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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到黏皮糖 作者:艾蜜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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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ouissai
時間:
2012-6-29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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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到黏皮糖 作者:艾蜜莉
楔子
暮秋與初冬交接之際,沈鉛的積雲擋住了陽光,天空飄著細細的雨絲,肅穆的靈堂佈置著素雅的百合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死亡的哀傷氣息。
「富盛金控」第二代接班人周雲凡及其妻子墜機身亡的消息,震驚了整個金融界。
告別式結束後,闃暗的長廊裏躲了一個小女孩,蜷縮著四肢坐在地上,身上的黑色洋裝彷佛跟黑暗融成一體,小巧的臉蛋上有一雙哀傷的大眼,紅通通的鼻子挂著兩管鼻涕。
「嗚……嗚……」
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從角落裏傳出來,拉住了少年的腳步。
「誰?」少年俊逸的臉變得凝肅。
十七歲的荊爾傑陪同雙親前來參加告別式,卻聽到周家的小孫女在會場走失的消息,連忙加入尋人的行列。
「嗚……」小女孩將臉埋在膝蓋上,哭得十分傷心。
「到底是誰在那裏?」荊爾傑的背脊竄起一股寒意,他緩緩地走近,只見一個小女孩縮在角落裏。
他看小女孩的年紀約莫十歲左右,身上的衣著和走失的周家小孫女幾乎一樣。
「妳是周羽心嗎?」他蹲下身子,輕拍她的肩頭,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擡起淚痕斑駁的小臉,鼻音加上童音軟軟地開口。「我、我要找爸爸、媽媽,他們不見了……他們說要搭飛機去旅行,說我睡一覺他們就會回來,結果,他們不見了……」
基本上,他的脾氣不算好,也沒什麽耐性,但看著她荏弱無助的模樣,哭得像朵在風中顫抖的小花般,他不禁同情起她所受的苦。
「他們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在守護妳。」他編起童話故事哄她。
「騙人,爺爺說爸爸媽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怎麽守護我?」她舉起手背抹著臉上的淚。
荊爾傑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手帕,替她拭著淚水。「不信,我帶妳去看,他們真的變成了星星在天上看著妳……」
「真的嗎?」她半信半疑地瞅著他好看的臉龐,想要站起身時卻發現腳麻了。
見狀,他彎下腰,把她背在背上。「我背妳去看星星,天上有一顆星星是妳爸爸和媽媽變成的。」
她小小的身體伏在他寬闊的背上,小手圈住他的頸項,一種溫暖踏實的感覺慢慢地平復她心中的哀傷。
他背著她走過陰暗的長廊,站在騎樓下,天空正飄著細細的雨絲,打濕他們的臉,暗得瞧不見一顆星。
「你、你騙人……」失落的情緒湧上心頭,令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荊爾傑擔心她的鼻涕會弄髒他的西裝,連忙放她下來,安撫道:「那我把我的守護星送給妳,一輩子陪著妳好不好?」
他摘下脖子上的頸煉,攤開她的小手。「這是我的守護星,每次我載上它都會發生許多好事,現在我把它送給妳,希望它爲妳帶來幸福和好運。」
她定定地瞧著手中別致的十字星項鏈。
「這是我爺爺送給我的十七歲生日禮物,他說這是一條可以帶來幸福和快樂的守護星項鏈,有了它就可以得到幸福。」他憐憫她的不幸,所以十分溫柔地哄騙一個十歲的小女生。
「真的嗎?」她的目光全被這條十字星項鏈所占滿,好奇地翻至背面,看到上頭刻著一個小小的「傑」字。「這是什麽?」
「我的名字,荊爾傑,我爺爺取最後一個字,刻在煉墜的背後。」
「荊、爾、傑……荊、爾、傑……」彷佛他的名字是一串幸福咒語,念了之後魔法就會實現似的,她喃喃念著,希望可以得到永恒的快樂與幸福。
「以後,妳要乖乖的,不可以哭鬧,否則守護星會不靈……」他同情地拭著她臉上的淚痕。
「好。」她用力地點點頭,發現他深邃清亮的眸子就像黑夜裏的星星般。
彷佛有一股淡淡的、甜甜的幸福感湧入心頭,掩蓋住了她內心的悲傷……
第一章
白燦燦的陽光灑落在人潮擁擠的臺北市區,飯店內,一間以京都的歷史爲裝潢主題,融合了中國禪意的五星級日式料理餐廳,在吵雜的鬧區中更顯得別致。
餐廳內爲了接待貴賓而精心打造了七間雅致的包廂,利用木格鑲嵌上玻璃製成隔間,玻璃外牆上裝飾著細線簾幕,別有一番朦朧美。
八人大的包廂裏,荊爾傑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茗茶,體內的怒氣也騰升至最高點。
爲了爭取「富盛金控」的融資案,身爲「卓爾電通」總經理的他,被迫出賣「男色」,前來參加這場相親宴。
在百忙之中,他推掉了許多重要的會議和待辦的業務,結果……女方居然讓他當了兩個小時的傻瓜!
在他用光最後一絲耐心時,手機鈴聲響起。
『二哥,相親的結果怎麽樣?周小姐是不是很美,就像墜入凡間的仙女一樣?』手機的另一端是擔任「卓爾電通」研發部經理的荊爾勳,也是荊家老四。
荊爾勳一想到相親的女主角周羽心有機會成爲他未來的二嫂,興奮的因數就不斷在血液裏奔竄。
在金融界裏,「周羽心」三個字吸引人的程度,大概就跟「瑞士銀行」裏的錢 一樣。年紀輕輕、又是「富盛金控」的第三代繼承人,坐擁一百二十億的資産,誰能娶到她就等於娶到了一台印鈔機。
有了這台印鈔機,就可以「銀庫」通「家庫」,不只「卓爾電通」可以前進內陸設置新廠房,更能有大批資金投入並開發PDA市場。
前些日子當他們前往「富盛金控」商談融資案時,周董事長馬上就允諾了,唯一的但書是--荊爾傑必須和周羽心相親。
這意味著荊爾傑是周家「乘龍快婿候選人」之一,只要能得到周羽心的青睞,就等於擁有一座金礦,這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發財捷徑。
所有的男人都巴不得能爭取到這種少奮鬥三百年的機會,偏偏荊爾傑就是沒興趣,要不是荊家老少威脅利誘外加恐嚇,說什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等,要他以大局爲重,成就大事,他是不會出來賣弄色相。
沒想到,他百般不願地被「架」到餐廳的包廂裏,卻被對方放鴿子,當了兩個小時的傻瓜!
「我想她大概已經『羽化成仙』了,只有跟她『心意相通』的人才能透過肉眼發現她的存在。」荊爾傑的語氣裏含著濃濃的譏刺味。
哼!羽化成仙,我看是化成一縷「幽魂」還差不多!
『哇!二哥,你好厲害,想不到你的文學造詣這麽好,居然把她的名字嵌在話裏,變成了兩句詩耶!』荊爾勳胡亂拍著馬屁。
「我看是死屍的屍!」荊爾傑狺狺低吼。
『……什麽意思?』荊爾勳在心中大喊不妙。
「她放我鴿子!」他俊逸的臉龐罩上一層寒霜,黑眸中殺氣四射。
『她……她沒有赴約?』荊爾勳抖著嗓子問。
「對!」
『我想可能是……呃……塞車,你再多等幾分鐘,我想她應該在路上,就快到了。』荊爾勳連忙安撫二哥的怒氣。『人家是名門閨秀,出門總要盛裝打扮嘛!再說女爲悅己者容,她這麽做一切都是爲了你,你就多擔待一點。』
「你知道我在這裏當了多久的傻瓜嗎?整整兩個小時!從下午兩點到現在都四點鍾了!我爲了她喝了多少杯茶,耽擱了多少業務,你知不知道?她以爲她是什麽東西啊!」他抱怨著。
要不是看在融資案上,他對什麽鬼相親根本完全不感興趣!
『她、她是周羽心,不是東西。』荊爾勳垮著臉強調。她是值一百二十億的印鈔機,可不是普通的東西。
「我管它是周羽毛還是周羽心,老子我不等了!」脾氣暴躁的荊爾傑硬是咽不下這口氣。
『二哥,我求求你再等半個小時就好……』荊爾勳哀求著,在通話的同時,他連忙用MSN聯絡秘書儘快找到「富盛金控」的董事長。
「甭想!」
『二十分鐘。』他施展拖延戰術。
「免談!」
『二哥,求求你一定要以大局爲重!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千萬不要因爲一時的衝動而做出不理智的行爲。你想想看,如果這項融資案失敗,不只大陸設廠的計劃必須擱置,還會連帶影響「卓爾」上千位員工的生計……』
荊爾勳邊疲勞轟炸他的耳膜,邊等待著秘書從MSN上傳來訊息。
『……如果「卓爾」倒閉,別說我們研發部注入的心血與夢想都將破滅,上千個員工也將陷入失業的窘境,造成家庭經濟困頓,到時孩子們會因爲繳不出學費而變成中輟生,流落街頭成爲古惑仔,形成社會問題……』
在他的疲勞轟炸下,荊爾傑揉著發痛的耳朵,傲然低吼:「你給我閉嘴!」
此時,荊爾勳的MSN終於傳來了訊息!
周小姐的車已經到了敦化南路,預計再五分鐘可以抵達目的地。
荊爾勳松了一口氣。「二哥,你要我閉嘴,我就閉嘴,不過可否再等五分鐘?如果周小姐再不出現的話,我們就不再爲難你。』
「好。」
荊爾傑帥氣地收線,看著手腕上的精工表。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溫熱的茗茶也逐漸失去溫度。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xxsy
陽明山上,兩輛黑色賓士在車陣中賓士,一路從仰德大道下山,往市區的方向前進,最後停在「遠企飯店」門前。
服務生一見嬌客抵達,連忙上前打開車門。
一雙白皙長腿緩緩地移出賓士車外,踏上緋紅色的地毯。窈窕纖細的女子穿著一襲藍色V領及膝洋裝,宛如希臘女神般高貴典雅的氣質,立即攫住衆人的目光。
「小姐,荊先生在七樓等您。」保鑣們替她撐起陽傘,就怕炙熱的陽光曬傷了她晶瑩白皙的皮膚。
她微微頷首,頸項上一串價值不菲的鑽石項鏈,在陽光下反射出燦爛奪目的光芒。
「哇!是周羽心耶~~」大廳裏有幾個女服務生認出她來,正竊竊私語著。
在時尚界,她是新竄起的社交名媛,每次出席各大服裝發表會或派對後,全身上下的行頭馬上就會讓她躍上時尚雜誌的頭版,更引起衆多粉領族爭相模仿。大自她身上的名牌服裝、手提包、鞋子,小至她的髮型、香水,都能引發一陣討論。
柔和的水晶燈下,映著她烏黑柔亮的秀髮,白皙透亮的皮膚彷佛沒有曬過陽光般,心型的巴掌臉上鑲著甜美清麗的五官。她緊緊抿住溫潤的雙唇,在保鑣的護送下穿過長廊,進入電梯。
隨著電梯往上升,她的心情則相反的跌入穀底,微微地蹙起柳眉,覺得一切都糟透了。
自從十歲那年,在父母親的告別式上見過荊爾傑後,往後十三年的歲月裏,刻有「傑」字的十字星項鏈就一路陪伴她走過許多陌生的國家,捱過許多寂寞寒冷的冬天,而荊爾傑這個名字也一直刻在她的心版上。
他成了她在異鄉的依賴,傾慕的種子悄悄地在心底紮根,隨著時間愈久,她愈期待兩人間能結出愛情的果實……
可是,她卻搞砸了一切!
她居然睡過頭,而且還破了記錄,整整遲到兩個小時!
都怪她,昨晚一想到要和荊爾傑相親,她就興奮得失眠,導致今天根本爬不起來,花了好多時間才用化妝品遮蓋住浮腫的眼皮。
電梯抵達七樓,她優雅地踩著高跟鞋緩緩進入日式餐廳裏,在服務生的帶領之下,推開和式拉門。
進入包廂後,服務生馬上替她拉開椅子。入座後,她看著對面身材偉岸,一直默然不語的男子。緊接著,服務生端上熱茶,將一盤盤的美味佳肴呈上桌。
他的沈默帶給她很大的壓力,空氣僵滯著,她一顆心也懸得高高的,不知該如何開口。
荊爾傑的目光從桌面緩慢地往上移,她像一尊嬌貴的瓷娃娃般,美麗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柔弱得彷佛一捏就碎,需要人捧在手心上小心呵護。
他眼角的餘光瞄到包廂外四抹壯碩的身影,饒富興味地開始從頭到腳打量她,最後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只價值不菲的山茶花鑽表上,懷疑她手上的鑽石都比她的腦容量大。
全身上下除了漂亮的皮相之外,一副被資本主義腐蝕殆盡般,僅剩空洞的靈魂。
羽心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也不敢動,明顯地感覺到兩道炙熱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瞅得她坐立難安。
年初從法國返台之後,她每個月固定會參加一、兩次爺爺替她安排的相親宴,這期間,所有的男士都對她百般討好、噓寒問暖,只差沒把她當公主般膜拜,跪在地上親吻她的腳趾。
從來都沒有人敢像荊爾傑一樣,張狂地盯得她坐立難安、口幹舌燥、心跳加速。
他認出她來了嗎?識出她就是當年躲在長廊哭泣,被他擁在懷裏安慰的十歲小女孩嗎?
他還記得他送她的十字星項鏈嗎?
羽心的目光從桌面緩慢地移到他的身上,他一身黑色亞曼尼西裝,白色的襯衫配上淺藍色斜紋領帶,有一副寬闊的肩膀、線條剛毅的下巴,薄唇緊抿著,隱隱透著怒意。
她的心驀地失去了原有的節拍,目光從他高挺的鼻梁往上移,最後落在他深邃黝黑的瞳眸中。
那道冷冽清亮的眸光就像黑幕裏閃爍的星星般,散發出懾人的魔力,彷佛正對人施展魔咒似的,讓她定定地望著他,移不開視線。
以往,她只能在夢裏重溫兩人相遇的記憶。
現在真的見到他的時候,一股強烈的情感在她的胸臆間湧動,伴隨著奇異的幸福感在體內膨脹,令她的心炙熱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的體溫攀升了好幾度,臉頰發燙、呼吸困難、心跳飛快,好像生病了一樣,全身虛軟無力。
她既感動又懊惱,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和他相親,讓藏在心裏多年的戀慕有機會開啓一段美麗的序言,卻又惱恨遲到的行徑,在他心中留下了負面的形象。
他沈默的神情帶有質問的意味,她應該要先向他道歉,爲這不完美的會面劃下完美的句點,還是要先自我介紹呢?或者,她該說明一下自己遲到的理由……
荊爾傑挑高兩道濃濃的劍眉,好整以暇地凝睇著她慌亂失措的神情。
如果,她承認自己的錯誤,他會看在融資案的分上,勉強接受她的歉意。
他優雅地端起茶盅,慢慢地啜飲,等待她的道歉。
「可、可……」他的眼神瞅得她心慌意亂、手心冒汗,發音系統因爲呼吸困難而受阻。
怎麽辦,她的一顆心都快蹦出胸口了。
荊爾傑同情起她的處境,想必她是罹患了語言障礙症,怪不得周董事長要體貼地替她尋覓物件。
「可、可不可以……」她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他耐著性子,只要她說出口,他就會答應她。
他就像個閃亮的發光體般吸引著她,更是她的守護星,讓她忍不住想靠近。
他的肩膀比她想象中還要寬闊,他的五官比她記憶中更加俊朗。有某種愛戀的情緒纏繞著她,讓她想要永遠待在他的身邊……
「可不可以娶我回家?」羽心一鼓作氣地說出口,一張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般,流露出愛慕的神情,雙眼瞪得好大,只差沒冒出兩顆愛心。
這十三年來,她一直把這份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裏,以爲兩個人再也不會相遇,如今居然靠著相親重逢,讓她忍不住說出求婚詞,期盼能與他因相親而結婚,永遠在一起。
「噗、嗚--」荊爾傑差點被口腔中的熱茶嗆死,爲了維持形象,他連忙咽下,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氣又再度被撩撥了起來。
她一顆心懸得高高的,屏氣凝神等待他的答案。雖然這樣的要求很冒昧,但是她真的想嫁給他。
每回在異國的城市醒來時,寂然孤獨總是教人難以承受,但一想到他哄勸她的話,說他的守護星會爲她帶來幸福與快樂,她的心窩就不禁因這番話而溫暖了起來。
再見到他時那種親切的感覺,令她覺得有歸屬感,就像打翻了幸福的醰般,甜蜜的滋味溢滿了心坎。
這回患有語言障礙的人換成了荊爾傑,他懷疑是自己的聽力有問題,還是周羽心的臉皮太厚了?她竟然問他……可不可以娶她回家?!
「當然不可以!」他咬著牙,狺狺低吼。
他遇過許多對他抛媚眼或大膽示愛的女人,但還沒有看過這麽誇張的求愛攻勢,居然直接要求他娶她回家!
他懷疑她不是語言障礙,而是智慧礙障!要不,她怎會提出如此荒謬的要求?
「爲什麽不可以娶我回家?」她雀躍的心一路往下沈。
「我們都還沒有交往,我怎麽可能娶妳回家。」他斷然拒絕。
「那我們現在以結婚爲前提交往好嗎?」她美麗的臉龐上是純然的無辜,誠意十足的神情表達著堅定的決心。
她一定要嫁給荊爾傑,因爲他是她的白馬王子,是她暗戀了十三年的物件。
自從那場告別式結束後,她離開臺灣,前往英國就學,失去雙親的痛只能靠著他給她的守護星項鏈撫平,所以她暗暗發誓,日後若能與他重逢,她一定要嫁給他。
「我不可能跟妳交往。」相親已經是他的底線。
他只不過是代表「卓爾電通」向「富盛金控」借貸幾千萬元擴建廠房罷了,「相親」是額外附加的條件,並不包括犧牲他「下半輩子的幸福」好嗎?
「爲什麽你不能跟我交往?」她不死心地追問。
「因爲我們還不熟。」他禮貌性地婉拒,深怕毒辣的言語傷了她如玻璃般脆弱的心,他可沒那麽多美國時間再去哄她。
「那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互相認識。」她天真無邪地要求。
他撫著額,陷入苦戰中,斟酌著適當的字眼。
「我們沒有感情基礎,彼此又很陌生。」
「那從現在開始培養感情。」她要展現如太陽般燦爛炙熱的情感,讓他感受到她澎湃的熱情和火熱的心。
「我很忙,沒有時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在心裏吶喊著,展現他的外交辭令,打算完美地拒絕她。
「我可以等你有空,多久我都願意等。」她有堅貞的意志,效法死守四行倉庫的決心,爲了得到心愛的人,她拚了!
「我們是兩道平行線。」他換上冷酷的冰塊臉與她劃清界線。
「平行線也有交會的時候,譬如今天。」她笑得柔情似水,企圖拉近彼此的距離。
「我目前沒有談戀愛的計劃。」她的熱情令他嘴角抽搐。
「計劃總跟不上變化。」她不畏他的冷酷,繼續散發熱力四射的魅力。
「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心情。」他嚇得頭皮發麻。
「我可以等你整理好情緒。」她癡迷得兩眼發直。
她難纏的攻勢,令他節節敗退。
羽心傾慕的眼神緊緊地瞅住他,他連皺眉、沈思、說話、喝水,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充滿帥勁,教她捨不得移開視線。
荊爾傑瞇著魔性般的瞳眸,思忖著兩全其美的退場方法--以不傷害她的自尊心爲前提,又要斷了她的念頭……
「周小姐,我真的沒有時間陪妳玩這種妳追我跑、我愛妳、妳愛我的遊戲。」好吧,事實上他已用光最後一絲耐性了,索性挑明直說。
「我沒有在玩遊戲,我是真的喜歡你。」她的視線膠著在他的身上,一顆心隨著他的情緒起伏而高高低低,既忐忑又興奮。
「我們認識不到一個小時,妳怎麽能輕易地說喜歡我呢?」荊爾傑咬著牙,隱忍著內心的怒氣。
她企圖用自己的柔情融化他眼底的冰冷,大膽表達內心的情感。
「其實我已經喜歡你很久了,所以今天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兩眼發直、口幹舌燥--」
「妳昨晚一定吃了太多人工色素的食品,造成腎臟的負擔,記得吩咐妳的營養師或廚師選購生機食品。」荊爾傑的俊臉一沈,無暇細想她話中的意思,沒好氣地打斷她的話,已不怕是否會傷害她的自尊心,只想趕快結束這場相親宴,回到工作崗位上。
沒關係,她不會因爲一句話就挫敗的!她繼續發射十萬伏特的電力,企圖電暈他爲止。
「我看著你的時候,有一種心動的感覺。」她認真地告白。
她心動,他卻是心痛!白白浪費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耗在無意義的話題上,耽擱了工作行程。
她紅著臉繼續說:「看著你的時候,我的心臟怦怦怦地直跳,從正常的七十二跳到一百八十下。」
「沖到一百八十下就是心悸,要挂急診看心臟科,要不要我替妳打電話叫救護車?」
「我還會有呼吸困難的症狀。」
「那就是呼吸障礙,我替妳聯絡家庭醫生,預約全身健康檢查。」
他拿起手機作勢要撥號,她見狀,情急地扣住他的手,想制止他的動作,手指相碰觸時,她覺得有一股電流由指間竄流過她的全身,溫熱的指腹給了她一種厚實溫暖的感覺。
好想讓他厚實的大掌握住她空空的手心,那種溫暖的感覺彷佛可以驅離她心中的寂寞。
荊爾傑避開她,漠視她美眸中澎湃的熱情,抽回手,疑惑地詢問她:「妳到底喜歡我什麽?」
「我喜歡你有一種領袖的氣質。」她甜膩的語調含著深情的告白,款款的柔情企圖再度融化他這顆「拒絕融化的冰」。
「那妳要不要直接去喜歡柯林頓或馬英九?一個是卸任總統,一個極有可能是未來的總統候選人,他們都比我更有領袖氣質。」
「我還喜歡你的聲音。」低沈醇厚的嗓音有著魔性的魅力,夜晚時耳畔若能回蕩著他的聲音,她的睡眠障礙症一定能不藥而愈。
他微抽一下臉頰,繼續否定她。
「我覺得歌手張學友的聲音更有磁性,比我更迷人。」
「你穿白襯衫和西裝的樣子很帥。」她一臉仰慕。
「妳要不要考慮直接去跟港星吳彥祖表白?他的身材比我更好,我想他會很樂意與妳交往的。」他苦著一張俊臉,對她的熱情無福消受。
「我還喜歡你系領帶的樣子。」她施展著頑強的意志,不肯妥協。
荊爾傑完全被她打敗,鬆開襯衫上的領帶,直接拆下來。
「這個東西給妳。」
「什麽?」她一臉疑惑地看著桌上淺藍色斜紋的領帶。
「既然妳喜歡這條領帶,我就把它送給妳。」他把身上能吸引她的東西全都拿掉,刻意不留情面地與她劃清界線。
「你要把它送給我?!」她不可思議地瞠大眼。「你居然要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我?我好感動!」
她執起領帶,只差眼角沒淌下喜悅的淚水。
他待她真好,以前把自己最珍貴的守護星項鏈送她,現在又因爲她一句話而把領帶送給她。
荊爾傑挫敗地撫著抽痛的額際,再三澄清。「是妳喜歡,不是我喜歡。還有,我真的不喜歡妳,我會參加這場相親宴全是看在融資案的分上,全是因爲錢,是在商言商,是爲了談生意,妳懂嗎?」
他知道這些話說出來很傷人也對她太殘忍,但他真的不想再把時間繼續浪費在無意義的事物上了。如果不是爲了今天的相親宴,他早飛到上海去洽公看廠房了。
她點頭,視線落在領帶上,沒勇氣看他。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接受妳的心意,謝謝妳的擡愛。」她抿嘴沈默的表情,讓他有一點不忍心。
荊爾傑站起身離席,走過她的身邊時,手臂卻被她緊緊扣住,她昂起小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我知道要求你娶我的提議過於唐突,說喜歡你也太冒昧,但我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讓你感受到我的誠意,難道我們之間連百分之一的機會都不可能嗎?」她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他斂起眼底複雜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冷酷。
「妳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可否當成這只是一場普通的飯局,讓我們生疏有禮地在這裏說再見?」
「那你不喜歡我什麽?是因爲我遲到嗎?還是我長得太醜?我的妝不好看?我長得不夠高、不夠瘦、不夠漂亮?」她焦急地追問。
「妳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臉上的妝更是完美。只是妳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伴侶。」他心目中理想的伴侶是精明幹練、有手腕、能在事業上輔助他的女人,而非她這種需要人呵護的漂亮洋娃娃。「再見。」他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離去。
她低下頭,長髮垂落耳際,眼角餘光看到他決絕的步伐時,覺得既難堪、又感傷。生平第一次的告白被硬生生的拒絕,她的心就像坐雲霄飛車似的,一路飛上天,又急遽地往下降,彷佛沈到馬里亞納海溝,深到連陽光都照不進她闃黑的心。
門外壯碩的保鑣,剛毅的臉上架著一副黑色墨鏡,敲著和式木門問道:「小姐,我們要走了嗎?」
「大叔,我想買這副筷子、這個茶杯、這只盤子、這支湯匙,還有這張椅子。」她呆坐在原地,看著荊爾傑用過的一切物品。
「小姐,妳要是喜歡這副食具,我請餐廳的人幫妳訂一副新的。但……妳要這張椅子做什麽?」保鑣大叔不解地看著那張椅子,難不成坐起來比較舒服?
「因爲荊爾傑曾經坐過這張椅子,用過這個杯子、這個……」她喃喃自語。
保鑣大叔看著她失落的神情,明白地點點頭,馬上找來餐廳的經理,交涉後將荊爾傑曾經使用過的食具和椅子一一搬至黑色賓士車上,一行人聲勢浩大地離開飯店。
第二章
晨光穿過雲層,灑落在翠綠的林梢上,仰德大道兩側坐落著一整排的獨棟豪宅,占地超過百坪,利用石磚砌成牆面,再植上豔麗的桃紅九重葛和鮮藍色的牽牛花爬藤,營造出隱密性。
三層樓高的法式風格建築,前院種植著各式各樣的花卉,擺上躺椅,可以一覽陽明山明媚的風光,享受日光浴,後院則辟建爲游泳池。
二樓的視聽室裏,投影機正放映著法國電影,羽心懶懶地躺在長形沙發上,嬌瘦的身軀上蓋著一條薄毯,桌上擺著前晚留下的奶茶。
周紹德打開視聽室的房門,拉開窗簾讓陽光照亮室內,坐到她的身邊,愛憐地望著他唯一的孫女。
十三年前,他的兒子與媳婦搭乘飛機時,因意外事故而喪失生命,只留下這唯一的孫女。當時,這個意外事件在金融界引起一陣喧騰,爲了專心鞏固「富盛金控」的股價,他不得不忍痛把孫女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就讀。
他替她安排了最好的生活空間與學習環境,打造一座屬於她的城堡,像小公主般對她呵護得無微不至,又擔心治安不好會危及她的生命安全,所以特地請了四位保鑣貼身保護她。
現在,他又得費心地替她尋找可以倚靠一輩子,同時又能接管「富盛金控」的伴侶。
「又失眠了嗎?」周紹德看著乖巧的孫女,她的雙眼下方多了兩道暗影。
羽心睜開惺忪的睡眼,坐直身體。「爺爺,早安。」
「晚上不要看太久的電影,這樣生活作息會不正常。」
她慌張地找著遙控器關掉投影機,將淩亂的發絲攏到耳後,聆聽爺爺的教誨。
「羽、心……」
「是的,爺爺,」她雙手放置在膝前,就怕爺爺會嫌她不夠端莊。
周紹德看著孫女緊張的模樣,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年紀上的代溝加上長時間的分離,讓他們之間形成了隔閡。
他實在挑不出她有什麽嚴重的缺點,長得漂亮秀氣,沒有時下年輕人愛泡夜店或抽煙、吸毒的不良習性,課業上的表現雖然不亮眼,但長期待在國外,也能流利地使用英語和法文。
她乖巧地順從他的每一項安排,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但,卻少了對生命該有的那股活力與熱忱。
「昨天,妳和荊爾傑的餐會進行得還順利嗎?他人怎麽樣?」周紹德熱切地關心他們的進度。
「他什麽都很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是他不喜歡她吧!
思及他拒絕她的表情,她的小臉不禁蒙上一層暗影,顯得落落寡歡。
「那爺爺如果請他進『富盛』工作,妳覺得怎麽樣?」周紹德也覺得荊爾傑的條件不錯,不僅學識經歷豐富,更被財經雜誌喻爲二十一世紀最佳CEO(執行長)人選,所以當初才會安排他和羽心相親。
雖然「卓爾電通」的前景看好,但以荊爾傑MBA的學識,若能進軍金融界,格局較大,更能一展長才。
「爺爺,我對公司的事一竅不通,所有的事你作主就好。」再度提及荊爾傑,她覺得心口沈甸甸的,開朗不起來。
「妳不喜歡他?」他試探地問道。
她的心跳漏了節拍,臉色更加難看,無助地扭絞著毛毯。
「是他不喜歡我。」
周紹德微挑高黑眉,執起她玉白的小手,安慰道:「我的孫女這麽漂亮,怎麽可能有人不喜歡妳呢?」
「是真的!」她點頭如搗蒜、「他說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那妳有沒有問他,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她沮喪地垂下臉。「我沒問、」
「妳喜歡他?」他嗅到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少女情竇初開的氣息。
她的沈默已經給了他答案。
「妳喜歡他什麽?」
她擡起頭,一一細數荊爾傑的優點,
「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是他的話安慰了我,讓我走出失去親人的傷痛,可以再次找到幸福和快樂,還有,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很溫柔,給人一種很踏實溫暖的感覺。他的眼睛好亮,就像是黑夜裏的星星,散發著一股魔力……」
談及荊爾傑時,她的雙眼猝然綻放熱情的光芒,彷佛燃起一股對生命的熱力,言談間流露出對他的傾心與崇拜。
這番話令周紹德掉入記憶的洪流中,回想起那年的告別式結束後,她偷偷躲了起來,是荊爾傑找到她的……難不成,一次偶然的相遇,就注定了兩人未來的命運?
