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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uissai 2011-9-25 19:19

菊魂

(一)<br />
  梅蘭蓮菊雖為花木,卻有君子品性,千百年來備受人敬仰,文人雅士對此更是情有獨鍾。林和靖痴梅,有梅妻鶴子之說;鄭板橋愛竹,名節常瞭然於心胸;蘭之幽香,傾慕者更甚;惟有對菊痴迷者鮮見。<br />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淵明愛菊,卻是心在田園。「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後更無花」,元稹愛菊,是出於無奈。「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歡墮北風中」,鄭思肖愛菊,是以菊明志。可見文人雅士愛菊多是被動的比興,並未真知菊之性情和神韻。<br />
  真正能讀懂菊的只有黃巢。一個落榜舉子、販鹽的商人,既非飽學之士,又非儒雅之輩,可黃巢的菊緣讓人深思感嘆。他愛菊之性,知菊之情,懂菊之心,踐菊之行,直至用身家性命與菊融合成了一段悲壯的輝煌。<br />
  (二)<br />
  文人雅士濟天下的一腔熱血常是寄託在他人身上,如對菊一樣,除了比興依附,再無手法。黃巢愛菊卻是始於比興,心同菊性,用言行圓了菊夢。<br />
  這是一幅荒涼的物境,秋末的田野蕩著濃濃的無奈,路邊的野菊不管不顧地竟自開放,如霞似火地漫延著生命的尊嚴。轔轔車隊逶迤而行,塵煙彌空,木輪吱吱嘠軋碎了植物即將長眠的夢。<br />
  西風漸烈,菊花如炎搖曳。停車近菊,火苗燃燒著黃巢的心。凝視蒼茫大地,共巢由菊想到了人,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苦苦掙扎而又飽受飢寒的黎民百姓。他想造物主為何如此不公,萬物蕭殺之後,卻偏偏讓菊花享愛生命之重?憂思進而轉為豪情詩意,於是他對菊花立下了誓言: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懷桃花一處開。<br />
  他要讓菊花走進朱深院,給其一份高貴,他要為菊花因時令而遲開討一個公道。於是,帶著菊花的倔犟和對蒼天不公的抱怨,黃巢離開了販鹽的車隊和殷實的家業馬蹄生煙,殺將而去,身後的塵埃始終散發著菊的清香。<br />
  如菊一樣命運的人太多了,所以菊就成了抗爭命運不公的象徵。可誰都沒有黃巢這麼果敢壯烈。也包陶淵明把憤世嫉俗變成了一份閒情逸致,元慎把無奈變成了憐香惜玉的柔美,鄭思肖還算丈夫,把一腔悲憤化作無且的落瓣。而黃巢把對菊的理解化作了刀槍,在大唐王朝苟延殘喘的暮秋,披荊斬棘,轉戰南北,他要用行動賦菊以新的生命,給菊以人文上的新概念。<br />
  (三)<br />
  若干年後,有一個犯了死罪的刀筆小吏,醉酒後斗膽在牆上寫了一首反詩,最後竟大言不慚地說:他若干後遂凌雲志,敢筆黃巢不丈夫。果然,不久這位叫宋江的刀筆小吏就遂了凌雲之志,坐上水泊梁山的第一把交椅。可他後來卻忘記了自己誇下的海口蠅,不但沒有成為大丈夫,而且成了用兄弟們的鮮血來染紅自己官袍的卑劣小人。<br />
  其實,歷史上象宋江這樣的人並不少見。轟轟烈烈地起於草莽,招安納降成了朝廷的命官,又在淒淒慘慘中草草收場。這樣的事黃巢也遇到過,他跟從起事的王仙芝曾向唐王朝稱奏乞降,被封了一個左神策軍衙這樣一個皇帝禁軍管理儀仗的低級官衙,便喜不自勝,而黃巢卻不以為所動,怒而斥責王仙芝:「你投降當了朝廷的官,這五千弟兄怎麼辦?」要求王仙芝把兵留下,自己要與弟兄們戰鬥到底,並用菊花的精神來激勵戰士: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香風沖降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br />
  逆寒而放,特立獨行,不屈不服,是菊的個性,也是黃巢的個性。他有勇有謀,開山路七百餘里由浙入閔,在唐王朝統治溥弱的地帶擴充力量,又曲折迂迴一路殺向長安。他的麾下既有歸降的唐王朝高官,也有皮日休這樣的大詩人,還有像朱溫這樣立場游移不定的投機者。<br />
  儘管魚龍混雜,黃巢的隊伍仍然氣勢衝天,攻城掠地,過關奪隘,一路血雨腥風。西風吹長安,滿城黃金甲,黃巢終於坐上了大齊政權的龍椅。<br />
  可黃巢這一片稚嫩的菊花,終究沒有拗過大唐殘冬的霜打,終於又花落長安。儘管天寒地凍,大雪壓枝,黃巢仍不失菊的性情,毅然引頸自刎,威武不能屈用最後的悲壯化作了不屈的菊魂。<br />
  如果還在販鹽的道上奔走,黃巢有可能成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如果繼續科考,黃巢可能會成為一個氣勢不凡的大詩人。可黃巢卻選擇了一條與常人不同的險路。<br />
  從花開到花落,從起事到失敗,十一載菊花怒放,十一載抗爭拚殺,金黃的火焰鑄成了血紅的不朽。讓許多蠅營苟苟者汗顏。<br />
  (四)<br />
  許多人都知道曹州是看牡丹的好地方。許多人已經忘記了這裡在一千年前曾有一個愛菊的人。國色天香雍榮華貴早已淹沒了菊花癯的清香。因為世界變了,人們的視角也變了。<br />
  黃巢時代的那一片雲朵儘管早已被歷史蒸發。可人們不能忘記,正是那一片雲朵的積累,世界才有了暴風驟雨的沖刷,才有了我們今天的朗朗晴空。<br />
  天冿橋上無人識,獨倚闌干看落暉。黃巢理想中的那份祥和和閒適終於在一千年後,出現在了我們眼前。<br />
  黃巢走了,菊花依然在秋風中廷立。他用生命鋪排出的宏篇巨幅始終充盈著菊的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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