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mjay936 2011-7-25 23:05
凶週刊
<font size="3">第一章 一九九六年七月某日。<br />
活了六十六歲的香婆,在燈光昏暗的客廳一角,攤開一張殘缺不全的古舊地圖,用雞血醮飽毛 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拳頭般大小的圓圈。<br />
好由上午六點開始小心翼翼地屈指推算,神情緊張凝重。<br />
到了接近中午,女兒郭兆蓮懶洋洋地起床,在洗盥盆內把香婆的假牙拾起,皺眉苦笑。<br />
她呻吟地叫:“除了姐姐,全世界再也沒有人能把老媽子管治得貼貼服服。”<br />
兆蓮把這副假牙拈起,走出客廳。<br />
“媽打神婆,今天又變什麼戲法?”<br />
“算出了!算出了!”香婆用毛筆指向地圖,眼神詭異莫名,聲音有點顫抖,“前一晚,在這 個地區,總共有三十七人自殺,但只有一個是女的……”<br />
兆蓮苦笑:“祖師婆又上身嗎?你要學會計,我帶你到專科實習學校報名好嗎?”<br />
“我不上課,六十幾歲的老太婆,只配為皇帝女煮早餐。”<br />
香婆把假牙套上,走向廚房,門鈴聲突然響起。<br />
香婆“哼”一聲:“中午才送報紙,下個月找另一個報販送報。”<br />
打開木門,一份報章斜斜地插在鐵閘罅隙中。<br />
香婆彎腰把報章拾起,“噗”的一聲,一份週刊跌在地上。<br />
她蹲下,看看週刊封面,倏地面如死灰。<br />
她尖叫,叫聲凄厲駭人。兆蓮匆匆自洗手間奔出,只見香婆臉上肌肉扭曲,全身劇烈地顫抖。<br />
她的手指,指向地上的週刊。<br />
兆蓮一看,面色同樣變成灰白。<br />
週刊封面,是一個容貌美麗的紅衣女郎。<br />
但女郎的臉龐,已在她墮樓身亡之後完全僵硬。<br />
她死於前一晚。<br />
要是香婆的推算正確,她便是當天地圖圓圈範圍內唯一自殺身亡的女性。<br />
三年後七月某日,市區內空氣污染指數偏高,但人們的工作並未稍有停頓。<br />
Alan駕駛拾週刊的公司車,在交通燈轉為紅色那一秒向Bob訴苦:“Bob哥,請不要繼續‘攤屍 ’,我也很想睡覺,不如你開車,我來做夢,好嘛?”<br />
Bob用手擦著眼睛,環視車外景物:“工作時工作,遊戲時遊戲,請你不要在這時候玩兒童游 戲。”<br />
“要是今晚交白卷,今期封面便刊登你的裸照!”Alan冷冷一笑。<br />
“別說笑!波士說影壇玉女有個私生子,今晚七歲生日,玉女媽咪無論如何一定現形,只要拍 下這一輯獨家內幕照片,別說今期封面,就是做三期封面也不成問題!”<br />
“做夢!”<br />
Alan泊好車,二人準備妥當,拿著攝影器材,有如竊賊般潛入. “Alan,到了目標單位,你按門鈴,只要有人開門,我立刻衝進去,用連環快拍,見人就影! ”<br />
“萬一‘食詐糊’,什麼都拍不到,怎辦?”<br />
兩人大笑,升降機門同時打開。<br />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懸吊在升降機中央的長髮女郎!<br />
她的頸部,纏著一條血紅的絲巾。<br />
顯然是個吊頸畢命的女郎。<br />
二人登時嚇得魂不附體,掉頭便走。<br />
但Bob突然一手拉住了Alan。<br />
“且慢!這第一手勁料,閣下的專業精神是否也給吊頸吊死了!”<br />
“什麼?”<br />
“入行十年了,難道沒見過死屍嗎?”阿Bob冷冷一笑,“難得如此良機,這是獨家照片,拍 下來再說!”<br />
二人又回到升降機。只見長髮紅衣女郎仍然懸吊著。<br />
四周一片寂靜,氣氛極之詭異。<br />
阿Bob開始拍照。<br />
他越拍越接近女郎,整個人已走進了升降機。<br />
“Alan,快過來幫一把!”<br />
“幫?……幫什麼?”<br />
“膽小鬼!快撥開她額前的頭髮,這樣才能把她的臉孔清清楚楚地拍攝下來!”<br />
Alan腿發軟,雖然心中老大不願意,卻還是走進升降機;伸手撥開女屍垂下來的頭髮。<br />
豈料女屍突然抓住他的雙手!<br />
Alan駭然驚呼,使盡全身力氣才掙脫,但雙手已女屍抓傷。<br />
阿Bob本來正在拍照,睹狀大驚,但攝影機的閃光燈依然閃個不停。升降機大門突然關閉,內 裡傳出Bob凄厲的慘叫。<br />
誰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br />
根據或然率計算,在三百六十五人這中,平均應該有一個人生日。<br />
影壇玉女的私生子今天生日。<br />
重案組女探員阿芬也在今天生日。<br />
黃澤是她的上司,阿中是她的死黨,還有阿火,衝鋒陷陣拉人封艇消夜送外賣樣樣做齊,都是 她的好兄弟。<br />
阿花生日,當然應該為她慶祝。<br />
一行人在進入日本料理店之際,發覺隔壁大廈消防車、救傷車、警車雲集。<br />
阿芬第一個開口:“去看看什麼環境。”<br />
阿火抗議:“我們是重案組。芝麻綠豆般的小事,何必切姐出馬?”<br />
“你有千里眼順風耳嗎?還沒趕到現場,怎知道發生什麼事?”阿芬說道。<br />
阿澤聳肩一笑:“就讓壽星婆作主吧,假如只是有人被困在升降機內,三分鐘就可以回到這是 繼續我們的刺身壽宴。”<br />
四人趕到大廈,一經查探,阿澤居然‘開口中’,真的有人被困在電梯中。<br />
阿火哈哈一笑:“有人困電梯中,除了重案組之外,是否還要call齊O記的手足?還有飛虎隊 ……”<br />
“不要在這種環境之下說笑!”阿中忽然打斷阿火的話。“你看,升降機門外有鮮血滲出!”<br />
阿火一看,徒地臉色沉下來。<br />
消防員已用盡辦法,想把升降機門撬開,但久久未能成功。<br />
阿澤問一個在場的軍裝警員:“升降機內應該有攝錄機,大廈管理處那邊可有什麼發現?”<br />
警員立刻朗聲回答:“這座大廈總共有四部升降機,其餘三部升降機的錄影功能一切正常,偏 偏這一部升降機內的情況,在十五分鐘之前便甚麼都看不見。”<br />
消防隊長決定要動用“燒焊”技術來打開升降機門。<br />
就在這時候,一直失靈的升降門突然打開。<br />
眾人一看,齊齊呆住。<br />
只見升降機內,一個男人半躺半坐,胸膛血漬斑斑,一把女裝紅色雨傘,有如長矛一般,刺入 他的身體!<br />
他是阿Bob。<br />
在他手邊,遺下一具照相機。在照相機左邊,Alan蹲在角落,渾身顫抖,嘴裡不斷重複著四個 字:“紅衣女郎!紅衣女郎!”<br />
在他身邊,有一條色澤艷麗的絲巾。<br />
阿芬早已臉色蒼白地抱緊阿澤。<br />
阿澤苦笑一下,把她交給阿中,然後把升降機內的照相機拾起。<br />
救護人員正在忙碌地救人。<br />
阿澤把相機的菲林拆出,交給阿火:“你把它衝曬,看看有什麼線索。”<br />
拾週刊的兩個記者,在升降機內神秘地一死一傷。<br />
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br />
拍人照者,人亦拍其照。<br />
一大群新聞記者,蜂擁上前拍照,閃光燈有如暴風雨中的雷電,不斷瘋狂地閃爍。<br />
阿澤嘆一口氣,眼前,他可以做的事並不太多。<br />
不想抽煙,但還是把香煙抽出,正要燃點,驀地瞥見一個神秘的身影,在馬路對面佇立著。<br />
是一個美麗的女郎。<br />
她一身衣裳,猩紅如火。<br />
<br />
<br />
他瞥見她,她知道了,緩緩地轉身,神情淡漠地離去。<br />
阿澤想起升降機內Alan的說話。<br />
紅衣女郎1 他立刻把香煙丟在路邊,而他的腳步,則同時急速地追前。<br />
“警察!給我站住!”<br />
阿澤喝令女郎。<br />
女郎並沒停步。<br />
阿澤追前,她走得更快。<br />
阿澤不相信她可以溜掉,但經過一番追逐之後,她真的不見了。<br />
在一條街道的轉角處,一條長長的絲巾,在夜空中飄揚。<br />