如果,荊爾傑注定是她等待已久的真愛,可以令她快樂,那麽他這個做爺爺的願意傾全力幫助她得到幸福。
「那妳有沒有想過成爲他喜歡類型的女孩?」
「可以嗎?爺爺,我可以這樣做嗎?」羽心愕然地瞅著他。
「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如果妳覺得他值得妳努力,去試試又未嘗不可?」周紹德貼心地鼓勵她。
「我懂了,謝謝爺爺的建議。」她綻露笑顔,一掃陰霾。
周紹德慈愛地揉著她的發心,她擡頭觸及他溫情的眼,笑得更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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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爾電通」總公司位於敦化北路的商業大樓上,荊家老大荊爾天擔任董事長、老二荊爾傑任總經理,擁有電腦天分的老四荊爾勳則率領研發團隊。
而老三荊爾浚則自行成立「爾群科技公司」,研發出多種電玩軟體,成爲目前熱門的線上遊戲。
數位時代已來臨,「卓爾」擁有研發的技術,若能順利向「富盛金控」借貸資金,投入PDA的市場之中,將成爲前景看好的一家電子公司。
會議室裏,例行公事地進行著會報,聽取完簡報後,幾個高階層的主管紛紛回到工作崗位上,只留下荊家的幾位成員。
「二哥,聽爸媽說你拒絕了周羽心的求婚?」荊爾勳低沈的嗓音有幾許的不解,隔著厚厚的鏡片瞅著爾傑。
爾傑合上卷宗,一想起昨天荒謬的聚會,額際就抽痛。
「你管好研發部的事,別這麽八卦行不行?」爾傑臭著臉,陰沈告誡。
「大哥,你評評理,我這叫八卦嗎?我是關心自家兄長的幸福耶!你知道周羽心是誰嗎?」爾勳情緒激昂。「周羽心是『富盛金控』未來的繼承人,身價高達一百二十億耶!你們知道那些錢可以蓋多少廠房嗎?」
「那麽好的話,你去跟她結婚,」爾傑冷冷地回他一句。
「大哥!你聽聽看二哥說的是人話嗎?」爾勳氣得捶胸頓足,真不知道怎麽會有一個蠢蛋,居然跟錢嘔氣,硬生生把財神爺往門外推。
「周小姐外型亮麗、性情單純,如果印象不是太差的話,是可以試著交往看看。」爾天倒是抱持樂觀態度。
「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爾傑直率的坦言。他一向欣賞聰穎獨立的新時代女性,對於需要捧在手心哄騙呵護的公主完全沒興趣。
一想到她昨天的開場白,他連睡覺都不安穩,整晚惡夢連連,現在光聽到她的名字就全身起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你可不可以娶我回家?你可不可以娶我回家?你可不可以娶我回家……
這句話對他而言就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光想太陽穴就抽痛。
「她可以讓我們少奮鬥三百年,況且你不是一直對金融界很有興趣嗎?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啊!」爾勳真想拿「通樂」通一下他冥頑不靈的腦袋。
「那換你娶她啊!」
自從周紹德提出相親的邀約之後,大夥兒就一直起哄,說他是乘龍快婿,讓他感到十分厭惡。難道他沒有實力,一定非得要靠裙帶關係嗎?
「人家是跟你求婚又不是跟我求婚。」爾勳苦口婆心地勸說:「再說,周小姐是個女生,就算你再怎麽不喜歡她,也要給人家留點面子,別傷了她的自尊心--」
此時,會議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爾勳就近接起。
爾傑和爾天繼續討論上海勘察廠房的問題,並且評估技術開發的費用。突然,爾勳誇張地從皮椅上彈跳起來,終止了兩人的話題。
「什麽?這是真的嗎?還有多久的時間?能不能擋一下……」爾勳提高分貝。
爾傑和爾天錯愕地看著爾勳,他臉上一副天快要塌下來似的悲慘神情。
「攔不住……還有帶傢夥?!……在搭電梯了……好好……我知道了……」爾勳挂上電話。
「發生什麽事了?」兩兄弟異口同聲地問。
「人家來尋仇了!這下完蛋了……」爾勳誇張地慘叫著。他真會被二哥給害死,飛黃騰達的白日夢沒成功,倒是惹來身敗名裂之禍。
「誰來尋仇?你惹上什麽大麻煩?」爾傑沈聲問道。
「是你惹上大麻煩了!」
「我?」爾傑一臉疑惑。
「一定是你昨天傷害了周羽心,讓她由愛生恨,她現在帶著一批人馬,浩浩蕩蕩地從大廳搭電梯殺上來了……」爾勳報告狀況。
「怎麽會這樣?」爾天納悶著,他曾經聽過許多關於她的消息,不管是媒體或者是時尚相關人士,都給予正面評價,看不出她是個驕縱的大小姐呀!
「周紹德會不會等一下就打電話來取消融資案,還動用相關勢力搞垮我們這間小公司?」爾勳發揮豐富的想象力。
「二哥,爲了我們「卓爾』的未來著想,等會兒周羽心帶人殺上來時,你還是不要得罪她,委曲求全地跟她交往怎麽樣?」爾勳威脅外加利誘。
「神經病!」爾傑冷哼一聲。
此時,秘書小姐敲了敲會議室的門,探頭進來。
「總經理,周羽心小姐在會客室等您,您方便過去一下嗎?」
荊爾傑不悅地抿著下唇。
「請周小姐進會議室來。」荊爾天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是的。」
荊爾傑轉身想走時卻被爾天抓住臂膀。
「人家特地來找你,好歹也見她一面,也許她有話跟你說。」爾天勸著。
「但是我沒話跟她說。」
「二哥,你就看在錢的分上,虛僞地應付一下嘛!」爾勳緩頰道。
爾傑生氣地瞪著他。
此時,四位身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彪形大漢打開會議室的門。
羽心穿著一件白色平口洋裝,外罩粉紅色上衣,頸上戴著一串璀璨的鑽石項鏈,烏黑的長髮垂瀉在肩上,更襯出她雪白的肌膚,嬌小的她站在高大的保鑣身後,顯得相當突兀。
「小姐,請。」保鑣大叔替她拉開椅子。
羽心一踏進會議室,就在幾個高大挺拔的男子中看見荊爾傑,她熱切的眼神立即凝定在他的身上。
他表情嚴肅,令她緊張得不知所措。
「荊先生,您好,我是來爲昨天的事道歉……」她深深地一鞠躬,原本演練好的完美開場白,都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全忘光了。
爾傑一看到她聲勢浩大的排場、奢華的裝扮,鄙夷的目光立刻迅速地將她打量一遍,一把無名火又竄了上來。
爾勳看著她細緻典稚的臉蛋、玲瓏有致的身材,活脫脫就像從城堡裏走出的公主般,美得令他屏氣凝神。
身爲大哥的爾天見沒人說話,幽默地打破了僵局。
「周小姐,我們這裏有三位荊先生,妳叫的是哪一位呢?」爾天噙著笑意開口。
「我……」驀地,一抹羞澀的紅暈飛上了她的臉頰,慌亂的眼神望向爾傑。
爾傑調開視線,佯裝沒看到。
爾天朗朗笑道:「周小姐,我是在跟妳開玩笑的。我的名字叫荊爾天,是大哥;這位是我們的小弟爾勳;爾傑,妳已經認識了。以後就直接叫名字,別這麽客套。」
「爾天大哥、爾傑、爾勳,你們好。」羽心像得到救贖般,臉上綻出甜甜的笑靨,馬上收服在場男士的心--除了爾傑以外。
爾傑板著臉,老大不爽地行使緘默權,完全不理會他們。
「我二哥的名字叫爾傑,這個『傑』字就是一根木頭下面有四把火在燒,所以脾氣是出了名的火爆,動不動就噴火,妳可千萬不要被嚇到。」爾勳笑鬧著緩和兩人間凝滯的氣氛。
「不會啊!我覺得爾傑很有男子氣概,散發著王者的氣勢。」她直率坦白地說出對他的崇慕之心。
他那副寬闊的肩膀看起來很溫暖、很有安全感,彷佛只要能倚在他身邊,即使天塌下來都不用怕,
爾傑看到她把自己當成偶像般崇拜的癡迷神情就覺得厭煩。
「妳有什麽事快說,我們現在很忙?」爾傑巴不得馬上將她攆走。
「我是爲了昨天的事來道歉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讓你等那麽久--」
「好,我接受妳的歉意,妳可以回去了。」爾傑急忙打斷她的話。
「我……」她被他催促得有一點緊張。「我……爲了表達我的歉意,彌補昨天的失誤,特地請廚師做了一些料理……我想現在快中午了,可以拿給你們吃嗎?。」
說完後也不待他回應,她慌張地跑出會議室,看到自己的保鑣提著餐盒筆直地站在門口,立即七手八腳地將幾個餐盒提進來。
「這是我特地請廚師制做的日式海鮮沙拉、握壽司、香酥烤魚……」她笨手笨腳地將餐點拿出來擺在桌上,豐富的餐點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妳這是在做什麽?」爾傑制止她的動作。
「我只是想跟你從朋友做起,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她被他瞅得心慌意亂。
「妳跟我來,我有話跟妳說!」
爾傑拉著她纖細的手臂往外走,機警的保鑣馬上跟隨在後,引來他的不滿,他拉著她進入會議室後,刻意重重地甩上門板,將礙眼的保鑣擋在門外,有幾分向門外保鑣示威的意味。
羽心被他的舉動嚇得倒抽一口涼氣,縮在牆邊,弄不清他的怒氣所爲何來。
她疑惑地瞄著他,就見他雙手插在腰間,煩躁地在地毯上來回踱步,一會兒後又扒著綿密的發絲。看見他心煩意亂,失去平日沈穩的模樣,覺得他好可愛,嘴角隱約浮現一抹笑意。
爾傑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怒氣,走向前,大掌拍在牆上,將她困在自己的胸膛與牆面之間。
「妳到底懂不懂相親真正的意思?」他低吼著。一碰上她,他的腎上腺素就會飆高,血壓上升、心跳加速、情緒失控。
「咦?」她怔住,背脊緊緊貼向牆面,鼻腔充斥著他淡淡的古龍水味,微微地騷動了她的芳心,擡起眸觸及他性感的薄唇更令她情迷。
「所謂的相親就是男女雙方經由第三者的介紹,做初步的認識,若是彼此之間相談不甚歡,有一方對另一方印象不佳,那麽就沒有繼續交往的義務,懂嗎?」
「喔。」她癡迷的目光膠著在他的唇上。
她想吻他,這個大膽的念頭今她的芙頰染上一層紅暈。
他低下頭,正好觸及她迷戀地直勾勾看著他的清亮美眸,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淡而微甜的茉莉香氣,縈繞在他的鼻翼,誘惑著他。
有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與她同樣的急速,連忙拉開距離,咬著牙,氣惱自己的失誤。
他承認,她是真的比一般女生還漂亮,不僅長相甜美、身材姣好,而且氣質優雅,就外貌上完全挑不出一絲缺點,所以他會受到一點點肉體上的吸引也無可厚非。
但是,他就是討厭這種銜著金湯匙出生,一副不知人間疾苦模樣的人!擁有最豐富的資源和環境,卻沒有好好地善用。當每個人都在爲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奔波忙碌時,她大小姐煩惱的卻是這件洋裝該配哪雙鞋子!
最令他嫉妒的是,她居然是「富盛金控」的未來繼承人!她有著他最想要的一切,卻毫不珍惜,恩及此,他的眼底再度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她失望地看著他踱步到辦公室的另一端。
「爾傑,我是真的想當你的朋友。」第一次喚他的名字,讓她的心怦怦地跳著。
「我說的話妳聽不懂嗎?我們之間的相親已經結束了,拜託妳行行好,不要自動做延長加賽的事,我沒有時間陪大小姐妳玩遊戲!」他像是和誰過不去似的,故意說著重話要逼她回去。
「我不是在玩遊戲,是真心誠意想當你的朋友。」她低著頭,無措地望著腳上精致閃爍的高跟鞋。
在愛情面前,她的姿態變得好低,尤其物件是他,這麽的卓越出色,更讓她覺得自卑。
「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觀念不相同,我沒興趣也沒時間陪妳這種大小姐玩遊戲,妳還是去參加妳的時尚派對,飛去巴黎、紐約看服裝展吧!」他下達逐客令。
他輕蔑的神情刺痛了她的心,她委屈地咬著下唇,鼻腔彙聚著酸楚。
他就這麽討厭她嗎?爲什麽她一開口就會激起他的怒氣?明明他就在眼前,但總覺得他離她好遙遠,兩人間像有一條跨不過的鴻溝。
「我、我是真心想知道,到底怎樣才可以當你的朋友?還是……我連當你朋友的資格都沒有?」她吸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知道自己很差勁,全身上下除了美貌之外,什麽事都不會做,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錢很多,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像平凡的女生一樣,有愛人的衝動、渴望被愛的感動。
她柔弱無依的模樣,令他的心口一窒,看見她瞳眸中隱約閃爍的淚光,他才驚覺自己的話有多麽冷酷。
「我沒有跟異性當朋友的興趣,如果妳想以朋友的名義,進而當我的女朋友,我的答案永遠是否定的。我太清楚自己喜歡哪一種類型的女人,太明白自己所要的愛情模式。」
他願意和她說話,她就覺得開心,嘴角又揚起笑容,眼巴巴地望著他。
「我是個功利主義者,沒有辦法花太多時間去談感情,所以我僅能挑選適合我的女性。我想要的女人是聰穎、世故、精明能幹,能在事業上輔佐我,和我有共同的遠景與目標,懂嗎?」他神色陰鬱,口吻淡漠。
他的擇偶條件殘忍地將她宣告出局,連出賽的機會都沒有。她心裏難過,卻不肯放棄。
「我願意努力,當一個可以配得上你的女人!」她眼神執著,口吻堅定地宣誓。
他臉一沈,拉著她的臂膀站到落地窗前,玻璃帷幕外是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熱鬧街景。
「妳仔細看清楚,以妳的條件,只要妳願意,底不會有成千上萬的男人想愛妳,甚至巴不得馬上娶妳爲妻,妳犯不著跟自己的幸福過不去!」荊爾傑氣得心浮氣躁。
「……但是那些人裏,不會有個叫荊爾傑的男人,對不對?」她垂著臉,怯怯地問他。
「妳待在我身邊只會受到傷害,別愚蠢地找罪受,行不行?」
「我不怕受到傷害,我會努力成爲你心目中的理想物件!」她欣喜著,他竟然爲她著想。
「那是不可能的事,妳不要白費力氣、浪費時間了。」他歎氣,對她的執著感到懊惱。
「只要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事,就不算是浪費時間。」
「妳連怎麽當一個平凡人都不會,更何況是做一個成熟世故的女強人?」
「我可以學。」
他輕哼著。「學?我看妳連自己過馬路都有問題吧?妳會過馬路嗎?會看紅綠燈嗎?」
她被說中心事,僵著臉答不出話來。
自從十歲那年父母雙亡之後,她就沒有獨自走在街上的印象了,記憶裏只有在英國的寄宿學校、巴黎的設計學院,出入不是保鑣跟隨就是私人司機接送。
爾傑眼尖地發現自己踩中她的弱點,殘忍地加以攻擊,企圖要打消她的念頭。
「妳連大衆運輸工具都不會搭吧?從內湖到臺北車站要坐幾號公車,從木柵線怎麽轉搭到淡水,妳全都不會吧?」
她心虛地瞠大澄亮的雙瞳,承受他的指摘。
「妳也不會洗衣服、煮飯、燒菜、種花吧?妳知道怎麽燒開水嗎?水滾了是冒幾個泡妳知道嗎?知道嗎?」他淩厲地逼問。
「一個泡泡?兩個泡泡?三個泡泡……」她小心翼翼地猜測著,水是一百度才會滾,難不成是……「一百個泡泡?」
他冷冷睨了她一眼。果然是無知兼無腦的大小姐,笨到可以榮登他心裏最厭惡排行榜的第一名!
「我可以跟管家學,應該不會太難。」她的小臉閃過一抹挫折,有點失落。
「妳更不會知道現在一個大學畢業生的起薪多少錢吧?可能連妳的一雙高跟鞋都買不起!妳要怎麽當平凡人?」
「我可以。」
他愈罵愈過癮,把對她的不滿一股腦兒地發泄出來。
「得了吧,我的大小姐!一個出門要帶四個保鑣才敢走在路上的人,說要學當平凡人,妳不要笑死人好嗎?」
「我也可以不帶保鑣出門的……」關於這點,她被斥責得很無辜。保鑣是爺爺指定的,她剛開始也覺得彆扭,但怕激怒他老人家,只好順從地接受。
「還是省省吧!要是妳在街頭迷路,簡單點就是報失蹤人口,嚴重點要是鬧出綁架案的話,那不只是浪費國家資源,還要動用警力,勞民傷財。拜託,妳乖乖回城堡去,安分守己地當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吧!」
他飆著怒焰斥責她。
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直到此刻才驚覺自己如此「與衆不同」。
「我會把自己變成一個平凡人的,只要你給我一點時間。」他眼底流露出的鄙夷神情,讓她覺得好受傷。
不知怎地,她從小就是喜歡他,現在更像被施了魔咒般,忍不住想靠近他,見到他會有一種「呼吸」的感覺。
即使他的責備會讓她難過,但卻更加激起她想改變自己的決心。
「就算妳把自己變成一個平凡人又怎麽樣?我們的思想有代溝、價值觀有差異、生活步調不同,我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喜好,不可能配合妳的腳步。」
「那你就保持原來的樣子,由我來改變、由我來靠近,可以嗎?」她放低姿態,軟言相求。
「我不知道妳是基於什麽理由想待在我的身邊,或許是因爲新鮮感和好奇,因爲從沒有人會這樣大聲斥責妳,但我的答案永遠是一樣的--我們不適合。所以,我希望妳能在還沒動心之前先放棄。」
「如果我已經動心了怎麽辦?」她喉嚨發緊,雙瞳定定地瞅著他,紅著臉說出自己的心意。
他怔然地凝睇她,她的眼睛好亮,小小的黑眼珠裏盈滿他的臉龐,彷佛他就是全世界,是她的唯一。
那樣執著溫柔的眼神竟深深地撼動他的心,突然間似乎有一股暖流滑過他的體內,他煩躁地別過頭,鬆開領結,佯裝沒聽見她的話。
「給我一個星期、十天……不,還是半個月好了,我會把自己變成平凡人的!」
「……我要到上海勘察廠房和簽約,要待二十幾天才會回來。」一開口他就後悔了,幹麽心軟地告訴她啊?嘖!
「那就等你從上海回來,我一定會變得不一樣的。」她甜甜地笑著。
他雙手插在口袋裏,不置可否。
「那我就不打擾你上班了,再見。」她溫婉有禮地與他道別,關上辦公室的門。
第三章
周羽心脫下慣穿的高跟鞋,換上白色的休閒鞋,配上午仔褲和連帽外套,將一頭飄逸的長髮紮成馬尾,戴上遮陽帽,露出半張被太陽曬得緋紅的小臉,研究著手中的臺北市地圖。
「小姐,妳這是在做什麽?」保鑣撐著一把陽傘,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
「我在認路,既然已經決定待在這裏,最起碼我要記得回家的路。」她仰起頭,甜甜地笑著。
「小姐,妳不用記路,我們的車上有最新的衛星導航系統,只要輸入回家的路徑,電腦會直接記錄的。」保鑣解說著車子的配備。
「我以後要學會自己搭公車、捷運、火車,必要時我可以自己開車,你不用再跟著我。」
「那我……」保鑣垮著臉,意識自己的飯碗可能不保。
「你不用擔心工作的問題,我會請爺爺把你們調派回原來的保全單位,只是這幾天你們要辛苦一點,教我怎麽過馬路、坐公車、換車。」
「妳自己一個人會很危險的,臺灣治安又不好。」其實待在她身邊算是「涼缺」,她長相甜美,態度和善,並沒有刻板印象中的大小姐架子,也不會刁難人。
「我現在已經不戴那些貴重的首飾了,就跟一般的市民一樣,不會有危險的。」想到以前奢華的排場,她不禁羞怯地吐吐舌頭。
「那我現在先開車載妳到市區兜幾圈,熟悉路況。」
「謝謝大叔。」她主動繞到車子旁,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座上。
「小姐,臺北的路我比誰都熟,有了我的指導,包妳想當計程車司機都沒問題!」保鑣大叔拍著胸脯保證,話一出口才驚覺失言,連忙又補充道:「當然,以小姐的身分,不用去開計程車。」
「我懂你只是在打比方。」
「小姐,請系好安全帶,我們要上路嘍!」保鑣大叔踩著油門,車子緩緩地朝市區前進。
羽心按下車窗,讓涼爽的微風拂過臉上,首次認真地注意著自己所居住的城市。灰撲撲的街頭雖然沒有巴黎美麗,空氣不夠清新,馬路人車擁擠,但她卻覺得這是她待過最美麗的地方,因爲這裏有個叫荊爾傑的人。
一想到和他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氣,走過同一條道路,她就覺得生活變得好踏實,好有歸屬感。
像是一道久違的陽光照進她發黴的心,讓她不再感到陰鬱,生活有了努力的目標,也變得很有沖勁。
她想著,也許現在的她離他心目中成熟聰穎的現代女性還有一段遙遠的距離,但她會努力跨進他的世界,走入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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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座華麗又矛盾的城市,常常一條街就隔成兩個世界,街的這側高樓大廈林立,生活節奏緊湊的商人談著生意經;街的另一側則是老舊的胡同巷弄,裏頭的老人悠閒地嗑瓜子、下棋。
二十多天的上海行程裏,荊爾傑代表「卓爾電通」勘察廠房以及評估整個建築進度,白天忙著穿梭在工地裏,晚上還得和當地的代表上夜店喝酒拉攏交情。
夜店裏,空氣中混雜著酒精、各式各樣的香水和古龍水的味道,男男女女在舞池裏盡情地擺動身體。
荊爾傑在同事的引領下走人包廂裏,點了一杯威士卡。
「荊先生,這次廠房的事你可以放心,所有的工程全都照著進度表在走,絕不會延誤的。」駐上海代表章洋平端著酒敬他。
「那就麻煩你多費心了。」爾傑回敬著。
「在大陸工作就是這樣,晚上很習慣來這裏喝酒,一方面是交際,一方面也可以多認識不同階層的人。」另一名同事介紹著當地文化。
「這間夜店聚集的大部分是從國外來上海工作的人,其中又以貿易和金融業居多。」
「在臺灣也差不多。」他鬆開領帶,目光環視店內一周,忽然發現吧台前有一位身著紅色露肩上衣、小短裙的女人正對他微笑,並且舉杯向他敬酒。
「荊先生,你要過去嗎?」章洋平問道。
「我沒興趣。」
「在上海有句著名的諺語:一流美女嫁老外,二流美女上夜班,三流美女在家帶小孩。這個就是傳說中的二流美女。」章洋平解說著。
「手段果然也很二流。」他看著紅衣美女不時擺弄著性感撩人的姿態,眼底掠過鄙夷的神情。
「先生,可以跟你喝一杯嗎?」見他沒有反應,紅衣美女乾脆端著酒杯,朝他們走來。
此時,爾傑的腦海突然浮現周羽心的臉龐--她面對他時一臉單純,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結結巴巴的模樣。
雖然嘴裏說不喜歡她,但在上海出差這段時間,他倒是常想起她。
他豪邁地一飲而盡杯中的酒,對她的媚眼無動於衷。
「來一杯馬丁尼怎麽樣?」紅衣美女直接擠開章洋平,坐在荊爾傑身畔。
他覰了她臉上精致的妝容一眼,酷酷地拒絕。
「抱歉,我明天還要開會,不宜喝太多酒,還是請回。」
她從小皮包裏抽出一張名片。「荊先生,我是上海『欣和工程』的業務代表,以後廠房的電信配製和承裝工程,可以考慮和我們合作。」
「想不到妳的消息這麽靈通。」他收下名片,嘴角噙著冷冷的笑容。
「『卓爾電通』來上海設廠是大事,這個圈子消息流傳得特別快,沒什麽好意外的。」紅衣美女說道。
她世故老練的交際手腕令他生厭,此時腦海再度浮上羽心單純傻氣的模樣,他煩躁地站起身,決走到外面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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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曙光摻了幾絲涼意,羽心騎著新買的交通工具--輕型機車,穿梭在車流中。
自從與荊爾傑重逢後,爲了配合他的腳步,達到他理想的伴侶標準,她忙著充實自己,立志要當一名聰穎的新時代女性,日子過得踏實且忙碌,因此困擾她多年的睡眠障礙症已經漸漸痊愈,現在不需要仰賴安眠藥,也能天天一覺到天亮。
她將車子停在「卓爾電通」的員工停車場裏,穿過大廳和警衛打招呼。當她撳下電梯按鍵準備上樓時,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等一下!」荊爾傑邁開步伐上前抵住電梯門。「等我一下,我也要上樓……」他喘息著,擡頭一看卻發現裏頭正對他漾著甜甜笑意的人是周羽心。
「先生,上幾樓?」她頑皮地眨眨眼。
荊爾傑遲疑了半秒才踏進電梯裏。扒扒前額的發絲,他以眼角餘光瞄著她。
「十二樓。」
「好巧喔,跟我一樣。」
他與她並肩站著,這才發現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嬌小許多,個頭不及他的肩膀,飄逸的長髮紮成公主頭,一身白色上衣配上淡藍色小圓裙,更襯出她清新可人的氣質。
荊爾傑看著電梯緩慢地往上升,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麽東西似的,尤其她低頭悶笑的神情,讓他覺得很詭異。
「妳的四位跟班呢?」他這才發現她的背後少了那股沈重的壓迫感。
「你發現了?」他注意到她的改變,這小小的舉動讓她覺得好感動。
「那麽明顯,很難有人不發現。」他低頭,發現她頸上刺亮得令人睜不開眼的鑽石項鏈也不見了。
對嘛!這才像一般人!又不是活動的保險櫃,那麽名貴的奢侈品戴出來做什麽?
「我現在已經認得臺北市的路,可以自己出門,不用擔心會迷路了。」她笑意盎然,眸光裏盈滿他的身影。
呵呵!二十幾日不見,他顯得更加英俊挺拔,帥得令她小鹿亂撞。
「這是國民生活基本知能,沒必要那麽驕傲。」
「叮」一聲,電梯抵達十二樓,他邁開步伐跨出去,羽心連忙緊跟在後。
「我也會自己過馬路、看紅綠燈、坐公車、搭捷運,還學會了騎機車。」
她如數家珍,連忙從皮包裏掏出駕照,像個小孩般地向他邀功。
他覰了一眼,發現她臉上少了五顔六色的精致粉妝,但臉頰依然紅撲撲的,看起來順眼多了也比較可愛。
「你不誇獎我一下嗎?我背得好辛苦才考上駕照,而且我幾乎把臺北市的地圖都背熟,簡直可以去當計程車司機了。」
「喔。」
她很不滿意地皺著眉。怎麽才「喔」一聲?居然沒讚美她。
「我還知道現在大學畢業生的起薪大致是在兩萬六至三萬元之間,各行各業的起薪不同,如房地産經紀人起薪有四萬,但有業績壓力,適合吃苦耐勞、有沖勁的人……」她有條有理地做出薪資行情分析。
他看著她,因爲她傻氣執著的模樣,眼底漾著笑意。
褪去那身剪裁華麗的服飾,現在的她就像個純真的鄰家小女孩,稚氣地想搏取他的歡心。
他望著她的眼神令她興奮,她愈說愈起勁,恨不得用言語把二十幾天的空白全都補滿。
「高科技産業和金控業則較爲吃香,起薪達三萬二至三萬六左右……」她很賣力地背著這幾天惡補來的工商就業情報。
她像個黏皮糖般地跟在他的身後。「怎麽樣,我是不是跟你去上海之前很不一樣?」
「是很不一樣。」
他倏地停下腳步,轉身,她來不及收腳,一頭撞進他結實的胸膛,突然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撞進他的胸口似的,讓他的心震了一下,心跳驀地加快。
她退了一步。
嗚~~好痛啊!她皺著小臉,揉著發疼的俏鼻。
「笨蛋!」他被她可愛的舉動逗笑。
羽心擡起頭看到他嘴角的笑容,一瞬間像在鼻尖抹了特效藥似的,所有的疼痛全都不見了。
「我哪里變得不一樣?」
「變得特別笨,還有舉止更遲鈍了。」
「有嗎?應該還有什麽地方不一樣吧?」她已經盡力爭取表現了。
「我想到了,最大的變化就是從傻呼呼的千金小姐變成了傻愣愣的鄰家小妹妹,但還是一樣傻。」他繼續邁開步伐往前走。
「喔。」雖然他這麽說,不過她還是覺得好開心,因爲今天是他們認識以來說最多話的一次。
「還有,」他又突然回過頭來。「妳背的是去年人力銀行做的薪資結構分析,必要時我可以請人事部印一份今年的薪資結構表給妳。」
「咦?」她愣住,糗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今天跟到這裏就好,妳快回去,我要進辦公室上班了,」
「我也要上班。」
這回換成荊爾傑怔住,難以置信地瞅住她。
「妳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擋住辦公室的入口,不讓她進去。
「從現在起,我擔任『卓爾電通』總經理代理秘書,成爲即將去待産的張小姐的職務代理人。」她的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怎麽可能?一定是我大哥搞的鬼對不對?」他咬牙。該死,居然趁他出差洽公時擺他一道!
