈和恐懼,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她這時候才發現,只一天的工夫,那個怨靈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全部埋進周文的頭顱裡了!
  第六節 茅山道
   李瑾瑜在3號食堂門口發了一陣呆,胡亂用浴巾擦乾了臉上的淚珠,深深吸了一口氣,安慰自己說:“沒事的,一點事都沒有,不就是碰了一下嘴脣嘛,就當給蚊子叮了一口!”可是這一個粗暴的吻像一根針刺在李瑾瑜的心頭,使她心煩意亂,再也沒有心思洗澡了,匆匆忙忙地逃回宿舍。
  住在隔壁306室的徐燁悄悄溜進來,親熱地摟住李瑾瑜的肩膀,說:“什麼時候有BoyFriend的?瞞得我好緊,一點口風都不露,真不夠朋友!”她也是來自X市的,跟李瑾瑜是高中時的同班同學,考上S大學化學系師範專業,今後立志要成為一名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李瑾瑜一怔,埋怨說:“什麼BoyFriend,別亂講!”徐燁咂著嘴巴說:“還不承認,我剛才看見你在3號食堂門口跟一個男生親熱的!噯,他是那個年級的?讀什麼專業?叫什麼名字?”
   李瑾瑜心中更添了幾分煩惱,她勉強笑了一下,說:“那有這回事,你看錯了吧!我剛才洗澡去了。”徐燁說:“咦——都做了三年的同桌了,還會認錯人?你再不老實交待,我可要生氣啦!”李瑾瑜沒有辦法,只好低聲央求:“保密,以後再跟你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燁狡黠地笑笑,說:“這次就放過你!唉,你可是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了,我的白馬王子又在哪裡呀……”李瑾瑜哭笑不得,心裡暗暗罵周文:“該死的傢伙,你給我惹了多少麻煩,看我怎麼對付你!就不信天師正道會鬥不過你一個小小的怨靈!”
   她好說歹說敷衍走徐燁,連忙給爺爺撥了個長途,把玉神符拍在周文身上的變異詳細描述了一遍,她爺爺沉默了片刻,說:“阿瑜,這個怨靈不簡單,我勸你還是別管這件事了。”李瑾瑜有些不服氣,說:“難道咱們茅山道的法術就制服不了一個小小的怨靈?”
   她爺爺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可惜我雙腿殘廢了,不然的話真想親眼看一看……你有三花護身,那個怨靈傷害不了你的,再試試蒼靈符吧,如果還是沒用就讓你哥哥跑一趟吧,千萬別勉強!”
   李瑾瑜有點不服氣,問:“我哥的天殤術學得怎麼樣了?”她爺爺說:“差不多有七成火候了——阿瑜,不是爺爺多嘴,你要下符的話就早一點,如果讓那怨靈完全控制了你同學的身體,事情就麻煩了!”
   李瑾瑜心中一緊,問:“會有什麼後果?”她爺爺說:“怨靈一旦有了自己的身體,法力就會增強幾十倍,到時候別說是蒼靈符,就算你哥哥的天殤術也未必鬥得過他!”李瑾瑜默默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就這樣吧,爺爺您多保重,拜拜!”
   周文對怨靈附身時發生的一切一點印象都沒有,包括那個毫無柔情蜜意的吻,他只隱隱約約記得馬青雄這個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他悄悄捅了捅葛輝,壓低了聲音問:“你知不知道馬青雄是誰?”
   葛輝一下子來了精神,說:“你問對人了,這方面我是專家!馬青雄是《射鵰英雄傳》裡鬼門龍王沙通天的徒弟,號稱黃河四鬼,老大斷魂刀沈青剛,老二追命槍吳青烈,老三奪魄鞭馬青雄,老四喪門斧錢青健。”
   “你們兩個出列!”教官大吼一聲,眼睛瞪得像銅鈴,把周文嚇了一跳,“偷偷摸摸講話,一點組織性紀律性都沒有,怎麼當大學生的!站到一邊去反省反省,認識了錯誤再回來!”周文和葛輝面面相覷,見他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只好跑到樹蔭底下去反省錯誤。
   那教官又大吼一聲:“誰叫你們躲到樹蔭下面去的?別的同學都在認認真真走正步,你們倒好,找個地方歇腳了!給我站到太陽底下去!”周文和葛輝沒有辦法,只好在眾目睽睽之下跑到主席台旁邊,灰溜溜地低頭認錯,臉上的汗像小蟲子一樣吊下來,也不敢用手擦一擦。
   好在已經過十一點了,上午的軍訓馬上就結束了,解散的哨聲一響,大夥兒列隊朝食堂跑去,路過周文和葛輝的時候向他們做做鬼臉,笑他們不識相,撞在槍口子上了。李瑾瑜多看了周文幾眼,徐燁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低聲說:“站右邊的那個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吧……嘻嘻,心疼不心疼?”