阿澤抬起頭,看見一把張開了的傘,給晚風越吹越遠……<br />
他四處張望,既在搜索,也是回憶。<br />
他在追尋一個人?還是一段離奇的往事?<br />
翌日,警署內。<br />
重案四人組第人手裡都有一杯黑咖啡,似乎少呷一啖便沒法子可以睜開眼睛辦案。<br />
阿芬提交報告:“給紅色雨傘插入胸口致死的叫Bob,中國藉男子,姓吳名大雄,在香港居住超 過二十五年。他和另一個叫Alan譚的記者,都是拾週刊的記者。”<br />
阿中緩緩道:“這種記者,俗稱狗仔隊,工作態度專業過專業。”<br />
桌上有一本拾週刊。<br />
阿澤很留意週刊的內容,一頁一頁慢慢翻閱。<br />
他看見一頁彩色廣告,上面有一個女郎,背向鏡頭,廣告的標題字句是:你還記得我嗎?請看 下期!<br />
阿中看了一眼,嗤之以鼻:“這算是什麼廣告?要是下一期不看這本週刊,到了世界末日也不 會知道它賣的是什麼廣告!”<br />
阿澤沒有回應,只是低首沉思。<br />
一個同事把一疊照片拿過來,交給阿中:“中哥,你要的照片已衝曬好。”<br />
四人組接過一看,只見十幾張照片,都是白濛濛、紅彤彤的一片,像霧又像花。<br />
阿中眉頭大皺:“這算是什麼照片?一塌糊塗!”<br />
阿澤拍拍阿火的肩膀:“阿火,把照片、底片都帶走,向專家求救。”<br />
阿火接過照片,點頭示意明白。<br />
阿中不斷思索,忽然提出一個問題:“在升降機出事的兩個記者,究竟想拍些什麼照片?”<br />
阿澤想了一想,道:“在死者寓所中,可以會找到一點線索,不妨去看看。”<br />
吳大雄是個王老五,他死後,一直沒有親屬跟警方聯絡。<br />
阿澤帶隊,四人組齊齊進入吳大雄的寓所搜查。<br />
死者是一個攝影記者,在他居住的地方,找到大量照片,本是意料中事。<br />
阿芬唯恐落後搶先入內看,但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擰轉了身,彎腰嘔吐。<br />
阿中哼一聲,“這個記者,簡直心理變態。”<br />
原來阿芬看見的照片,都是充滿血腥的殘暴片,不是肢解屍體,便是邊眼睛也給挖了出來的大 特寫!<br />
阿澤拈起另一疊照片,看了又看。他看見那個神秘的紅衣女郎。在照片中,除了女郎之外,還 有一個中年男人。<br />
阿中一看,不禁吸一口氣:“他叫林天正,,身有最少過億。”<br />
阿澤微一沉吟:“這女的又是什麼人?”<br />
阿中搖搖頭:“不知道。”<br />
“把所有照片帶走,還有,這一輯林天正的照片,應該曾經在拾週刊刊登,你去查一查,最重 要的,是查清楚這個女郎是何方神聖。”<br />
阿中遵命照辦去了。<br />
阿澤閉目沉思,但腦海里亂成一片,毫無頭緒。<br />
阿中年紀不大,但他辦案經驗豐富,老練面精明。<br />
他直闖拾週刊出版社。阿火、阿芬一左一右相陪。<br />
社長不想見警察,但卻不能不見。<br />
“阿澤Sir,有什麼事?”<br />
阿中把一疊照片放在社長面前:“請問這一輯照片,是在什麼時候拍攝和刊登出來的?”<br />
社長把照片看了一會,“唔”的一聲:“他是林天正……這輯照片,最少在三四年前拍下,詳 細情況,記不起啦!”<br />
阿中臉色一寒:“要不要我幫助你恢復記憶?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每天撥三五個小時陪社長慢 慢去想,絕對不成問題。”<br />
社長眉頭緊皺,忽然道:“這樣吧,你可以我們的電腦資料庫仔細查看,應該會有幫助。”<br />
他召來一個女職員,著令她協助阿中翻查有關林天正照片的資料。<br />
一小時後,阿澤前往醫院,他要看看Alan譚的情況。<br />
Alan躺在病床上,眼神散渙,像個白痴。<br />
在升降機事件中,他的手曾經給抓傷,這時候,女護士正在為他拆換紗布繃帶。<br />
阿澤靜靜地看著。<br />
<br />
<br />
<br />
繃帶拆開,阿澤倏地瞳孔暴睜,神色大變。<br />
只見Alan的一雙手,血痕斑斑,傷口腐爛,看來十分恐怖。<br />
“姑娘,他的手怎會變成這樣?”<br />
護士白了他一眼,冷冷地:“只是一點點皮外傷,涂些膏藥,打一兩口針,很快就會痊愈。”<br />
“但照我看,他的傷並不簡單。”<br />
“你是來探病,還是來做訪問的?”護士的臉色更不好看。<br />
阿澤拿出證件:“我是警察,請你盡量和警方合作。”<br />
護士沒料到這英俊的男人居然會是個幫辦,不禁面露尷尬之色。<br />
她嘆一口氣:“聽說病人曾經給一具屍體抓傷,說不定是中了屍毒。”<br />
阿澤冷笑:“屍體也可以把活人抓傷嗎?”<br />
護士紅著臉:“我並不是通天曉,但病人的確是這樣說,阿Sir要是不相信,可以問一問他。<br />
”<br />
阿澤皺皺眉,走到床邊,俯視Alan的傷勢;看了一會,看不出什麼名堂,只好再問護士:“醫 生怎樣?什麼時候會檢查病人的傷?”<br />
護士答:“再遲三十分鐘左右,醫生會到這邊巡房。”<br />
就在這時候,Alan突然從病床上彈跳起,更雙手抓住阿澤的脖子。<br />
阿澤急忙把他推開。<br />
但阿澤的頸後,已給Alan抓破,現出幾道血痕。<br />
Alan給阿澤推開之後,繼續狂性大發。<br />
阿花恰好在這時候走了過來,她找阿澤,準備報告拾週刊出版社那邊的調查情況。<br />
但她還沒有機會向阿澤開口,已難瘋狂的Alan脅持著。<br />
他箍著阿芬的頸:“全世界沒有一個是好人,男人該死!女人也該死!”<br />
阿澤急忙追前:“冷靜些!你的遭遇,我們都很同情,也會全力給予協助……”<br />
“放屁!我不聽!快滾!”Alan脅持著阿芬,不斷斥喝,不斷揮手,“誰都不準靠近過來,否 則,我把她的眼球挖掉!”<br />
他一面說,一面把阿芬向後拖拉。<br />
阿澤雖然擔心阿芬的安危,但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步步為營,在遠處密切監視。<br />
Alan的情緒,極為激動,看來,很難有人可以把他制服。<br />
但當他把阿芬拖到另一邊病房的時候,轉角處忽然殺出了一條黑影。<br />
這人顯然經過的嚴格的擊訓,一出手就準確地把Alan的頸箍住。<br />
Alan箍著阿芬的脖子,但忽然間又給另一個人,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手法緊緊地箝制 。他放開了阿芬,和那人展開廝拼。<br />
忽地,一聲槍響,Alan給子彈射穿了身體,立時仰天倒臥在血泊中。<br />
阿芬驚魂未定,撲入阿澤懷抱內,“哇”的一聲大哭。<br />
把她救出生天的是阿中。<br />
夜已深。阿中在偌大的電腦資料室中,眼睛雖然疲倦,但仍然努力不懈。<br />
他知道,自己要搜索的資料,一下電腦庫內儲存著,但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把資料找出來,那是 無法可以肯定的。<br />
電腦熒幕不斷閃動,畫面不斷改變。<br />
阿中忽然覺得背後有人。<br />
他急速轉身,空空的電腦室根本沒有其他人。他繼續工作,滿腹疑團。<br />
終於,他找到了林天正的照片。除了林天正之外,還有阿澤很重視的紅衣女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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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br />
阿中振臂大叫:“找到了!”<br />
就在他歡呼之際,又再感到背後有人掠過。<br />
他猛然拔槍,轉身衝前搜索,看不見任何人的影子。<br />
十分鐘,他撥了一個電話給阿澤。<br />
“查到了!”<br />
“情況怎樣?”<br />