「不對。」是爾勳動的手腳才對,她在心裏更正。
「我要把妳辭退,不許妳來當我的代理秘書。」
「不行喔!根據『卓爾電通』員工約聘守則第二十九條,除非員工在工作上造成重大疏失,否則上司不得以私人理由解聘員工。」
「妳--」可惡,看不出來她傻裏傻氣的,居然還有精明的一面。
「是你說不想跟我從朋友做起,所以我只好選擇由同事當起了。」羽心成功地將他一軍,笑得好燦爛。
荊爾傑凜著一張臉,擋在辦公室門口不讓她進去。
「妳以爲這樣就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嗎?」他意有所指。
「你是月亮嗎?我覺得你比較像太陽耶!」
「我爲什麽是太陽?還有妳幹麽笑得這麽開心?」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他覺得燦爛到令人感到刺眼。
「如果你是太陽,我就是向日葵,你一回頭,我就會綻放最燦爛的笑容迎接你。」
「少在那邊肉痲當有趣。」他冷噱。
「我又沒說什麽會令人覺得肉麻的話,如果要說的話也應該是--你不在臺灣的時候我好想你,沒有你的日子度日如年,吃飯想你、走路想你、上班也想你,就連睡覺的時候也在想你……」說得她臉都羞紅了。
他黝黑的俊臉微微浮上一層紅暈,耳朵都被她甜膩的情話給燙熱了。
「那妳可不可以有不想我的時候?」他無力地瞪她一眼。
「我騎機車時就不能想你。」
「這還差不多。」
「但是我過馬路、等紅綠燈時可以想你。」她老實地招供,
「難怪我在上海時一直覺得耳朵發癢,原來是妳在作怪。」他自認無福消受她的熱情。
「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一點通』?我一想你,你的耳朵就發癢,那下次你也想我,看看我的耳朵會不會癢?」
她天真地眨動美眸,無知的提議馬上惹來他的一記白眼。
「拜託!我的大小姐,妳鬧夠了,快點回去,我要進去上班了。」他差點豎起白旗投降,對她完全沒轍。
他發現他去上海的這段日子,她明顯變得開朗活潑很多,不再像之前一樣,總是一副局促緊張的模樣。
「我也要進去打卡,要不然會拿不到全勤獎金!」
經他一提醒,羽心才發現時間過得如此快,虧她還提早出門呢!
「我不會讓妳如願,我會開除妳的。」他又板起俊臉,準備發怒。
「不行喔!我已經通過七天的試用期,除非我在工作上有重大的錯誤,否則你無法隨意更換員工。」她笑咪咪地提醒著,趁著他愣在一旁時,鑽過他的身邊,溜進辦公室裏。
她急忙地走進打卡室裏,尋找自己的卡片。
她的話提醒了荊爾傑--他去上海的這段時間,被自家兄弟擺了一道!否則她怎麽會在「卓爾」上了七天的班呢?
該死!他滿身飆著怒氣,沖進董事長辦公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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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爾天好整以暇地坐在皮椅上,看著荊爾傑怒氣騰騰地沖進辦公室裏。他早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所以也想好應對的方法了。
爾傑重重地甩上門板,劈頭怒喝:「你爲什麽把那丫頭弄到我的身邊來?你就這麽貪圖『富盛金控』嗎?」
「首先,我必須澄清一下。關於『富盛金控』的融資案,是你主動提議,而在我們評選的五家銀行裏,也是你親自去洽談合作內容的,我只是附議你的想法,做出最後的決策罷了,所以周董事長看上你的事與我無關。」爾天端出董事長的氣勢冷靜地分析。
「好,那她怎麽會來當我的代理秘書呢?」他又提出疑問。
「你去上海之前,答應了張秘書的産假,還記得嗎?所以我們請人力仲介公司派一位短期約聘雇員來。」
「是我准假的沒錯,但怎麽會是由她來代理?」他無力地插腰。早知道就晚一點准張秘書的假,至少也要先看看新來的秘書是否順眼。
「這你就要去問人力仲介公司,怎麽會派她來了。」爾天撇得一乾二淨,完全不承認有幫兇的嫌疑。
「事情會有這麽巧嗎?」他瞇眼審視。
「這大概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吧。」爾天看著他發綠的俊臉,憋著笑。
「總之,我要把她辭掉!」
「不行,除非她在工作上發生了重大疏失,否則我們無法任意辭退她。」
「那就把你的秘書跟我的秘書交換!」要耍賴,他也不輸人啊!
「這更不行,她已經跟張秘書辦好交接了,如果我們兩人的秘書再調換,會延誤工作進度,到時光是交代相關事宜會浪費很多時間。」
「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千金大小姐,學人家當什麽秘書啊?你們腦子裏到底都裝些什麽東西啊?」他是走了什麽黴運,一大早就被氣得爆血管,血壓飆升。
「你幹麽這麽排拒她當你的秘書?」
「我爲什麽要接受她?」
「爲什麽不?。」爾天反問。
「她會造成我的困擾。」
「如果你沒有對她動心,那麽她的存在將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困擾,除非……你怕自己會喜歡上她?」爾天挑高眉,饒富興味地瞅著他。
「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上她那種沒大腦的女人?我喜歡的是聰明、世故、成熟、獨立的女人!」他再三強調,但腦中浮現在上海出差時那個性感紅衣女人的模樣時,一股厭惡感卻不禁油然而生。
「那就沒關係。」
「怎會沒關係?她若搞丟重要資料,或影響了公司的營運,那該怎麽辦?」
「我相信一個秘書沒有那麽大的許可權,除非是你這個做上司的督導不周。」
「你……總之,我不能接受她當我的秘書!再說,她有什麽能力當我的秘書呢?」
「如果她真的犯了錯,你再開除她就好,但是在她沒犯任何錯誤的情況之下、在張秘書銷假之前,你必須接受她擔任你的代理秘書,人事命令已經在三天前張貼在布告欄上了。」
他狠狠地瞪了爾天一眼,心情惡劣地帶著一身怒氣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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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爾傑按著抽痛的太陽穴,踏進自己的辦公室之前,在外面的秘書室見到羽心正忙碌地整理著桌上的報表。
「早安,總經理。」她坐在電腦前,擡頭對他投以甜甜的笑容。
那句「總經理」傳進他的耳朵裏,聽起來顯得格外的刺耳。
「妳來我的辦公室一下。」
該死的!她沒事幹麽笑得這麽燦爛啊?害他的心情更加陰鬱了。
他重重地甩上門。
半晌,羽心端了一杯咖啡進來。
「總經理,你最喜歡的曼特寧咖啡。這是來自印尼蘇門答臘的黃金曼特寧,很香,請慢用,」她拿著託盤,等待他的讚美。
他一臉狐疑地瞅著她。連燒開水都不會的人,怎麽會煮咖啡呢?
咖啡的香味沁入他的鼻腔裏,誘惑著他的味蕾,讓他忍不住輕啜一口。口感柔和厚實之中,滲透出丁香和荳蔻甘甜、濃醇的香味,比張秘書煮的更好喝。
「誰幫妳做這件事的?」
「我自己煮的,很香吧?」她一臉期待,只要他一句讚美,她可以高興一整天。
「怎麽可能?妳連燒開水都不會。」
不!他拒絕相信這麽香醇的咖啡,是出自於這位生活低能兒的手中。
「我那天忘了說,我家有飲水機,所以不用燒開水。」她笑意吟吟地補充。
他差點被口腔中的咖啡嗆到,她……是在跟他嗆聲嗎?
「妳怎麽可能會煮咖啡,張秘書教妳的?」不可能,張秘書的手藝沒這麽好,而且大肚婆偶爾發起脾氣,都嘛用罐裝咖啡呼哢他。
「不是,我是向外面的咖啡烘培師學虹吸式煮法,從挑選咖啡豆到烘煮,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慢慢學來的。你都不知道,我可是失敗了一百多杯咖啡才成功呢!」
他利眼一掃,發現她的手背上多了幾個燙傷的疤痕。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爲了討好他,不惜放下身段,爲他去研究複雜的咖啡煮法,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妳不要以爲一杯咖啡我就會妥協,接受妳當我的秘書。」明明早就不討厭她了,但還是想要刁難她。
「我不是要收買你,只是做一個稱職秘書該做的事。」
「我沒有辦法接受妳當我的秘書,這是一份工作,不是一個遊戲,妳懂嗎?」
「你爲什麽總是認爲我在玩遊戲?我那時說喜歡你,不是把愛情當遊戲;我來這裏當秘書,也不是把工作當遊戲。如果我真的想玩,會有一大票人陪著我瘋,不用特地來這裏。」
她斂起笑容,嚴肅地澄清。面對他一再的排拒與誤解,令她有種墜入地獄般的挫敗感受。
他懂不懂爲了跨出這一步,在他面前呈現出最完美的姿態,她演練了多少次對話、煮壞了多少杯咖啡、傳壞了多少張文件?她每天熬夜地在家惡補,結果他非但沒見到她的努力,還一徑地認爲她是在玩。
他驀地因她微微動怒的火氣而愣住,瞇眼打量她。
「如果妳想當秘書,可以去別的地方,我需要的是更資深的人員。」
「那你自己去跟人力仲介公司反應,我只想做好一個秘書的本分。」
她語氣輕柔,但眸底的倔強傳進了爾傑眼中。
他去上海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這丫頭竟然變得不怕他,還一副和他杠上的姿態。
「意思是,我沒有直接開除妳的資格?」他懶懶地環胸挑眉,黑眸直勾勾盯著她。
「照理說是沒有。」一遇上他,就算有漫天的怒氣,她也發作不起來。
「但是這一刻我突然發現,我不需要秘書也可以把自己的工作調配得很好。」
「可是秘書有很多的功用,更何況我會流利的英文和法文,可以幫你應付國外廠商及客戶,還能翻譯資料。」她得意地說,佩服爾勳居然能想出制住他的方法。
「我有翻譯機,而且還是八國會話功能。」拜科技所賜,她的功能逐漸被取代。
「我還可以接電話、聯絡相關事宜,處理瑣碎事物。」
「接電話可以吩咐總機小姐,其餘瑣事我自己會做,」
「我……」糟糕,她想不出來自己還能做什麽。「我還可以幫你訂便當。」
「我自己會打電話叫外賣。」他險些爆出笑聲。
「……那我失業了。」她挫敗地垮下肩,耍賴地要把桌上的咖啡端走。
「幹什麽?」他小心地搶過咖啡,不讓它灑出來。
「秘密集訓了二十多天,我還是沒法當上一名稱職的秘書,所以咖啡還我,我要回家了。」她使出最後一招。
「好吧!」他必須承認那杯咖啡誘惑了他的味蕾,收買了他的心,他就不再刁難她了。「我就留妳下來當秘書。」
「真的?」
他看著她甜蜜的笑顔,心微微受到蠱惑,好像也感染上她的好心情。
「妳不要高興得太早,只要妳犯一個錯誤,我就會馬上請妳離開。」他板起臉警告著。
「是的,總經理,我會小心不讓自己犯錯的。」她頑皮地朝他眨眨眼,拿著託盤輕巧地帶上辦公室的門。
他一口一口細細地品嘗香醇的咖啡,曼特寧的香味在舌尖融化,帶一點苦,沈積在喉頭,就像她單戀他的那份心情,微甜中帶著苦澀。
他慢慢能體會她的心情,卻還是沒有辦法接受。
第四章
厚重的積雲罩住整個天空,掩去陽光,隱晦中帶著光亮,空氣中泛著潮濕的黴味,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帷上。
荊爾勳偷得浮生半日閑,此刻正窩在休息室裏,一邊享受美味大餐,一邊觀賞著窗外的景致。
羽心爲了贏得荊爾傑的心,愛屋及烏地討好他周遭的每一個人。
「怎麽樣?這個合你的胃口嗎?」羽心一聽到恩人肚子餓的消息,馬上致電請管家做出美味料理,一路從陽明山飛車送至敦化北路,就怕怠慢他。
「好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料理!」爾勳大快朵頤。
這丫頭真的好單純,不只好騙、好哄、好拐,而且還百依百順。都怪二哥那副死脾氣,差點毀了這段良緣,所幸他想到「代理秘書」這個絕妙好計。
「看你喜歡吃什麽,開出功能表,我再請廚師替你做。」她討好地笑著。
「妳對我真好。」爾勳灌著迷湯。
「你對我才好呢,不僅替我想出這麽好的方法,讓我能留在爾傑的身邊,又告訴我那麽多關於他的興趣,嗜好,我感激你都來不及了。」
「不不不,妳對我才好,好到我都想叫妳一聲二嫂了。妳跟我二哥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爾勳爲了肚皮著想,極盡諂媚之能事。
「那你要不要先練習一下?」她芳心大悅,掩不住嘴角往上翹的笑。
「二嫂、二嫂、二嫂、二嫂……」
爾勳忘情地大喊,朗朗笑聲傳出門板外,拉住爾傑的腳步,引起他的好奇心。
爾傑推門走進來,就見兩人有說有笑。
「二嫂、二嫂,叫得挺親密的嘛!」爾傑踩著氣憤的步伐,沈著俊臉道。
看見他們兩人湊在一起,相談甚歡的畫面,讓他冰冷的心頭莫名地燒起一把無名火。
「總經理,這麽巧居然在休息室碰到你,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小倆口,先回研發部了,再見。」爾勳腳底抹油,先溜爲快。
爾傑居高臨下地瞅著她,就知道這中間一定有鬼,她怎麽可能這麽剛好擔任他的秘書,看來是爾勳那傢夥搞的鬼。
羽心縮著肩膀,不敢迎視他燃著熊熊怒火的眸光。
「總經理,我也該回座位……」她站起身想離開椅子時,肩膀卻被他的手箝制住。
他冷著一張臉,深幽的目光攫住她。有了爾勳這個胳臂向外彎的傢夥的「加持」,替她出這些餿主意,她的膽子愈來愈大也更加難纏了。
哼,他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塊黏皮糖給趕走!當初真不該被她美味的咖啡香所誘惑,也不該一時心軟,對她的忍耐已經超乎他的極限了。
她惶惑地調高視線,望著他憤怒的臉龐,肩膀因爲他的使力而感到疼痛,微微地發出些微的呻吟聲。
從肩上的力道,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怒氣,他兇惡的臉龐慢慢地逼近她,灼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臉上,教她的心激烈地顫動著,眼神迷蒙。
該死!這丫頭一定要露出這麽誘人的表情嗎?
就算他的心裏排拒她,但肉體卻一點一點地受到她的吸引。沿著她清麗的臉龐緩緩往下移,那細緻的耳垂、弧線優美的頸項、V領上衣露出的雪白肌膚,在在引人遐想,撩撥起他犯罪的意圖。
「該死的!」他連忙鬆開手,拉開距離,低聲咒駡著。
她動動酸痛的肩膀,以爲他在生爾勳的氣,要是因爲她的緣故而讓他們兄弟鬩牆,破壞感情就糟了。
「總經理,你不要生爾勳的氣,一切都是我不好,他是看在我對你一片癡心的分上,才決定幫我的,而且他並沒有出賣你太多,只是告訴我你的喜好之類的事而已。」她馬上老實招供。
「妳現在最好給我閉上嘴巴,沒有我的准許不能開口!」他狺狺低吼,焦躁地來回踱步,都快拿她沒轍了。
「喔。」她連忙用食指抵住嘴唇。
「妳到底要不要辭掉秘書的工作?」果然,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才會讓她有機可乘。
她睜著圓圓的大眼,無辜地望著他。
她的沈默再度把爾傑給惹惱,稍微給她一點顔色,就學會賭氣耍脾氣了。
「我再問妳最後一次,妳到底要不要辭掉秘書的工作?」
他吼得她的耳膜差點被震破,忍不住在心裏哀歎他的脾氣可真大,果然是一根木頭下面有四把火在燒,怒氣旺得很。
「不要以爲妳不說話就沒事!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他警告地低吼。
她嘟著紅唇,在心裏嘀嘀咕咕,忍著一肚子委屈。
「妳以爲沈默就可以解決問題嗎?不要認爲我真的拿妳沒辦法!妳可以跟爾勳狼狽爲奸,我也可以頒佈新的員工命令,就是禁止上司與屬下談辦公室戀情,否則一律以革職論!」
她杏眼圓睜,扁著嘴在心裏喊冤。
「還敢給我扁嘴?還不開口回答我的問題!」他霸道地命令。
她籲口氣,終於可以說話的感覺真好。「是你說沒有你的命令,不許我開口說話的。」
「妳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乖巧聽話了!」他高傲地冷哼。
「我本來就很聽你的話,只是你沒發現。」她甜膩地撒嬌著。
該死!她笑意盈盈的臉龐總是能消弭他心中的怒氣。
「反正說到底,妳就是不會辭職就對了?」
「我辛辛苦苦才走到你的身邊,你怎麽忍心把我逼走?」她愛得好委屈、好卑微,爲他吃了這麽多的苦,他非但沒感動,還一徑把她住外推。
她在心裏歎息,擔心他倆的愛情尚未萌芽,她的力氣就耗盡了。
「既然妳不願意自動離職,那麽我們兩人就約法三章,我要提出『三不一沒有的政策』。」
「什麽三不一沒有?」她疑惑地瞅著他,瞧他那副嘴臉,一定又在想辦法刁難她了。
她垮著小臉,哀歎自己的情路怎會如此坎坷?是他不懂她的心,還是她上輩子得罪了月老,所以這輩子才會一路跌跌撞撞、吃盡苦頭?
他看著她又大又亮的眼睛裏含著淡淡的怨懟,害他的心變得異常敏感、纖細,有一點點罪惡感,但卻又不想妥協。
「三不政策就是,一、除非公事,否則不許主動跟我說話。」免得他淪陷在她的撒嬌攻勢中。
「喔。」那還好嘛,她會盡力把私事變成公事。
「二、我對妳的問題不會回應。」
「嗯。」沒關係,她已經練就自問自答、自言自語,自得其樂的本事了。
「三、不私下獨處,也別想企圖約我。」
「唉。」她早就有長期抗戰的決心了。
「一沒有就是,妳沒有上訴、反駁的機會。」
「我懂了,那我先回辦公室了。」嬌顔泄漏些許失落,她垮著雙肩,踩著落寞的步伐踏出休息室。
她的逆來順受,好似是對他的無言抗議。
她愈是靠近,他愈是想推拒,因爲這是唯一不讓她受傷的方法。
感情不是一時的心動,而是需要長時間的經營、相處、溝通和包容,這樣才能適應彼此的脾氣,培養默契,而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和心思去談感情。
她是人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公主,需要的是一位元王子,或者是能隨侍在側的忠心護衛,但他不是。
他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戰士,只想要馳騁沙場,擴張事業的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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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荊爾傑提出「三不一沒有」的政策之後,辦公室裏就形成一種詭異的氣氛。
就算羽心再怎麽想跨越,他總是有辦法抗拒,連行政事務往來他都使用MSN聯絡,因此半個月下來,他們的談話不超過一百句。
她力求表現,他賣力挑剔失誤。
她企圖施展十萬伏特的魅力電暈他,他繃著千年寒冰的俊臉疏離她。
羽心坐在電腦前,托著小臉檢查報表上的數位。
以前只要能見到他,她心情就好到冒泡。但愈是喜歡,就愈是貪心,她祈求更多的回應,而他的答案卻是一徑的沈默。
偶爾,她也會有過放棄愛他的念頭,但是他每回在吼完她之後,總會有一些貼心的舉動。
像上回,他讚美她煮得一手好咖啡,還貼心地買了燙傷藥和去疤軟膏送她,擔心她的手背會留下疤痕。這樣溫柔的舉動,又讓她受挫的士氣得到了鼓舞。
他的溫柔與貼心總是藏在那副冷酷的外表底下,讓她即使面對他惡聲惡氣的態度也捨不得放棄,相信自己只要夠愛他,終有一天可以走進他的心裏。
荊爾傑和爾勳兩人從會議室走來,沿路討論著前住歐洲電信展做産品展示的企劃案。
「企劃案我放在辦公室裏,你跟我一塊兒進來拿。」爾傑推開辦公室的門,全心貫注在工作上,完全漠視身後那兩道饑渴的眼神。
羽心炙熱的目光隨著他的身影移動。
「這次我們一定要爭取到歐洲電信展參展的合約,這樣才有機會打響我方品脾,所以我擬了一份企劃案,你看看上面的産品介紹與行銷概念還有沒有需要補強的地方?」爾傑述說著。
「我知道。」爾勳點點頭。
「周秘書,把歐洲電信展的企劃案找出來。」他的聲線冷得沒有一絲感情。
「七十八。」她喃喃自語一聲後才恍然回神。「好,我馬上拿出來。」
爾勳觀察兩人不尋常的互動。
「在這裏。」她俐落地抽出檔案夾,遞給他。
「你看一下這份資料詳盡嗎?要不要再補充什麽?」他將資料遞給爾勳。
「好。」爾勳低頭審視著整個企劃案,歐洲電信展能參展與否,將決定「卓爾電通」能否在國際間打響名號,建立聲譽。
「要和路易斯簽的合約也找出來。」他囑咐著。
「七十九。」她哀怨地數著,將桌上的文件遞給他,
「再送兩杯咖啡進來我的辦公室。」
「八十。」不知道湊一百句可不可以換得他一個吻?
她受挫地垮著臉,走到茶水間去。
爾勳的眼眸滿是問號,冒著被二哥責備的可能,他提出疑問:「羽心她喃喃自語的在數什麽?什麽七十九、八十?」他帶著一堆困惑,跟著他進辦公室。就算樂透彩的數位也沒這麽大吧?
「這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哼笑著。
「什麽?」
「你暗自幫她成爲我的秘書,我則找出解套的方法,就是『三不一沒有』--不說話、不回應、不私下獨處,她沒有上訴、反駁的機會。」
「二哥,你心腸真硬。」爾勳同情起她來,什麽人不愛,偏偏中意這個冷情又自私的傢夥,更糟糕的是,這個人是他的二哥。
「所以她在數我這半個月來和她說了幾句話。」她比他預期中還能撐,而且工作能力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雖然她缺乏實務經驗,但肯學習、有耐心,且心思細膩,沒犯什麽錯,讓他找不到機會挑剔她的錯誤。
他也不是故意要對她壞、對她冷漠,但是隨著兩人相處時間的增加,他漸漸看到她的優點,依賴著她的溫柔。
原本斬釘截鐵說不會喜歡上她的,現在卻開始受到她的吸引,心一寸寸地靠向她,這偶爾會讓他覺得心慌,憤怒。
因此,每回他想起她時,總會忍不住刻意冷落她,之後卻又深深懊悔自己的態度。
但兩人沒發覺的是,彼此的言談少了,默契卻變好了。
半晌,她悶著一肚子委屈,端著兩杯咖啡走進來,放置在桌上。
「準備好下午四點半一起跟我到路易斯下榻的飯店談歐洲電信展的事,把所有的資料都帶齊,不准有任何缺失。」爾傑對她提出叮嚀。
「好的。」她輕巧地帶上門,回到座位。
爾傑輕啜一口咖啡,香醇的味道混雜著淡淡的戀愛香氣,在他的鼻腔、味蕾中化開來。
此刻荊爾傑的心思全被未來的事業藍圖所佔據,殊不知隔著一扇百葉窗外,一雙明亮的眼睛因爲他冷漠的語氣、疏離的態度而黯淡。
他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主宰她一天的喜怒哀樂。
她坐在電腦前,神情顯得惆悵,默默端起他最愛喝的咖啡,假裝和他分享一樣的馥鬱,想象他們就如同情侶般在約會。
她讀他最愛的書,想要和他擁有一樣的思想,更瞭解他的思緒;看他最愛的電影,爲同一個情節感動落淚,想要更靠近他的心。
她一直努力著,想成爲他喜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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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掩去天空的殘霞,滂沱大雨清洗著發燙的馬路,以千軍萬馬的姿態落下,將路上的行人困在雨陣裏。
雨刷賣力在車窗上揮舞著,車內小小的空間裏,唯一的聲音只有從音響裏傳出來的爵士鋼琴曲。隨著馬路的車流量愈來愈多,荊爾傑胸臆間的鬱氣也愈積愈多,已經瀕臨爆發的警戒線了。
適逢尖鋒時段,又下著雨,他們陷在擁擠的車陣中動彈不得,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已經快到達與路易斯相約的時間了。
他們必須趕在他搭機返回德國之前把合約談妥,否則「卓爾電通」將失去參加歐洲電信展的機會,那對開發海外事業將是一大損失。
荊爾傑焦躁地按著喇叭,將音響調到警察廣播電臺收聽路況報導。
羽心坐在他身邊,可以感覺到他緊繃著情緒,因此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默默搖下車窗觀看外面的狀況。
「現在播報臺北市路況,剛才在敦化北路與民生路口發生車禍,一位元女性駕駛人因癲癇發作昏倒在駕駛座上,腳上還踩著油門,因而造成四輛自小客車追撞成一團。目前警察已趕到事故地點,請駕駛民衆繞道行駛……」
「該死!」爾傑低咒一聲,踩著油門,轉動方向盤,準備繞道行駛。一出辦公室就遇到麻煩事,浪費他太多寶貴的時間了。
他急著駛出車陣中,但附近皆是單行道路口,使得他無法順利前進。
「還是我們把車子停在路邊,改騎我的機車載你到捷運站,可能會比較省時間?」羽心提議。
「好。」
「那我先回去騎機車,你把車子停在路邊,我們在前面的路口會合。」
他將車子停在路邊的停車格後,羽心立即打開車門沖進雨幕裏,斜飛的雨勢不一會兒就打濕了她的身子。
她跑回停車場後,以最快的速度載上安全帽,穿妥雨衣,再騎回他的身邊。
「總經理,這裏!」她停在路邊,將置物箱裏的安全帽和雨衣拿出來遞給他。
「小心,不要把合約書弄濕了。換我騎比較快。」他一邊穿雨衣一邊叮嚀。
「好的。」她小心翼翼地將公事包藏在雨衣裏,不讓雨水淋濕。
他跨上坐墊,催動油門。
她將公事包拽在懷裏,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際,兩人穿過壅塞的車陣,抄小路,朝最近的捷運站騎去。
斜飛的雨絲打在兩人的身上,她的身體挨著他的背脊,臉頰貼近他的頸項,鼻翼彌漫著淡淡的古龍水味,親密的貼合讓他們心跳叠著心跳。
濕冷的風灌進雨衣裏,她卻不覺得冷,反而感覺好溫暖,一顆心都被他的體溫給煨暖了。
他們賓士在雨夜裏,她心裏多麽希望時間就此停留在這一刻,讓她能永遠倚偎在他的懷裏。
「到了,我先下車,妳在這裏等我。」荊爾傑將摩托車停在捷運站口,匆忙地脫下安全帽和雨衣。
她將懷裏的公事包遞給他,臉上漾著幸福的甜蜜笑容。
「總經理,我在這裏等你,有好消息記得要第一時間跟我分享。」
「妳快去躲雨,我去搭捷運了。」他拿著公事包,快步登上樓梯。
羽心揮著手,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後,才將機車停在附近的騎樓,站在一旁等著他簽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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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爾傑終於在路易斯離開之前趕到飯店,並成功地談妥合約,準備十月底在歐洲電信展中展出「卓爾」自行研發的PDA,到時不僅可以打響名號,更可以開拓海外市場。
他拿著熱騰騰的合約離開飯店,坐著計程車回到辦公室與同事分享好消息,然後一行人在爾勳的高呼下前去聚餐慶祝。
聚餐完畢後,研發部的同事趕著要去KTV續攤,他則搭計程車到敦化路口開回自己停在路邊的愛車。
副駕駛座上還留著她的皮包,空氣裏彷佛還飄散著她淡淡的茉莉香氣。
他踩動油門,車子駛過捷運站口時,後視鏡裏映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猛然回頭,發現是羽心。
那個傻瓜居然還在原地等他?!他才在納悶羽心怎麽沒出席晚上的聚餐,是不是雨下太大所以先回家了?該死的!他壓根兒忘了和她的約定!驀地,他的胸口隱隱地抽痛著。
看著她愈來愈渺小的身影,最後縮成一小點,消失在後視鏡中,他彷佛看見了自己的殘酷與無情。
無論他怎麽疏離,那個傻瓜總是漾著最甜美的笑容,癡癡地等待他,而他回應她的除了冷漠還是冷漠。
他誤會她把愛他當成遊戲。
他胸口發燙,像心疼什麽似的,無法再往前開,馬上轉動方向盤,在下一個街口右轉,繞了一回,重新回到捷運站口,將車子停在她的面前。
第五章
羽心餓到兩眼昏花,雙腿無力,不斷測試著手機的收訊功能,一動也不敢動,就怕一離開會錯過荊爾傑。
她等了好久,等到天色愈來愈黑,等到暈黃的路燈和霓虹閃爍的招牌燈亮起,從人潮擁擠等到街景冷冷清清。
陣雨已停,夜涼如水,她攏著外套打著冷顫,細白的小腿被蚊蟲咬得紅紅腫腫,雙腿站得發麻,肚子餓得七葷八素。
然而,即使身子冷得發抖,她的心卻暖得發燙,因爲他溫暖的氣息還充溢在她的胸臆間。
時間不斷地流逝,直到晚上十點多,整排的店家幾乎都打烊了,她還是站在原地等他。
驀地,她看到荊爾傑的車子停在路邊,側過身來打開車門,向她招手。
她快步地跑上前,蒼白的臉龐漾著虛弱的笑容。「總經理,你來了,我等你好久喔!」
「上車。」他看到她疲憊的模樣,心頓時揪緊。
「好。」她順從地上車,系上安全帶,看見他嚴肅地抿緊唇,思忖著他會不會沒趕上和路易斯的約會?
他的沈默令她不安,偏偏這時不爭氣的肚子嘰哩咕嚕地叫著,讓她尷尬地撫著肚皮,微微地紅了臉。
「妳怎麽不去吃飯?」他轉動方向盤,兜著圈子,找可以用餐的地方。
「我怕一走開,會讓你找不到。」
「妳可以打電話給我,又不是沒有我的手機號碼。」這傻瓜,癡心得令人感到自責。
要不是這陣子相處下來,熟知她的性情,他會以爲她在耍苦肉計,博取他的同情心。
「我怕你在忙,要是打擾到你和路易斯談話,那可就糟了。合約……談得還順利嗎?」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很成功,多謝妳載我一程。」他按下玻璃窗,找著餐廳。「很多店家都關了,妳介不介意吃小吃攤?」
「咦?」她懷疑自己的耳朵病了,他居然問她要不要吃飯?