   這句話給霍黎黎聽見了,她連忙抬頭一看,頓時大失所望:“李瑾瑜的男朋友?右邊那個?不會吧,又矮又胖!你眼光這麼差,簡直是一朵鮮花……”教官朝她們一瞪眼珠,大聲訓斥說:“你們也想站出來反省錯誤嗎?”霍黎黎吐吐舌頭,連忙垂下腦袋噤聲不語。
   她們這一隊的女生都知道了周文是李瑾瑜的男朋友,臉上似笑非笑,臊得李瑾瑜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狠狠盯了徐燁一眼,朝她揮揮拳頭,徐燁見她眼圈都有點發紅,心裡很是不好意思,忙向她做了個道歉的手勢,李瑾瑜別過頭去不理睬她。
   教官等學生都走完了,背著雙手踱到葛輝面前,旁邊沒人,他也就不像剛才那麼嚴厲了:“你們兩個在軍訓的時候說什麼悄悄話?”葛輝瞥了周文一眼,不好意思地說:“他問我知不知道馬青雄是誰。”那教官一怔,覺得這個名字很上口,隨口問了一句:“馬青雄?馬青雄是誰?”
   周文咳嗽了一聲,說:“他是我表哥的一個朋友,在駐G城的83110部隊擔任指導員,教官你認識他嗎?”那教官“哦”了一聲,心想:“難怪這麼耳熟,原來是一個部隊的!嘖——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部隊裡上下級的差別非常森嚴,他一個小兵不願得罪指導員的朋友的表弟,就扳著面孔說:“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軍人要有鐵一樣的紀律!這一次就算了,以後態度要端正,站隊列走正步是很嚴肅的事情,絕不能交頭接耳,知道了嗎?”周文和葛輝像小雞啄米一樣唯唯諾諾,那教官滿意地點點頭,放他們回去吃飯了。
   二人匆匆忙忙向食堂趕去,生怕去得晚了沒什麼好菜,路過鐘樓的時候突然看見李瑾瑜等在那裡,她陰著個臉朝周文說:“周文,你等一等,我有話跟你說!”葛輝向他擠擠眼睛,說:“你們聊吧,我先去吃飯了!”說著,蹩進一條岔道走開了。
   周文有幾分不好意思,他搔搔腦袋問:“你有什麼事嗎?”李瑾瑜“哼”了一聲,嘀咕說:“都是你幹的好事,叫我沒臉見人了!”她搶上一步,用力握住周文的手掌,嘴裡飛快地念著咒語。周文握著她柔軟的小手,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你這是幹什麼?念外語嗎?”
   李瑾瑜的手掌中突然發出一道炙熱的白光,周文大叫一聲,眼珠頓時變成血紅色,他猛力甩開李瑾瑜的手,獰笑著說:“臭丫頭,你是不是活膩了!”李瑾瑜退後半步,輕蔑地說:“別以為我怕你!玉神符沒有用,那就試試茅山道最厲害的蒼靈符!”
   周文抬起手掌一看,只見手心裡有一道鮮紅的靈符,慢慢向肌膚深處滲進去,數息間化作幾道晶潤的紅線,沿著經脈向肘彎流去。周文拼命卡住脈門,像野獸一樣低吼著,斷斷續續說:“這不是硃砂畫的靈符……你……你是用處女的血畫的……”
   李瑾瑜憐憫地望著他,說:“去吧,離開周文的身體,回到地府重新投胎,人世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周文沙啞著喉嚨叫著:“我不!這是我的身體!把我的身體還給我!”他突然大吼一聲,箭一般地跑開去,轉眼就消失在樹叢中。
  第七節 凶殺案
    整個下午周文都沒有出現在軍訓場上,李瑾瑜倒有幾分擔心,不知道她咬破舌尖畫的蒼靈符有沒有效用。徐燁看出她的好朋友心神不寧,趁著休息的工夫跑到男生那邊問了一聲,劉子楓說周文好像是中暑了,午飯都沒有吃,一直在醫務室接受治療。
  徐燁慫恿李瑾瑜抽空去探望心上人,李瑾瑜也有幾分心動,想去看一看周文頭上的怨靈有沒有被驅走。但是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件突如其來的凶殺案,打亂了她們的計劃。
   S大學分成東西兩個校區,中間隔著一條寬闊的四景河,校方有意在河上修一座橋方便師生來往,把兩個校區連成一片。但四景河是G城的主航道之一,過往的貨船川流不息,所以市政府一直沒有批下來。
