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剝開我，你只會流淚

剝開我，你只會流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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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曼娟<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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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們很幸運，洋蔥湯燉得很入味，而且送進烤箱焗了一下，<br />
表層的起士有點焦脆，切細的洋蔥質地很柔軟，幾乎化進湯汁裡，增添了天然的甜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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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對洋蔥湯情有獨鍾？』朋友問。我的湯匙停在濃稠的湯汁裡，<br />
一個男人的臉忽然出現，閃了閃，快速的寂滅了。我彷彿很精到的樣子說：<br />
『你知道，洋蔥湯不難做，卻不容易做好，所以，要考驗廚師就要<br />
點洋蔥湯來試試。』『喔，原來是這樣。』<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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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原來並不是這樣的。原來是什麼樣的呢？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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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在桌邊彎下腰，截斷了我和朋友的交談，他問：『我們今天的湯有海鮮濃湯、牛尾清湯以及洋蔥湯，兩位要什麼湯？』朋友說他要海鮮濃湯，我說我要洋蔥湯，侍者彎腰鞠躬，準備離去。朋友一直注視著我的臉，此刻忽然喚住侍者，<br />
他說他改變主意了，他也要洋蔥湯。『看妳那麼篤定的樣子，洋蔥湯應該很不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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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自己的觀察力與決斷感到得意，我卻忍不住要澄清：『我沒有預感喔，<br />
我只是看見洋蔥湯都要試試，可是，失望的時候很多。』『喔，這樣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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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那一天，我們很幸運，洋蔥湯燉得很入味，而且送進烤箱焗了一下，<br />
表層的起士有點焦脆，切細的洋蔥質地很柔軟，幾乎化進湯汁裡，增添了天然的甜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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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對洋蔥湯情有獨鍾？』朋友問。我的湯匙停在濃稠的湯汁裡，<br />
一個男人的臉忽然出現，閃了閃，快速的寂滅了。我彷彿很精到的樣子說：<br />
『你知道，洋蔥湯不難做，卻不容易做好，所以，要考驗廚師就要<br />
點洋蔥湯來試試。』『喔，原來是這樣。』<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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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原來並不是這樣的。原來是什麼樣的呢？<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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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年輕的時候，那個有著女朋友在身邊的學長，他對社團裡所有的社員都很好，<br />
對我尤其照顧，別的同學偶爾會酸溜溜的說，只要有學長罩著妳就好啦，<br />
妳是有特權的嘛。和我比較親近的女生會善意的勸告，學長有女朋友的，<br />
保持一點距離吧。我一直努力在保持距離，可是，他卻很勇敢，<br />
一點也不顧忌旁人的眼光和議論。我過生日時，他請我去一家西餐廳吃飯，<br />
他點了洋蔥湯給我，那是頭一次我喝到這種湯，學長說洋蔥燉化了，<br />
湯的味道就齊全了。『洋蔥為了成全湯，壯烈犧牲了？』我一邊說一邊覺得好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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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很慎重的樣子說，為了真正的夢想，一定要有所犧牲的。那次之後，<br />
便聽說學長和女朋友在談分手，我忽然覺得好恐懼，再也不去社團了，<br />
當他們確實分手，我也和他斷了連絡。<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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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持續寫信來，訴說他的情感，告訴我不論要等多久，他一定能找到我那顆真心。<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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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入伍服役之前，我寫了一首短詩給他：<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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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找得到∕因為你不知道我∕<br />
我是一顆洋蔥∕<br />
我沒有心∕剝開我∕你只會流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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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他？那些情感的火苗或許還沒開始就被太強的<br />
道德感和潔癖給扼殺了？但是，寫著這首詩，確實像切開一顆洋蔥的嗆咳欲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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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喜歡料理洋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止不住的鼻涕眼淚，中年之後，<br />
我愈不喜歡眼淚，喜歡更多的歡喜。去吃鐵板燒的時候，面前會有一碟生洋蔥碎末<br />
，拌著淡味醬油，脆脆的口感，水果的甜味，毋須燉煮也能感覺。不知不覺，<br />
我就把面前那碟吃光了，連牛排或龍蝦或鵝肝也比不上的美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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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在屏東，看見堆疊在路邊像重重山丘的洋蔥，一大袋一大袋，<br />
都是土地的顏色，因為豐收的緣故，形成滯銷狀況，我們乘車像是路過洋蔥沙漠。<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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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蔥也會有惱人的後遺症，當年老牌影星李麗華去好萊塢拍片，曾抱怨與<br />
美國男星拍吻戲最受不了的便是滿口洋蔥味。想一想我還算是幸運的，<br />
至今還不曾有人因為我吃過洋蔥而拒絕親吻，因此，剝開一顆洋蔥，我開始學習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