「我說妳介不介意吃小吃攤,還是一定要挑特別的餐廳用餐?」
「完全不介意,我不挑食。」她垂下頭,掩不住嘴角往上翹的喜悅笑容。
他將車子停在路邊,兩人雙雙下車,往對面巷子裏的傳統小吃街走去。
暈黃的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清冷的街頭,車稀人疏,他們並肩站在路口等紅燈。
她尷尬地找著話題來打破緊繃的氣氛。
「總經理,你知道對面紅綠燈上數秒數的小綠人嗎?聽說它走到兩萬步後就會跌倒,結果很多人都一直等,想等它走到兩萬零一步時,看它是不是真的會跌倒?後來大家才發現那根本是錯誤的傳聞,其實是因爲燈號故障,造成小綠人只出現半身,所以大家才會誤以爲它是跌倒……」
發現他沈默地睇著她,她尷尬地咧著笑容,愣在一旁。
唉!她就知道這個話題很冷,誰會無聊到對紅綠燈感興趣啊!
失敗啊~~她歎息地在心裏畫了個「X」。
他皺著眉,看著很用心地在找話題、討他歡心的她。
「現在除了冷笑話,還流行冷知識嗎?」
她困窘地紅了臉。
他看一眼她冷得發顫的身子,主動牽起她的手,走過黑白相間的斑馬線。
她的芳心怦然一跳,難以置信他居然會牽她的手,要不是手心被他厚實且溫暖的大掌包裹住,她肯定會覺得自己在作夢。
「吃薑母鴨暖暖身子,好嗎?」握著她冰冷的小手,他提議道。
「好啊!」她傻傻地點頭,就算現在擺在眼前的是臭如榴槤的東西,她都甘之如飴。
兩人走進一間三十多坪大的餐廳,裏頭的擺設很簡樸,空氣中飄散著濃烈的米酒味和重重的中藥味,客人們一邊用餐一邊聊天。
他們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他點了一鍋熱騰騰的薑母鴨和幾碟青菜。
窄小的方桌縮短了他們的距離,氤氳的霧氣熏紅了她的眼,她看著眼前這一幕,覺得好不真實。
他居然主動請她吃飯,雖然燈光不美,氣氛也不佳,旁邊還有客人劃著酒拳,一切的一切都跟她幻想中的不一樣,但她卻覺得好幸福。
荊爾傑主動替她燙著青菜,替她舀湯,又弄好豆辦醬,放在她的面前,這些舉動就像是個體貼的丈夫般,令她愈來愈喜歡他。
荊爾傑看她拿著筷子,甜甜地笑著,整個人傻愣愣的。
「看什麽?快點吃。」他催促著。
「這是你跟我講的第一百六十三句話,今天你跟我說的話加起來比這半個多月來還多。」她挾起青菜往嘴裏送,眼角餘光卻偷偷地瞄他。
「再喝點湯,肉要沾點豆辦醬才好吃。」他挾起一塊肉,沾了點醬料,放在她的盤子裏。
「好。」她咀嚼著,覺得好甜蜜,
「好吃嗎?」
她的嘴裏塞滿食物,兩頰脹得鼓鼓的,掩著嘴,開心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比什麽料理都還美味!」
他定定地瞅著她,看著她蒼白的臉龐因爲酒精而顯得嫣紅,圓亮的眼笑得瞇成半月形。多奇怪的感覺啊,居然有個女孩死心塌地喜歡著他。
不是喜歡他的聲名與地位,只是單純地喜歡他這個人,就這樣傻傻地兜在他身邊繞圈子,不管他怎麽惡言相向,總是漾著甜美的笑容,態度溫柔且堅定,穿越重重荊棘,輕叩他的心門。
說不感動,不動心是騙人的。他以一種補償的心態,不斷地替她挾菜,將她碗裏堆得高高的。
「你不吃嗎?」她努力地消化眼前的食物。
他有一口沒一口地輕啜熱茶。「我不太餓。妳太瘦了,多吃一點兒。」
「好。」她的胃部充滿飽脹感,但皮膚卻傳來搔癢。
「以後要是等我太久,就自己先去吃飯,不要餓壞身子。」他霎時有股微微的不忍,後悔自己曾經嚴苛地對待她。
她身爲「富盛金控」未來的繼承人並沒有錯,擁有很多錢也不是她的錯,但是他卻因爲這些刻板印象一而再地傷害她。
他驕傲的大男人自尊被她柔情似水的舉動給融化了,看著她那麽認真、那麽有誠意地進行一場溫柔的造反。
她怔住,停住筷子,以爲自己聽錯了,他居然說「以後要是等我太久」?這麽說,他不再討厭她嘍?
她擡起頭,對著他笑得傻傻的,想問又沒有勇氣,就怕自己一開口又破壞了氣氛。
「妳在笑什麽?」他懶懶地喝著熱茶,睇著她癡呆的神情。
「有嗎?」她回過神,卻不知道自己笑得彎彎的眼睛已經泄了底。
「有。什麽事這麽開心?說出來聽聽看。」
「我怕說出來會惹你生氣……」她愈說聲音愈小,最後乾脆挾起青菜猛往嘴裏送。
「妳說出來,我絕對不會發脾氣。」他再三保證。
「我……」她擡起頭迎視他的臉,又害羞地低下頭去,吶吶地開口。「我只要見到你,心情就會變得好開心,好像遇到什麽困難都難不倒我,整個人變得好有勇氣……你就像是我的維他命,讓我天天充滿活力。」
他愈聽心頭愈沈,鎖著眉,反復思量她的話。
羽心看到他皺眉的表情,以爲他又生氣了,心慌得不知所措。
「如果你不喜歡聽,我以後不講就是了。」
「妳爲什麽認爲我不高興呢?」
「我一說喜歡你,你的眉頭就會皺起來,要不然就是嘴巴抿成一直線,有時候眼神也變得好冷,好像在瞪人……」她垂眸盯著桌面冒著煙的湯,連頭都不敢擡。
他很訝異,她居然觀察得這麽仔細。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會把情緒表現在臉上,這倒引起了他的興趣,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瞭解他、多喜歡他?
「我對妳這麽冷漠,妳爲什麽不走開?」他放鬆臉部表情,隔著桌子端起她的下顎,對上那雙驚呆的大眼。
「你對我冷漠時我心裏當然會難受,你刁難我的時候,我也會有離職的念頭,但是我怕這一走,以後就再沒有見你的機會了……」
她撇開視線,像在自言自語,不敢看他,害怕在他的眼睛裏瞧見自己的卑微。愛得愈深,她的姿態愈低,已經低到都快沒有自尊了。
他靜靜聽著她的獨白,心像被尖細的針剌傷般抽痛著。
「以前,我還沒來『卓爾』上班時,想見你要找很多理由、編很多藉口,努力想臺詞拖延和你相處的時間。」不知道是熱煙熏紅了她的眼,還是愛得太委屈,她的眸子氤氳起一層薄薄的霧氣。
「妳是在埋怨我嗎?」他低柔地問著,有別於以往劍拔弩張的氣勢。
她擡起頭急忙否認。「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能在『卓爾』上班,可以天天看到你,我就覺得很開心。雖然我很笨,偶爾也會惹你生氣,我做錯事時你可以發脾氣,甚至罵我,但請你不要討厭我,也不要趕我走……」
荊爾傑牢牢地望著她慌亂道歉的模樣,頓覺心情陰鬱,就像胸口壓了塊大石般,令他喘不過氣來。
「妳這個傻瓜。」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如果,你真的嫌棄我笨,我會努力讓自己變聰明的!我可以參加潛能開發課程,也可以報名速讀班,再不然你告訴我缺點,我會一一改進!」她馬上從皮包裏拿出筆記本,準備記下來。
「我說妳傻得真可愛。」
「咦?」她擡起頭,露出如小鹿般疑惑的大眼看著他。
「妳維持妳原本的樣子就好,不要爲我改變什麽。」看著她執著的小臉盈滿對他的愛意,他的心不只感動,也因她而悸動了。
「但是我這麽笨……」她懊惱地咬著下唇。
太胖可以減重,太瘦可以增肥,胸部太小可以隆乳,太矮都可以打斷小腿骨做增高手術,憂鬱症也可以吃百憂解來醫治,但笨好像沒藥醫啊……
「我有智慧就可以了,妳笨一點沒關係。」他的嘴角隱約噙著一抹曖昧的笑容。
她怔怔地望著他,是桌上那鍋熱騰騰的薑母鴨暖了她的身體,還是因爲有他陪在身邊,她覺得心暖暖的,不再感到清冷了。
「這表示……你不再討厭我了嗎?」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討厭妳。」
「但是你不喜歡我待在你的身邊。」她俏聲控訴。
「我覺得太委屈妳了。」
「我不覺得委屈!只要能看到你,就算置身在北極還是非洲,我都會覺得很快樂。」羽心笑意盈盈,開心他們的關係終於往前跨進一步了。
「妳傻到沒藥醫了。」他感染了她的好心情。
「是你說笨一點也沒關係的。」
「不要老是笑得像個傻瓜似的,快點吃,吃完我開車送妳回去。」他又挾了幾塊肉放在她的碗裏。
「好。」她隱約覺得小腿的皮膚傳來搔癢感,一邊吃飯,一邊克制著想抓癢的舉動。
「怎麽了?」他發現她的表情怪怪的,像在極力忍著什麽似的。
「大概被蚊子咬了,不過沒關係,我回去搽點藥就好。」她連抓癢都不敢,就怕他嫌棄自己身嬌肉貴。
「聽說只要把想癢的地方用原子筆圈起來,就會不癢了。」
「真的嗎?」她瞪大燦亮的圓眸。
「真的,不信妳試試看。」他拿起桌上的原子筆。「妳哪里被蚊子咬了?我替妳圈起來。」
「好啊!」她卷起七分袖的袖口,白皙的手臂上面有著一點一點的玫瑰色斑點。
荊爾傑的黑眸掠過一抹狡黠的光芒,惡作劇地在她的皮膚上畫滿大大小小的藍色圈圈。
她笑得傻兮兮的,用一種溫暖的目光凝望著他。明知道他在逗弄她,但只要能令他開心,要她當多久的傻瓜她都願意。
「是不是不癢了?」
「嗯,比面速力達母還有效耶!以後我被蚊子咬了,就找你畫圈圈。」
「真是笨蛋。」他失笑道。
「是真的!你替我畫圈圈以後就不癢了。」
他不再排拒她出現在他的身邊,甚至喜歡上她眼瞳中那份全心全意的傾慕、認真坦白的愛意。
其實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不算太壞,不必猜測她接近他的動機,也不必費心地討好她,或刻意經營浪漫氛圍。
「笨蛋!」
「畫上去就真的不癢了,要不然我替你畫看看。」她笑得眼睛瞇瞇的,傾身拿起原子筆要在他的手背上畫圈圈。
「我又沒有被蚊子咬,不用了。」他閃躲著她的攻勢,兩人笑鬧成一團,身子靠得好近,他幾乎可以嗅到她身上那股淡雅的香氣。在熾亮的燈光下,她白皙的臉龐更顯得紅撲撲。
他低下頭對上她熾熱的眸光,一種甜甜的喜悅在他心頭彌漫開來。
「別鬧了,吃完飯我送妳回家。」他箝制住她調皮的雙手。
「好。」她趕緊調開眸光,起身想坐回位子時,卻發現自己的一綹發絲糾結在他胸前的鈕扣上,扯痛了她。
「喔……」她偏著頭吃痛地叫了一聲。
「傻瓜,不要亂動,我來弄就好。」他睨了她一眼,薄唇揚起一抹笑容,低下頭解著交纏在鈕扣上的烏黑秀髮。
她愣在原地,慌亂的目光忍不住瞟向他白色襯衫裏微微敞露的古銅色肌膚。他寬闊的胸膛隨著呼吸的頻率起伏著,結實健美的肌肉映入眼簾,鼻翼間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
如此親昵的接觸,讓她的臉就像熟透了的番茄般泛著嫣紅的色澤,她皮膚發燙:心在狂眺。
「好了。」他看著她小巧的耳朵也染上一層玫瑰色,羞怯的反應令他無聲地笑著。
「謝謝。」她不敢擡起頭,就怕被他看穿心底的遐想,殊不知緋紅的耳根早已泄了底。
「很晚了,我送妳回家。」他拿起帳單,起身走到櫃檯結帳。
她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兩人沈默地走回路邊開車。
狹窄的車廂裏,悠揚的樂音回蕩在彼此的耳畔。
清寂的午夜裏,點點繁星綴在漆黑的夜空中,沁涼的微風拂過兩人的皮膚,彷佛搔動了兩人的心,曖昧的情愫在滋長著。
隨著車子駛離市區,離家愈近,她愈捨不得和他說再見,恨不得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
荊爾傑將車子停在周宅前,她下車,站在鏤空的離花大門前,依依難舍地與他說再見,直到他的車身沒入漆黑的暗夜裏,消失在仰德大道上,她才回到房子裏。
整個晚上,她的心都飄飄然的,就像置身在雲端般。她小心翼翼地泡澡,捨不得將手背上深深淺淺的藍色圈圈洗掉,彷佛這是印在心上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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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星期一,「卓爾電通」經理級以上的管理階級人員照常展開早餐會報。
荊爾傑看著助理秘書的座位上空蕩蕩的,心裏莫名地湧上一股失落感。
平常羽心總會在打卡前十分鐘就在他桌上擺著一份精致的三明治和濃郁的曼特寧咖啡,那雙熾熱清亮的眸光彷佛快燒透百葉窗般,老是隨著他忙碌的身影打轉。
可今天她卻沒來上班,透過管家致電請病假。
他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反復想著她究竟是生了什麽病?嚴重嗎?爲什麽會住院呢?
她的家庭醫生是腦殘還是智障,居然會讓她病到要住院!
也許是太習慣她陪在身邊了,才一個周末不見,他竟然有一點想念她,每次打開辦公室的門想叫喚她遞送文件,一開口才發現她不在。
下班後,他開車到花店選購花束打算前去探病,看著玻璃櫥窗前擺滿各式各樣的豔麗花卉,他看得眼花撩亂,此時才驚覺自己對羽心一點兒都不瞭解,甚至有點陌生。
他習慣了她的存在,卻忽略了她的喜好;他接受她的付出,卻吝於給予。此刻他才驚覺自己是多麽的自私。
在店員的建議下挑選著適合的花卉,玫瑰太熱情、向日葵又顯得誇張……最後,他挑選了清香高雅的香水百合。
開車來到國泰醫院,在櫃檯前詢問她的病房號碼,刺鼻的藥水味漫入鼻腔中,令他感到不安。前幾天他們才開心地一起用餐,爲何今天就病了?
他敲了敲病房的門,不一會兒,一位四十幾歲的管家前來應門。
「羽心她怎麽了?」他覰著半掩的房門。
「小姐她蕁麻疹發作。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任何鴨肉相關的食物,還硬吃。」長期擔任周宅女管家的張姊嘮叨著。
「張姊,外面是誰?」羽心虛弱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來。
荊爾傑推開房門,神情複雜地凝望著她。她穿著一襲寬大的淡藍色袍子,長髮攏在耳後,編成兩條麻花辮,蒼白、略顯得浮腫的臉龐更顯得憔悴,手腕上還打著點滴。
羽心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荊爾傑,立即驚惶地拉高被毯掩住自己的臉龐。
怎麽辦,她現在因爲過敏,臉腫得跟豬頭沒兩樣,眼眶下的黑眼圈跟貓熊有得此,嘴唇腫得像鑫鑫腸,白皙的皮膚也佈滿紅色斑點和抓痕。
「你怎麽會來?」她柔細的嗓音由被毯內飄出。
張姊識相地退到病房外,並將門關上。
「不能吃鴨肉,爲什麽那天不拒絕呢?」他將香水百合插在花瓶裏,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將整張小臉縮在被毯裏。
「那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我怕拒絕後就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她滿腹委屈地澄清。
「在妳眼中,我是這麽霸道的人嗎?」
「不是的!是我怕你會討厭我,認爲我愛端架子。」
「是妳的身體重要,還是我的看法重要?」
她想都不用想地直接回答。「當然是你的看法重要啊!」
身體病了可以找醫生看診,但是如果在他心中留下了壞印象,可能做多少事都彌補不了。
「妳這個傻瓜!」他又氣又心疼,情緒激動地說:「以後不准妳再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好。」她順從地點點頭,感覺到他的身體更靠近病床,讓她緊張得揪住被毯,牢牢地罩住自己的臉。
「哪有人家來探病,病人卻一直躲在被窩底下的。」他抱怨著。
「我也不是故意的。」唉,如果早知道他會來探病,她就托張姊回家拿一整套彩妝品過來,最起碼也要用遮瑕膏和粉底把黑眼圈和紅斑遮一下。
他傾身想拉下被毯,卻發現她蒙得更緊。「難道妳要這樣對我嗎?讓我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
「我也不想這樣,但我現在變得好醜,我怕你看了之後會討厭我。」她泫然欲泣,愈是想在他心中留不好印象,愈是會搞砸。
「我保證不會,乖,讓我看看。」他溫柔地低聲哄著。
他低沈的嗓音裏有一種溫柔的撫慰,讓她覺得既溫暖,又踏實,終於緩緩地拉低被毯,露出額頭和一雙浮腫的眼睛,眼眶下還多了兩道暗影。
「變得好醜喔……」一股自卑感漫上眼眶,硬是被她皺著鼻子壓下去。
他心疼地撫著她秀氣的眉宇,安慰道:「還不錯,沒有我想象中醜。」
「但是我的嘴巴腫得跟鑫鑫腸一樣,一定會嚇到你的。」她咬著紅腫的下唇,沒勇氣讓他看見,好想變成土撥鼠挖地洞鑽進去。
「不會,讓我看看變成鑫鑫腸的嘴巴是怎樣?」他緩緩拉下被毯,露出她整張小臉。
「很醜吧?」她又羞又窘地對上他一雙溫柔深邃的黑眸。
「妳長得這麽漂亮,即使有一點點不完美也還是很漂亮,更何況我覺得妳的嘴紅紅腫腫的,還挺性感的。」
「真的嗎?」她半信半疑地眨動亮晶晶的眸子。
「嗯。」他的薄唇勾著笑。
明明知道他說的是謊話,但他願意花心思哄她,竟讓她覺得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蕁麻疹這種病可大可小,下次不准妳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他撫摸著她的臉,覺得心好酸,好難受。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飯。」她小聲地說,看著他的臉靠得那麽近,讓她覺得好緊張。
「等妳出院後,我再請妳吃飯,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他的眼神不自覺地放柔了許多,緊緊鎖住她因興奮而瞪大的燦亮圓眸。
「真的嗎?你,你要跟我約會……」這代表他決定接受她的心意了嗎?
「嗯。」他點著頭。「妳有什麽不能吃的?一次列出清單,從今以後我們避開那些食物。」
他從口袋裏拿出PDA,準備將她說的食物名稱輸入進去,這個貼心的舉動令羽心覺得好感動,眼眶熱熱的,有股想哭的衝動。
他說「從今以後」。不是結束,而是一個可以期待的開始。
她眨動泛上一層薄薄淚光的眼瞳,滿臉感動。
「傻瓜,我在等妳說呢。」他歎了口氣。
他身上的男性氣息籠罩著她,眼神溫柔得教她心醉。
「鴨肉、鵝肉、蝦子、螃蟹……」她偏著頭,仔細想著醫生的叮嚀。其實她有專屬的廚師替她打點食物,所以她自己並沒有費心留意過究竟有什麽東西是不能吃的。
「真可惜,我本來想說我們第一次約會要去淡水看日落,接著去吃海産的,我最喜歡吃蝦子了,唉,看來這個行程要刪掉了。」他佯裝苦惱地把這些食物名一一輸進檔案裏,
聞言,她垮著一張小臉。「我……我們還是可以去淡水啊!我雖然不能吃蝦子,但可以幫你剝蝦殼!我摸蝦子不會過敏,真的!」
她再三的保證,急得淚水就要沁出眼眶了。
他促狹道:「雖然不能去淡水,但我已經想好替代方案了。先去華納威秀看電影,接著再去陽明山吃野菜,最後看個夜景也是不錯的選擇。」
她嘟著嘴抗議道:「你真的好壞,一直尋我開心。」
他與她眼神交纏著,她有種感覺,橫在他們之間的無形屏障已經被她攻破了,她漸漸地走向他的心。
「誰教妳這麽好騙。」他親昵地捏著她的鼻尖。
她默默地想著,不是她好騙,而是因爲太愛他了。
在她的世界裏,他是她的信仰。他若是神,她即是信徒,將永遠追隨著他。
「在想什麽,這麽入神?」他低柔地問著,喚回她的心思。
「我在想,我病了,變得這麽醜,眼皮也好腫,都把雙眼皮給遮住了。」
他憐惜地捧著她的臉,細細地端看著。「我覺得泡泡眼也挺可愛的。」
「我的嘴巴變成兩條鑫鑫腸。」好腫啊,她連照鏡子的勇氣都沒有。
「加點辣,吃起來應該會很可口。」他笑睇著,眼神曖昧,語氣溫柔地在她耳畔低喃。
「什麽?」她對上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神,迷惑地瞪大美眸,
「我想吻妳。」他輕柔地撫著她的小臉,長指穿過柔細的發絲。
「但是我……還沒有別牙。」糟糕,她滿嘴都是藥味!
「我都不嫌臭了。」
「但是我很介意!可不可以等我三分鐘,讓我刷完牙?」她急著想溜下床,卻被他制止住。
「我不在乎。」她困窘的神情令他發笑。
「可是……」這是她的初吻,她幻想過幾十次他和她接吻的甜蜜畫面--燈光要美,氣氛浪漫,有玫瑰花相伴,當然口氣清新是必備條件,而不是現在這副邋遢模樣!
她想要有一個完美的吻,想要令他心蕩神馳,要令他覺得特別……
當她還在懊惱之際,他已傾身垂首吮住她的唇。
他吻走了她的遲疑,吻定了她的憂慮,吻上她惶惶不安的心。
她的雙唇輕輕地顫抖著,感覺到他的唇密合著她的唇,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眸,承接他的吻。
她的唇瓣嘗起來相當柔軟,齒舌問殘留著苦澀的藥味,就像她愛上他,默默爲他付出,梗在喉頭說不出的苦。
親昵的接觸讓他一點一點地懂得了她的心。他確定自己漸漸喜歡上她了,也許離愛還有一段距離,但他決定努力靠近她的心。
她軟軟地癱在他的懷裏,感覺到她的心跳叠著他的心跳,一隻大手滑向她的腰際,將她攏向他的懷裏,她雙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顫巍巍地靠近他。
此刻,她的思緒一片空白,鼻翼間盈滿他淡而好聞的男性氣息,覺得整個世界彷佛全被他的體溫給包圍住了。
半晌,他離開她的唇,她醺醺然的,一張臉因爲羞怯而佈滿紅暈。
「醫生有說妳什麽時候才能出院嗎?」他乾咳一聲,清清喉嚨,喚回她的思緒。
她擡頭望著他,眼眸充盈著他的臉龐。
「等過幾天皮膚上的紅腫消了,不那麽癢就可以上班了。」
「那妳好好休息,我再幫妳請假。」他溫柔地撥著她垂落在前額的劉海,細細端看她清麗的容顔。
「好。」她抿嘴微笑著,感覺他的溫柔一點一滴地滲進她的心裏,讓她更爲戀慕了。
「很晚了,妳早點休息。」他替她蓋妥棉被。
「你要回去了?」她難掩不舍之情。
「乖,好好聽醫生的話。不要爲了想要我來探病,又故意吃一些會過敏的食物來加重病情,知道嗎?」他真怕她會爲了留住他而做出傻事。
「我、我才不會哩!」她加重語氣反駁著,老實說,她還真有動過這個念頭。
想要他陪她、想要他的溫柔、想要他的呵護、想要他的一切,想要得都快變成傻瓜了。
「晚安。」他輕輕地在她的額際印上一個吻,替她關上電燈。
她恍惚地想著,他待她這麽好又吻了她,是愛上她了嗎?
就要戀愛了嗎?
是他送來的香水百合清香撲鼻,還是她真的嗅到了戀愛的香氣呢?
那股甜甜淡淡的味道融在空氣中,令她一夜好夢,沈睡至天亮……
第六章
羽心坐在病床上,認真地翻著商業周刊,以往她最喜歡的時尚雜誌被冷落在床沿。
窗櫺旁的小櫃上擺著一束素雅馨香的百合,雖然不是最特別的花卉,但卻成爲她的最愛。
她覺得病著的感覺不算太壞,因爲這場病拉近了她和荊爾傑間的距離,他會來探病、會送她花、會關心她的生活作息、會叮嚀她準時眼藥……他所有的溫情舉止部令她深感甜蜜。
每天每天,她都期待他來探病。見不著他的時候,她就翻著周刊,看媒體如何描寫他的成功事迹,然後把一篇篇報導剪下來,仔細貼在記事本上。
張姊邊收拾著病房,邊看著她露出一臉幸福的神情,傻笑地撫著雜誌上的照片。
「小姐,荊先生很帥吧?」張姊惡作劇地湊到她身邊,取笑道。
「對啊!」羽心下意識地回答完後才回過神來,連忙合上筆記本,嗔怨道:
「張姊,妳又在取笑我了!」
「別看了,快把藥吃了。等妳出院後,我一定要抓幾帖中藥,替妳補補身體。瞧妳,自從去上班之後,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她慈愛地將藥丸和水杯遞給她。
羽心順從地服下藥後,又喝了幾口水。
「張姊,現在流行瘦,瘦即是美。」
「真不知道妳們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麽。」她搖著頭輕歎,但看到一手拉拔長大的女孩從沈悶寡言變得活潑開朗,她其實甚感欣慰。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張姊起身走去應門,而羽心則忙著梳攏發絲。兩天不見荊爾傑,她益發想念他。
然而,當她昂首看到進入病房那個身著鐵灰色西裝的瘦削男子時,甜美的笑容頓時僵在唇畔,興奮的神色緩緩褪去。
「小心一點!要是弄壞了,你要再賠一盆給我嗎?」蘇子騰數落著正在搬玫瑰花籃的工人。
「是。」工人小心地擺放著。
幾百朵的鮮豔玫瑰花籃就從醫院門口,聲勢浩大地被搬進羽心的病房裏。放眼望去,視線全被花給占滿了,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味混雜著濃郁的玫瑰香氣,令她噴嚏連連。
羽心驚慌地看著蘇子騰動手將荊爾傑送來的香水百合丟棄在外。
「羽心,我剛從歐洲回來,聽董事長說妳病了,怎麽回事?」蘇子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邊,熱切地噓寒問暖。
「子騰哥,我的香水百合……」那是爾傑送她的花,她小心翼翼地養著,就擔心它凋謝了。
「玫瑰花比較漂亮,也更能表達我對妳的關心之意。」他握住她的小手,瘦長的臉龐上戴著一副金邊細框眼鏡,薄薄的唇畔涎著笑。
「喔。」她沮喪地垂下臉。
「我才去歐洲考察三個月,回來就聽說妳病了。」他轉頭數落著正在一旁收拾房間的張姊。「妳這個管家是怎麽當的?怎麽把小姐給弄病了?連照顧個生活起居都不會!」
張姊撇著嘴,對他的言論不以爲意,徑自拿著熱水瓶走出病房。
「哼,現在的下人愈來愈大牌了,說兩句就鬧脾氣!」
「子騰哥……」她的手只想讓荊爾傑牽,她彆扭地想抽回手,無奈反而被握得更緊。
「妳都不知道我聽到妳生病的消息後有多麽緊張,馬上就抛下重要的會議跑來探病了。對了,妳到底生了什麽病?」他熱情地執起她的小手,緊緊握在手中。
「蕁麻疹。」她淡淡地說。
他像遭雷殛一般,馬上放手,咧著尷尬的笑容問道:「會傳染嗎?妳知道的,我剛從歐洲考察回來,天天要開一堆會議,見許多人,我怕會傳染給他們,進而影響了工作。」
「蕁麻疹是身體的過敏性疾病,不會傳染。」她解釋著。
「那就好。」他又握住她的手,強悍得不容她拒絕。
「子騰哥,既然你的工作這麽繁忙,我還是別佔用你的時間了,我很好,你可以放心回去上班了。」她不著逐客令,對他的熱情無福消受。
看著那一片豔紅的花海,她想著要是被荊爾傑撞見的話,他鐵定又要誤會她愛耍排場、搞派頭了,因此忐忑難安地想快快打發蘇子騰走。
「我們之間還分什麽彼此呢?我來關心妳是天經地義的事。」他的眼底蘊著情意。
「我真的好很多了,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還有,你在這裏擺這麽多花會令我鼻塞。」她壓抑住滿心的嫌惡感,溫和地推拒。
「我覺得挺漂亮的。」蘇子騰見到方櫃上的商業周刊,馬上將之丟棄在垃圾簡裏。「做生意、研究管理之道交給男人就好,妳還是看看時尚雜誌,等會兒我遣下人去買幾本回來給妳。」
「我想多懂一點兒……」她微慍地嘟著紅唇。地不想再當無知、無腦、無聊兼無所事事的大小姐了,她想變得聰穎,更配得上荊爾傑。
「妳只要安心當妳的大小姐就好,所有的事情會有人幫妳打點好的。對了,在這兒無不無聊?我派人送電視、DVD過來讓妳打發時間好嗎?」他百般討好著。
她連忙搖頭。「不用這麽麻煩,反正我過兩天就能出院了。」
「不行,看妳身體這麽虛弱,還是安排一下,做個詳細的全身健康檢查比較妥當。」
「子騰哥,真的不必了。」他熱切的態度,令她覺得壓力好大。
「妳就像我的妹妹一樣,甚至比妹妹更親,我照顧妳是理所當然的事,妳真的不必跟我客氣。」他把她的手執在胸前,眸光熾熱,
蘇子騰所有的行爲舉止都令她覺得頭暈目眩,倍感疲倦。
此時,張姊打開房門,兩人同時間望過去,只見張姊身後出現一道高大的身影--
是荊爾傑!
