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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迢迢黃泉路 [打印本頁]

作者: Louissai    時間: 2012-7-16 09:37     標題: 迢迢黃泉路

鬼醒來的時候,沒有天地。
  她說:“吃了我,得到幸福。”
  鬼,也能做夢嗎?
  ——你是菩薩嗎?
  初相見時,她被迫得瞠目結舌。
  早先聽聞菩薩大凡得證無上智慧之菩提,行路之間必是步步生蓮。只是這凄寒煉獄,除卻了鬼王,又如何來的菩提。
  地獄本無燈火,她卻掌持一盞幽光,被那舒涼優柔的火光照亮,於是在蒼白的頰上投下一層細碎的睫影,恰是一抹溫柔淺笑的弧度。
  鬼脫離人世之時,年剛足歲,僥是成了獄卒,畢竟是孩童心性。此刻眼見她踏雪落白蓮,只覺煞是好看,便冒然上前攀話,卻渾然忘了身處之所乃是黃泉地獄。
  卻見她悠然輕笑道:“既墜煉獄,何證菩提?”
  鬼方才覺著自己的冒失,立時尷尬萬分,手足無措。
  又聽她笑語道,“其實到是我錯了。佛亦是發過弘願,所謂‘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只是我非智者,確是逆天而行的罪人。”
  說罷,不再看鬼,放下了手中的孤燈。
  一時半刻,鬼終也耐不住好奇,趨前問道:“這是什麼燈?”
  “我心所系之人的長命燈,在此設下結界,便護它千年萬載不暗不滅。”
  鬼竦然一驚,“那豈非永生不死?!”
  “死”字出口,憶了起自己的使命,忙道:“該是我領你往八大地獄去的,不知去不?”
  她回了身,笑得璨然,“毋須費心。我所犯下的罪便是入了無間獄亦救贖不得。”
  “咦?鬼王到是未曾提及這天下竟有如此大罪,”忽地靈機一動,
  “可是為了你那重要的人?……果然如菩薩所言情緣則是業障……不懂啊……”到最後溺於神思,變了自語。
  她也不以為意,只輕輕念道:“何須懂得,不過是貪歡慕色,一夢而亡。”
  “啊?”鬼抬首待問,哪裡還有紫衣雪發。
  迢迢黃泉路,是沒有寂寞的地方。
  生、死、曠、野。
  一晝一夜,便如八萬四千載之長。鬼便於夢魘的彼端開始臆想她那心愛之人的長相,想她為何墜了這無間獄,又離了這無間獄。究竟從何而來,又往哪裡而去……
  直至那日……
  “此地怎會有燈火?”冷冷地聲音響徹在忘川之彼岸。
  “王!”鬼驚如五雷轟頂,下意識地用瘦小的身體盡力掩去那微弱的火苗。
  “讓開。”只消一個彈指,鬼就落了塵土,亦被鬼王的神情所驚嚇。
  那狹長的黑眸,凝望著遠方,仿佛在笑。
  “鬼王不能不服了你。三界六道之中此長命燈河沙尋針,三魂七魄散了之前你偏能尋到那一盞。”
  “只是……你道我真動不了這燈嗎?”
  “不行啊!!”鬼搶了上去,復跌了回來。凄厲的喊聲空空地迴盪在一片黑天暗雪之下。
  “相公,你發了惡夢。”
  冰涼的手巾拭過額頭,枕旁是妖艷而陌生的女子。他望著灰敗的帳子,心頭惟獨念著一樁事,“燈呢?”
  “燈?”女人微愕,“是公公留下的那盞?不就在那兒。我說你也該生點心了,近一段日子迷上了史書,不知為何什麼王朝,怕是哪個蠻荒之國的野史,也能令你跌了進去。上回拿了賑災銀兩的事兒可別讓皇兄給發現。否則堂堂一個駙馬,下了大獄不是兒戲……”
  耳畔的話語他恍如未聞。順著女人的手指,滿眼微弱的燭火搖曳著,安了心,定了神。
  當朝駙馬因長年搜刮民脂民膏,落了個斬立決的下場。雖不是一了百了,到也成全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離正午尚有半盞茶的工夫,囚車邊擁擠著喧嘩的人群,莫不是斥他狼心狗肺,喪盡天良。
  他聽了進去,驀地揚眉向天笑。那笑,是如此地苦痛淋漓又歡暢如歌。在場之眾,齊皆嘩然。
  笑罷,豪情四顧。想這茫茫人世,又有誰真正懂得他的悲喜苦樂,夢飛夢碎。
  曾經夢一個遙遠的年代,才出世就鬧起裡荒年。家中無糧,娘便割了身上的血肉喂他。只是一個嬰兒又如何食肉。他死得平平淡淡,卻為了這口娘親的肉入了地獄。
  爾後托生,爾後成人,身染污穢。
  如何地墮落了,醜陋了,在他的心底唯有一處是永不被玷污,永不被搶奪的,便是那白衣勝雪,寂寞如煙的她。
  溫柔地笑語,
  我不過是——貪歡慕色,一餉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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