   西校區沿河有一道土丘,上面住著一個五十來歲的孤老,為學校培育花草盆景,掙一份微薄的工資度日。1994年9月14日,他貧困孤獨的一生終於走到了盡頭。兩個生物系三年級的學生到土丘上尋找龍舌蘭標本,結果在樹叢中發現了他幹癟的屍體,脖子右側的大動脈給咬了一個口子,渾身的血液都被吸乾了。
   那兩個學生嚇得連滾帶爬跑下土丘,拼命叫喊,驚動了學校的保安。保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立刻封鎖現場,同時向公安局報案。案件的偵破工作由刑警大隊的謝處長負責,他帶領法醫和刑警一直調查到深夜,確定下來這是一件凶殺案,從作案手法來看,凶手跟殺害韓梅和林永壽的是同一個人,而且很有可能不是人類。
   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S大學的校長沈冀北更是徹夜難眠,學校裡竟然發生了如此惡劣的凶殺案,叫學生怎麼安心讀書呀!他立刻把生物系那兩個學生的班主任叫到校長室,千叮囑萬叮囑不要把消息散布出去,又給刑警大隊的謝處長掛了個電話,商量一下能不能跟報社電視台達成默契,破案之前暫且把這樁事壓一壓。
   謝處長萬分為難地說:“壓恐怕是壓不住了,這已經是第三樁凶案了,你要有思想準備,到時候一定會有記者來採訪的。千萬關照學生不要亂說,現在社會輿論的壓力很大,這件事的影響越小越好。”沈冀北嘆了口氣,只能叫謝處長放心,學校這一頭他會安排好的。
   第二天清晨,也就是9月15號禮拜四,沈冀北召開了全體中層幹部會議,定下三條應對的措施。第一,學校的一切教學工作照常進行,學生會多組織一些娛樂活動,班主任要管好自己班級的學生,絕不能發生騷亂!第二,如果有報社或者電視台的記者來採訪,師生的口徑必須低調一致,如果有危言聳聽的,一定嚴肅處理,絕不姑息!第三,增加保安力量,加強巡視,沒有校徽或學生證的,禁止出入校門!
   凶案發生以後,學生中掀起了軒然大波,S大學貌似平靜,其實潛藏著一股股暗流。李瑾瑜記起周文威脅她時說過“小心我把你吸乾了”,心裡先有幾分打鼓,她懷疑土丘上的孤老是被周文殺死的。但周文藉著中暑的名義,好幾天都沒有出現在軍訓場上了。
   李瑾瑜實在忍耐不住,鼓起勇氣給周文打了個電話,約他晚上7點在容膝堂門口見面,有事情要問他。周文雖然有些詫異,還是答應了下來。蔡文遠嫉妒地敲打著他的腦袋,嘴裡嚷嚷:“你這小子交了桃花運,還不快請客!”葛輝加油添醋說:“看不出來嘛,才進校沒幾天,就有美女倒追你!”
   劉子楓抱著胳膊靠在床架上,心裡隱隱作痛,他從見到李瑾瑜的第一天起就暗暗喜歡上她了,沒想到竟給貌不驚人的周文搶了先,真是戇人有戇福。他心裡一百個不服氣,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嫉妒像一條毒蛇咬著劉子楓的心肺,他握緊拳頭下了決心:“周文算什麼,我一定要把李瑾瑜搶回來!”
   晚上6點55分,周文獨自一人來到容膝堂前,李瑾瑜已經等在那裡了,她穿著一身碎花連衣裙,風姿綽約,讓人怦然心動。周文朝她打了個招呼:“嗨,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你早來了嗎?”
   李瑾瑜向他頭頂上望了一眼,頓時臉色大變,那個怨靈非但沒有被蒼靈符驅走,反而半個身體深深陷入周文的頭顱中,只剩下腰部以上還在空氣中擺動。她嘴裡一陣苦澀,心想:“連蒼靈符都對付不了他,只能叫哥哥來了!”
   周文見她呆呆地不說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幾晃,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李瑾瑜順著他的話頭說:“嗯,我突然覺得胃裡很難受……不好意思,本來想約你一起看電影的……我想回宿舍躺一會兒。”
   周文覺得有點遺憾,說:“那就改天吧,我送你回去!”李瑾瑜忙說:“不用了,讓人看見了不方便,再見!”她像逃一樣跑開了。周文回過頭看看容膝堂前的廣告牌,今天放映的是雙片,經典浪漫愛情片《羅馬假日》和《魂斷藍橋》,他不由低聲嘀咕說:“真可惜!她怎麼會突然胃疼了呢?難道是吃壞肚子了?”