“那一輯林天正和紅衣女郎的照片,在三年前的七月刊登,她是一個很有名氣的Model,叫郭 兆香。”<br />
“郭兆香……”<br />
“阿澤,你怎麼了?”<br />
“沒事,你把資料帶回警署給我看看,OK?”<br />
“OK!”<br />
阿澤在家裡,心緒不寧。<br />
掛斷電話後,他走進洗手間,把襯衣脫掉,看看頸上的傷痕。<br />
傷痕是Alan留下來的,但這個又倒霉又可憐的記者,已死在阿中槍下。<br />
阿澤想起了這個記者的雙手。然後,又在鏡子裡看看自己的頸上的傷痕。<br />
他臉上木無表情地,用消毒藥水涂在傷口上。<br />
回到客廳,窗外吹來一陣寒風。他心中一凜,現在是盛暑天氣,怎會有這一陣刺骨的寒風?<br />
他走到窗前,要把窗子關上。但他的手才伸出去,人已呆住。<br />
街上有人望向他。<br />
是那個神秘的紅衣女郎。她的臉,給絲巾包裹著,但她那一雙冷厲的眼睛,仍然能透過半透明 質料的紅絲巾,遙遠地逼視過來。<br />
阿澤眼角肌肉抽搐,突然披上外衣,動作急速地衝出大門。<br />
他在衝出去的時候,心情極度複雜。他隱隱地感到,自己害怕面對這個紅衣女郎,但在害怕之 余,卻又更渴望可以找到她。因為只有她,才能把心中的種種疑團解開。<br />
他衝出大廈,但原本站在大廈對面街道的女郎,又已遠去。<br />
她會走向哪一方?阿澤不知道,他咬一咬牙,就決定一直向北方直追。<br />
果然,他很快就追上。<br />
紅衣女郎繼續走,他繼續向前追,在一條橫街上,看來四周空無一人,但阿澤還是身不由己地 要走過去。<br />
他正在橫過馬路,但忽然聽見汽車刺耳的銨聲。他猛然回頭,立刻面色大變。<br />
他仿佛看見自己給汽車重重撞擊,整個人給撞得拋上車頂。<br />
但這是真實的車禍嗎?他不知道,只是難以自己地驚惶。他在驚惶中不住的後退……<br />
他越退越急,忽然腳步一跣,重心全失,腦袋“轟”的一聲撞向路旁燈柱。<br />
汽車走了。阿澤眼前景象一片模糊,終於不支暈倒。<br />
阿澤在朦朧中漸漸甦醒。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是感到全身泛起陣陣寒意。<br />
他在想:“是不是喝醉了?怎麼會頭疼得像是快爆裂開來?”<br />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解種想法。他知道自己不喝酒。不但不喝烈酒,就連啤酒、雞尾酒也不喝。<br />
不喝酒的人又怎可能會醉?<br />
他勉力鎮定心神,細想之前發生的事,似懂非懂。他摸摸身體以外的地方,但覺得觸手之外柔 軟舒適,他知道,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br />
但他很快就肯定這裡不是醫院。<br />
醫院不會有這樣的病房。<br />
紅色的床、紅色的衣櫃、紅色的茶几、紅色的地氈,甚至天花板都是紅色的。<br />
他又再遇見紅衣女郎。而且,這一次彼此的距離,近在咫尺。<br />
她把他從上扶起,他驀地感到背上冷汗直淌,甚至仿佛已在匯流成河。<br />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抬起臉睨視女郎。她淡漠地笑:“你是鐵打的漢子,還是一個怕死的懦夫 ?”<br />
阿澤沉聲回答:“我是重案組的黃幫辦。”<br />
“你是黃Sir,我又是誰?難道你不覺得,我很面熟嗎?”她撫摸著他的臉。<br />
阿澤深深地吸一口氣,沒答話。<br />
他知道她叫郭兆香,但他不知道她的背景和她的過去。<br />
郭兆香是不是很面熟?他隱隱覺得似乎真的很面熟,但他以前曾經在什麼地方,和她有過什麼 樣的糾葛,是記不起來。<br />
他不作聲。<br />
她幽怨地走出露台,背對看他埋怨:“男人都是無情無義的。”<br />
阿澤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聽了很不服氣。<br />
正要爭辨,她又說了一句:“你會得到應得的報應!”<br />
阿澤更不服氣,他忿然地叫:“我是警察,不管你是誰,要是再在我面前裝神弄鬼,休怪我不 客氣!”<br />
他從床上跳了下來,但卻再也不找不到郭兆香的蹤影。他怒叫:“出來!出來!快給我滾出來 !”<br />
屋子裡響起了他自己說話的回音,但她不見了。既不見人,也不聞聲。<br />
她從什麼地方地溜走了?<br />
阿澤雖然辦案經驗豐富,但卻不法子在這裡把她找出來,也不知道她是怎樣消失的。<br />
對黃Sir來說,這是一個難以想像的局面,甚至可以是一個天大笑話。<br />
他又驚又怒,想在桌上抓起茶壺,把它用力摔爛泄憤。<br />
可是,他這一抓,竟然未能把茶壺抓起來!<br />
這是絕不可能的!一個小小的茶壺,能有多重?他是個體力充沛的漢子,怎可能連這茶壺都動 不了?<br />
他再使勁,但結果還是一模一樣。<br />
他不知道這茶壺有什麼古怪,心念電轉之下,伸手抓向茶杯,也同樣沒法子可以把茶杯移動。<br />
他早已冷汗如醬。<br />
接著,他在房子裡移動所有大大小小的東西,結果同樣是什麼東西都沒法子能夠移動分毫。<br />
他的氣力,似乎已消失得一干二淨,最後,他拔槍!<br />
槍是他自己的,他終於能夠把配槍從槍袋裡拔出,這一點,似乎又在證明,他的力量未真的完 全消失。<br />
他已陷入一片混亂之中。<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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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終沒法子把房子物品稍微移動。他開不了門,開不了窗戶,推不開一幾一桌,雖然能夠掣 槍在手,但卻沒法子把子彈從槍膛裡射出……<br />
他在房子裡團團亂轉,把自己弄得盤疲力竭;最後,他在那張大床旁邊跪了下來。<br />
床上有被褥。<br />
當然,那是紅色的被褥。太多奪目的紅色,令他感到煩躁、厭惡。<br />
他發出一聲咆哮,把紅色被褥拉開。<br />
很奇怪,別的東西,他完全不能移動,但這被褥,輕易地給他拉開了。<br />
被褥拉開的同時,床上的東西更令他震驚—— 躺在床上的,是一具白骨森森的骷髏!<br />
骷髏之上,更滿布屍蟲,成千上萬地在蠕動。<br />
他大驚,眼前一黑,再度不省人事。<br />
在一夜之間兩度昏迷,對阿澤來說,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br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再緩緩地張開眼睛。這一次,他並不是躺臥著,而是俯伏在一張檯面 上,全身上下每根骨頭,似乎正在散裂開來。<br />
過了足足三分鐘,他才能肯定這裡是什麼地方。<br />
他置身在一間空氣混濁的酒吧中。<br />
忽然有一隻手,輕輕拍在他的背上。他給嚇了一跳,立刻坐直了身子。<br />
定睛一看,把他驚醒的是酒吧侍應。<br />
“阿澤Sir,清醒一點了嗎?”<br />
阿澤奇怪地看著侍應:“你怎麼知道我是警察?”<br />
侍應淡淡一笑,把佩槍遞給阿澤:“有一位小姐,吩咐我把這東西交還給你。”<br />
阿澤急急接回佩槍,一面檢視槍膛,一面追問:“她在哪裡?”<br />
侍應聳了聳肩:“她早就走了,她對我說:‘早已叫他別喝得太多,偏不肯聽!’”<br />
阿澤立刻一拍桌面,怒道:“荒唐?我早已戒酒,誰說我醉了?”<br />
侍應啼笑皆非。<br />
這種醉客,對他來說當然是司空見慣的。<br />
他沒有再呼應這們阿澤Sir。<br />
阿澤發了一陣脾氣,伸手在臉上重重的抹了一把。然後拍拍腰間的佩槍,離開酒吧。<br />
他早已戒酒,這幾年滴酒不沾脣。<br />