看著他側身進門,羽心當場怔住,渾身僵硬。
她朝思慕想地期盼著荊爾傑來探訪,巴不得能撥快時光的鍾,調到他下班的時間,她這麽迫切渴望地想見到他,不料卻在最壞的時刻遇著了。
她連忙抽回被握在蘇子騰胸前的手,有一點尷尬、一點心虛、一點恐慌,害怕荊爾傑誤會她。
她無助地迎上荊爾傑神情疏離的臉龐,他的眼神好冷淡,客套地和張姊寒喧著。
「小姐,荊先生來看妳了,而且又帶來妳最喜歡的香水百合,真是香啊!」張姊把百合捧在鼻尖聞著,然後拿著花瓶出去裝水。
五坪大的病房裏,充盈著豔麗的玫瑰花,三個人各懷心事對望著,氣氛僵凝至最高點,明明是盛夏的季節,室內的氣溫卻硬是低了好多度。
荊爾傑俊偉挺拔的身形,顧盼之間散發著一股天生的領袖霸氣,教人不自覺地懾服于他的王者氣勢之下。
他一進門,俊眸就緩緩掃視室內一圈,觸及那豔紅的玫瑰時,不禁流露出鄙夷的神色,最後眸光落在羽心那張驚慌的小臉上,看著她像做錯事的小媳婦般,飛快地抽回手。
他用疏離的目光審視著坐在床沿的男子,看見他握著羽心的手時,內心燒起一把妒忌的火,態度變得更加冷漠。
「爾傑……」羽心柔聲喚著他的名字,他淡漠的神色教她的心緊緊地揪住。
他怎麽都不看她呢?是不是氣自己太隨便了?還是他誤會了她和蘇子騰的關係呢?
她一顆心懸得高高的,目光隨著他流轉。
「羽心,這位是?」蘇子騰站起身,看著高了自己半個頭的男子。
他身上那股傲然優雅的氣勢,連身爲男人的蘇子騰都要懾服,防備的眼神上下地打量他。
「他是……『卓爾電通』的總經理--荊爾傑。」她惴惴難安地介紹他的身分。
「你好,我是『富盛金控』基金部副總經理--蘇子騰。」他主動介紹自己。
「幸會,」荊爾傑冷淡地與他握手。
看見羽心的目光癡戀在荊爾傑身上,蘇子騰隱隱感到不安,暗暗猜測著他們的關係、爲何荊爾傑會出現在她的病房裏?他們是何時相識的?
究竟他前去歐洲考察的三個月之中發生了什麽事?
他有耳聞周紹德曾經陸續介紹周羽心與企業菁英相親,難不成荊爾傑是人選之一嗎?
看來該是他宣示主權,把一些閒雜人等從她的身邊剔除,捍衛自己勢力的時候了。
「我代替羽心謝謝你來探病。」蘇子騰反客爲主,企圖拉近與她的距離。
「沒什麽,」他如刀般銳利的眼眸直盯著他,研究著蘇子騰的心態。
羽心夾在兩個男人之間,嚇得直冒冷汗,明顯地感覺到他們眼神交鋒進出的火花。
「子騰哥,你不是工作很忙,有很多會議要進行嗎?那我就不打擾你上班了。」她的臉色極爲難看,只希望能找到時機向爾傑解釋清楚。
蘇子騰親昵地坐在床沿,握住羽心的手。
「有什麽能比得上妳的身體重要呢?我實在不太放心看護,還是我留下來照顧妳吧!」蘇子騰對他投以勝利的眼神,示威的成分極大。
「不用了,這只是小病,有張姊陪我就成了。」她垮著嬌顔,無力理會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只想快快擺脫蘇子騰。
「我們可是青梅竹馬,我自然有責任照顧妳,何必跟我客套呢。」蘇子騰挑著眉,隔著鏡片輕瞟他。「倒是對荊先生過意不去,還要你百忙之中抽空前來。」
荊爾傑還是以寒冷的敵視眼神看他,不動聲色地壓抑內心微微竄起的怒火,緩慢地勾起唇角。
「我是順路過來的,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他笑得溫文有禮,生疏客套。
誰也不知道他此刻正壓抑著慍怒,恨不得剁了蘇子騰握住羽心的那只手,但他不想令羽心爲難,因此努力調穩氣息,觀察著蘇子騰的動機。
羽心焦急的眼對上他冷漠的眸,他淡漠的態度教她的心一路往下沈。
在他的眼底,她看不到自己。他們的關係好不容易才住前邁進了一步,現在又碰觸到無形的障礙……
「爾傑,我--」她張口欲言,想對他解釋,不料卻被蘇子騰打斷。
「那我們就下佔用荊先生的時間了,謝謝你來探病。」蘇子騰起身送客。
「周小姐,請保重。」他完美的退場,優雅地帶上門。
蘇子騰見他走後,卑鄙地竊喜著。還以爲荊爾傑是什麽難纏的角色呢,看來他還懂得知難而退嘛!
「爾……」羽心連一句再見都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他旋身離去。
尤其從他嘴裏說出那句「周小姐」時,她頓覺渾身發顫,彷佛自天堂被打入地獄般,冷得教她忍不住環抱住自己的雙臂。
他誤會了嗎?否則他爲什麽不看她?他們的關係又回到原點了嗎?
她吃了好多苦頭,費了好多功夫,好不容易才能在他的心裏佔有一個小角落,留住他的視線,如今……
「羽心,妳和荊先生是怎麽認識的?」蘇子騰盤問著,他必須弄清楚她身邊還有多少足以威脅他地位的情敵存在。
仗著蘇家與周家是數十年的世交,加上他又在「富盛金控」擔任要職,他一直認爲迎娶周羽心,接掌「富盛金控」對他而言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但……看來在他出差考察的這三個月問,情況生變了。
「參加飯局認識的。」她輕淡如風的一語帶過,全副心思都落在荊爾傑身上,猜測他內心的想法。
「什麽樣的舨局?你們很熟嗎?」
「子騰哥,我覺得好累,身體有點不舒服,你可以先回去嗎?我想休息了,」她現在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好好地沈澱紊亂的情緒。
「我留下來陪妳。」他獻著殷勤。
「不用了,有張姊會陪我。」她躺在病床上,整個人縮進被毯裏,懊惱地將臉埋進棉被裏。
「好吧,那妳好好休息。」他站起身帶上門,讓她一個人留在病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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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濃郁的香氣擾得羽心難以成眠,她躺在病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荊爾傑爲什麽不看她?爲什麽要喚她周小姐?他生氣了嗎?
是生氣了吧,否則爲什麽不開手機呢?家裏的電話沒人接聽,傳了簡訊也不回,他是在惱她吧?
她煩躁不安,焦慮到皮膚發癢,抓得全身紅腫一片,喚來值班醫生也找不出原因。
她不只感到胸口悶痛,而且還心慌害怕,擔心荊爾傑誤會她,會從此與她保持距離。
一想到可能會失去他,她立即從床上彈跳起來,抓起薄長外衣套在身上,也顧不得醫院的規定和個人形象,倉皇地穿過長長的走廊,直奔門口的排班計程車,報上荊爾傑家的地址。
車子穿梭在霓虹閃爍的市區裏,車廂內明明開著冷氣,她的額際卻沁著汗。她不安地扭絞著衣角,望著窗外快速掠過的街景,留意他所住的大廈。
每一分一秒的等待對她而言都是殘忍的煎熬,到達目的地後,她快速從口袋裏掏出千元大鈔,等不及計程車司機找錢,便直沖他的寓所。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發絲淩亂,衣衫不整地站在荊爾傑的屋前,按下電鈴。
一顆心懸得高高的,汗水不斷從手心和額際冒出,她等待著房門被開啓。
半晌,荊爾傑前來開門。他的發梢濕漉漉的,光裸的身軀只罩著一件寬大的浴袍,地板上印著兩排濕腳印。一拉開門,他見到羽心神情惶恐,萬般狼狽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沈靜地瞅著她,她莽撞的行徑令他不悅地蹙起眉。她還是不懂得怎麽照顧自己,怎麽能在半夜偷溜出醫院呢?
他往後退一步,拉開門欠身讓她進屋。
他的沈默對她而言是種酷刑,她縮著肩膀,眼角酸酸的,內心彙聚著苦楚。私下演練了多少次澄清的對白,但一遇上他就全亂了方寸。
「爾傑,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她突來的地歉令他不解。
「我和蘇子騰沒有任何關係……不,也許有一點關係,但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她急得語無倫次。
「我對妳和蘇子騰的關係不感興趣。妳怎麽會現在跑來這裏?」他口氣微慍,因她不愛惜自己而惱怒。
「我……」愁苦的傷感緊緊地罩上來,她找不到話來回他。
「妳知道這樣會造成多少人的困擾嗎?爲什麽妳在做事之前,不先想想後果呢?」他揉著額際,未幹的發梢滴著水珠。
要是看護和醫生發現她不見了,恐怕又要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每次只要問題關係到他,她就完全喪失理智,大腦僅剩裝飾功能。
「那個……」他的質問令她啞口,惹人憐惜的嬌顔佈滿委屈。
「妳知不知道現在幾點鍾?」他指著牆上的鍾。「十一點半了,妳居然這麽晚跑出來?」她不曉得這樣有多危險嗎?
「我……」原來他這麽不想見到她。她沮喪地垮下肩,努力壓抑住想哭的衝動。「對不起,打擾了。」
她轉身想走,懊悔自己衝動的行徑。她和他是什麽關係?什麽都不是。
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事實上,在他的心目中,她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但,若真是如此,爲何要吻她呢?她伸手撫住自己的臉,任淚水無聲地落在掌心裏,不敢哭出聲。
荊爾傑箝制住她的手臂,讓她旋身面對他,低首見到她淚流滿腮的臉龐時,心就軟了幾分,攬身將她抱在懷裏。
碰觸到他寬闊的胸膛,她的淚水流得更急。
「好了,別哭了,我不該對妳凶,不該向妳發脾氣……」他撫著她的發心安慰道。
她哭到氣息不順,淚水濡濕了他的浴袍,擡起淚眼汪汪的眼眸。「我……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還是有一點生氣。」他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她的任性、她的魯莽、她的執著,她所做的一切,出發點全都是爲了他。她總是把他擺在第一順位,這份全心全意令他心憐不舍。
比起妒忌蘇子騰握住她的手,此刻他更慍怒的其實是她不夠愛惜自己。
「我求求你不要生氣好嗎?我並沒有三心二意,沒有腳踏兩條船,也沒有朝秦暮楚……我……」她擡起含淚的眼,渴求他的諒解。「我承認自己很久以前就和蘇子騰認識了,他是我爺爺的朋友……不,應該說他家和我家是世交……但我們不熟的……」
愈是心急,她的話愈說得不完整,他只能努力拼湊她話裏的涵義。
「我很小就認識他,當他是大哥哥,但後來我去國外留學,我們偶爾才見一次,我真的當他是哥哥,沒有其他……」
「我知道了。」即使她不解釋,他也不會誤會的。
他信任她,而且從她癡傻的行徑,他相信她不會變心,不會離開他。
「你還生氣嗎?」她試探地問道。
「還是生氣,」
「我……雖然爺爺問過我喜不喜歡蘇子騰,但我說不喜歡,也沒有想跟他交往的念頭,我從頭到尾只當他是哥哥。後來,聽說他去歐洲出差,偶爾他會打電話給我,但只是一些簡短的問候……」
她低著頭,擔憂著他持續的怒氣,因此坦白得更徹底。
「在還沒有與你重逢之前,我曾經接受爺爺的安排參加過很多場飯局,跟不同的人吃過飯,表面上是飯局,其實是相親,但我都不喜歡他們,也沒有和他們聯絡。我以前就喜歡你,現在還是喜歡你,以後也會持續喜歡你的。我不會再和其他人相親,會和每個人斷絕聯絡的。求求你,你不要再生我的氣好嗎?」
她揪著他的衣襟,渴求著他的諒解,卑微地放下尊嚴,只爲貪得一點愛。
「什麽意思?我們以前見過嗎?」她的話令他感到訝異。
她的眼底浮現一抹哀傷,緩緩掏出戴在頸間的項鏈--一條白金的細煉上綴著一顆十字星項墜,背後刻著他的名。
「我知道你早就把我遺忘了,但自從第一眼見到你,你把最珍貴的十字星項鏈送給我,說它是我的守護星,會爲我帶來幸福與快樂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你了。很多時候我都好想喚醒你的記憶,讓你知道躲在長廊哭泣的那個女孩長大了……」
他握著離身十三年的項鏈,沒想到自己當年一個小小的舉動,竟影響了她這麽久。
握著項鏈的那一刻,過往的回憶紛紛湧現,撲面而來,一股強烈的情感在他的胸腔間泛濫開來。
他凝視著她脆弱且焦慮的眼眸許久,怎麽也沒想到她竟比自己想象中還愛他,而且愛他愛了這麽久,而他卻因爲自身的問題,冷酷地對待她,殘忍地想將她逼走。懊悔與自責啃噬著他的心房,他疼惜地將她緊擁在懷裏,拍著她的背。
她見他沈默不語,心慌得不知所措。
「所以,你不要再生我的氣好嗎?我真的沒有喜歡上蘇子騰。」她的眼眸閃爍著淚光,渴求他的原諒。
「傻瓜,不要哭,我是在生氣,但不是氣蘇子騰對妳的舉動,我也沒有懷疑你們有曖昧的行爲,我百分之百的相信妳。」
她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裏,貪戀他的體溫。
「那你在氣什麽?」
「我氣妳太不愛惜自己了。這麽晚跑出來很危險,而且現在治安這麽壞,搭計程車要是遇到了壞人怎麽辦?更何況妳還病著,病人怎麽可以任意在外面走動,萬一病情加重怎麽辦?」他放柔語調數落她的錯。
「你……」她錯愕地擡起水眸。「你是在氣這個?」
「要不然呢?」他挑動眉,嘴角隱約噙著笑意。「也許有一點點吃醋,但真要比的話,蘇子騰連當我的情敵都不夠資格。」
「那你爲什麽不接手機,不回簡訊?而且家裏的電話也沒人接。」害她煩惱到失眠。
「我手機沒電了。剛剛在洗澡,所以沒聽到電話響。」
「喔。」心頭的陰影一點一滴地散去,原來都是她想太多了。
「下次不可以再這麽冒失,做任何事之前要先想到自己,懂嗎?」他端起她的下顎,指腹拭著她的淚水。
「好。」
「不要每次都爲一些小事而做出可能會讓自己受傷的事,知道嗎?」他溫柔地勸告著。
「這怎麽會是小事呢?」她不認同地嘟囔著。對她而言這全都是大事,他的喜怒哀樂比她的身體健康更重要!
他生氣,她的心就開始下雨;他開心,她的心就豔陽高照。
「本來就是小事。」他撥弄她額際淩亂的發絲,擦著她臉上薄薄的汗水。「妳這樣會讓身邊的人擔心妳,要是真的愛我,就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他心疼地看著她,一想到她對自己的情意是這樣深,愛戀是這麽久,心裏不禁一半盈滿感動,一半自責不夠愛她。
「好。」她乘機環抱住他的腰際,賴在他的懷裏撒嬌。剛才太急著向他解釋,此刻低下頭才驚覺他的身體幾乎是赤裸著的,清新的肥皂味淡淡地縈繞在鼻尖,古銅色的胸膛敞露在眼前。
她羞紅著臉,退開了一步。
「妳在這裏坐一下,我先去換件衣服,等會兒送妳回醫院。」他牽著她的手走到沙發旁。
「嗯。」她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眼睛忙碌地觀看起他家的陳設。
荊爾傑先走進廚房裏,倒了一杯開水出來。
「先喝杯水,等我一下。」
「好的。」
將杯子遞給她後,他才走進臥室裏。
她捧著水,輕啜著,臉上不自覺地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有愛,飲水都覺得甜,苦也能回甘。
雖然愛上他,是一件自討苦吃的事,因爲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愛情,是她愛得比較深、付出比較多,用心經營、執著守候的也是她,而他總是站在被動的位置。
即使如此,她還是心甘情願。
第七章
清晨的微風拂動窗帷,彷佛帶著幸福的氣息,羽心從軟蓬蓬的枕上醒來。
今天是出院後的第一個周末,也是她和荊爾傑第一次約會的日子。
她迅速地從床上彈跳起來,進入浴室梳洗,雙手掬起沁涼的水輕拍臉龐,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的浮腫已消,只要化上淡妝,一切就完美無瑕了。
梳洗完畢後,她站在衣櫃前挑選著衣服,悅耳的手機鈴聲打斷她思緒,一看到是荊爾傑的來電,她整顆心都熾熱了起來。
「爾傑?」她接聽電話,甜甜喚著他的名字。
『我現在跟爾勳在研發室處理一些事情,要晚一點才能去接妳。』荊爾傑低沈醇厚的嗓音透過電話線傳過來。
「公司出了什麽事嗎?」
『一些小事,我和爾勳可以處理。』
「那我們改約在餐廳前碰面好了,你不用到家裏來接我。」她體貼地說,免得他爲了接她,這一來一往反而耽誤他的時間。
『好,那我們餐廳見,妳抵達時再打手機給我……』
約定好見面的時間與地點之後,她挂掉手機。
她在清麗的五官上化上淡淡的妝,換上一襲白色緞面洋裝。當她踩著愉快的步伐走下樓時,卻在客廳裏看到張姊正招呼蘇子騰落坐。
蘇子騰沈著臉,黑眸淩厲地瞪住周羽心。
「小姐,蘇先生來訪。」
「嗯。」
張姊端了一杯熱茶放在桌上後,恭敬有禮地退回廚房。
羽心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離赴約還有一段時間。她走近蘇子騰的身邊,臉上漾著笑容。「子騰哥,爺爺他昨天去新加坡參加南亞經濟會議,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我知道董事長去開會的事,我不是來找他的!」他的聲音冷硬。
他突如其來的憤懣令她呆愣,不明白他的怒意從何而來。
「那是……」她囁嚅著。
「我是來找妳的!」他一步步地逼近她。「妳跟荊爾傑在交往嗎?」
她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眼神。「這是我的私事。」
「告訴我是不是?」他面容一凜,用力箝住她的手腕,逼她回答。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她吃痛地蹙著眉。
「妳把我當成什麽了?我對妳而言是什麽?」他因怒氣而加重力道,她的?腕暫態泛紅一片。
「你弄痛我了……」她奮力想掙脫他的箝制,直到她的眼眶因疼痛而泛起淚水,他才不甘心地放手。
「回答我的問題!」他逼迫著。
她揉著紅腫發痛的手腕,一臉無辜。「你究竟是怎麽了?爲什麽要對我發脾氣?我做錯什麽事得罪你了嗎?」
「妳還好意思問我!妳在玩弄我的感情嗎?在妳眼中我真有這麽蠢嗎?」他失去平日的紳士形象,憤怒地狂吼。
羽心吶吶地開口。「我並沒有玩弄你的感情,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對,我只當你是哥哥,你當我是妹妹,不對嗎?」
她覺得自己被凶得莫名其妙,更對他突來的指控感到愕然。懼於他憤怒的模樣,她與他保持著距離,深怕他會動粗。
「不對!當然不對!」蘇子騰情緒激動,箝制她的雙肩,低首看見她驚慌的臉龐時,刻意放柔了語氣。「羽心,我是喜歡妳的,我一直都喜歡妳……」
她怔愣住,對於他突來的告白感到錯愕。
「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她充滿歉意,沒有勇氣正視他灼灼的目光。
她從來都沒感覺到他對她的情意,因此心慌得不知所措。再說,她心中早已經進駐另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那個人是荊爾傑對不對?妳喜歡他?」
「嗯。」她微微地點頭。聽到爾傑的名字,她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地變得好溫柔,想著等會兒就要和他約會了,嘴角更是泛起喜悅的笑。
「他不適合妳!」
「他適不適合我,我自己明白。」她倔強地回道。
「妳跟他在一起只會受傷!他對妳不是真心的,他在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妳清醒一點好不好?」他嚴厲地指控著。
「你對荊爾傑瞭解多少?你有什麽資格批評他?」她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眸,因他的話而蘊起怒意。
她勇敢地捍衛荊爾傑,不容許任何人批評他。
蘇子騰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陰鷙的目光深深地瞅住她。她以往沒什麽情緒起伏的神情因爲荊爾傑而變得燦然生動,性情也不再順從、毫無主張,變得敢堅持己見了。
她變了,變得令他覺得陌生,彷佛是一匹脫繮的馬,擺脫了繩索,不再受他控制。
他一直以爲掌控她是輕而易舉的事,加上自己身爲基金部的副總經理,娶她並且繼承「富盛金控」更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他神色灰敗,一徑地詆毀荊爾傑的人格。「妳涉世末深,當心被他騙了!」
「如果他真的這麽壞、這麽不值得信任的話,那麽爺爺就不會介紹我們認識,更不會鼓勵我們來往!」她氣憤地昂起小臉反駁著,
他慍怒地箝住她的手,逼問道:「是董事長介紹你們認識的?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你放手!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她用力掙扎,想要擺脫他。
他凝視著她的目光愈來愈犀利,嘴角因怒氣而抽搐著。看來他被周紹德那只老狐狸給擺了一道!明裏提升他的職位,派他主考察歐洲的基金走勢;暗地裏卻是架空他的權力,把他從她的身邊剔除,拔擢其他的接班人!
「你弄痛我了!快放手,否則我就喊人來……」她不斷掙扎,臉色脹紅著。
他重重地甩開她的手,陰鬱地思忖著,看來那只老狐狸是不想把她嫁給他了。
「妳說是董事長介紹你們認識,也允許你們交往的?」他瞇起細長的眸打量地。
「那都不關你的事。」她忿忿地說。
「怎麽會不關我的事呢?妳身爲『富盛金控』未來的繼承人,如果做出不得宜的事情可是會影響企業的形象。」
「什麽意思?」她一臉疑惑。
蘇子騰從公事包裏掏出一本八卦雜誌,遞到她面前。
她好奇地看著上頭鬥大的標題--
富盛金控千全周羽心夜探情郎!
億萬富家女癡纏青年才俊,情路坎坷,化身小秘書,情陷荊爾傑!
她錯愕地看著八卦周刊上的跟拍照片,他們把她因蕁麻疹住院期間,偷跑出去會見荊爾傑的照片一張張地公佈在雜誌上,並且妄自臆測兩人相識,交往的過程。
周刊上的負面報導就像一道冷冽的巴掌,重重地甩在她的臉上,凍結她所有的神情,讓她原本愉快的心情瞬間跌至穀底。
她的臉色一陣慘白,不敢相信這篇報導若是被荊爾傑看到,他會不會又開始變得討厭她?
尤其周刊還做出身價大評比,將他們的學經歷、身高、年紀、財産一一做了分析,並把她喻爲登上財富帝國的階梯,徹底物化她的人格價值。
蘇子騰一臉森寒地接近她,隔著鏡片的眼眸掠過一絲凜光。「妳是『富盛金控』未來的繼承人,就算妳不在『富盛』上班,但是妳個人的行爲關係到企業形象,做出這些事太不合宜了!」
她緊緊握住雜誌,指節泛白,氣憤地丟開它,完全不能認同他們的報導角度。這些人根本不瞭解她,怎麽可以所有的事情全都用金錢衡量呢?難道除了錢以外,她就沒有其他的優點嗎?
爲了荊爾傑,她那麽努力地改變自己,爲的就是證明自己除了金錢之外,還有其他存在的價值和可取之處啊!
「清醒一點,妳對荊爾傑只是一時迷戀,他不適合妳,難道妳要一直損毀自己的形象嗎?」蘇子騰道。
「是不是一時迷戀,我比誰都清楚。」
「他不愛妳!」他重申著。
「我愛他就夠了!」她堅定的眼神震懾住他的心。
他氣憤地露出猙獰的表情,鄙夷地說道:「難道妳不在乎報章媒體對妳的負面報導嗎?不在乎人家說妳癡纏、倒追荊爾傑嗎?」
一想到荊爾傑,羽心就覺得好像有人在她的體內築起了一堵堅固的磚牆,讓她勇敢得足以對抗外界的流言蜚語。
「這樣更好,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周羽心愛著荊爾傑,他是屬於我的,最好不要跟我搶,正好替我宣示愛的主權!」她不甘示弱的反諷回去。
「妳真是無可救藥!相信董事長從新加坡回來後,要是看到了這篇報導,會很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他壓抑住怒氣,森寒地警告。
雖然他不能阻止周羽心愛上荊爾傑,但他可以分化他們的感情,進而阻止荊爾傑入主「富盛金控」的可能。
一旦周紹德正式延攬荊爾傑進入「富盛」,那麽他這幾年來的努力都將白費,也甭想當什麽接班人了。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對我們在一起,我還是會愛著他。」
她眼瞳中堅定和執著的勇氣,令他有種墜入地獄的感覺,深怕自己部署多年的計劃會瀕臨毀滅,而這一切全是因爲他錯估了她的心和掌控性。
是什麽改變了她?
她竟然變得如此勇敢,不再是以前那位對萬事漠不關心,單純,毫無主見的千金小姐了。
「妳--」他張口欲言。
她打斷他的話。「子騰哥,如果你以一個大哥的身分關心我,我會很感激,但請不要阻撓我的決定,不要讓我們以後連見面都尷尬。」
她越過他的身邊時,蘇子騰握住她的手臂,阻擋她的去路。
「我喜歡妳啊!」他再度表白,雖然她目前不會接受他的心意,但起碼也屢動搖她的決心。
「我容許你以一個哥哥的角度關愛我,但超過這個範圍,恕我難以接受。」她燦亮的目光越過他的臉,不看他,撥開他的手,冷漠地從他的身邊走過。
她走出客廳後,步下臺階,在庭院前看見周府雇請的警衛人員,吩咐他們派司機送她前往約定的地點。
蘇子騰咬著牙,瞪視著她冷絕的背影。
周氏祖孫給了他一個金錢帝國的美夢,再無情地將他從雲端推入穀底。這一刻,他恨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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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陽光赤豔豔地曬著發燙的馬路,彷佛把人的心也曬得暖洋洋的,周羽心坐在私人轎車上,隨著車流慢慢地前往信義商圈。
清晨醒來,她的心情和窗外的陽光一樣的燦亮,但方才和蘇子騰的對話,卻教她的笑容凍結在嘴角,忐忑不安地留意著街角的書報攤。
她突然覺得好緊張,深怕爾傑對她的喜歡不持久,怕他的心會因爲流言而動搖,更害怕他突然說要走,嫌棄她的一無是處……
她多希望能再多爭取一點時間,她會把自己變得更好,好到足以和他匹配的。
在路口下車後,她站在人行道前,看著熙來攘往的人群,搜尋著荊爾傑的身影,驀地,她的手機響起。
「爾傑……」他低沈醇厚的嗓音回蕩在她耳際。
『我在妳右前方兩點鍾方向的斑馬線前。』荊爾傑拿著手機,在馬路的另一端看著她。
在雜遝的人群中,她穿著一襲白色的洋裝,烏黑的秀髮垂瀉在肩上,更顯得清麗動人,就像一顆晶圓玉潤的珍珠般散發著光芒,教他一眼就認出她來。
這時荊爾傑才發現她是如此的特別,雖然少了奢華的眼飾,但在陽光的照射下,她的紅潤嬌顔、燦亮雙眸卻更顯奪目。
她和他隔著一條馬路,但在眸光相遇之際,兩顆心彷佛有著相同的頻率。
『看到沒?』荊爾傑移動腳步,正欲朝她走去,卻被十字路口的紅燈給困住。
「我看到了。」她漾著笑,拚命朝他揮手,就怕自己嬌瘦的身形會掩沒在浮動的人群中。
此刻,荊爾傑才發覺愛是多麽的奇妙,雖然隔著這麽遠的眶離,但心頭卻熱熱的,彷佛她就在身畔。
街的邪一端,綠燈亮起,他看著她穿越人群朝他走來。
『我過去找妳,』他提高音量,怕吵雜的喇叭聲蓋過他的聲音。
「不用了,我這邊是綠燈,我走過去比較快。」她的視線膠著在他的身上。
隔著車輛和人群,她看見他高大的身軀穿著一襲淡卡其色的休閒西裝,單單是絕俊英偉的外表就足以吸引住許多路人的目光了,更遑論他身爲「卓爾電通」總經理的身分。他被財經雜誌評選爲新時代CEO的最佳人選,擁有卓越出衆的能力,是企業界裏一顆閃亮的星。
相形之下,她顯得好平凡、好渺小,除去她是「富盛金控」的未來繼承人這點,她幾乎襯不上他。
這層意識讓她心慌,彷佛有一股惡寒從心底竄起,她整個人虛虛恍恍,視線霎時變得模糊,就像被釘住腳底板似的,突然一步也走不動了。
她好擔心,擔心不管自己怎麽努力,都走不進他的心裏。他身上的光芒愈是耀眼,她愈覺得自卑,她恍惚地想著,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完全忽略了警告的黃燈已經亮起,行人散去,車子如猛虎出柙般沖向馬路。
『羽心……』隔著斑馬線的荊爾傑讓紅燈困住,叮嚀道:『小心點兒,已經黃燈了,要仔細看車子……』
「什麽?」耳畔突然傳來他的聲音,分散了她的心思,她毫不猶豫地加快步伐往馬路中央奔去。
驀地,街角沖出一輛闖越黃燈的計程車,當司機發現斑馬線上有一抹身影時,猛力地踩住煞車,企圖閃避。
「小心!」荊爾傑驚慌的腳步穿過人群,往她的身邊奔去。
即便駕駛努力想閃避,無奈車速太快,還是撞上了她--
「啊--」她失控地尖叫。
輪胎打滑車子繞了半圈後,又撞上中央的分隔島。
刺耳的煞車聲夾雜著羽心的尖叫聲劃破天際,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被抛到了空中,而後又重重地摔在地面上,鋪天蓋地的疼痛席捲而來,分佈在她的四肢百骸。
在她閉上瞳眸前,想牢牢地記住荊爾傑的臉龐,無奈眼皮卻沈重得睜不開……
當他看到車子急速向她駛近時,全身的血液彷佛在那一瞬間凍結了,他沒時間思考,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朝她奔去,想緊緊擁住她的身體,替她擋去這一切,無奈還是遲了一步。
車子撞上她的那一刻,時間好像瞬間靜止了,他的心跳彷佛也在那一刻停止了,像是有塊火燙的鐵烙在他的心版上似的,痛得他無法呼吸。
鮮血自她的額頭流出,很快地染紅了一地,她的手機被車輪輾得粉碎,周遭民衆好奇地圍觀著。他跌跪在她的身前,看著她蒼白失去意識的面容,小心地將她扶起。
此刻,荊爾傑才驀然發現自己早已深深地愛上了她,她像氧氣般無所不在,供應著他的呼吸,自然得讓他不曾發覺這份愛早已在他的心裏紮了根。
他愛她,卻怕來不及告訴她……
不久,警察的哨笛聲、救護車的鳴笛聲紛紛響起。
他守護在她的身邊,隨著醫護人員小心地將她平放在擔架上,坐上救護車,賓士在車流中。
看著她蒼白的臉龐上戴著氧氣罩,他輕柔地拭著她額際上的血漬,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她是那麽的小、那麽的嬌弱,怎麽禁得起如此劇烈的撞擊?