   周文若有所思,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僵硬,就像菲紐斯看見墨杜薩可怕的頭顱一樣,他的眼珠突然變成血紅色,嘴角露出陰沉的笑容,喃喃自語說:“李瑾瑜呀李瑾瑜,我早就警告過你,這種低級的靈符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多管閒事絕沒有好下場的!”
   他飛快地朝李瑾瑜追過去,決心不顧一切把這個茅山道的傳人吸成一具乾屍,免得她壞了自己的大事。李瑾瑜低頭想著心事,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巨大的威脅之中,眼看周文的手爪正要搭上她的肩膀,他突然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目送李瑾瑜走進女生宿舍。
   周文眯起眼睛舔舔嘴脣,低聲說:“有意思,原來她有三花護體,難怪這麼囂張!嘿嘿,什麼茅山道,咱們走著瞧,等我完全控制了這具身體,再來好好對付你!”
  第八節 吸血獠
    這一天下午是外語分班考試,軍訓暫停半天。女生在語言方面天生有優勢,只答了一個多鐘頭就都交卷了,男生可就慘了,一個個托著下巴苦思冥想,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分開來都認識,合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304室的李瑾瑜,有人找!304室的李瑾瑜,有人找!”女生宿舍樓下看門的老太扯直了嗓子連喊兩聲。李瑾瑜答應著從窗口探出頭來,衝著一個高大英俊的長髮男子揮揮手,說:“等一會兒,我就下來!”
   戴淑貞躲在窗簾後面張望,嘴裡大驚小怪地說:“哇,大帥哥!李瑾瑜,你換男朋友了?那個周文跟他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李瑾瑜推了她一把,埋怨說:“你別胡說了,那是我哥哥!”她急急忙忙換了件衣服跑下樓去,向哥哥打了個招呼,說:“走,咱們到外面說去。”
   李兵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拉拉妹子的頭髮,說:“幾天不見你黑多了,軍訓辛苦嗎?”李瑾瑜嘟噥說:“別提了,教官嚴格得要命,太陽底下少待一分鐘都不行!”李兵拍拍背包說:“我給你買了一瓶防曬霜,不知道你喜歡什麼牌子的,先湊合著用吧。”
   李瑾瑜“撲哧”一笑,說:“什麼時候這麼會討女孩子歡心了?還是留給我未來的嫂子用吧!”李兵略有幾分黯然傷神,沉默了片刻說:“像我們這種人註定要孤單一輩子的。”李瑾瑜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哥哥決定用畢生的精力把茅山道發揚光大,但是時代不同了,現在還有誰會把靈符和法術放在心上呢?
   兄妹二人沿著水泥路出了北門,李瑾瑜鼓起興致說:“我知道一家很有特色的小飯館,咱們先去吃飯。嘻嘻,皇帝不差餓兵嘛!”李兵微笑著說:“你一個人在這裡也不容易,別太破費了。”李瑾瑜輓住他的臂膀,說:“沒事,你也是難得才來一次,做妹子的總不能請你吃盒飯吧!”
   她領著哥哥來到一家叫老山東的小飯館裡,點了幾個家常菜,要了兩瓶冰啤,李兵勸阻她說:“算了,別喝酒了。”李瑾瑜不答應,說:“沒事,爺爺那邊我替你瞞著,你在山裡修煉也夠辛苦的了。”
   兄妹二人邊吃邊聊,李瑾瑜壓低了聲音把周文被怨靈附身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李兵皺起眉頭說:“這個怨靈很不簡單,連蒼靈符都對付不了。我懷疑——”他看了妹子一眼,“土丘上的那個孤老就是給他殺害的!”李瑾瑜心頭一顫,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就是沒什麼根據。”
   李兵猶豫了一下,說:“蒼靈符是咱們茅山道最厲害的靈符,一般的妖魔鬼怪絕對承受不住。那個怨靈只怕是一頭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中了蒼靈符後依靠吸人鮮血增強法力,所以才挺了過來。如果不盡快除去它的話,一旦讓它控制住周文的身體,我都不是它的對手。”
   李瑾瑜擔心地問:“驅走它會不會傷害到周文?”李兵說:“這個很難說,一般的妖魔鬼怪法力不強,當然沒什麼問題,不過這是一頭千年吸血獠……你也知道天殤術是很霸道的法術,萬一有什麼差錯的話,你的同學可能會變成白痴。”
   李瑾瑜有些於心不忍,說:“它說它只想要回自己的身體,過正常人的生活……”李兵搖搖頭說:“這種鬼話怎麼可以相信?吸血獠吸人鮮血,十惡不赦,是咱們茅山道的大敵。事不宜遲,你今晚就把他約到僻靜的地方,我來作法,趁它還沒成氣候,召天雷劈成灰燼。”
   李瑾瑜說:“那你小心別傷著周文,他是無辜的。”李兵說:“我知道,一會兒我施法的時候你用靈神符護住他的身體,希望能一切順利。”李瑾瑜輕輕嘆了口氣,托著腮幫子想心事。李兵笑著問:“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周文了?這麼關心他!”