但這是真實的嗎?為什麼當他離開這間酒吧的時候,卻又對這間酒吧有看似曾識的感覺?<br />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長長嘆一口氣,走出大街。<br />
看年看酒吧的招牌,那是“甜心酒吧”。<br />
看來也不怎麼特別。但他偏偏有一種難以言喻,說不出的奇特怪異感覺。<br />
這時候,他身上的傳呼機響了起來。<br />
拿出一看,機上現出了兩行字:“全警署所有人都在找你,見字請回來!”<br />
他又再取出手提電話,準備反個電話回警署,但電池已以耗盡。<br />
回到警署,他漸漸恢復了戰意。<br />
阿火有如宴會裡的迎賓,在警署門口等他。<br />
“澤哥,大夥兒都在找你,你去了什麼地方?”<br />
“一言難盡,以後慢慢再說,”阿澤避重就輕,“你那邊的情況怎樣?”<br />
阿火說:“菲林已送到電腦專家那邊分析,能否看見照片上的影像,要遲幾天才能分曉。”<br />
阿澤問:“照片怎麼拍成這樣,那些專家可曾作出解釋?”<br />
“專家認為,只有兩種可能性。”<br />
“哦!……”<br />
“第一種可能,也許是焦點太近。”<br />
“你希望會是哪一種?”<br />
“要是菲林曝光,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但要是焦點太近的話,還有幾分希望。”<br />
二人邊談邊走,到了CID大房。<br />
阿澤看見阿中,手裡捧著一本雜誌。<br />
“神神秘秘,有什麼料?”阿澤上前,把雜誌一手抄了過來。<br />
阿中淡淡一笑:“這是三年前的過期週刊,裡面有閣下的往績。”<br />
阿澤揭開其中一頁,看了片刻,便把週刊擲開。<br />
這一頁的標題是——“神探醉酒後被車撞倒送院”。<br />
那個神探的照片也給刊登出來,是三年前的阿澤。<br />
他苦笑一下:“阿中,你想知道些什麼:”<br />
“稱兄道弟兩三年,從沒聽你提過這件事。”<br />
“這種丟臉的事,本來就是黃腫腳不消提!”<br />
“但郭兆香跳樓自殺,和你給汽車撞傷,兩者是同一時間內發生的事情!”<br />
“天天有人自殺,天天都有交通意外,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br />
“但事情似乎真的太湊巧了,你給汽車撞倒的地點,和郭兆香倒斃的地點,只不過相隔兩條街 !”<br />
“你想證明些什麼?”阿澤乾咳一聲。<br />
“目前還不知道。”阿中搖搖頭,“但在更早一個星期出版的拾週刊,爆出了林天正和郭兆香 纏在一起的醜聞。”<br />
阿澤深深地吸一口氣:“你認為,郭兆香是因為給記者爆出醜聞,所以才跳樓自殺?”<br />
阿中道:“這個可能性極大。”<br />
阿澤又再陷入沉思之中:他想起了三年前,給汽車撞倒的情況。<br />
阿中又指向週刊的封面:“你認為,當年郭兆香跳樓自殺,會不會和你有點關係?”<br />
阿澤嘆道:“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 這三年以來,我一直滴酒不沾脣,你可知道是什麼緣故 ?”<br />
“因為那一次喝得太多闖了禍?一朝被蛇咬,十載怕井繩?”<br />
“不錯……給汽車撞倒之後,過往很多事情,再也沒法子想得起來,醫生說,這是因為腦部受 到劇烈震盪,而導致局部失憶……”<br />
“局部失憶之後,便立下決心戒酒?”<br />
“但還是戒不了煙。”<br />
“一個月抽半包?”阿中笑笑。<br />
“不,是兩個月才抽三分之二包。”阿澤更正。<br />
這是,阿芬手裡捧著一份週刊而至:“中哥,拾週刊到。”<br />
阿中接過拾週刊,只見封面刊登了吳大雄遇害時的照片,斗大的標題字上:“本進記者無故身亡實錄。”<br />
阿中把這一期的拾週刊不斷翻閱,忽然大叫:“看!又是那個神秘廣告!”<br />
阿澤把週刊取過,只見內頁又再刊登那一個女郎的廣告。<br />
這一次,女郎仍然背向讀者,但臉龐稍稍向左傾側,可以看見她極少部分的容貌。<br />
阿中拍案叫絕:“有腦!這個廣告設計師,橋段一流,看來,下一期還是非要追看不可!”<br />
下午,阿澤親自領隊,重案四人級再度殺人拾週刊出版社。<br />
在會議室中,社長神情肅穆地向十幾名記者訓話。<br />
“阿Bob因公殉職,證明以前我讚賞他是正確的,因為他有專業精神。”<br />
“但你們怎樣?快要截稿上機印封面啦,照片在哪裡?頭版新聞在哪裡?”<br />
“居然有人提議,用老人福利問題作為封面,是否腦閉塞發神經?我們這一本是爆料式週刊, 讀者要做八婆,我們就要做狗公!爆料第一,生命第二呀!究間要我講多少次,你們才能明白 ?”<br />
“不要垂頭喪氣,也不要在心裡咒罵我。立刻四出刮料,要是交不出功課,可以自動辭職,也 可以切腹割脈吞山埃鹽,悉隨尊便!”<br />
“散會!”<br />
社長訓話完畢,所有記者匆匆離去,四出“發掘”內幕新聞。<br />
阿澤隨即闖入會議室,道明來意:“有關一張三年前貴刊刊登過的封面照片,希望你能向警方 提供詳細的資料。”<br />
說罷,他把三年前七月份的一份拾週刊遞給社長。<br />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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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看了一眼便答:“這一期封面,是吳大雄拍攝的。”<br />
阿澤沉聲道:“就是最近死於升降機內的記者?”<br />
社長點點頭:“不錯。有什麼問題?”<br />
阿澤道:“請問一隊狗仔隊,通常由幾個人組成?”<br />
“一般而言,最少兩個人負責,間或會由三至四個人負責。”<br />
“怎樣分配工作?”<br />
“一個負責拍照,另一個負責寫稿。”<br />
“郭兆香墮樓身亡這一期的內容,除了吳大雄之外,還有誰一起工作?”<br />
“還有Alan。”<br />
“除了Alan外,還有沒有其他人?”<br />
社長默然良久,才道:“還有一個叫長毛的記者,但三年前已離職。”<br />
阿澤沉吟著。阿中立刻追問:“可否提供有關長毛的個人資料?”<br />
社長搖搖頭:“對不起,長毛離職之後,我們並沒有繼續保留她的資料。”<br />
阿中不服氣:“可否查一查貴公司的電腦?……”<br />
不等他說完,阿澤已說道:“不必了,我們告辭吧。”<br />
阿中望阿澤一眼,也不再堅持,齊齊離去。<br />
第二章 。<br />
升降機離奇命案發生以來,警方一直未能找到重要線索。<br />
案情更一天比一天不可思議,再發展下去會變成怎樣的局面,委實難以意料。<br />
這一天,阿澤和阿中給劉警司召見,兩人心中有數,還未入到警司房,已想視苦笑。<br />
果然,劉警司一開始就大發雷霆:“兩們大哥大,你們在搞什麼鬼呀?這幾天,幾乎所有報章 ,都引用兩位的名言大字標題,什麼叫‘好邪’?不如索性對記者說有鬼,豈非更徹底更直接 嗎?”<br />
阿澤無言。阿中忍不住解釋:“劉Sir,這隻不過是記者斷章取義,再說,謠言止於智者……<br />
”<br />
劉警司哼一聲:“空穴來風,當非無因。請兩位看看新聞版的內容,一時說吊頸鬼在升降機找 替身,一時又說警方無能,給鬼魂弄得團團轉。總之,全都是鬼聲鬼氣鬼話連篇,傳媒如此這 般渲染,上級責問下來,叫我如何解釋?”<br />
阿澤拿起報章,神情有點呆滯。<br />
他是有點心不在焉。<br />
劉警司指向其中一段類似花邊新聞的報導,繼續發炮轟擊:“這種所謂內幕秘聞,給形繪聲, 直斥警方束手無策,何止低能,簡直是無能,更暗示警方高層,打算聘請著名風水大師,在警 署大擺風水陣驅邪擋煞;又或許會先請和尚,後請喃嘸道士,打齋做法事超渡亡魂,兩位手足 ,認為如何?”<br />
阿中又再一次忍不住反駁:“報章內方,似乎沒有阿 Sir講得那麼豐富啊!”<br />
“全香港只是這一份報紙嗎?我說的是所有報紙呀!”<br />