「羽心,妳再忍耐一下,醫院就快到了……」他捧著她的小臉,看著冷汗不斷自她的額際沁出。「妳要記住,妳愛我,妳不能離開我……」
他覺得渾身冰冷,胸口發痛,整個人就像缺氧般,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妳還記得妳說過的話嗎?妳說,要我娶妳回家,還記得嗎?妳要醒來,我會娶妳回家的……」他第一次嘗到恐懼的滋味,悲痛的瞳眸蒙上了濕意。
他不斷地在她耳畔低語,直到救護車穿過車陣到達急診室,將她送入手術房前,他都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身邊。
朦朧間,羽心感覺有一股熟悉的力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要求她不要走,那溫柔的聲音不斷地回蕩在她的耳畔,聽起來既悲傷又令人動容。她想張開眼看看他,卻沒有力氣;想安慰他不要難過,卻吐不出任何字句。
疼痛是這般的劇烈,但她卻覺得心頭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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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手術室外不斷地徘徊走動,每一分每一秒對他而言都是最殘酷的折磨,握著杯子的指節微微顫抖,怕她會像手中冷卻的咖啡般,留不住溫度。
直到她從手術室送到恢復室等待麻醉藥退去,他心中的大石才稍梢落了地。
他馬上用手機聯絡她的管家送來換洗衣物和私人用品,然後和護士一邊推著病床進入電梯,一邊聆聽醫生的囑咐。
「外傷的部分已經進行手術縫合,只要麻藥退去就可以進食。另外,她的腦部受到撞擊,經過X光的檢查後證實裏頭有一小塊的瘀血,還有腦震蕩的現象。我們將安排她住院一星期觀察她的狀況,如果恢復情形良好,沒有任何後遺症的話,就不用再動手術。」
一行人搭乘專屬電梯,直達貴賓級的單人病房。
荊爾傑小心地不讓她再次受到任何撞擊,以免影響病情。
「這幾天是觀察期,儘量不要讓她受到任何刺激,也不要讓她聽到什麽負面消息,免得衝擊她的情緒。」醫生翻閱病歷表,詳細地解說。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事項嗎?」荊爾傑問道。
「小心傷口不要碰到水,大致上就這樣。要多注意她頭部的狀況,要是有頭痛、頭暈、嘔吐……等不適的症狀,記得馬上跟我們聯絡。」
醫生和護士替她調整好點滴之後,輕巧地帶上房門,僅留下他們兩人。
他把病房的燈光調暗,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不敢離開。方才他忙著聯絡她的家人,填寫住院資料表,這才知道她活得這般孤單,連唯一的親人周紹德都忙碌於工作中。
表面上她擁有的比別人還多,其實卻少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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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中,羽心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有一股溫暖熟悉的力量不斷地牽引著她,她睜開沈重的眼皮,覺得身體又痛又麻的。
「醒了嗎?」他自責不已,眼眶盈滿哀傷與不舍,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發絲,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觸到她頭上的繃帶。
她貪戀地望著他在燈光下的臉,兩道劍眉因爲擔心而蹙得死緊,黑眸燦亮,她期盼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個線條,把他的臉龐牢牢地記在腦海裏。
她呆滯的目光嚇壞了荊爾傑,緊張得要按床頭的緊急鈴通知醫護人員時,被她出聲制止。
「我沒事,不要這麽緊張。」她硬是漾出一抹虛弱的笑容想令他安心,不料卻牽動額頭上的傷口,痛得她眼眶蘊起淚霧。
「小心一點兒,妳額頭受傷了,醫生幫妳縫合過。」她的模樣令他眼眶發熱,心頭酸澀,難過得連喘氣都覺得胸口沈重。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他焦慮惶恐的臉龐令她不舍。
「是我對不起妳才對,不該讓妳一個人過馬路的……」他的聲線因痛苦而顯得瘖啞,想著上回她爲了討好他而犯了蕁麻疹,這一回又爲了體貼他而發生了車禍……她全心全意地愛著他,而他回應她的好像只有痛。
「又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過馬路不小心的。」
她的嘴唇乾澀,他連忙拿起棉花棒沾著水,濕潤她的唇。
「以後,我要牽著妳的手過馬路。」他的眼定定地鎖住她的臉,承諾道。
她失笑道:「你不要大驚小怪啦,只是一場小意外而已,這樣好像當我是個盲人……」
「如果妳真的變成盲人,我願意當妳的可魯。」
她被他逗笑,伸手拍拍他的頭。「乖啊,可魯……」
「汪!汪!」他學著小狗的叫聲討她歡心。
「我被你打敗了。」她笑得好甜蜜、好開心。
「真的,我會一輩子都牽著妳的手過馬路,絕對不會再讓妳一個人走了。」他心情激動地承諾著。
「好啊!就罰你一輩子都要牽著我的手。」
「以後,妳若是再失眠,我就唱催眠曲給妳聽。」他用臉磨蹭著她細膩的手背。
她的體貼令他覺得心痛又心疼,方才醫生調出她過往的病歷,他才明白她患有睡眠障礙症,常一個人茫然地看著黑幕落下,旭日升起。
想必是童年喪失雙親的意外所造成的心靈創傷吧,再加上她長年都是一個人生活,太孤單寂寞了。
「真的嗎?」他要唱歌給她聽呢,她幸福地傻笑著。「那我可以自己點歌嗎?」
「嗯,只要妳想聽的,我都可以爲妳唱。」他哄著她。
「什麽歌都行嗎?情歌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鬆開手,拿起水盆裏的毛巾擰幹,輕輕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汗漬。
看著他的舉動,她的內心深處有一種被溫柔呵護的感覺,雖然身體還痛苦,但心卻是甜的。
「叫張姊幫我就成了。」看著他俯身靠近她的頸間,拭著她的耳廓、鎖骨,她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臉上臊紅。
「張姊回家替妳熬煮一些粥,沒這麽快來。」他乘機輕啄一下她蒼白的唇。
「我沒刷牙呢!」她輕聲抗議。
「有什麽關係。」
他替她卷起寬大的衣袖,擦拭著她的手指,看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疑惑地問:「在想什麽?」
「我們的約會怎麽辦?又被我搞砸了。」
他停住動作,靜靜地瞅著她。雖然沒有絲毫埋怨他的意味,但她的話卻教他聽了更難過。
她用體諒包容著他,用溫柔豢養著他。他情願她嬌聲地指責他,遷怒於他,都好過這樣。
「是我搞砸的才對,我應該去妳家接妳的。」
她佯裝不悅地噘起唇,不想看到他自責難過的表情。「你是不是因爲我受傷才對我這麽好?那我要從現在開始勒索你!唔,罰你陪我看一百場的電影!」
「好。」
「還要吃一百次的宵夜!不過不能吃薑母鴨,我癢怕了。」她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逗笑他。
「可以。」
「還要看一千次的夜景!」
「妳還懂得加碼啊?」他愛憐地撫著她的臉。
她笑得賊賊的。「還要看一千次的黎明,要看一千次的夕陽!看吧,我是很可怕的,強迫你要跟我約會。」
「好吧,看在妳這麽癡心無悔,努力追求我的分上,我就跟妳交往吧!」
「你不准反悔喔!」她伸出小指,要和他打勾勾,訂下誓約。
「絕對不後悔。」他配合地與她互勾手指。
「我們是以結婚爲前提的交往,以後你不能再欺負我、不能再討厭我、不能再把我推開、不能再對我視若無睹、不能再讓我難受、不能再對我冷漠、不能再對我壞、不能再對我擺臭臉……」她緊緊勾住他的小指不放。
「妳的附加條件還真多,看來妳已經學聰明了。」
「嘿嘿嘿--」
「妳先睡一下,等會兒張姊送餐點來,我再叫醒妳。」他替她蓋好被毯,端著水盆走進浴室。
她看著那道爲自己忙碌的身影,怎麽樣也捨不得睡。
這樣幸福的時刻,用來睡覺實在太奢侈了……
第八章
當周紹德在新加坡參加經貿會議時,得知寶貝孫女發生車禍,雖然傷勢不嚴重,但他依舊中斷會議,訂了機票,馬不停蹄地飛回臺北,直奔病房。
兩人談了一會兒之後,他瞞著羽心私底下約荊爾傑在「富盛金控」見面,並且托助理傳口訊給他。
荊爾傑特地挪出時間,開車前往位於信義計劃區的「富盛金控」總公司。
正值上班時間,大廳裏滿是來來往往的人潮,當他推開沈重的玻璃旋轉門時,立即引來一陣側目。
他在接待處的櫃檯告知來意之後,周紹德馬上派助理下來帶他乘坐私人電梯,直達二十二樓的董事長辦公室。
居高臨下的玻璃帷幕,將遠方的景致盡收眼底,滿頭灰發的周紹德站在窗前,目光眺向遠方,直到助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維。
「董事長,荊先生已經來了。」助理將荊爾傑帶人他的私人辦公室裏,並且端上熱茶,恭敬地退出去,帶上門。
周紹德緩慢地轉過身子,隔著厚重的老花鏡片打量荊爾傑。
有別於上一次單純在商言商,爲「卓爾電通」的融資案而會面,這一回他以更謹慎犀利的目光去觀察荊爾傑。他擁有俊逸偉岸的外表,聰穎睿智的瞳眸,渾身散發著一股領袖的魅力,怪不得能吸引羽心。
荊爾傑比他想象中更加優秀。爲了替「富盛金控」尋找新一代的經營人選,他組成了幕僚團隊做出評估與觀察,在衆多人選之中,荊爾傑的表現最爲出色。
「周董事長,關於羽心出車禍的事,我在此深感抱歉。」荊爾傑敏銳地感覺到他犀利的目光像雷達般偵測著。
「這件事,我看過警方的筆錄,也聽了羽心的說詞,不能怪你。別這麽客套,坐。」周紹德卸下嚴肅的面容。
「謝謝,周董事長。」他恭敬有禮地入座,思付著周紹德約他見面的動機。
「不要跟我這麽客套,我只是單純地想以一個爺爺的身分和你談談羽心。」他呷了一口熱茶,隔著杯緣覰著他。「要不要談談你對羽心的看法?」
「我想在這裏跟您致歉,因爲我私人的原因而間接傷害到她,我真的覺得非常抱歉。」
「嗯。」他點著頭,看著他坦白誠懇的態度,對他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幾分。
「以往,我一直因爲她的身分而抗拒對她的感情,故意疏離她,甚至傷害她,我真的覺得對她充滿歉意。如果可能,我會用自己的下半輩子去彌補她。」
「我這個做爺爺的只能確保她的生活無虞,但不能豐富她的心靈,填補她內心的空虛,這要靠她自己去闖蕩。」他慈愛地說+每回想起孫女,心裏總是有濃濃的失落感。
「嗯。」
「照顧她,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一語雙關,暗示著必須要考慮到接管「富盛」的可能性。
「她爲了我改變了許多,如果單純用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的心態和立場,我會毫無保留地奉獻。至於其他的事,我想還不在我考慮的範疇。」
荊爾傑說得很保留。他對金融界雖有興趣,也觀察「富盛」許久,知道董事長有一支良好的經營團隊,但是,他目前尚未找出適合的接班人,因此日後一旦退休下來,勢必會在股東會上和公司裏掀起一場內戰。
他感覺得到周紹德部署的苦心,既想讓羽心擁有幸福,又不想失去辛苦一輩子的王國。
兩人眸光接觸之際,彼此的想法都了然於心。
周紹德露出激賞的目光,這小子還在觀望「富盛」的狀況,雖然外界看起來平靜無風,但實際上公司裏早已派系分立,彼此都在爭奪最後的主導權。
「再說,我不希望別人認爲我是因爲『富盛金控』的利益才和羽心交往,這會使她受到傷害,也會侮辱我的尊嚴。」他坦白地說出內心最大的顧忌。
「那麽摒除羽心不談,我們來聊聊大事。聽說『卓爾電通』這季獲利豐潤,有機會在歐洲電信展嶄露頭角。」周紹德微笑道。
「這一切都是我大哥主導有方。」
「他的確是一個很優秀的領導人才,配上荊爾勳的研究團隊,『卓爾』的前景一片光明。」
「您過獎了。」
「不過,我一直認爲『卓爾』有你大哥領導就夠了,以你MBA的學識與經歷,很適合進軍金融界。不諱言,我觀察你很久了,一直有意延攬你加入我的經營團隊。」
「謝謝周董事長的賞識。」他含笑道謝。
「現在你既然已經決定和羽心在一起,就必須要有這層考量,重新做好人生規劃。」周紹德意有所指。
「我明白。」
「我相信以你的智慧,知道怎麽製造最完美的出線機會。」
「當我想清楚後,我會給予答復的。」他站起身來,禮貌地與周紹德握手。
「希望你不會讓我等太久。」
荊爾傑步出董事長辦公室,在長廊上等電梯時,剛好與蘇子騰碰上。
電梯的門開啓,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入,窄小封閉的空間裏,肅殺的氣氛一觸即發。
荊爾傑寒著臉,不悅的情緒讓臉上的線條愈顯剛硬。
蘇子騰死命盯著他倒映在門板上的臉,隨著電梯不斷往下降,他想接掌「富盛金控」的機率似乎也逐漸降低。看來那只老狐狸已經決定延攬荊爾傑入主「富盛」了。
如果在老狐狸那邊失利的話,那麽就從小綿羊那兒下手,他會奪回屬於他的一切的!
荊爾傑凜著臉,沒有打破沈默的意願,電梯抵達大廳後,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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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心躺在病床上,百般無聊地翻著雜誌,腦子裏想著的是荊爾傑。她覺得自己有一點變態,竟然愛上了住院的感覺,因爲每一次躺在醫院裏,他們的感情就往前跨進了一步。
她的身體雖然病著、受著苦,但心裏卻是甜的,脹滿了幸福感。
荊爾傑天天來醫院陪她,喂她吃粥,替她削梨,說笑話逗她開心。
他不再對她冷漠,常常在她的耳畔說著情話;他不再疏離她,對她百般討好,事事遷就。
這場車禍對她而言實在值回票價,可惜啊,痛的不是她的腿,否則他肯定會抱著她上上下下,巴不得變成她的腳,替代她的行動。
荊爾傑每天一下班就會立即趕到醫院來,有時甚至會把公司的卷宗帶到病房裏批閱,只差沒二十四小時陪著她。
他一打開房門就看見她穿著淺藍色的袍子,頭上纏著紗布,表情十分脆弱且無助。
「怎麽了?」他關上房門,走到她的身邊。住院數十天,她整個人瘦了一圈,讓他覺得自責又歉疚。
「沒什麽事,只是頭有些癢。」她隔著紗布輕輕地搔著癢。
因爲她不習慣陌生人親近,所以都是由張姊兼任看護,照顧她的作息,但是這幾天張姊的兒子病了,她實在不好意思再要求她來醫院。
「妳想洗頭嗎?」他想她一整天都窩在床上,應該很不舒服才對,否則她不會露出這種神情。
「沒關係,等明天張姊來再洗好了,反正忍一下就過了。」她笑得傻兮兮的,反正只要有他陪,即使有千萬隻蚊蚋叮咬她也不覺得苦。
說著,她忍不住又搔了一下頭皮。
他走近,坐在床沿上。「我看看能不能把紗布拆掉,額頭有縫線,只要小心一點不要碰到水應該沒關係。」
「不要啦!我的頭好多天沒洗了,你不要碰啦……」她還想在他心中留一點完美的形象呢!
「有什麽關係,我連妳睡覺時流口水的樣子都看過了。」他取笑道。
「哪有!」她害臊地用手背拭著唇角。
「來,我幫妳洗……」他提議著,並且動手研究著該如何拆下繃帶。
「什麽?!」她錯愕地瞠大水眸。
她有沒有聽錯?他居然要幫她洗頭?!
「嘴巴張這麽大,蚊子都要飛進去了。」他已經將繃帶拆下,纏繞整齊地放在方櫃上。
「可、可是這樣好嗎?」他願意陪她,她就已經很高興了,再讓他替她洗頭,她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好像自己仗著生病奴役他。
「不信任我的技術嗎?」他不服氣地挑高眉。
「不是啦!是覺得過意不去……我這樣好像對你很壞呢!」他這麽溫柔,會讓她愈愛愈深的。
「怎麽會?」他攏攏她的長髮,小心地在她的傷口處貼上一層防水的透氣膠布,防止水滲入。
荊爾傑拉了一把椅子放在浴室裏,又在洗手台的臉盆裏裝滿溫水,然後把她帶到浴室裏,準備替她洗髮。
羽心害羞極了,卻又貪戀他的寵溺。他坐在椅上,她則像個小孩般躺臥在他的大腿上,他一俯身,胸膛就貼近她的臉,淡而好聞的男性氣息縈繞著她,令她耳根泛紅,心跳如擂鼓。
荊爾傑試著水溫,將洗髮精加點水,在手心搓揉起泡,而後輕輕地揉在她的頭皮上,烏黑的發絲穿過他的指尖,他一手撐住她的頸間,小心地不讓泡沫沾濕傷口。
他溫柔的舉止令她的心顫抖著,躺臥在他懷裏的這一刻,她知道他也是愛她的,否則他不會待她這麽好。
「想什麽?」他看著她發怔的小臉問道。
「想我真是幸福,可以讓你替我洗髮。」
他一吋吋地移動指腹,有節奏地按摩著她的頭皮,接著又拿蓮蓬頭小心翼翼地清洗著如絲緞般的長髮,最後拿起乾淨的毛巾拭著她的發。
羽心捨不得離開他的懷裏,貪心地享受他溫柔的舉止,看著他細心地拭著發梢上的水漬,又拿吹風機替她烘乾,
她的發幹了,心也暖了。
她覺得他們像極了一對恩愛的夫妻,如果可以,她想用生命中所有的一切來交換這份幸福。
「妳這麽容易被討好啊?」他笑著,雙手靈巧地替她纏上繃帶,完全沒有沾濕傷口。
「嗯!」她像個孩子般賴在他的懷裏撒嬌。
荊爾傑看她的眼神,已從初識的冷漠、輕蔑,到現在的溫柔。
因爲她,他學會體諒、學會付出、學會討好,學會了卸下驕傲的尊嚴去領受一份真誠的愛。
他捧著她的臉,仔細檢查她的傷口,她輕柔的鼻息吹拂在他的臉上,騷動他的胸臆,讓他忍不住想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炙熱的唇瓣緩緩地貼近她的嘴,她卻害羞地避開了。
「我剛吃藥……」她困窘地咽著唾沫,喉頭溢滿藥的苦味。早知道他會隨時索吻,她就去刷牙。
「沒關係,這叫妳藥中有我,我在妳藥中。」他的額抵著她的額,鼻尖相觸,趁她沒防備時,輕輕地吻住她的唇。
她閉上眼,感覺他的唇曖昧地笑著,他的齒頑皮地輕咬她的唇瓣,他的舌靈巧地探入她柔軟的唇內,汲取她的甜蜜。甜中泛著淡淡的苦味,恰如他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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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騰輾轉得知周羽心發生車禍住院的消息,探聽到醫院的病房後,馬上訂了一束花,前往探視。
他一定要想辦法找到荊爾傑的弱點,分化他們的感情,讓她徹底對荊爾傑絕望、痛恨,阻止他進入「富盛金控」!
都怪他盤算錯誤,以爲在周紹德的心中她只是個無知的千金小姐,殊不知她竟有決定「富盛」接班人的權力。
醫院裏刺鼻的藥劑和消毒水的味道令他生厭,他沈著臉,推推鼻梁上的鏡架。若不是爲了日後的大權著想,他才懶得與她虛與委蛇,賣弄感情。
他不耐煩地站在大廳前等著電梯。
荊爾傑扶著羽心走出X光室,要返回病房時,遠遠地就看到了蘇子騰的身影。
「是子騰哥……」羽心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完全沒發現荊爾傑瞳眸底的暗潮洶湧。
他攬著她纖細的腰肢,旋身背對蘇子騰,低聲問道:「想不想去看夜景?」
「咦?」她好奇地昂起頭。
「我們去看夜景。」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企圖讓人認不出她的背影。
「現在嗎?」她單純地回頭,看了一下蘇子騰。「但是子騰哥好像是來探我的病,手裏還捧著花呢……」
「沒關係,他在病房裏沒見到妳就會走了。」他加快腳步,帶著她從長廊的另一端走去。
「醫生會讓我外出嗎?」上回她蕁麻疹住院時,半夜偷偷外出,被他和醫生告誡了一頓,她可不想再讓人訓話。
「不用走出醫院,我帶妳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他乾脆攔腰抱起她,推開通往樓梯的大門,拾階爬上頂樓。
「啊!」她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輕叫出聲。
他快步地爬上樓梯,刻意要隔開她與蘇子騰,那傢夥討好諂媚的嘴臉太教人生厭了。
此時,他可以體會到周紹德的用心,爲什麽要費盡心思將羽心保護得滴水不漏,不讓她接近「富盛金控」了。因爲不想讓她對人性和愛情失望,淪爲權力和金錢爭奪下的獵物。
羽心雙手圖住他的頸項,任憑他抱著她走向頂樓。
推開鐵門,外頭天色漸黑,雖然星星還沒出來,倒是可以看見城市的燈火一盞盞地亮起。
他們找了一張長椅坐下,入秋的涼風迎面而來,他體貼地替她兜緊外套,兩人並肩坐下。
「你怎麽會知道這裏可以看夜景?」她低下頭,玩著他巨大的手掌。
「之前爾勳盲腸炎時就在這裏開刀,偶爾上來時發現這邊風景還不錯。」他輕輕地將她的頭倚在他的肩上,兩人靠得很近。
她昂起小臉,覰著他。「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不許騙我。」
「好。」
「你是不是在吃子騰哥的醋,所以才不讓我見他?」
他愣了一會兒,不知道該笑她傻,還是稱讚她純真,她竟然以爲他是在吃醋?
「我還以爲自己掩飾得很好呢。」他將錯就錯,當它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哈!」她咧嘴輕笑道:「你用不著吃他的醋,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離開你的,除非你不愛我。」
「我都被妳這只小妖精迷得團團轉了,怎麽離得開?」
「真的?。」她眨動美眸,心情愉快。「你被我迷得團團轉了?我這麽有魅力?」
「是啊!」他煞有其事地點著頭。「我常常在想,我怎麽會離不開妳呢?肯定是妳對我下了蠱吧?」
「是啊是啊,我之前在你的曼特寧咖啡裏下了迷藥,難道你不覺得我泡的咖啡特別好喝嗎?」
「難怪,我就是喝了咖啡之後才會把妳留在身邊的,害我現在見不到妳,心裏就會難過,這可怎麽辦才好?有沒有解藥呢?」他佯裝苦惱狀。
唉唷!這麽肉麻誇張的劇情,她都快演不下去了。
「要是讓爾勳看到你這樣,一定會說你吃錯藥了,連這麽肉麻的話都說得出口。」她撫著他的臉取笑道。
「這一切都是爲了討好某人啊!因爲她特愛聽這些話。」低沈的笑聲自他的唇畔逸出。
黑夜裏,他的聲音顯得特別溫柔,她擡起頭,就著月光凝睇著他的臉。
「爾傑,其實你願意讓我待在你的身邊,我就覺得心滿意足了。我從來都不敢奢望你會愛上我,可是現在你愛我,我想,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了。」
她甜膩的聲音像一道暖流,滑過他的心頭,讓他覺得心窩暖暖的。
「妳的心願怎麽這麽小?」她這般傻氣可愛,教他的心都淪陷了。
「我的心大得只容得下你。」她撫著他的臉,認真地說:「以前,我常想著,如果拿『富盛金控』的股權和你的愛做選擇,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
「妳現在是拿權勢和金錢在誘惑我嗎?」他挑眉,眼中帶著調侃的笑意。
「我有可悲到連愛情都要用金錢交易嗎?」她反問他。
「當然沒有。」她是這般的單純、美好,只是「富盛金控」的包袱太沈重,使得大家都只看得到她的財富而忽略了她的優點。
「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可以把『富盛』送給你。我願意跟你分享我生命中所擁有的一切,只要你喜歡,能令你快樂,我做什麽都願意。」
他看著她脆弱坦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收緊手臂,將她密實地擁在懷裏。
「我擁有妳的愛就足夠了,生命也夠完整。」
她的臉熨貼在他的胸口,感受到強穩的心跳聲。她是這麽的喜歡他,爲了他,她願意捨棄自己的姓氏,可以把整個帝國獻給他,甚至犧牲性命也無所謂,就只貪求他一點點的愛。
「但是,記住,權勢和金錢是最迷人的春藥,別輕易拿它來測試人性。」他叮嚀著。
「我沒有測試,我是認真的。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唯一懂的事就是愛你。」
他感動著,憐惜的情緒從內心湧出,不自覺又抱緊了她幾分。
所幸,她遇上的人是他,如果換成了其他的男人,將會是怎樣的局面呢?
「妳是個傻瓜。」他輕輕揉著她的長髮。
夜涼如水,星光隱晦,他們肩並肩一起坐在長椅上。
愛情讓他們兩人培養出默契,即使沈默也能猜透對方的心思。
兩人初相識的回憶紛至遝來地從他的腦海滑過。當初他只是想哄她,讓她不再哭泣,所以才告訴她守護星的故事,沒想到她竟當成寓言般相信著。
他想,從此之後,就由他來實現十三年前的寓言,讓他代替那顆守護星,爲她帶來幸福與快樂,當她永遠的戰士,一輩子捍衛她的王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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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騰銳利的眼盯著空蕩蕩的病床,嘴角緊繃著,握著花束的指節緊捏得都泛白了。隨著等待的時間愈加漫長,他的心情就愈加惡劣。
方才,他在大廳時好像有看到周羽心和一個男人的背影,喚來護士盤問下落,不料竟一問問三不知,苦等的滋味讓他體內憤怒的情緒更加高漲。
他想,剛剛擁著周羽心的男人應該是荊爾傑。看來他已經完全擄獲她的心,進而得到周紹德的讚賞了。
可惡!