   李瑾瑜臉一紅,撒嬌說:“哪有這回事,你又取笑我了!他又矮又胖,誰瞧得上眼!我要找個像哥哥一樣帥的!”李兵慢慢說:“帥不帥倒是次要的,關鍵是人品好,脾氣要合得來。”他想起以前交往過的女朋友,不由一陣神傷。
   李瑾瑜陪哥哥喝了半杯啤酒,臉上騰起一片紅暈,她摸著臉頰說:“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要醉了。”李兵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抬頭看看鐘說:“時間差不多了,早點動手吧。”李瑾瑜點點頭,掏出錢包到櫃檯結了賬,領著哥哥一直往北走去。
   過了石塔橋有一處拆遷留下的廢墟,到處都是瓦礫磚塊,野草長到膝蓋那麼高,荒無人跡,兩旁的路燈都給調皮的學生打掉了,四周圍一片漆黑,只有幾點黯淡的星光。李兵念動咒語,用硃砂在廢墟上畫了一個巨大的靈符,盤膝坐在中間。一切準備就緒,他向妹子點點頭,示意她引周文過來。
   李瑾瑜一路尋找公共電話,過了石塔橋,轉進一條小弄堂才發現一家沒有打烊的雜貨鋪,她交了五毛錢給周文掛了個電話,略帶焦急地對他說:“我哥哥來看我,結果多喝了幾杯酒,醉得一塌糊塗。我背不動他,你過來幫我一下吧,好嗎?”周文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問:“你在哪裡?”李瑾瑜說:“我在石塔橋上等你,你快點過來吧!”
   周文匆匆忙忙地趕到石塔橋,看見只有李瑾瑜一個人,問:“你哥哥在哪裡?”李瑾瑜用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低聲說:“就在前面。”她主動拉起周文的手,周文觸摸到她溫軟的小手,腦中“轟”的一響,問都沒有問一句,就雲裡霧裡跟著她往前走。
   二人來到那片廢墟上,李瑾瑜指著靈符中間的身影說:“喏,就在那裡,麻煩你扶他起來。”周文毫無戒備之心,大步走到李兵身旁,才伸出雙手,他突然意識到危險的存在,低吼一聲,眼珠變得血紅,嘴角露出兩枚白森森的獠牙。
   李兵慢慢地站起身來,長髮無風自動,一雙漆黑眼眸光芒閃爍。他盯著周文頭頂的怨靈,一字一句說:“你瞞不過我的,出來吧,我知道你是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李瑾瑜趁周文一錯愕的工夫,飛快地將畫在掌心的靈神符印在他後頸上,一道青光亮起,把周文的身體緊緊裹在中間。
  第九節 天殤術
   周文察覺到身處極度的危險之中,他悶哼一聲,十指尖上突出一截烏黑髮亮的利爪,和身向李兵猛撲過去。李兵把手一收一放,半空中突然劈下一道悶雷,廢墟上瞬時騰起熊熊烈火。這火不是凡火,而是他畫下的靈符召來的三昧真火,周文不敢以身犯險,急忙躲向一旁避讓。
  李兵反背著雙手,氣定神閑,流露出一派得道高人的風範。他微微搖頭說:“沒有用的,你是逃不出我布下的天殤陣的!”他擔心驚動了遠處的居民,不再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右手立刻捏定封魔印,念動咒語,決心速戰速決,召天雷把對手劈成灰燼。
   周文在三昧真火的縫隙中左衝右突,動作越來越快,但每次衝到靈符的邊緣,就像撞上了一道無形的墻壁,被迫退了回來。他的肉體有靈神符保護,暫時沒有受到損傷,但頭頂的怨靈真身只要被三昧真火燎到一點,就有魂飛魄散的危險!