阿中嘆一口氣,無言以對。只好斜視阿澤一眼,看看他有什麼反應。<br />
阿澤的反應,是完全沒有任何反應。<br />
劉Sir也知道阿澤工作壓力巨大,心情相當惡劣,語氣漸漸轉趨溫和:“唉,其實,我自己都 信神信佛,變信有鬼,要不是這樣,又何必初一十五食齋,日日上香求神拜佛保佑家宅安寧?<br />
不過,做得警察,就要依做警察的規矩。要講神講鬼,可以在下班之後,Happy Hour時間口沫 橫飛,但面對記者,一定要慎言!”<br />
“如今早已過了九七,上級不再是紅須綠眼的世界,位位大帝都會看中文報紙,這樣下去,早 晚給人家投訴,這個黑鍋到時由誰來背?”<br />
阿澤苦笑:“我以後知道該怎麼做……”<br />
“最好不過!”<br />
給劉Sir訓斥一頓之後,阿澤回到他自己的房間,貼在門外的職銜塑膠牌,方方正正在刻著“ 刑事部總督察”六個字。<br />
別人當警察的心態怎樣,阿澤從不理會,也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當警察, 只因為他在小學的第一篇作文得獎作品,是“我的志願”。<br />
他的志願是要做個好警察。<br />
一個好警察,無論職位高低,都要盡忠職守。<br />
他認為自己一定可以做個好警察。但到了這個時候,他開始質疑自己的能力。<br />
入行以來,他面對過無數不法之徒。無論自己處身在什麼樣的環境,都能克服種種困難,把罪 犯一一繩之於法。<br />
根椐他的分析,拾週刊的兩名記者先後遇害,元凶都是那個紅衣女郎。<br />
但他三番四次面對無凶,非但未能順利把她拘捕歸案,反而一直處於下風,甚至達到了“慘遭 蹂躪”的悲哀地步!<br />
但很奇怪,他並不如何痛恨紅衣女郎。<br />
他只是感到彷徨與無奈。<br />
他抽出了一根香煙,想點燃它,猶豫一會,最後,他把打火機拋入廢紙箱……<br />
看看手錶,他決定採取主動。<br />
他要到郭兆香的舊居打探一下。<br />
二十分鐘後,他來到了一幢大廈某單位門外。<br />
大門沒有關上,阿澤望進屋中,看見一個老太婆正在客廳裡殺雞。<br />
他知道這個老太婆,就是郭兆香的母親,人稱“香婆”。<br />
香婆殺雞,用的並不是一般婦女常用的菜刀,而是一把短小卻鋒利無比的斧頭。<br />
斧頭還未曾宰殺那一隻雞,斧口上已沾滿鮮血。<br />
她殺雞,也不是用一般人的方法。<br />
通常,雞都是一刀割在雞頸之上。但香婆殺雞,是首先把四五斤重的大公雞按在砧板上,然後 口中念念有詞,忽地一斧砍雞胸之上。<br />
那斧頭雖然並闊大,但香婆這一斧,竟然“斧法如神”,把大公雞一斧砍成兩段。<br />
雞頭那一段,早已飛脫開去。<br />
雞尾那一段,仍凄慘地在掙扎。<br />
阿澤神色驟變。這老太婆不簡單,換上自己,能否用這種斧頭,一斧就把大公雞分成兩段,只 怕也是大有疑問。<br />
香婆殺雞之後,抬起一雙詭異的眼睛,望著阿澤:“你是不是來陪阿香喝湯的?”<br />
阿澤一怔,但隨即點頭:“婆婆,今天煲雞湯嗎?”<br />
香婆卻在搖頭:“不!雞湯太燥熱,阿香熬夜,還是煲白菌忌廉湯比較清潤。”<br />
阿澤大奇。<br />
郭兆香明明早已自殺死了,但聽香婆的語氣,像她仍然在生。看著香婆怪異的舉動,阿澤心中 不禁發毛。<br />
香婆把已遭分屍的大公雞放在神壇下,喃喃地說:“這是用來孝敬天神的。”<br />
神壇上供奉的神像,有掛畫的,也有泥塑的,顏色都是血紅為主,妖異莫名。 ; “這是什麼神?”<br />
“你認為是什麼神,就是什麼神。神並不是用為研究的,只要心裡有神的存在便可以了。”<br />
“天神喜歡吃雞嗎?”<br />
“天神什麼都吃,但也可以什麼都不吃。把祭品入在神的面前,並不是神的主意,而是人們在 神的面前自顧自為,所以,人,都是罪人。”<br />
香婆的話,阿澤不是不明白,但也算不上完全明白。他關注的,並不是香婆這個拜神婆,而是 她的女兒郭兆香。<br />
香婆推開其中一扇門,但只是推開一半,又折回來,在客廳一個木櫃中,取出兩根白蠟燭。<br />
“白菌忌廉湯差不多了,幾乎忘記放些雞肉讓它更鮮味。”<br />
她走入廚房,打開一個瓦煲,把兩根白蠟燭小心翼翼地放下去。<br />
然後,又用一隻木舀舀起一些湯放入口中試味。<br />
阿澤在後面看得目瞪口呆。<br />
香婆又再走出客廳,阿澤忍不住潛入廚房看個究竟。<br />
只見廚房內有幾隻大公雞,都給砍成兩段。<br />
難怪香婆的斧頭早已沾滿血漬。<br />
阿澤又回到客廳坐下。香婆已再度推開阿香的房門,站在床邊叫喚:“阿香,起來,有人找你 呀……”<br />
阿澤為之愕然。<br />
郭兆香早已香銷玉殞,老太婆在床邊叫喚誰?<br />
他從門隙窺看。香婆又在叫喚:“起床吧!湯都快煲好啦……”<br />
但床上根本沒有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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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br />
上面只有一張床褥,被鋪也是整齊地疊放在一角。在床褥的,有的只是元寶、溪錢、陰司紙! 香婆一直在叫喚,阿香、阿香,一聲一聲,非常有耐性。<br />
阿澤嘆一口氣,才轉身便已撞著一個人,登時嚇了一跳。<br />
那是一個身穿睡裙的女子。<br />
她是郭兆香的妹妹郭兆蓮。<br />
她弄清楚阿澤的身份之後,才跟他解釋香婆的怪異行為。<br />
“她受不起阿香墮樓身亡的刺激,兩三年以來精神都很問題,請阿Sir不要見怪。”<br />
阿澤指向廚房,“那一煲白菌忌廉湯……不會有人喝吧?”<br />
郭兆蓮促狹地一笑:“要是你想試一試,我立刻舀一碗給你嘗嘗!”<br />
阿澤當然敬謝不敏。<br />
他也不再逗留,匆匆告辭。<br />
阿澤走了之後,郭兆蓮的眼神漸漸變了。<br />
她走到阿香房門外,輕輕叫喚:“他走了,起來啦,湯可以喝啦……”<br />
晚上十點,阿澤在家中做掌上壓,他並不是精力過盛,而是想藉著運動來減壓。<br />
但這種方法不一定奏效。<br />
十點十五分,他靠在沙發上,不斷翻閱兩本拾週刊,還有郭兆香的照片。<br />
其中一本拾週刊封面地林天正和郭兆香被偷拍的照片。<br />
照片是在酒吧內被記者偷拍的。<br />
只見林天正和郭兆香在酒吧中,態度很是親昵。<br />
在封面的一角,是林天正太太當年的近照。<br />
封面的標題字十分搶眼:<br />
名流林天正與模特兒郭兆偷情,林太公然大罵郭兆香是雞!<br />
原來林太曾逼令丈夫當面跟郭兆香攤牌。<br />
她當面罵郭兆香:“哪一個男人不會去滾?他對你只不過逢場作戲,我只當老公在外面‘叫雞 ’!”<br />
阿澤深深地吸一口氣,又再看另一本拾週刊。<br />
仍然是郭兆香做封面。<br />
也是她生命中最後的照片。<br />
她倒臥在血泊中,容貌很清晰地展現在讀者眼前,但給拍照的時候,她已不再是個活人。<br />
封面的標題字如下:<br />
名模郭兆香戀情被揭,不堪壓力酗酒跳樓自殺!<br />
阿澤再把這一期的拾週刊翻閱。<br />
其中一段內文,報導有關他自己醉酒被車撞倒送院的消息。<br />
他看到這裡,心中疑惑重重。<br />
“這一晚,在我身上曾經發生了什麼事?”<br />
他竭力思索,渴望能夠找出當年所發生的一切。<br />
但他的印象太模糊,無論怎樣努力回憶,最後還是白費功夫。<br />
他忽然伸手摸摸頸項以下的傷口。<br />
他感到有點不對勁,急急走進洗手間,在鏡子面前把上衣脫掉。<br />
一看之下,只見傷痕明顯地擴闊,色澤地比從前變得更瘀、更紅。<br />
他呆了好一陣,在藥箱取出藥物,無奈地把傷口包紮起來。<br />
翌日,陽光滿天。<br />
阿澤來到一座花園洋房面前,佇立了片刻,然後按鐘。<br />
一個臉色陰暗不定,神情說不出怪異的女傭走了過來:“先生,你找誰?”<br />