一陣輕笑伴著沈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沈重的房門被推開,羽心發現蘇子騰竟鐵青著臉在等她。
「子騰哥……」她驚訝地喚著他的名字,心虛地將目光望向荊爾傑,放出求救的電波。
怎麽辦?他們刻意放他鴿子,卻沒料到他會在這裏苦等。
「羽心,我聽說妳發生車禍,特地來探病。」蘇子騰壓抑住體內奔騰的怒焰,強迫自己綻出笑容。
「謝謝。」她垂著眸,不敢看他。
「蘇副總經理,這麽忙還要您抽空過來,真的很過意不去。」荊爾傑淡淡地開口,經過他的身邊時,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敵意。
「羽心跟我的交情非比尋常,探望她比什麽都還重要。」蘇子騰在他的冷眼下,厚著臉皮開口。
當下,病房裏的氣氛愈形尷尬,尤其羽心聽到他這麽說,開口留他或送他走都顯得爲難。
「這點小意外,我會照顧她,真的不勞蘇副總經理憂心。」荊爾傑刻意扶地上床,大獻殷勤,要蘇子騰知難而退。
「時間好晚了,子騰哥,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的身體真的不要緊,沒什麽大礙。」羽心鼓起勇氣下逐客令。
「那我代替妳送蘇副總經理到大廳。」荊爾傑順著她的話開口,半強迫地將蘇子騰逼出病房。
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出病房,掩上房門後,空氣中瞬間充滿濃濃的火藥味,一觸即發。
空曠的長廊上,兩個男人爲了同一個女人對峙著,只是一個爲了愛情,一個爲了權勢。
蘇子騰眼底燃著怒焰,逼近他。「不要以爲你得到羽心的愛,就可以如願地入主『富盛金控』!」
荊爾傑如刀般犀利的冷眸深深地瞪視著他,恍若要穿過他的眼,看透他心裏的盤算,令蘇子騰有些不敢對上他的眼。
「我想真正在奢想『富盛金控』的人是你吧。」荊爾傑的話淡如輕風,卻惡狠狠地剌進他的要害,揭露他貪婪的野心。
「我是『富盛金控』基金部的副總經理,于公於私都比你更有資格接管『富盛』!」他單手插在口袋裏,穩住氣勢,隔著鏡片的細長瞳眸掠過一抹陰狠的凜光,快得令人難以捕捉。
「你真是這麽想?」荊爾傑輕哼著,沒有道破他位高權輕被架空的實情。
「我知道你把羽心當成進入『富盛』的踏板,因爲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富盛』的小公主,是通往金錢帝國的鑰匙!」
「如果你以爲得到她的芳心就等於握有『富盛』未來的經營權,那麽可見蘇副總經理你的腦子不太聰明,不懂得個中道理,」荊爾傑對他愚蠢的行爲漾起嘲諷的笑容。
「我是真心愛羽心的,而你只是看中她的財富罷了!」他大聲地宣告。
「你是真心的嗎?」荊爾傑緩緩瞇起嚴厲的黑眸審視他。
那冷峻如刀的目光令蘇子騰的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愛羽心了,我要當她的戰士,當她的護衛,一輩子守護她,把你這種虛情假意的男人趕出她的生命之外!」
荊爾傑對他不要臉的宣愛謊言嘖嘖稱奇,流露出嫌惡的目光。
「本來,我對『富盛』僅止於觀望的態度,但與其讓你這種人天天覬覦她的財富,我決定接受周董事長的提議,正式進入他的經營團隊。」
「你……」聞言,他的臉色一陣慘白。
「先提醒你,我進入『富盛』的時候,就是你離開的時候。」荊爾傑強悍地宣告。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會想盡辦法拆穿你的假面具,讓所有人知道你是踩著周羽心當踏板,進而想掌控『富盛金控』!」他微微地踮起腳尖,用力扯住荊爾傑的領帶,恨不得一拳揮向他的俊臉。
荊爾傑絲毫不將他的威脅放在眼底,加重力道將他的手從頸上扯開。
「誰會相信你的話?」荊爾傑反問道,動手扯住他的衣領,將他的領帶愈揪愈緊,緊到他臉色發白,差點透不過氣來。
他瞠大眼,瞪視著荊爾傑。
「哼!」荊爾傑甩開他,對他的行徑不屑地輕哼。
他腳步踉蹌,穩住身體後,連忙扯開領帶,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我會讓羽心明白你是爲了利益才愛她,讓周紹德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就算賠上我的事業和前途,我也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荊爾傑對他滿口的胡言亂語感到可笑,冷噱道:「你真是愚蠢到了極點。」
「不要以爲現在羽心愛你,就可以任你胡作非爲!」他警告著。
他愚蠢的言論,讓荊爾傑忍不住張狂地低笑出聲。
「那我就胡作非爲給你看!我進入『富盛』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踢你出去!」
「羽心是因爲一時迷惑,才會中了你的愛情計謀,等她熱情過了之後,她就會看清楚你的爲人!」
荊爾傑傲然斜睨著他,猜測他可能想當「富盛」的接班人想瘋了,才會瘋言瘋語,活在自己的幻想中,看不出真正的局勢。
「你知道羽心有多愛我嗎?她說她願意將『富盛金控』雙手奉上給我,願意爲我放下身段、抛棄尊嚴,甚至連我的愛都不敢奢求,只求能待在我的身邊就好。憑你怎麽跟我鬥?不如趁早離開,免得我還得費心收拾你。」
荊爾傑目光森然地瞪視著他灰敗的神情。
「難道你想玩弄她的感情,進而控制整個『富盛金控』?」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關心,你還是擔心自己的飯碗吧!」荊爾傑勾起一抹冷笑,離開走廊,回到病房。
蘇子騰踩著憤然的步伐離去,薄唇卻極不協調地勾起一抹詭譎的笑容。
他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錄音筆,在掌心把玩著。
第九章
夏天的腳步接近尾聲,但炙熱的太陽依舊張玨地放送著熱力,曬得行人倉皇地往騎樓走去,整個臺北盆地像個火爐般,又熱又悶。
荊爾傑決定接受「富盛金控」的約聘,正式進軍金融界。忙完交接工作之後,他帶著羽心從臺北出發,開車前住花東旅行。
三個小時的車程裏,羽心興奮得像只小麻雀般,不斷發出驚歎聲,偶爾說著冷笑話逗他開心,提振精神。
他們沿著蘇花公路開去,倚山臨海,欣賞著懸崖絕壁、壯麗的山光海色。
「當爺爺知道你願意進入『富盛』工作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高興,比我當初從巴黎學成歸國還開心呢!」她噘起紅唇,心裏泛酸,忍不住吃起他的醋。
他熟練地掌控方向盤,眼角餘光透過後視鏡看著她。
「妳還好意思用『學成歸國』這四個字,我都不知道妳在巴黎學了什麽呢!」他取笑道。
她偏著頭,思考了一會兒,俏皮地吐吐舌頭。「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巴黎學了什麽耶!好像什麽都沒學到,時間到了就畢業了。」
「傻瓜。」他騰出一隻手,愛憐地揉著她的發心。
「爺爺也常說我像個傻瓜,還說我唯一做對的事就是把你拐到『富盛』來!」她笑得甜蜜蜜的。
荊爾傑不只爲她帶來愛情的幸福感,更是她和爺爺之間的潤滑劑。以往祖孫兩人因距離而産生了隔閡感,現在因爲爾傑,他們有了共通的話題,相處得更加融洽。
到達花蓮之後,他們下榻在「遠來飯店」。將行李搬入房間後,她便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到海洋公園玩樂。
她像個純真的大孩子股,拉著他的手臂,央求要玩雲霄飛車、海盜船……等各式各樣刺激驚險的遊樂設施。
「我上回看電視劇,有一出偶像劇就是在這裏取景拍攝的,我們也去看海豚表演啦!」她勾著他的手臂,撒嬌著。
「妳是喝了蠻牛嗎?精力居然這麽旺盛。」
「難得出來玩嘛!」
「妳真的是上班一條蟲,休假一條龍。」
「對啊!」她笑咪咪地附和。
他們走向海洋劇場區,坐在觀衆席上等著海豚表演。
羽心拿著手機,趁他不注意時按著快門,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不管是打呵欠、蹙眉、微笑還是沈思的表情,都令她心動不已,甜蜜地將之一一記錄在手機裏。
「不要鬧了,妳拍海豚就好,」他擋著鏡頭。
「不要,我偏要拍你!」她按下十連拍,讓他措手不及。
「我要跟妳索取肖像權的費用喔!」
「好啊!反正我周羽心什麽沒有,就錢最多!」她淘氣地對他做個鬼臉。
兩人坐在看臺上,一來一往地拌嘴,甜蜜的模樣羨煞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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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羽心換上睡袍看著落地窗外的景色,上弦月慢慢地爬上樹梢,臨近海邊吹來的風帶著一股涼意。
她坐在軟蓬蓬的床榻上,目光忍不住從窗外移到浴室。荊爾傑正在裏頭盥洗,她側耳聽著淅瀝瀝的水聲。
他們單獨共處一室,等會兒他會不會想佔有自己呢?
那她該不該換上性感的睡衣誘惑他呢?但是這樣的舉動會不會太刻意,太主動、太不懂得矜持了?
光是幻想著可能會發生的情節就令她心跳加速,臉上浮現曖昧的紅暈。
半晌,荊爾傑穿著寬大的浴袍,發梢濕淋淋地走出浴室,就見她一個人坐在床上,雙手捧著臉,不知道在臉紅個什麽勁兒。
荊爾傑好奇地走近她的身邊,低聲問道:「妳在想什麽?」
他突然出聲,害她嚇了一跳,像被抓到小辮子似的,連聲音也結巴了起來。
「沒、沒什麽……」她擡起頭,觸及他浴袍內結實的胸肌,雙頰頓時泛著一片惹人憐愛的嫣紅。
他把毛巾遞給她,霸道地要求道:「替我擦頭髮!」
「我又不是你的奴隸,爲什麽要替你擦頭髮啊!」她口是心非地說,仍然乖季地伸手接過毛巾。
「也對,我是缺個老婆又不是缺個女傭,這種親密的事應該找老婆做才對。」
她坐在床上,挺直腰輕柔地用毛巾拭著他發梢的水滴。驀地,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剛才好像聽到他說什麽老婆的……
她放低身體,俯下臉瞅著他。「你剛才說什麽?」
「沒有啊!」他逗著她。
「有!你剛才有說話!」她推著他的胸膛,強迫他看著她。「你剛才是不是說缺個老婆?」
「幹麽?妳要來應徵啊?」
她水汪汪的大眼裏立即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可以嗎?我可以應徵當你的老婆嗎?」
「哇!我沒見過像妳這麽厚臉皮的人耶!跑來應徵當我的秘書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居然連老婆這個缺都要,唉……」他悠哉地搖搖頭,「我怎麽會這麽有魅力呢?」
「哼!」羽心鼓著腮幫子,將毛巾甩在他身上,別過臉生著悶氣。
她就知道他只會尋她開心,總是吃定她愛他,對她予取予求,
想想她還真可憐呢,怎麽會被他迷得團團轉呢?而他竟是這般可惡!難道逗她、拿著她的心意開玩笑這麽好玩嗎?
不爭氣的淚水緩緩沁上她悲憤的眼眶,就要模糊她的視線,此時,眼前突然出現一米星光般閃爍的光芒。
她疑惑地睜大眼,這才發現他已經半跪在地上,手上還拿著一隻鑽戒。
「我缺個老婆,想來應徵嗎?」他咧著魅力十足的笑容,深情款款地望著她。
她深深地凝望著他,徹底被他浪漫的舉止給震呆了。
「當我的老婆,薪水就只有這枚鑽戒,耶誕節、情人節、生日的時候可以領份禮物,唔……也許還可以再多加個結婚紀念日……」
他挑著眉,看她完全沒有反應,又繼續說道:「我知道這個老婆的缺不是挺好的,最大的福利就只是可以享用本帥哥的身體一輩子……」
喜悅的淚水滑落面頰,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她幻想這一刻,想得心都痛了。
「……根據衛生署優生學的統計報告,男性精子活動力最優良的時間在三十歲至三十五歲之間,也就是說,本人正值青壯時期,體力奇佳,一夜七次郎可能稍嫌困難,但要達到閨房幸福應該不難……」
「神經病!你在說什麽啦!」她被他又怪又壞的求婚詞逗出了笑容,
「誰叫妳不早一點說『我願意』。」他霸道地將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
「我願意!」她破涕爲笑,突來的驚喜讓她的腦子一片空白,連這句經典的臺詞都差點忘了。
「真是個色女,就知道妳是看上本帥哥雄壯威武的身體!」他坐在床畔,攬著她的肩膀,笑睇著她甜美羞怯的神情。
「我才沒有看上你的身體呢,你不要亂講!」她害羞地垂下臉,不敢看他。
「那妳到底是喜歡我什麽?」
「我以前就說過了。」她的臉紅得不得了,低著頭避開他審視的目光。
「我記得妳說過欣賞我的帥、我的聲音、我的氣質、我的魅力,但是說了這麽多,就是沒提到我引以爲傲的雄壯身材!」他一臉可惜,嘖嘖地搖頭。
「我又沒看過怎麽會知道嘛!」
池由身後擁住她,讓她的背熨貼在他結實的胸膛前,感受他的體溫,俯下頭親吻著她的秀髮,曖昧地在她的耳畔低語。
「要不要驗貨?!我可是有七天的免費嘗鮮期,不滿意包君退貨。」他輕聲低喃,長臂圈住她嬌瘦的身體,大掌探進她的睡袍中。
她像被雷殛般,身體變得格外敏感。
「什麽?」面對他熱情大膽的挑逗,她既不安又迷惘。
「妳嫁給我,可是要跟我生活一輩子的,我怕以後産生閨房糾紛,所以特別允許妳能免費試用,怎麽樣?」他輕咬著她細緻的耳垂,曖昧的耳語令她臉上的紅暈更紅了幾分。
「你真的很壞耶!」她迷茫的眼神混著羞怯。
他轉過她的身子面對他,捧起她的小臉,霸道地要她迎視他情欲氤氳的黑眸。
「我還要做更壞的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炙熱且危險,低頭吻住她微啓的唇。
有別於以往蜻蜓點水式的輕吻,她迷惘地閉上眼,感覺他的舌探進她的唇裏,熱呼呼的感覺卷燒過,恣意地吸吮她唇中的甜蜜。
他粗糙的手掌滑過她細嫩的大腿,緩緩地往上移,盈握住她纖細的腰,隨著他輕柔的愛撫,她體溫騰升、心跳加快。
綿綿密密的細吻落在她嫣紅的唇瓣、俏挺的鼻尖、揚動的羽睫,光滑的額際,最後來到她性感的鎖骨問。
「爾傑……」她呼吸變得急促,低語輕喚他的名字。
他咬住她柔嫩的唇,吞噬她所有的話語。
隨著夜色愈深,房內掀起一場愈加旖旎浪漫的戰役。
天微亮時,羽心自睡夢中醒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著臥房的落地窗上有著一層朦朧的霧氣。早晨的氣溫正低,但她躲在被窩裏的身體卻是暖暖的,一隻大掌圈著她的腰際,牢牢地將她抱在懷裏。
他們的身體親昵得沒有一絲距離,她傾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走了這麽遠的路,她終於走到了他的心裏,可以在他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可以跟他分享同一條被毯的溫度了。
眼眶彌漫著幸福的水氣,她忍不住擡頭吻住他沈睡的臉。
她想著他愛她的時候,是那麽的熱情如火,一顆心不停地顫抖著;他吻她的時候,她想要保持清醒卻還是昏了頭。她躺在他的胸口,十指緊扣,滿足地笑著。
幸福,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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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的假朝裏,他們從臺北出發往東部駛去,一路沿著蘇澳、花蓮、台東做了一趟東部之旅,不管是花蓮的蔚藍海水,還是太麻裏的第一道曙光,都爲她留下美好的記憶。
她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家後,放下行李,睡了一個下午,醒來的時候,室內昏暗,窗外飄著細雨,一股涼意鑽進體內。
她掀開被毯,披了一件外套才走下樓。這幾天習慣在荊爾傑的懷裏醒來,有他的呼吸聲和體溫相伴,現在一個人顯得格外寂寞。
她走到樓不想倒杯水,結果在樓梯間遇到了張姊。
「小姐,蘇先生等了妳一個下午。」張姊道。
「他等我做什麽?」她一臉疑惑。
「我不太清楚,這幾天董事長不在國內,倒是蘇先生天天打電話來詢問妳的消息。」張姊道。
羽心走到客廳,看見蘇子騰沈著臉坐在沙發上。
張姊端了兩杯熱茶放在桌上後,就徑自走到廚房忙碌。
「子騰哥,好久不見,最近好嗎?」羽心漾著甜甜的笑意。
「我找了妳很多天。」
「我去東部旅行了。回來臺灣這麽久,我第一次發現臺灣這麽美,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她坐在單人沙發座上,捧起桌上的熱茶。
以往,她對臺灣的記憶只有臺北灰撲撲的空氣,和天天塞個不停的棋盤式街道,可這一趟花東之旅卻令她大開眼界,最重要的是有了荊爾傑的陪伴,稱它爲愛之旅都不爲過。
她低著頭,看著無名指上銀白色的戒指,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妳跟荊爾傑去旅行?」
「嗯。」她點頭,思忖著該與他分享他們即將訂婚的消息嗎?
「妳一整個星期都和他在一起?」他淩厲的黑眸牢牢地鎖住她,從牙縫裏迸出話來。
「對。我們去了宜蘭、花蓮、台東……」她擡起頭,觸及他臉上憤恨的神情時,整個人驚愕的呆住了。
「妳以爲那個傢夥是真心愛妳的嗎?」他站起身,步步逼近她。「他是看上妳的錢!妳要不是『富盛金控』未來的繼承人,人家會理妳嗎?」
「爾傑他不是這種人,他不是!」她激動地反駁。
如果他真的是愛她的錢,早在第一次相親會面的時候,他便會接受她的求婚,不會讓她跌跌撞撞,愛得如此辛苦了?
「他是!」他斬釘截鐵地宣告。
「他不是這種人!我希望子騰哥不要再詆毀他了!」她提高音量地吼著,
「我爲什麽要詆毀他?」
「因爲你喜歡我……」她怯怯地說出實情。也只有因爲喜歡她,才會造成他與荊爾傑之間的敵意。
「就是因爲我喜歡妳,所以更不能讓妳受到傷害,更要讓妳認清他貪婪的嘴臉!」他瞇起森狠的眼,在心裏冷笑著。
喜歡妳?下輩子吧!我愛的是妳的錢,是「富盛」一百二十億的資産!我要一點一滴把屬於我的東西都拿過來!他在心裏吶喊著。
「如果,你只是要在這裏說他的壞話,那麽恕我無法招待你。」她站起身,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爭執上。
不管任何謠言,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選擇。
「我就讓妳看看我帶來的證據,證明我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你們全被荊爾傑給騙了!」
他的話拉住了她的腳步,她疑惑地瞅著他。
他拿出一支小型的錄音筆,放在她的面前。
「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妳發生車禍,我去探病時和荊爾傑談話的內容,妳最好放出來聽聽看。」他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荊爾傑怎麽也料不到他會將他們的對話錄起來,並且刻意經過剪輯!
即使無法奪回「富盛」,他也要阻止荊爾傑進入。一切與他爲敵、阻他前程的絆腳石,他都會不計代價,一一搬開!
她看著桌上的錄音筆,心突然莫名的顫悸著。
爾傑和他會怎麽談論自己呢?
她低頭看著無名指上燦亮的鑽石,告訴自己:要相信他,相信他們的誓言,
「我不想聽,我們就要訂婚了,我要相信他。」她別過頭去。
「妳真的癡纏他,纏到連自尊心都不要了?」他的胸膛因爲氣憤而劇烈起伏。這丫頭簡直被荊爾傑給洗腦了,變得比他想象中還難纏。
「如果失去自尊心可以讓我得到愛情的話,那麽沒有尊嚴也無所謂。」她嬌聲宣誓著。
「妳真的瘋了!」
是啊,她想,她早就愛瘋了。
「如果我不是『富盛』的繼承人,而是一無所有的孤兒,我還是會勇敢地去追求荊爾傑,去追求我想要的愛情。也或許,我就不會有『富盛』這個包袱,不會走得跌跌撞撞,摔得遍體鱗傷了。」
「難道妳真的不在乎荊爾傑是爲了錢才跟妳交往的?」
「我這個人沒什麽優點,若真要說出一個,就是錢很多,多到我花三輩子也花不完,如果金錢真的可以爲我買來愛情,那麽我願意散盡我的家財,求得一份真愛。」
她的眼神溫柔且堅定,想要愛荊爾傑的心,旁人是無法體會的。
「難道妳真的要把『富盛』送給他?」他壓抑著極大的憤怒。
想不到荊爾傑說的是實話,這丫頭真的愛昏頭,願意雙手奉上她的王國。
他悔恨交加,怪自己當初沒在她身上多花一些心思,而是把精力全用在公司佈局裏。
「如果一個『富盛』能夠買到他的心,我覺得很值得。」她轉頭望了他一眼。
幸好,她還不至於連愛情都要用金錢交易,否則就太可悲了。
「既然妳這麽信任他,那就更要聽聽我們的對話了!」蘇子騰不顧她的意願,一徑地打開錄音筆,接上準備好的喇叭,將聲音轉到最大。
好奇心與信任感在內心展開一場拉鋸戰,在她猶豫之際,蘇子騰已播放出他們的對話內容。兩個人的話題兜轉在她身上,許多都是無意義的爭執,正當她想走開時,荊爾傑低沈的嗓音定住了她的腳步--
「我知道你把羽心當成進入『富盛』的踏板,因爲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富盛』的小公主,是通往金錢帝國的鑰匙!」蘇子騰說。
「如果你以爲得到她的芳心就等於握有『富盛』未來的經營權,那麽可見蘇副總經理你的腦子不太聰明,不懂得個中道理。」荊爾傑嘲諷的說。
「我是真心愛羽心的,而你只是看中她的財富罷了!」蘇子騰大聲吼著。
「我是天天覬覦她的財富,所以現在我決定接受周董事長的提議,正式進入他的經營團隊。我進入『富盛』的時候,就是你離開的時候。」荊爾傑說。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我會想盡辦法拆穿你的假面具,讓所有人知道你是踩著周羽心當踏板,進而想掌控『富盛金控』!」
「誰會相信你的話?」荊爾傑反問道:「你知道羽心有多愛我嗎?她說她願意將『富盛金控』雙手奉上給我,願意爲我放下身段、抛棄尊嚴,甚至連我的愛都不敢奢求,只求能待在我的身邊就好。憑你怎麽跟我鬥?不如趁早離開,免得我還得費心收拾你。」
聞言,她的臉色蒼白似雪,體內的血液彷佛在一瞬間凍結了,身體裏像住了一隻巨大的猛獸,猛烈啃蝕她的心房,一吋吋咬得她血肉模糊。
而這頭獸,不是別人,是她最愛的荊爾傑。
她用盡生命去愛的人,終究還是不愛她,未曾愛上她……
我是天天覬覦她的財富、我是天天覬覦她的財富……
這句話像根刺般,狠狠地釘住她身體最脆弱的部分,讓她痛得連呼吸都覺得吃力。
「如果妳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明白他心裏的盤算,還執意要與他訂婚的話,那麽我只能祝福妳。」他看著她雪白的臉色,卑鄙地竊笑著。
羽心跌坐在沙發上,心痛得喘不過氣來,緊揪著胸口,強忍著不讓淚水決堤。
她要堅強,要信任荊爾傑的心,可怎麽一想起他的臉,淚水就湧出眼眶呢?
「我走了。」蘇子騰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帶著得意的笑容離開。
有時候狡猾的手段不見得只能放在商場上,使在情場上更是好用。
他就不相信,經過這件事後,她還能無私地將「富盛金控」獻給荊爾傑那個傢夥!
他走後,羽心痛苦地環抱住不斷顫抖的身軀,眼角餘光瞄到那支錄音筆,痛恨地將它擲向牆面,卻無力地抛落在靠近書櫃的地毯上。
張姊在廚房裏聽到外頭的聲響,深怕蘇子騰和她起了爭執,走近一看卻見她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渾身發顫,哭得像個小孩般無助痛苦。
「小姐,妳怎麽了?」張姊連忙走了過去,扶起她。
他不曾愛過她……多傷人的話啊!她努力地討好他,放低尊嚴,用盡溫柔,以爲自己起碼可以感動他的。
權勢和全錢是最迷人的春藥,別輕易用它來測試人性。
這是他的警告嗎?是在提醒她別這麽愚蠢嗎?
「我……我沒事……」她哽咽著。
她哭到抽噎,連話都說不清楚。原來他未曾喜歡過她,就跟其他男人一樣當她是個跳板,是登上金錢帝國的階梯。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蘇先生對妳說了什麽嗎?還是他傷害了妳?」張姊焦急地撫著她顫抖的肩膀。
羽心徑地搖著頭。
「妳不要哭啊,不要嚇張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上午她從花蓮回來時才高高興興地說要訂婚,怎麽這會兒就哭得像個淚人兒呢?
一定是蘇子騰搞的鬼!否則她的情緒怎麽會有這麽明顯的改變。
她痛切悲號的模樣把張姊駭著了,就算十幾年前少爺和夫人發生空難時,小姐也沒有哭成這樣過。
「要不要我打電話通知荊先生過來?」張姊唯一想得到的人就是他。
「不!」她擡起頭,激動地吼著。「不要打給他、不要……我上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站起身,踉踉蹌蹌地走著,張姊連忙扶她上樓,並且喂她服下鎮定劑,讓她休息。
第十章
芒花初綻的秋季,天氣漸涼,羽心換上一襲黑色連身泳裝,縱身跳入水池內,不斷來回地游泳。
一想到荊爾傑炙熱的吻只是狩獵她的手段之一,爲的就是要權勢和金錢,她就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然而她不敢哭出聲,只敢將淚水融在水裏。
原來她的愛情是這般的難堪,到頭來只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周末假日,荊爾傑在書房裏和周紹德商討進入「富盛」的職權安排,以及熟悉整個業務運作、董事會派系與勢力分佈等。
休息時刻,他拉開窗簾時卻意外發現羽心一個人在池子裏游泳,雖然氣溫不低,但秋夏交替季節最容易傷寒感冒了。
他匆匆走下樓,向張姊要了一條大浴巾,然後走到後院的游泳池,站在池畔看著她。
「羽心,妳到底在做什麽?這種天氣很容易感冒的,妳知不知道?」他放大音量,深怕她聽不見。
唉!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這種鬼天氣誰會下水去游泳啊?真是的,連照顧自己都不會。
她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地擺動修長的雙腿遊向岸邊,隔著一段距離看著他。
「妳到底在做什麽?」
「我在游泳。」她用手背抹著臉上的水花。一看見他的臉,心又抽痛了起來。
原來他從來沒愛過自己,怪不得他從不說愛,連一句「我愛妳」都不曾開口過。
多聰明的男人啊,連讓人指控他狠心的證據都找不到。
「現在是什麽季節,妳在遊什麽泳?」他雙手插腰,
「我想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一下。」冷靜一下才能好好地想想,是該成全他的心意,幫助他擁有「富盛金控」,還是阻止這一切?
「妳想冷靜什麽?」他蹙著眉思考她話裏的涵義。
「我只要看到你,腦子就會變得不靈光,分不清是非黑白、真假虛僞、東南西北,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不在乎,只知道跟著你的身影轉……」
她愈說心愈痛,她愛得這般深,他非但沒感動,還把她當呆子耍。
他的心啊,怎麽會這麽狠呢?是鐵打的,還是鋼鑄的?竟對她冷絕至此。
「妳這個傻瓜,那就一輩子兜著我轉啊!快點上來。」他柔聲哄勸著,伸出手要將她拉出水面。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很笨、很傻、很好騙、很好欺負?」她定定地瞅著他。
以前只要看著他,她便覺得開心,現在,看著他竟然變得這麽難受。
她也曾想過假裝沒聽到那段錄音,就這樣傻傻地繼續愛著他,但是一見到他,心就隱隱抽痛著。
也許恨他,會讓自己好過一點兒,但太愛一個人的時候,連恨都會捨不得、捨不得他難過,捨不得他失望,捨不得……
太多的愛,教她割捨下掉。
「不要再說些傻話了,快點上來,否則會著涼的。」他勸著。
羽心緩緩地爬出池畔,他立即上前用浴巾包裹著她濕淋淋的身軀。
她防備地住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怎麽了?」他敏銳地感覺到她跟以往不同,看他的眼神特別冷靜,而且老是蹙著眉,看起來心事重重。
「我怕弄濕你的衣服。」她攏緊浴巾,避開他犀利的眸光。
「妳到底是怎麽了?是不是有心事?」他扣住她的手肘,令她的步伐定在原地。
「沒事。」她別過臉,就是不看他。
「妳明明就是有事。坦白告訴我,別想瞞我。」
「既然你這麽聰明,應該什麽都猜得到。」
他將黝黑的大掌放在她的額頭上,深測她的體溫,關心道:「妳是不是生病了?」
「是啊,我是生了一種愛上你的病,病徵就是盲目、執著、痛苦、失望、不安、沮喪……」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負面的情緒,她這般深情地愛著他,而他回應給她的居然只有痛。
他心疼地將她擁在懷裏,毫不在乎她濕淋淋的身體會濡濕自己的衣服,輕撫著她的發際。
「妳發燒了。傻瓜,天氣這麽冷還跑去游泳,才會徑說些傻話。」他心疼地撫著她的背。
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努力當個好丈夫,全心地愛著她;也會當個勇敢的戰士,捍衛她的王國,讓她在城堡裏繼續當個幸福的公主。
他的體溫煨暖了她的身體,卻暖不了她絕望的心。
「妳快點進去沖個澡,換件乾淨的衣服,我叫張姊替妳泡杯熱茶,讓妳祛祛寒。」他替她攏緊身上的浴巾,牽著她的手走進室內。
經過客廳時,周紹德恰好坐在沙發上,看見孫女的模樣,忍不住嘮叨了兩句。
「什麽天氣還下去游泳,連照顧自己都不會,真教人擔心,幸好有爾傑在旁邊看著妳。」周紹德從報紙後面擡起頭來。
她擡頭看了周紹德一眼,見到他眼底對荊爾傑的激賞,心裏一陣剌痛著。
「她就是傻裏傻氣才可愛。」他拍拍她的肩膀,愛憐地哄著,擔心她聽了心裏不舒坦。
「我看她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事,就是把你拐到『富盛』來工作。」周紹德歎了口氣。
「以前我一直擔心羽心是個女孩子,別說接掌『富盛』了,恐怕連出去上班都有困難,老是煩惱著這麽大的家業該怎麽辦才好?幸好,以後有你接掌。」
「這一切都是董事長看得起我,其實羽心在『卓爾』擔任秘書時,工作表現頗爲良好,只是平日您把她保護得太好了,反而讓她沒有表現的機會。」
「以前我一直都很遺憾羽心的父母親走得太早,沒有留下一個男孩來接掌事業,現在能把『富盛』交給你,我就能安心地退休……」
荊爾傑在她的耳畔低喃,要她趕快進房去沖澡,換上乾爽的衣物,然後,他走到周紹德的身邊,兩人坐在沙發上開始聊天,從「富盛」董事會的派系,聊到股票分析、經濟發展,國際情勢,每一個話題都不是她能插得上嘴的。
她反而像個局外人,融入不了他們的世界。爺爺需要一個男人來接掌周家的事業;荊爾傑想要「富盛金控」來拓展他事業的版圖。
而她呢?像是多餘的、不被期待的。
她的心忽然緊緊揪在一起,失落地走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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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心回到房間,沖完澡,換上乾淨的睡袍。吹幹頭髮後,疲憊地窩在被毯裏。
受了一點風寒,她的身體發燙,冒著汗,但心卻冷冰冰的。
很多時候,她都想努力遺忘荊爾傑說的那段話,漠視他是爲了權勢和金錢而靠近她,然後繼續愛他,享受他的溫柔、他的寵溺、他的體貼……一直活在謊言裏自欺欺人。
荊爾傑敲了敲她的房門,推開門板,走了進來,坐在床沿看著她整個人半縮在被毯裏。
他伸手探近她的額際,感覺她的體溫。
「體溫有點高,看,都是妳愛做怪,現在生病要吃藥,高興了。」
她怔怔地望著他,他溫柔的呵護竟像根針般,深深地紮在她的心裏,痛得她的眼底浮現了淚光。
她竟懷念起以前他凶她、斥責她、冷落她的時候,起碼那個時候的他,是真實的他,雖然會令她難過,但起碼不會傷心。
「全世界離臺灣最遠的地方,是什麽地方?」她輕輕開口問他。
「如果就地球的經緯度而言,阿根廷位於南半球,剛好是在地球的另一端,應該是距離臺灣最遠的地方。」
「阿根廷?」聽起來好遙遠、好陌生。
「妳該不會是想和我去那裏度蜜月吧?」他看著她一臉迷惘的神情。
「那對你而言,世界上最遠的地方是哪里?」
「沒有妳的地方,到了哪里都覺得遙遠。這句話滿意嗎?」
「你在討好我嗎?」
「是。」他溫柔地笑開來,想逗她,卻見她的眼神變得黯淡。
「你人真的很壞,我都病了,你還尋我開心。」她壓抑住想哭的情緒,硬是擠出一抹虛弱的笑容。
他捏著她挺翹的鼻尖。「誰教妳這麽不聽話,這種天氣還要下去游泳,病了活該。」
她像只小貓似的,蹭進他的懷裏,貪婪地汲取他溫暖的體熱。
「你都沒說過愛我,你有多愛我呢?」她擡起頭,定定地瞅著他。
只要他一句話、一點溫柔,就能鎮定她惶恐的心。
「唉、唉、唉……」他長長地歎口氣,吊足她的胃口。
他以爲她是故意讓自己生病,想借機在他懷裏撒嬌,所以打算小小地懲罰她一下,刻意不說愛。
「到底有多愛?」她緊張地期待著。只要他一句話,她會努力忘記那段錄音檔的對話,相信他是愛她的。
「一直以來都是妳愛我、妳喜歡我的,難道妳忘了嗎?」他湊近她的臉,輕輕地吻著她蒼白的唇,在她的耳畔低語。「別再玩這麽幼稚的遊戲,故意把自己弄病了。」
她的心,一路地往下沈,沈到最荒涼、最深處。
他的唇碰觸到她,冰冷的。
失去戀愛的心情,再熱情的擁抱都溫暖不了她的身體;再甜膩的情話也填滿不了她寂寞的心。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似地擡起頭看他,努力擠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要讓他牢牢記在腦海裏。
「對啊!我們的戀愛從一開始就不公平,都是我主動愛你,你被動承受。也許這輩子,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麽愛你的人,找不到了……」
她伸手攀住他的頸項,主動地湊上前,深深地吻住他的唇,那樣熱切的、激情的,巴不得把他揉進自己的體內,完全的佔有。
良久,她離開他的唇,喘息著。
「想借機把感冒的病菌傳染給我嗎?」他撫著她紅腫的唇。
「被你發現了。」她俏皮地吐吐舌頭,努力掩飾內心倜倀的情緒。
「乖,別想這麽多。好好休息,明天是『富盛』的紀念酒會,到時候妳是最美麗的女主角,可不能病著喔!」他溫柔地哄著。
「我累了,想睡一會兒。」哀傷的情緒漫上心頭,鼻翼彙聚著酸楚,她別過頭,不敢讓他瞧見殷紅的眼眶。
「那我出去了,妳好好休息。」他替她蓋好被子,輕巧地帶上門。
她想到他終究沒有愛上她,不禁難過地揪緊被毯,看到無名指上璀璨的鑽戒,心陣陣抽痛著,任憑淒然的淚水沾濕枕心。
她恍惚地想著,他再也不是她記憶裏那個溫柔地哄勸她別哭,心疼地爲她拭淚的少年荊爾傑,而是一個被利益蒙蔽真心,連愛情和體貼都能販賣的市儈男子。
如果,當初她選擇繼續留在法國不回到臺灣的話,他和她這兩條平行線,就永遠不會有交會的一天,此刻她的心也不會千瘡百孔,而記憶裏的他將永遠是美好的。
她一股腦兒地將封貯在心裏數十年的抑鬱、委屈、悲傷全都發泄出來,淚水流得愈急,回憶就飄得愈遠。
蒙朧間,她想起十歲的時候,在保母的陪伴之下乖巧地與父母說再見。如果當初她不那麽乖巧,任性地大哭大鬧,留住他們,讓他們錯過那架死亡班機的話,那麽她的人生會變得如何呢?是不是就不會遇見荊爾傑了?