   李兵終於念完了最後一句咒語,手一放,封魔印朝周文當頭罩下來。周文當然知道厲害,一旦被封魔印打中,全身法力盡失,天雷轟頂,千年的道行算是白費了。他再也顧不得損壞自己的身體,厲叫一聲,突然一分為四,四個周文同時向李兵撲過去。
   李瑾瑜嚇了一大跳,急忙大叫:“哥哥小心,那是分身術!”這四個周文裡有三個是殘影,只有一個才是真身,一旦判斷錯誤,被吸血獠的毒爪劃破一點油皮都將是致命的傷害。
   李兵微一錯愕,封魔印落下來只打中了其中一個殘影,周文乘機一爪插進他胸口,沒想到竟反彈了出來。他頓時大吃一驚:“原來你練成了谷衣心法!”李瑾瑜聽了又驚又喜,這谷衣心法是茅山道秘傳的護體神功,只有道行高深的法師才能體會,沒想到哥哥竟然修煉到了這種程度!
   周文急忙遠遠避開,肚子裡一迭聲地叫苦。人食五穀雜糧,因此肉身都帶有五穀穢氣,谷衣心法能夠將體內的穢氣排除在外形成“谷衣”,練到“大成”的境界非但刀槍不入,水火難傷,而且還能醫治自身的傷勢。他尚未完全控制住周文的身體,許多厲害的法術使不出來,哪裡是李兵的對手!
   李兵沒想到對手的行動如此之快,他皺起眉頭向李瑾瑜說:“不行,這頭吸血獠實在太狡猾了,我沒辦法保全你同學的身體了!”李瑾瑜急忙央求說:“哥哥,求求你了,千萬手下留情!咱們茅山道只除妖魔鬼怪,傷人性命是要遭天譴的!”又向周文說:“你快離開他的身體,我們放你一條生路!”
   周文獰笑著說:“絕不!這本來就是我的身體,為什麼要讓給他!”李兵說:“沒用的,這傢伙頑固得很。遭天譴就遭天譴吧,與其讓他將來害人,不如現在狠狠心把他除掉!”他低念咒語,探出右手食指凌空畫了一道靈符,喝一聲“破”,周文身上的靈神符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要!”李瑾瑜急忙衝上前去,卻被天殤陣輕輕彈開。李兵雙手齊放,半空中悶雷陣陣,三昧真火像潑了油一樣,一股腦把周文裹在中間。李瑾瑜呆呆地看著周文淹沒在烈火之中,心裡萬分過意不去,低聲說:“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周文頭頂上的怨靈突然往下一沉,喉嚨以下的身體完全陷入他的頭顱之中。它感到一種用人類的語言難以形容的親切感,這具身體終於不再排斥它的控制,靈與肉開始合二為一!這是何等美妙的感覺呀,為了這一刻它整整修煉了一千年,一千年後的今天,它終於擁有了自己的身體!
   周文緩緩伸出右手,三昧真火猛地涌入他掌心,凝結成一個上下翻騰的火球。李兵大吃一驚,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指著對手說:“你……你是怎麼做到的?”李瑾瑜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嘴脣微微挪動,卻吐不出半個字眼。
   周文微笑著說:“我應該感謝你才對,如果不是你布下天殤陣,把我逼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和這具身體的融合絕不會這麼快!呵呵,該怎麼處理你呢?不知道茅山道傳人的血是什麼滋味,一定很補的,我喜歡!”
   李瑾瑜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不行!你不能傷害我哥哥!”周文朝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裂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說:“你三番五次地欺騙我,我不會放過你的!等我解決掉你哥哥,再來好好地招呼你!”
   李兵“哼”了一聲,不屑地說:“好大的口氣!你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自古邪不壓正,你那幾手旁門左道的法術怎麼能跟咱們茅山道相比!”他咬破食指,連畫三道靈符,默念咒語輕輕吹了口氣,那三道靈符齊向周文飄去。
   周文說:“嗯,讓我看看……第一道是紫幽符,第二道是青冥符,第三道是蒼靈符,嘖嘖,三符合一,可惜你用得不大地道!”話音未落,那三道靈符突然停在他掌心的火球上方,被三昧真火一烘,頓時化為無形。
   李兵暗暗心驚,沒想到這千年吸血獠的法力遠遠在他之上,他情急之下,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出去,雙手捏定封魔印,大喝一聲:“五雷轟頂!”周文不等他放出封魔印,手一送,那顆三昧真火凝成的火球倏地飛出,重重咂在李兵的胸口。李兵大叫一聲,整個身體頓時淹沒在熊熊火焰中,護體的谷衣漸漸融化,眼看就要葬送在自己布下的天殤陣中。
   周文笑著說:“你法力雖然高明,可惜實戰的經驗太差了……”他突然覺得頭顱中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似乎有一股力量要把那個怨靈從周文的身體裡推出來。周文臉色大變,雙手抱住腦袋,低吼著:“不要,你不能搶走我的身體!哥哥!這是我的!”他猛地跳起來,輕而易舉把天殤陣衝得七零八落,轉眼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三昧真火無人控制,漸漸黯淡下來,李瑾瑜急忙畫一道靈神符護住哥哥的身體,手足無措地說:“哥哥,你沒事吧!”眼淚又簌簌地流了下來。李兵勉強睜開眼睛,念動咒語把三昧真火收起來,嘆了口氣說:“這趟能保住性命真是僥倖,沒想到吸血獠這麼厲害,連天殤陣都困不住他……唉,可惜了我的谷衣,全部被三昧真火燒壞了!”