“我是得案組的黃Sir,已經約了林太。”<br />
“唔……原來是黃幫辦,請進。”<br />
這是林天正的花園巨宅,氣派懾人,不愧是豪門富戶的本色。<br />
到了大廳,林太已在恭候著。<br />
“請坐。”<br />
“林太,很抱歉,打擾了。”<br />
“不要緊,到了這個時候,是誰幫誰還不曉得。”<br />
“林先生呢?”<br />
林太嘆了口氣,緩緩地站起來:“請跟我來。”<br />
阿澤跟著她,覺得林太有點憔悴。<br />
到了一個房間,林太才推開木門,房內已傳出陣陣可怕的異味。<br />
只見林天正躺在床上,神情呆滯。<br />
阿澤掩著鼻子:“他……就是林先生?”<br />
林太點頭:“他就是我的丈夫。”一面說,一面把被子掀開。<br />
只見林天正全身赤裸,幾乎每一寸肌膚都已潰爛,那些臭味,就是從他身上散髮出來的。<br />
阿澤臉色一變:“為什麼不把他送到醫院?”<br />
林太哀傷地說:“我已用盡辦法,遍訪中西名醫,但誰也沒有辦法可以把他救出生天!”<br />
“他怎會變成這樣?”<br />
“他這個傷口,原本只是微不足道的……”<br />
她回憶起三年前的一幕糾紛。<br />
——兩女一男,在一間園林餐廳見面。<br />
氣氛很不好,三張臉都是緊繃繃的。<br />
男的是林天正,女的是林太、郭兆香。<br />
林太逼丈夫跟兆香攤牌。<br />
她不耐煩地緊逼林天正:“怎麼了,你不是約她出來當面講清楚嗎?”<br />
林天正面露左右做人難之色。<br />
“香,我看我們還是……”<br />
不等他完,郭兆香已斷然說道:“不必說了,我只想問一句,你可曾愛過我?”<br />
林天正啞然,望向林太。林太白了他一眼:“說吧!不要讓這些賤人,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 就可以到處勾引別人的老公!”<br />
郭兆香早已淚眼模糊:“天正,你說呀!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br />
林天正考慮了一分鐘,最後說:“沒有!我從來沒有愛過你。”<br />
林太嘿嘿一笑:“聽見了沒有?他只不過把你當作是雞!”<br />
郭兆香臉色大變,突撲向林天正,要把他捏死!<br />
林太立刻從後面把她拉開。<br />
林天正也一腳踢在郭兆香的小腹上。<br />
兆香倒在地上,氣憤極了,但她鬥不過一對夫婦。<br />
林天正的項際給她以指甲抓傷,淌出了血,但看來不算嚴重。<br />
“每個人都要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郭兆香嘶聲尖叫,“就算死入黃泉,我也不會放過你 這個負心漢!”<br />
往事雖已成為過去,但林太回憶起來,至今仍感歷歷在目。<br />
她對阿澤哭訴:“當天留下的小小傷痕,一直沒有愈合,而且一天比一天擴大、一天比一天惡 劣……看見他這副模樣,情願他早點死去!”<br />
阿澤沒有反應。<br />
他走了。<br />
他沒忘記,在自己身上也有一道傷痕。<br />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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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黎明時分,拾週刊出版社內,只剩下社長一人。<br />
出版社接二連三發生事故,他不是沒有壓力的。<br />
尤其是警方不斷登門,與更令他感到煩躁。<br />
看看壁上的時鐘,已快六點。<br />
他困了,打算離開公司。就在這時候,燈光忽明忽滅,似乎電路有點故障。<br />
他走到電表房那邊檢查,忽然瞥見一道詭異的黑影,在身邊掠過。<br />
他感到有一陣陰風? 轉身顧目四盼,不見任何人的影蹤。<br />
他在一張椅子上,疲倦地坐了下來,長長的吐一口氣,心想:“疑心生暗鬼,一切都只是無中 生有!”<br />
就在這時候,一道詭異的身影,在他左邊飄了過來。<br />
他猛然回頭,本想大喝一聲。但最後他只是張大嘴巴,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br />
三小時後,社長的秘書回來,她發現社長坐在一張椅子上,臉孔朝天,嘴裡插著一把紅色雨傘 !<br />
雨傘穿過他的嘴巴,從後腦直透而出。<br />
很乾淨利落的殺人手法!<br />
地上,還有一條血一般鮮紅的絲巾。<br />
這一間週刊出版社,又有一個遇害,而且,今次慘死的是社長!<br />
劉警司接獲消息,雖然暴跳如雷,但並沒有對阿澤、阿中當面發脾氣。<br />
他只是對阿芬說:“以後不要穿紅衣當更,OK?”<br />
第三章 。<br />
阿澤決定要把長毛揪出來。<br />
阿芬早已查出長毛的地址。她是向拾週刊一個女記者身上下功夫的。<br />
阿火開車,重案四人組一起出動。<br />
長毛住在米埔那邊,路途相當遙遠。<br />
阿火並不熟悉這一帶的道路,只好到處詢問。<br />
終於,來到了一條偏僻的小村落。<br />
長毛的寓所,隔鄰是一座巨大的墳墓,阿火皺皺眉,怨了一句:“好邪!”<br />
阿中冷冷一笑:“在記者和上司面前千萬不要再提起這兩個字。”<br />
阿火訕訕一笑,但旁邊的阿芬還是補上一句:“真的好邪嘛!”<br />
阿中為之氣結。<br />
到了門前,阿火按門鐘,不久,一個女郎開門。<br />
阿火還沒開口,阿芬已搶先說:“你就是長毛?”<br />
女郎一怔:“不錯,你們是……”<br />
阿亮出了證件:“我們是警察,你在三年前,曾經在拾週刊任職記者,對不?”<br />
長毛嘆了口氣:“是又怎樣?我早已脫離了這一行,沒有什麼可以對你們說的。”<br />
說到後面那一句,她把大門關上,但阿澤眼明腳快,把右腳伸出擋住了大門。<br />
“小姐,雖然你已脫離了這一行,但對舊同事的遭遇,應該不會是無動於衷吧?”<br />
長毛眨著眼睛:“阿Sir,你要我怎樣做才滿意?第一天都有人死,但那並不代表其他人一定 要陪著受罪,我現在很忙碌,請不要再來煩我!”<br />
她的態度很不友善,完全不願意和警方合作。<br />
阿火心情不好,想發難,但阿澤制止了他。<br />
“小姐,這是我的電話,要是有什麼事情想和我們聯絡,請盡快通知。”<br />
長毛接過阿澤遞給她的名片,也沒說半句話,“砰”的一聲關上門。<br />
回到市區,阿澤獨自到餐廳喝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br />
但咖啡不是麻醉藥,相反地,他的頭腦更清醒也更痛苦。<br />
他並不害怕面對敵人。再窮凶極惡的不法這徒,他都有辦法也有信心去對付。<br />
但在這接二連三的“凶殺案”,凶徒並不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而是一隻鬼!<br />
一隻冤魂不息的紅衣女鬼!<br />
他是當警察的,要是他這一次的對手,是勢力龐大的犯罪集團,就算己主實力不足,也可以向 上級請援。<br />
但若說要對會一隻女鬼,他又怎能向上司說個一清二楚?就算可以說得明明白白,上級又可以 怎樣幫忙?<br />
說到底,這並不是“警力”可以解決的問題。但總是出在哪裡?和他自己又有什麼樣的直接或 者是間接的關係?<br />
他全不知道。<br />
每個人都有過去。但在他過去的歷史上,有一段日子是空白的。<br />
一次神秘的交通意外,表面看來沒有什麼奇特之處,但他隱隱覺得,自己和郭兆香這一個紅衣 女郎,有著難以言喻、甚至是千絲萬縷的關係。<br />
林天正是她的情夫。<br />
他也許真的辜負了兆香,但林天正是林天正,阿澤又怎會與這件桃色糾紛扯上關係?阿澤很想 把空白的一頁找回來。但是沒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br />