她抓緊枕頭的一角摀著嘴,完全崩潰地大哭,哭到抽噎,哭到枕心濕成一片。
天色漸漸暗了,月亮穿過窗帷,投下寒冷的光波,天地之間,恍若僅剩她的啜泣聲回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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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辛頓飯店」的中庭裏,正舉辦著一場盛大的宴會,聚集了許多政商名流和媒體記者。
爵士樂團悅耳的鋼琴演奏爲這場晚宴揭開序幕,黑夜慢慢地罩下,璀璨的燈火一盞盞地亮起,身著華服的賓客一一進場,服務生端著擺滿香檳的託盤,不斷地穿梭在席間,提供服務。
當「富盛金控」的董事長宣佈新一任的CEO人選爲--荊爾傑後,他走上台,瑞起酒杯向大家敬酒。閃光燈不斷地在他的眼前亮起,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他簡短地發表完感言,吩咐助理將公關稿傳給各家媒體後,便走到周紹德的身邊,低聲詢問。
「怎麽沒見到羽心呢?」他想跟她分享這一刻,告訴她,他願意當她永遠的戰士,守護她的王國。
「她說有點事,會晚點兒到,還沒來嗎?」
「還沒。我打手機問問她在哪兒?」他壓低音量。
「好,那我先過去和一些老董事聊聊天。」周紹德往人群中走去,沿途不斷地向熟人點頭寒喧。
荊爾傑再次在黑鴉鴉的人群中搜尋著她的身影,最後他走到戶外,拿起手機撥打那串熟悉的號碼。
羽心站在「肯辛頓飯店」七樓的套房內,落地窗外的景致正好是中庭,可以全程觀看到「富盛金控」紀念酒會的情況。
她怔怔地站在窗邊,一陣涼涼的風拂過她的面頰,耳邊聽著宴會場上悠揚的樂音和賓客嘈雜的交談聲。
她在人群中見到那抹既熟悉又耀眼的身影,看著他被媒體包圍,舉杯慶賀,直到她身邊的手機響起,才打斷她的思緒。
『羽心,妳在哪里?」荊爾傑的聲音由手機的另一端傳進她的耳膜。
她遠遠地看著他的身影,心又不由自主地抽痛著。果然,她是沒有辦法假裝若無其事地待在他的身邊。
「我在離你最遠的地方。」
他滿臉疑惑。她在玩什麽遊戲?
『羽心,別玩了,我沒時間和妳玩捉迷藏的遊戲。』
「我沒有在玩遊戲,我們之間的遊戲已經結束了。」她語氣淡漠。
『什麽意思?』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在這場愛情的賭局裏,我已經輸光了全部的籌碼,再也沒有把你留在身邊的本錢了。總之,你贏了。」說好不哭的,但冰冷的淚水還是沁出眼眶。
『我不懂妳在說什麽?妳人到底在哪里?』他往會場的另一端走出去,避開人群,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談話。
「你不用找我,你找不到我的。」她誤以爲他在找她。
她的話定住了他的腳步。她知道他正在往外頭走?難不成她也在飯店裏?
他焦急地回身,四下搜尋著她的身影。
羽心連忙閃進窗簾後,偷偷地覰著他。
『妳在飯店裏對不對?」他的視線往上頭的房間眺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妳爲什麽要說這些話?』
「你明白的,爲什麽還要我重復一次呢?我已經把我所有的一切都雙手奉上了,你要『富盛金控』,我便將它送給你,你不想要見到我,我也會躲得遠遠的……」
『羽心,妳到底在說什麽?我什麽時候想要「富盛金控」了?我什麽時候貪戀妳的財富了?』她的話令他慍怒。
「我都已經明白了,你爲什麽還要僞裝呢?」她深吸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你最高明的地方,嘴裏說不要,卻讓我心甘情願地送上。很多時候我都不明白你,心明明這麽狠,怎麽說出的話會這樣溫柔……」
『妳到底明白什麽?』他們之間肯定有某種誤會存在。
「不知道爲什麽,明明你對我做的事這麽殘忍,我還是狠不下心來恨你,我是不是很沒用?」她難過地蹲下身,任痛苦的淚水溢出眼睫,模糊了視線。「我知道恨你會讓自己好過一點兒,但就是學不會恨你,也許這一輩子都學不會……」
她啜泣的聲音從另一端傳進他的耳膜裏,震撼了他的心,焦慮頓時取代了憤怒。
『羽心,我不懂妳話裏的涵義,妳說出地點,我去找妳。』
「何必呢?反正你要的,已經全都在手中了,我出現與否對你而言根本不重要。」
『我不許妳說這樣的話。什麽叫我要的?我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富盛金控」執行長的位置,而是妳。』他想,她一定在飯店的某處,否則怎麽會知道他的行蹤呢?
「求求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來哄我,我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你了……」她痛苦地揪著衣角,渾身發顫。
『妳怎麽可以質疑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們之間,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在付出,我一個人在努力,我一個人在費心經營。其實現在回想起來,你根本不想要愛我,是我癡纏在你的身邊,是我自己搞不清楚狀況……」她喃喃自語著。
『羽心,給我一個機會,我才剛開始愛上妳,妳要給我一點時間去付出,去學習怎麽愛妳,去經營我們的關係--』
「求求你!」她痛哭地打斷他的話。「不要再說這些話來動搖我的心了!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離開你,不讓自己再活得那麽卑微的……」
隱隱約約的,她低低的哭泣聲傳進他的耳中,令他的心猛然抽緊。
『羽心,不要哭……』他萬般不舍地柔聲勸慰。
「讓我哭,讓我哭完這一次,再爲你流一次愚昧的眼淚,以後我會堅強,我會好好的,不去計較我們之間的糾葛……」她隔著玻璃,遠遠地望著他。
『我知道妳在飯店裏,妳快點下來,否則我會一間間去搜,把妳找出來。』他倉皇地跨出中庭,快步往大廳走去。
「不要這麽費心,我不會跟爺爺說的,我什麽都不會說,你可以安心地掌管『富盛金控』,得到你所想要的。」她終究還是捨不得他難過。
『我不知道妳爲什麽會一心認爲我是爲了「富盛」才接受妳,但我想妳一定對我們之間的感情有所誤會。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在手機裏說不清楚,妳快點出來。』他快步地走向大廳,向服務台詢問房客名單。
在手機另一端的羽心,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後,用手背抹著臉上的淚水,連忙提起行李箱,踏出房外,由走廊的另一端離開。
『妳還在聽嗎?』他一邊指示服務人員查詢她的名字,一邊聽著手機。『沒有我的允許,妳不准離開,知道嗎?』
她等著電梯上來,深吸了口氣。「你再也不能命令我了。」
當他看到房客名單上有她的名字時,連忙奔到走廊上,等著電梯下樓。
『難道妳以爲躲避可以解決問題嗎?』他搭上電梯,焦急地按下樓層按鈕。
她搭著電梯下樓,恰好與他錯開。
「我只知道時間是治療傷口最好的解藥,距離是平復心情的良方。只要我走得夠遠、夠久,再大的傷口都能癒合。」她拉著行李箱,踏出電梯外,連忙從飯店的側門離開。
然後,她搭上排班計程車,往火車站的方向行駛。
她要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到臺灣,不要再見到這裏的一草一木。
她低頭收線,看到手機螢幕上他們的親昵照片,還有過往甜蜜的簡訊,一則則都灼傷她的心,再度逼出一串串豆大的淚水。
她告訴自己會好起來的,就像十三年前雙親遽逝時,她遠走英國後,還不是將傷口修補好了。
所以,這次一定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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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爾傑奔走在飯店的走廊,抵達她下榻的房間時,用力撳下電鈴,推開房門後卻只見人去樓空。
他連忙又撥了她的手機,卻發現她已經關機。
「該死的!」他低咒一聲,連忙奔下樓,在大廳裏找著她的身影,卻意外地撞見周紹德。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看你一個人忙進忙出的?」周紹德關心道,而且怎麽酒會都快要結束了,卻還不見羽心的身影?
「我在找羽心,她方才還在飯店裏,但現在卻失蹤了。」荊爾傑壓低音量,附在他耳邊說道,深怕消息走漏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失蹤?!」驚愕佈滿他的眼。
「我想她對我有一些誤解,也或許她沒有失蹤,只是在鬧脾氣。總之,我會把她找出來的。她應該剛離開飯店沒多久,我先出去找她,晚上我們在家裏會合。」
「好。」
荊爾傑奔出飯店外,在浮動的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周紹德沒有心緒再待在會場裏,吩咐司機備妥車回去周宅。
一路上,他的心忐忑難安,擔心羽心會出了意外。晚年喪子已經對他造成很大的打擊,他不想再連最後的一脈血親都失去。
回到周宅後,周紹德踩著沈重的步伐踏進家門,疲憊地癱坐在沙發上。偌大的豪宅,冷風由窗戶灌入,令人更覺得孤寂。
此時,一陣鈴聲打斷他的思緒,他傾身接起電話。
『爺爺,我是羽心……』她站在月臺前,手中握著票根,等著開往花東的列車。
「羽心!妳人在哪里?爾傑怎麽說妳失蹤了呢?你們發生了什麽事?」他焦急地問道。
『我……』她答不出自己的位置,因爲不想讓人找到。『我沒有失蹤,只是突然不想參加酒會。』
「妳人在哪里?快點回家!」
『爺爺,我暫時還不想回家,我想一個人好好地冷靜一下,思考我人生的方向。我想,是我該長大好好面對現實的時候了,我不能一輩子都躲在您的身後。』
「那爾傑怎麽辦?你們的訂婚宴怎麽辦?」他一直期待能將她親手交付給荊爾傑,也算是了卻他一樁心願。
『不會有婚禮了,我不會嫁給他的。』
「妳在說什麽傻話!」他慍怒道。
『我突然發覺自己和他並不適合,而且我也沒有那麽喜歡他,所以……』她深吸口氣,抑住想哭的衝動。『總之,我想一個人出國靜一靜,等我安頓好會和您聯絡的,不必爲我擔心。』
「妳隻身在外,教我怎麽能不擔心呢?」
『我從小就一個人在外面生活,不也是好好的嗎?您就當我出國去進修,這樣就成了,再見。』她在淚水決堤前匆匆收線。
周紹德聽著斷線的嘟嘟聲,連忙喚來管家前去羽心的房間查看,只見她早已收拾好簡單的衣物,只在化妝臺上留下一枚戒指,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此時,荊爾傑挫敗地回到周宅,在管家的帶領下進入客廳,與一臉倦容的周紹德對望。
「羽心剛才來過電話,說要與你解除婚約,這枚戒指是她留下來的,應該是要退還給你。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周紹德關切道。
荊爾傑疲憊地癱在沙發上,握著那枚鑽戒,彷佛上面還留有她的體溫。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她好像誤以爲我是爲了『富盛金控』才願意和她訂婚。董事長,我真的很抱歉。」
「她說她想一個人出國去靜一靜。」
「她有說要去哪里嗎?」他焦急地問著。
「沒有,她說安定好之後會和我聯絡。」
「既然她想出國就必須搭飛機,我現在馬上聯絡海關以及機場的相關工作人員,並且派人在機場盯著,只要她一出現就馬上跟我們聯絡。」
「也只能這樣了。」經過一夜的折騰,周紹德滿頭的灰發更顯得灰白了。
張姊從廚房裏倒了兩杯熱參茶出來,放在桌上。
「老爺,這是下午女傭清理客廳時在地毯上找到的東西,我想這可能是小姐的。」她將一支精巧的錄音筆放置在桌上。
「這是什麽東西?」周紹德問道。
荊爾傑傾身拿起來研究。「這是一支錄音筆,可以錄下聲音,會不會她在裏面留下了什麽訊息?」他轉身吩咐著張姊。「麻煩妳幫我拿兩個小喇叭來,我想放出來聽聽看。」
「是的。」
張姊連忙去視聽室取來兩個小型喇叭,荊爾傑接上後,從音箱裏傳來熟悉的對話聲,是他和蘇子騰在醫院走廊的爭執與對話。
蘇子騰硬是將他們的對話剪接拼湊起來,把他塑造成一個貪圖「富盛金控」的負心男子,使得羽心對他産生誤解。
「董事長,這些對話明顯經過刻意的剪接,當初我並沒有這樣的意思,而且全是蘇子騰在引導我的話。」荊爾傑解釋著,這會兒他終於明白爲何羽心會誤解他了。
「我明白,我早就察覺蘇子騰對『富盛』的企圖心,但又礙於他家與周家是世交,所以故意架空他的權勢,沒想到他竟然還做出如此卑鄙的事。」周紹德深深地歎息。
「難怪蘇先生跟小姐見完面後,她會哭個不停……」張姊回憶起那天的景象。
荊爾傑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肘,質問道:「蘇子騰是什麽時候來的?」
她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好像是……對了,是她從花蓮旅行回來的那天。蘇先生前前後後來過很多次了,但小姐都不在,恰好那天他又來了,我跟他說小姐在睡覺,他卻執意坐在客廳等了小姐一下午,接著他們就發生了爭執……」
「我想所有的誤會都解開了。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我都會將羽心找回來的!」荊爾傑宣誓著。
「也該是有人來管管她任性的脾氣了。」周紹德喜憂參半。
荊爾傑握著那枚小小的戒指,迅速聯絡各派人馬,並要人特別留心機場,在那兒守候,只要她一出現就馬上通知他。
他一定會盡全力把她逮回來,重新爲她套上這枚戒指,將她永遠拴在身邊。
尾聲
半個月後
在這半個月裏,荊爾傑恍若生活在地獄中。白天,他忙著在金控公司上班,想儘快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狀況;夜裏,他則被相思折磨得難以成眠。
向來沒有煙癮的他,近來常常會對著寂靜的夜,吐著一個又一個的煙圈來平息內心的焦慮,回憶著他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現在,他終於能體會羽心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在默默愛著他了。
整整十三年的歲月裏,只因他無意間闖入她的生命裏,給了她一句哄騙的話,她竟然就將它當成誓言般,執著地守候著他,以爲只要靠近他就可以得到幸福與快樂,以爲他的愛可以彌補她內心的孤寂,沒想到他帶給她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他的愛曾經令她狂喜、令她感受到甜蜜,卻也創痛著她的心,令她憂傷地流下一行又一行的淚水。
她是抱著童年第一次相遇時的美好記憶,以一種全心全意、繾綣依戀的情意來尋找她的初戀、執著地愛著他,思及此,悔恨與自責再度漲滿他的心中。
公司舉辦紀念酒會的前一天他就發現她的異狀,老是說些奇怪的話,當時他真該多花些時間好好跟她聊聊的……
全世界離臺灣最遠的地方,是什麽地方?
如果就地球的經緯度而言,阿根廷位於南半球,剛好是在地球的另一端,應該是距離臺灣最遠的地方。
阿根廷?!
他如夢初醒般,馬上打電話聯絡航空公司,查詢旅客名單,但並沒有她登機的紀錄。
這麽說,羽心應該還在國內才是。但,他卻怎麽也找不到她。
他常常一個人開著車在大街小巷裏兜著圈子,企圖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她的身影。
他去過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餐廳,點著同樣的餐點,復習著她當日的情緒;他走過她慣常走的街道,點著她常喝的飲品,體會著她等待他的苦澀心情……
整個臺北市幾乎都被他翻過來了,卻還是沒有找到她的行蹤,他只能挫敗地開著車,繼續穿梭在巷道裏。
有一天,街上偌大的電視牆裏播放著海洋公園裏的鯨豚表演,他見到後才突然醒悟到自己竟忽略了最重要的花東之旅!他們曾經在那裏留下甜蜜的回憶,她肯定會回到那裏重溫往日情懷的!
當下,他立即驅車到宜蘭,再一路南下,一站又一站地追著她,在下榻的飯店詢問住客名單,拿著她的照片詢問她的蹤影。
但是,每一次都是她前腳剛離開,他後腳才到,兩人總是沒有默契地錯開來……
鈴~~
突然,一陣尖銳的電話鈴聲響起,他立刻接起。是機場人員的來電,對方告知周羽心的名字出現在飛往阿根廷的旅客名單上。
他懷著一顆顫動惶惑的心,馬不停蹄地趕往中正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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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個月,周羽心獨自一個人前往花東地區,循著她和荊爾傑先前的腳步,再做一次最後的回憶。
回到臺北後,她像個賊般躲在人群裏窺伺他,又像他的影子般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一整天。
她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他上班、下班、回家、離家,恨不得把他的身影牢牢地印在腦海裏。
最後,她買了一張飛往阿根廷的單程機票,拖著行李,出現在機場大廳,準備搭機離台。
她坐在候機室裏,忍不住拿起手機,看著他們親昵的照片。明知道這一幕幕都會令她傷心,但她卻捨不得刪除。
她決心要把所有對荊爾傑的感情都掩埋在情愛的墳場裏,在心中立個碑,告訴自己無論多麽想他,都不能去見他。
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是偶然交會的平行線。
如果,她不是周羽心,沒擁有「富盛金控」未來繼承人的身分,那麽她永遠也不會有機會走入他的生命裏。
她握著手機,好想在離開之前再聽聽他的聲音,卻又忍不住責備自己的意志不夠堅定。
最後,她只好反復聽著他之前留在她手機裏的留言,一次又一次地溫習著他們過往的甜蜜。
愈是該走,她的腳步卻愈是沈重,傷心的淚水再度溢出眼眶。
她不想死心,不想離開臺灣,不想到沒有他的國度裏生活!但是,她也不敢回到他的身邊,只能像個傻子般偷偷地躲在人群裏,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
她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這樣心口上的傷才能隨著距離和歲月而結痂。
思及此,她難過地環抱住自己因爲哭泣而顫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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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爾傑派了人每天駐守在機場,等著他們回報她的消息,等到心灰意冷,等到他開始懷疑起她究竟在不在國內?
當機場人員回報她出現在機場時,他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來。因爲深怕嚇跑她,所以他不敢請櫃檯廣播她的名字,只能在大廳裏倉皇地尋找她的身影。
最後,他終於在候機室裏找到她。
她避不見面的行爲一直刺痛著他,連日來的擔憂、惶恐的情緒積壓在心坎,一觸即發。邁開腳步,他緩緩地逼近她。
低垂著頭的羽心忽然看到一雙黑色皮鞋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定住不動,她好奇地擡起頭,不料看到的竟是沈著一張俊臉的荊爾傑。
她眨眨沾滿淚水的眼睛,懷疑自己是相思成災,才會産生幻影,想象著他就在眼前。
「我一定是在作夢、一定是在作夢……」她閉上眼,拍拍臉,輕聲低喃。
「我也一定是在作夢!我夢見有個傻瓜居然相信一個騙子的蠢話,連事實都懶得求證,連家也不要就急著逃走!」荊爾傑的斥責聲震醒了她的神智。
她驚訝地瞠大美眸,摀住自己的唇。
「難道妳就對自己這麽沒信心,不相信妳值得我的守候,不相信我對妳的好,不相信我的感情,只相信那段剪接過的錄音對話嗎?」他一把搶過她身邊的行李和手中的護照,讓她不能離開。
「那個……」她吶吶的,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一卷動過手腳的錄音檔就能動搖我們的感情,那未來的路我們該如何走下去?妳回答我啊!」他怒氣奔騰地瞪視著她,氣惱她對自己的不信任。
「你怎麽會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蘇子騰播放錄音對話給她聽的事呢?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支錄音筆,放在她的手上,對她的疑惑提出解釋。
「現在科技這麽發達,隨便錄下幾句對話就能經過電腦修飾剪輯了,難道妳都不會稍微求證一下嗎?居然就這麽糊裏糊塗地相信蘇子騰的話,那現在妳是不是也相信他是全世界最愛妳的人呢?啊?」
她連忙搖著頭,現下經他這麽一解釋,她才發現錄音檔內容的確是怪怪的,大部分都是蘇子騰在強調自己對她的感情。
但,如果他真的那麽愛她,爲什麽她在法國求學那麽多年,卻從未見他去找過她呢?
「我--」
他氣憤地打斷她的話。「我承認造成妳誤會這件事,我也該負擔一部分的過錯,我不該讓妳沒有足夠的安全感、不該讓妳吃這麽多苦頭、不該忽略妳心中的不安……」
隨著他的解釋,彼此間的誤會逐漸冰釋,她心裏的陰影也一點一滴地散去。
感動的淚水再度沁上她的眼眶,她哽咽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爲你真的不愛我……」
「如果我不愛妳,就不會讓妳待在『卓爾』上班;如果我不愛妳,就不會爲了妳進入『富盛』工作,令自己捲入錯縱複雜的派系戰爭;如果我不愛妳,我不會向妳求婚;如果我不愛妳--」
她站起身,投入他的懷裏,牢牢地環抱住他的頸項,一邊哭泣、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質疑你對我的真心,不該鬧脾氣……」
闊別多日,再次擁住她柔軟的身軀,教他激動得忍不住俯身埋首在她的發中,汲取她的馨香。這場誤會雖然折磨了兩個人,卻也讓他意識到他比自己想象中更愛她、更不能失去她。
「原諒我好不好?」她擡起淚眼迷蒙的小臉,悔恨交加地看著他。
「我考慮看看。」
「要不然你處罰我,不管你罰我什麽,我都答應你,好不好?不要生氣啦……我再也不敢懷疑你了……」她可憐兮兮地討好著。
「要我原諒妳也不是不可以,我要提出『三不一沒有政策』。」
聞言,她垮著小臉。「又要三不一沒有啊……」不能跟他說話很辛苦,不能單獨見他會很寂寞,不靠近他會很難受……
「新的『三不一沒有政策』。一、妳不准再從我的眼前逃開。」
咦?「好。」她破涕爲笑。
「二、妳不准再提分手。」
「行。」她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
「三、妳不准再傷心哭泣。」
「嗯!」她忍不住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印上一吻。
「再來就是妳沒有拒絕我求婚的權利!」他趁她毫無防備之際,馬上掏出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
「我好愛、好愛、好愛你喔~~」她興奮地尖叫著,無視於機場裏來來去去的人潮對她投以異樣的目光。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將久違的相思全都化成綿綿密密的吻,交纏在炙熱的舌小大。
良久,他終於放開她,與她額頭相抵。
她嘟起紅腫的唇抗議道:「你對我真的好霸道,我愛了你十三年,結果,你幾句話就贏得我,我們的愛情太不公平了!」
「那妳不要再離開我,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他是真心爲自己的惡形惡狀在懺悔,想用行動來贖罪。
「怎麽贖罪?」她好奇地問。
「讓我再追求妳一次。這一次換妳站在原地不動,由我來靠近妳,改變自己的生活型態,配合妳的腳步。」他執起她的手,堅定地承諾。
「怎麽開始?」
「遊戲規則妳來訂。」他把愛情的主導權歸還到她的手上。
「是你說的喔!」她頑皮地眨眨眼。「不許反悔,不許中途落跑,不許食言喔!」
她伸出小指與他打勾勾,訂立新的愛情規則。
「我不會後悔的。」他低頭吻住兩人交握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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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企飯店」七樓的日式餐廳,貴賓級的雅致包廂裏,一名帥氣挺拔的男子很有紳士風度地替一名女子拉開椅子。
兩人落坐後,荊爾傑喚來服務生點餐。
「我們不要有鴨肉、蝦子、螃蟹……的料理,這些東西有過敏源,會使我最喜歡的女生引發蕁麻疹,所以請推薦我們一些清淡精致的餐點。」
服務生立即介紹著餐廳裏的幾道招牌菜。
半晌,服務生走後,留下兩人隔著桌子對望。
羽心嘴角噙著甜甜的笑意,回想起他們第一次相親的窘境,當時她臉上佈滿了尷尬的神色。
「小姐,妳好,我的名字叫荊爾傑,今年三十歲,現任『富盛金控』執行長的職位。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與小姐交往嗎?」他誠意十足地開口,炯炯目光盯住她含笑的臉龐。
她輕啜一口熱茶,緩緩說道:「我們又不熟。」
「我是真心誠意想與妳以結婚爲前提進行交往,這是我的個人自傳與財務報表,證明我體格強壯、無負債、有資産、有正當職業、無不良嗜好。」他將一叠資料遞給她。
她極力克制往上揚的嘴角,仔細翻閱著他的個人自傳,其中「愛情自白」那一部分深深攫住她的目光。
「我的戀愛經驗不甚豐富,唯一真心愛過的女生被我深深地傷害之後,我就痛定思痛,徹底醒悟,決心要好好地改過,發誓不會再讓我喜歡的人哭泣了。」
「喔?」她挑起柳眉瞅著他。
「所以,請問小姐,我有沒有榮幸可以在飯後請妳去看一場電影?」
「我爲什麽要和你看一場電影?」她憋著笑,反問他。
「我想跟妳好好培養感情,爲我們日後的愛情奠下基礎。」
「我考慮考慮嘍!」
「那請問小姐要考慮多久呢?」
「你也知道,我是『富盛金控』未來的繼承人,每天排隊與我相親的人不計其數,你的求愛履歷表我會放在桌上好好研究的,如果合格的話會再通知你的。」她擺高姿態,故作機車的模樣。
「是的,小姐人美、氣質高雅,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是該好好篩選、考慮。」他佯裝痛苦地皺著眉。
聞言,羽心忍不住噗哧地笑出聲。
「拜託!你不要再裝了,我都快演不下去了啦……」這樣卑微討好的模樣,實在太不像他了,讓她憋笑憋得好辛苦。
「是妳說要重新追求妳一次的嘛!我這樣放低姿態,妳還嫌蠢,唉,這年頭追女朋友真是辛苦啊!」事實上,連他都被自己的蠢樣子給弄笑了。
「看在你誠意十足的愛情自白書的分上,我就不再逗你了。」
「謝謝小姐法外開恩。」
「不過,你還是要每星期送我一束花、一星期陪我吃一次飯、三大節日不可以忘記送禮……」她重復著自己的愛情規則。
「是的,還要天天打電話,三餐問候,早晚一句我愛妳……」
「還有,眼裏永遠只能看著我心裏只能想著我、一輩子只能對我好,不能欺負我、只能討好我,不能對其他的女生好……」
他愛憐地捏著她的臉頰。「是的,我的小姐。我永遠永遠都會遵守妳訂的愛情規則,不會違例的……」
聞言,她開懷地笑了。
十三年的漫長等待,她循著他的腳步而來,終於盼到了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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