   李瑾瑜扶起哥哥,朝石塔橋慢慢走去,夜已經深了,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家招待所,給哥哥定了個房間休息。老闆用曖昧的眼光打量著這個女大學生,要了兩倍的房價,卻沒有說什麼。李瑾瑜整夜陪在哥哥身邊,呆呆地想:“周文究竟到哪裡去了?難道……難道他又去吸血了!”
  第十節 天師道
   第二天清晨,李兵恢復了幾分元氣,他皺著眉頭說:“這頭吸血獠實在太厲害了,我不是它的對手,恐怕要師父親自出馬才能收服。我要馬上動身回首窮山向師父稟報,你跟不跟我一起去?”李瑾瑜說:“我要留下來盯著周文,不能放任他再害人了。”
  李兵猶豫了一下說:“也好,你有三花護體,吸血獠傷不了你,不過還是小心點,千萬別離得太近!”李瑾瑜點點頭,說:“我自己會小心的。哥哥,你要快一點,爺爺說怨靈一旦有了自己的身體,法力就會增強幾十倍,沒有人制得住他!”李兵強自寬慰她說:“你放心,師父的法術比我強十倍,一定能制服那頭吸血獠的。”話雖然這麼說,他自己心裡也沒有底。
   兄妹二人就在招待所門口分了手,李瑾瑜回到宿舍裡,霍黎黎、紀蕓、戴淑貞已經起來洗漱了。她們一把拉住李瑾瑜,按在床沿上,詳加盤查她為什麼夜不歸宿,是不是跟男朋友那個那個了?李瑾瑜本來就有心事,再被她們這麼一鬧,幾乎要哭出來。紀蕓見她真的要生氣了,連忙出來打圓場,訕訕地把霍黎黎和戴淑貞拉開了。
   軍訓照常進行,今天的項目是學習格鬥術,李瑾瑜沒精打采的,眼睛一直往男生那邊瞟,尋找著周文的身影。他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夾雜在隊伍裡一板一眼地打著格鬥拳,只是動作十分僵硬,似乎扭傷了肌肉。別人看不出什麼異樣,可是在李瑾瑜眼中,他腦袋上頂著一個怨靈的頭顱,那是何等的詭異嚇人。
   徐燁不失時機地跟李瑾瑜開玩笑:“你今天懶懶散散的,他倒精神不錯!昨天你們到哪裡去約會了?”李瑾瑜沒好氣地盯了她一眼,心想:“精神不錯,他肯定又吸人血了!這傢伙真噁心!”不過自從廢墟上鬥法以後,她再也不敢招惹周文了,只能遠遠地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霍黎黎她們都以為是小倆口鬥嘴吵架了,沒有放在心上。
   S大學的那起凶殺案還沒有從茶餘飯後的閒聊中消失,G城又發生了第四樁惡性吸血殺人事件,死者是紡織廠夜歸的女工,地點在湛盧路新虹橋西第二監獄旁,時間是9月18號深夜。那個女工衣衫完整,死狀跟S大學的孤老一模一樣,右頸有獠牙咬過的痕跡,渾身血液被吸乾了,皮包裡的現金分文未動,很明顯,凶手的目的不是劫財或劫色,而是……吸血!
   刑警大隊謝處長的腦袋一個有兩個大,市長向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三個月內破案,給市民一個交待。謝處長心急如焚,連續工作了三天三夜沒閤眼,結果身體終於累垮了,當場暈倒在會議室裡。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是十二指腸潰瘍引發的胃出血,必須臥床靜養一個月,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謝處長只好把這四宗離奇的凶殺案移交給他的副手彭曙光,彭曙光是從基層一級一級升上來的,年輕,頭腦靈活,善於接受新事物。他不像謝處長那樣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開始懷疑這些案件的元凶是傳聞中的妖魔鬼怪。當然這些想法是不能對下面的刑警說的,萬一流傳開去,對他仕途的發展是很不利的。
   彭曙光悄悄地換上便服,抽空到市中心萬壽宮三清殿去拜訪他的一個道士朋友,道號默言,是天師道的傳人。所謂大隱隱於市,他一直逗留在G城最繁華的地方清修,借此磨練自己的道心和意志。
   默言聽他把案件詳細介紹了一遍,很有把握地說:“這是吸血獠乾的,道藏裡有記載,只能用法術才能收服它。”彭曙光知道他法術高強,不是一味念經騙錢的道士,就委託他施法把吸血獠除去,並特地關照他:“這件事一定要悄悄地進行,千萬不要驚動了媒體。”
   默言說:“這個自然!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那頭吸血獠殺害了韓梅和林永壽後,一直隔了整整兩個多月才吸第三第四個人的血,這麼長的時間它究竟在幹什麼呢?”彭曙光心裡一動,明知這麼問很蠢,還是提了一句:“今年G城特別熱,它會不會到外地去避暑了?”