人不能,咖啡也不能。<br />
他只能等待命運的繼續發展。<br />
當今電腦專業人士,他們掌握著的現代化科技,簡直有如神仙棒。<br />
原本什麼都看不見的菲林,經過高科處理之後,影像終於有層次地在電腦畫面上浮現。<br />
阿澤和阿中,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畫面上的變化。<br />
這是吳大雄死前最後一刻拍攝的照片。<br />
照片中,可以看見一個紅女郎的臉。在她的頸項,纏著一條絲巾。<br />
看來是個吊頸鬼。但她是郭兆香,她並不是吊頸自殺,而是跳樓身亡的。<br />
吳大雄這張照片,證明了些什麼?<br />
阿中嘆了口氣:“果然是她!一個……在三年前神秘墮樓身亡的名模,今天變成連環凶案殺手 !”<br />
二人離開了電腦室,阿中看看阿澤的臉,忽然問:“有什麼問題?”<br />
阿澤吐一口氣,反問:“你認為我有什麼問題?是不是我樣子憔悴?”<br />
阿中聳聳肩:“換上是我,恐怕比你還要不如!”<br />
阿澤嘆一口氣,忽然把襯衫扯開,露出頸際下面的傷痕。<br />
阿中一看之下,為之駭然:“怎麼了?這……這種傷……不是和Alan的……如出一轍嗎?”<br />
阿澤神情沉重。 “只希望不是。”<br />
他沒有提起林天正,他知道,林天正的情況,甚至遠比Alan還更慘。<br />
阿中關注地問:“看過醫生沒有?”<br />
阿澤點點頭,接著說:“這種傷,看醫生是沒有用的,要把它治好,除非能夠記得起,三年前 那個晚上,我曾經做過些什麼事情!”<br />
阿中聽了,只好苦笑。<br />
他很尊敬這個上司兼死黨,但在這件事情,他卻是愛莫能助。<br />
除非事態有令人意料不到的發展。<br />
五分鐘後,阿中開車,阿澤坐在司機們旁邊,到了警署附過,把阿芬也接了上車,然後再入米 埔。<br />
根據阿澤的推測:“長毛隨時可能會出事。”<br />
每個人都會有“直覺”,尤其是女人。<br />
女人的“直覺”,每每都是從“心細如塵”這四個字衍變出來的,所以經常都會很靈驗。<br />
但男人也同樣的男人的“直覺”。<br />
既然阿澤有這種直覺,米埔之行,處是在所難免。<br />
事實上,警方也有責任,去保護一些有可能會被他人傷害的市民。<br />
但傷害長毛的,會是“他人”嗎?<br />
阿澤心裡有數;阿中亦然;至於阿芬,她甚至比阿中還更清楚事件的性質,而她也是最怕鬼的 一個。<br />
但怕鬼是一回事,看阿澤和阿中辦案,又是另一回事。在她心目中,這兩們上司都是英雄、偶 像。<br />
而且,職責在身,她再怕鬼也得硬著頭皮跟著走。<br />
到了長毛的寓所,長毛不在家。阿芬大聲叫好:“她也許到了大陸遊玩,大家收隊,下次再算 。”<br />
但沒有人理睬她。<br />
阿澤、阿中在附近打探長毛的下落。阿芬微感寒意,她也有她的某種“直覺”。<br />
到了晚上,三人在村口一間士多喝咖啡、吃杯麵。<br />
阿芬在一棵大樹下做柔軟體操,姿勢很美妙。<br />
但她做了十下八下,但停頓下來,理由是沒有什麼意思。<br />
阿澤、阿中連眼角也沒瞧她一眼。<br />
回到長毛寓所門外,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這住宅門前燈光燦爛,有一排長椅可供坐下。<br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長毛是否再也不會回來?<br />
忽然間,一陣歌聲從村口那邊傳了過來。<br />
是長毛的歌聲,但唱得亂七八糟。<br />
她回來了,一面哼著不知所謂的歌詞,一面腳步蹌踉地,取出鑰匙開門。<br />
看來,她很有點醉意,但又不是醉得連大門也開不了。<br />
她回到廳中,後面三個人如影隨形緊貼地跟上。<br />
阿芬為她遞上毛巾,為她抹現,十足女傭。長毛也不客氣,“謝謝”也省下。<br />
阿中,又是另一個“工人”;他為長毛奉上熱茶;“喝了會舒服些。”<br />
長毛也喝了。<br />
她醉態可掬地:“不必太客氣了,你們是警察,有事求我,便千依百順……但我還是要交足差 餉的,對不?”<br />
阿澤陡地臉色一沉:“小姐,你心知肚明。我這一次到這裡來,也不是以警察的身份來!”<br />
“不以警察,又是什麼東西?”長毛哈哈一笑:“是不是一條……粉腸?”<br />
阿澤也笑了,但只是皮笑肉不笑:“阿Bob死了,Alan也死了,還有,以前出糧給你的社長, 也給一把紅色雨傘殘酷地刺殺,難道你以為自己可以至身事外嗎?”<br />
聽見這些話,長毛再也笑不出來,連酒意也仿佛迅速地消散。<br />
任何人都會有無可奈何的時候,她也不例外。<br />
只因為她感到無可奈何,所以,她去了元朗,在一間酒吧裡喝酒。<br />
但酒精不能解決問題。<br />
<br />
<br />
<br />
回來之後,三個警察在門外恭候,但警察又怎樣,可以把問題解決嗎?想到這裡,長毛無可奈 何的感覺更重,忍不住哭了起來。<br />
同樣地,哭也不能解決問題。<br />
阿澤和阿中努力協助她穩定情緒。<br />
“長毛,不要著急,也不必害怕。”阿中大派定心丸,“兵來將擋,鬼來也有天師頂住,但我 們最少得要知道,紅衣女鬼生前的事!”<br />
阿澤知道阿中有點胡說八道,但完全同意他的做法。<br />
長毛淚盈於睫,終於說出了三年前那一夜的遭遇。<br />
三年前的那一夜,長毛跟著社長、阿Bob和Alan,跟蹤名模郭兆香。長毛以前曾經為郭兆香做 過訪問。<br />
那時候,長毛初出茅廬,但郭兆香很合作,令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br />
這一次,社長要狗仔隊充分發揮專業精神,無論如何也要拍攝一輯精采的獨家內幕照片。她說 :“今晚,是郭兆香的生日,我早已收到風,他將會到甜心酒吧,和她會合。”<br />
阿Bob問:“早一陣子,林太公然大罵郭兆香是雞,林天正還敢出來廝混嗎?”<br />
社長笑說:“女人的生日,永遠是威力無究的皇牌武器,這一晚,你要好好領教一下了。”<br />
Alan也在笑:“他負責拍攝,要是太投入暈其大浪,小心拍出來的照片,連眼耳口鼻也分不出 來。”<br />
(三年前他開的玩笑,到了三年後當然一語成懺,可見冥冥中自有命運安排。)<br />
長毛坐在汽車後排座位,只是聽著,滑說半句話。<br />
她也是個女人。<br />
她知道郭兆香的心情,甚至了解郭兆香的窘境。要是她有自主權,她決不會落井下石, 但她並無選擇餘地,只好跟著出發。<br />
甜心酒吧,並不太有名氣。也正因為這樣,郭兆香約了林天正到這裡來,和她一起渡生日。<br />
但林天正會出現嗎?<br />
她不知道。<br />
她只有等。<br />
等待一個人,可以是痴迷,也可以是痛苦,更可以是悲憤交集。<br />
在酒吧附近,拾週刊社長終於等得不耐煩了,他下令出發:“就算林天正不出現,最少也得拍 攝郭兆香的照片!”<br />
在社長率領下,三個記者跟隨著他一起入到酒吧。<br />
酒吧內,音樂沸騰,但更能令人類血液沸騰,還是各式各樣的酒精飲品。<br />
郭兆香在酒吧舞池內,一面喝酒,一面獨自跳舞。<br />
她是高質素的一流名模,她的舞姿,當然也是第一流的,忽然間,她和一個男人纏在一起……<br />
阿Bob對社長說:“老闆,看情形,郭兆香今晚十分風騷,兩杯下肚,什麼勾當都做得出來。<br />
”<br />
社長怪笑:“最好如此,正是爆不完的內幕!快拍攝下來,讓我們的忠實讀者大開眼界!”<br />
阿Bob正在拍攝,忽然間一名大漢走了過來,喝問:“你們在這裡拍什麼?”<br />
阿Bob見慣風浪,不但不退縮,反而挺起胸膛:“這裡不準拍照嗎?”<br />
大漢冷笑:“就是不準!”<br />
長毛職責所在,也迎了上去:“那邊也有人在拍照,為什麼他就可以拍?”<br />
大漢瞪了她一眼。“說得好!那個人可以拍照,因為他是我們的自己人!”<br />