   默言啞然失笑:“不會的,妖魔是不會怕熱的。我想換身衣服,先到S大學裡去轉一轉,看看它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你幫我打個招呼。”彭曙光一口答應下來,回去後就給沈校長掛了個電話,只說破案需要,要對發現死屍的土丘再調查一遍,為了不影響學校的正常教學,所以派一個便衣明天過來一趟,希望校方給於必要的協助。
   第二天默言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嶄新的西裝,打上領帶,戴起墨鏡,打的來到S大學門口。他把彭曙光開的介紹信給門衛看過,施施然地走進校園,一邊閒逛,一邊留意尋找吸血獠留下的細微蹤跡。
   這一天是禮拜天,留在學校裡的學生不是很多,李瑾瑜和她的室友正好從圖書館走出來,劈面撞見了衣冠楚楚的默言。默言看見李瑾瑜不由一怔,屈起手指向她做了一個道門中人才看得懂的手勢,李瑾瑜會意,藉故跟霍黎黎她們分了手,遠遠跟在默言後面來到四景河邊。
   默言見周圍沒人,向她打了個稽首,說:“貧道是天師道傳人默言,在萬壽宮三清殿清修,請問姑娘是哪一派的?”李瑾瑜看他西裝革履自稱貧道,忍不住笑出聲來,還禮說:“我是茅山道的李瑾瑜,你這身打扮實在太……太……”
   默言笑著說:“總不能穿了道袍來你們學校吧,別人還以為我是來招搖撞騙的呢!”李瑾瑜心裡一動,問:“你是為了吸血獠來的吧?”默言說:“就是,那傢伙惹了不少麻煩,你知道它藏在哪裡嗎?”
   李瑾瑜嘆了口氣,把周文被吸血獠附身的情形說了一遍,默言皺起眉頭說:“奇怪,吸血獠的真身不會是一個胎兒呀!”李瑾瑜說:“要不要我把周文叫出來,你親眼看一看?”
   默言說:“不忙。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刑警大隊的人?”李瑾瑜扁扁嘴說:“他們哪會相信這世界上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說了也是白說!”默言點點頭說:“也對。不如這樣吧,晚上你領我去找周文,我作法把吸血獠驅走,也算是為民除害。”
   李瑾瑜看了他一眼,說:“這不是一般的吸血獠,這是一頭有千年道行的吸血獠,普通的法術根本對付不了它!前幾天我哥哥跟它鬥法,差點把性命都陪了進去,還是給它逃走了。你千萬不要小看它!”
   默言笑笑說:“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茅山道不行,也許我們天師道的法術能夠制服它。”李瑾瑜聽了心裡有幾分不舒服,冷冰冰地說:“那你就試試看,不要怪我沒提醒你,那天我哥哥布下天殤陣,結果被他把三昧真火收在掌心裡,輕而易舉就化解了紫幽、青冥、蒼靈三符合一,這種法力可不是鬧著玩的!”
   默言吃驚地張大嘴巴,說:“有這麼厲害?”他立刻重新評估他的對手,沉吟說:“這麼說來我也不是它的對手。嗯,你能不能在你那個同學頭上拔根頭髮,我來試試鎮魂術,即使失敗了也沒什麼損失。”
   李瑾瑜問:“會不會傷害到周文?”默言搖搖頭說:“不會,我們天師道只除妖魔,絕不傷害凡人的身體,那會遭天譴的!”李瑾瑜點點頭,想了片刻後說:“我來想辦法,拿到頭髮到三清殿給你。你來施法,我給你護法。”
   默言說:“多謝你了,不過我們天師道的法術不傳外人,你還是迴避一下的好。”李瑾瑜心想:“爺爺早說過天師道的人小氣巴拉的,我這是自討沒趣。”她淡淡敷衍了默言幾句,也不提領他去看周文,就藉故回宿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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