“自己人?”長毛哼一聲,“什麼叫自己人?”<br />
大漢瞪視著她,“自己人就是自己人,我不準你們在這裡拍照,就是不準!”<br />
這時候,社長急急打圓場,向大漢陪笑:“對不起,他們只是鬧著玩的,也不是要折些什麼, 一場誤會而已——”<br />
一面陪笑,一面又推又拉,鳴金收兵。<br />
大漢離去後,社長又帶著三人回舞池左右,找尋郭兆香的芳蹤。<br />
但遍尋不獲。<br />
社長不令分頭找尋,但到最後還是沒有結果。<br />
社長大嘆走寶。<br />
“今天本是大好機會,但捉到鹿脫不了角!”<br />
最後只好無可奈何地拉隊走人。<br />
四人離開甜心酒吧,Bob說:“郭兆香最少有七分酒意,要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說不定已去 了開房。”<br />
社長想了一下,點點頭:“大有可能,不妨到附近的別墅、酒店瞧瞧,也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br />
四人一齊走過馬路。<br />
到了轉角處,高空突然有人墜下。<br />
四人戰戰兢兢,上前細看。<br />
阿Bob最眼利,也最早認出了她的身份,首先失聲叫了起來:“是郭兆香!”<br />
社長大吃一驚,但他立刻充分發揮“專業精神”,命令阿Bob立刻拍照。<br />
阿Bob拍了一兩張,又緊張地叫:“她的頭髮遮住臉孔,拍得不清楚!”<br />
社長立刻命令長毛:“把她的頭髮撥開,快!趕快!”<br />
長毛吃了一驚:“移動死屍……那……那是犯法的!”<br />
社長怒叫:“在這個時候還囉囉嗦嗦,是不是想炒魷魚?”<br />
長毛無奈,急急把女屍臉上的頭髮撥開。<br />
社長意猶未盡,又命令Alan把郭光香的裙子盡量拉起,使她變成一具“艷屍”。<br />
阿Bob快手快腳拍了十幾照片,然後四人像是做賊一樣,急急逃走。<br />
雖然事隔三載,但長毛回憶起來,至今還是猶有餘悸。<br />
阿澤聽了,怒火上涌,一拍桌子,罵道:“這種事也乾得出來,真是該死!”<br />
長毛神色惶然:“我……不是有意的!”<br />
“有意也好,無意也好,你是當事人之中唯一的生還者,但以後的命運會怎樣,誰都不能預料 !”阿澤悻悻然地說。<br />
長毛用力地搖頭:“我是被逼的,我也是個受害者!為了這件事,三年已辭職不幹!”<br />
阿澤沒有再責罵長毛。<br />
他沉思了一會,忽然對阿中說:“我要甜心酒吧看看。”<br />
阿中道:“長毛呢?她可能會性命危險……”<br />
“我知道……所以,你和阿芬在這裡看守,萬不能讓長毛死掉!”<br />
他離開了米埔,還沒駛回市區,又接到了阿火的電話:“哥,另外一張照片也現形了,你快來 看看!”<br />
阿澤立刻把汽車駛往警署。<br />
阿火把一張照片取出,這一張照片,是在拾週刊內頁圖片中抽取出來的。<br />
時間是三年前。<br />
地點是在甜心酒吧。<br />
那一夜,舞池內。<br />
一張從來沒有人能看清楚的照片,在電腦專來技巧分析之後,終於現出了本來的面貌。<br />
照片中有二人。<br />
一男一女:女的是郭兆香,她的樣貌,拍攝得很清楚,在她身邊,還有一個男人,但這男人的 影像,極度模糊,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給辨認出來的。<br />
但今天終於真相大白。<br />
當晚,在甜心酒吧和郭兆香談笑甚歡的男人,赫然正是阿澤!<br />
阿澤看見這張照片,整個人呆住了。但他也並同有感到太大的意外。<br />
他本來就一直認為,他和郭兆香之間,有些聯繫。<br />
直至看見這張照片,他的推想又更進一步得到了證實。<br />
但他所知道的還不夠多,雖然,那一晚他真的和郭兆香在舞池中,但接下來的事情,是怎樣的 ?<br />
在米埔那條偏僻小村裡,阿中和阿芬一直都在長毛身邊,全力保護。<br />
長毛仍然有幾分酒意。<br />
阿芬坐在她身邊看雜誌,長毛不斷瞟著她的臉。<br />
雖然都是女人,但長毛的眼神,看起來很是怪異。<br />
她不斷盯看阿芬的胸脯。<br />
阿芬初時不以為意,但過了片刻,就感到有點不安。<br />
長毛又用腳撩撥阿芬的腳。<br />
阿芬立刻一腳把的腳踢開。長毛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嘴角孕育著曖昧的笑意。<br />
長毛的笑意,又豈僅只是曖昧?<br />
簡直就是說不出的淫邪。<br />
阿芬這才知道,她那眼神的含義。<br />
阿芬受不了,遠遠避開。客廳裡只剩下阿中和長毛二人。<br />
阿中是一貫的冷靜!他在冷眼旁觀,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他永遠不會輕舉妄動。<br />
雖然,他只是冷眼旁觀,但在長毛的醉眼之下,她的感覺又是另一回事。<br />
她冷冷一笑:“怎麼了?想把我奸掉嗎?”<br />
阿中啼笑皆非,走到冰箱那邊,想取一瓶可樂,忽然聽見外面的犬隻不斷狂吠。<br />
他的罐裝可樂拉環拉開,才喝了一口,忽然瞥見窗外掠過一條身影。<br />
阿中臉色一變,叫了一聲:“阿芬看看長毛!”隨即打開大門,疾衝出出去查探究竟。<br />
他才衝出大門,又看見那一道神秘的身影,飄向大墳墓那邊。<br />
阿中立刻把佩槍拔出,一直跟了出去。<br />
夜色迷濛,他不敢貿然亂衝亂闖。<br />
他開始步步為營,雙手握槍,仔細觀察四周環境。<br />
在屋內,阿芬又已回到長毛身邊,她不喜歡這個女人,但職責所在,她不能撇下這個女人不顧 。<br />
長毛再淫邪地瞟著她的臉,還有她的胸脯。<br />
阿芬雖然受不了她這種“同性性騷擾”,但還是逼不得已地忍受著。<br />
可是,她忍耐力再好,也受不了長毛的嘔吐。<br />
長毛酒喝多了,到這時候才吐出黃白之物,而且還吐在阿芬的身上。<br />
阿芬大是噁心,急忙進入洗手間,把長毛嘔吐出來的穢物洗掉。<br />
長毛嘔吐之後,原本很悶的胸口,馬上舒暢不少。可是,她卻在阿芬進入洗手間之後,忽然察 覺到背後有一陣陰風吹過。<br />
在那一瞬間,長毛感到遍體生寒。她立刻向後面望去,沒有任何發現。<br />
她吁一口氣,正要坐下休息,忽然看見窗外有一條絲巾。<br />
長毛大驚,急忙後退。<br />
她退至屋子的後方。<br />
<br />
<br />
<br />
在她的背後,又有一排窗子。窗外,一把紅色雨傘從天而降,但她的視線,一直只顧望向屋子 的前方……<br />
她渾然不覺背後的危險。<br />
忽然間,她的背後響起一把幽怨的聲音。<br />
這把幽怨的聲音,到底的是什麼,長毛完全不知道。她只是轉身,定睛一看,立刻發出恐怖的 尖叫。<br />
這一下尖叫聲,把阿芬和阿中都嚇了一跳。<br />
阿芬匆匆從洗手間走出,阿中也飛快地回到屋子裡,兩人一先一後,相繼目睹長毛的情況。<br />
長毛那一聲尖叫,是她生命中最後呼喊聲。<br />
她也和社長、阿Bob一樣,給一把紅色雨傘穿身體,當場慘死!<br />
第四章 。<br />
阿澤離開警署,腦海中一片混亂。<br />
他在街道上左穿右插,一直朝甜心酒吧的方向走。<br />
事情在甜心酒吧展開,要打破這個啞謎,必須到甜心酒吧去。<br />
在一條清冷的長街,阿澤又再看見郭兆香的身影。<br />
紅色長裙,紅色面紗、紅色絲巾、還有一把紅色的雨傘。<br />
阿澤不再震驚,而是憤怒,他掣槍在手,窮追上前。<br />
郭兆香並沒有逃避,她神情冷漠地站著,瞳孔不帶一絲感情。<br />
阿澤用槍指著她,怨聲斥責:“我不管你是人還是個鬼,為什麼老是要纏著我?”<br />
郭兆香不作聲,只是冷冷地和他對峙著。<br />
這是可怕的壓力,阿澤知道,在眼前和自己對峙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鬼!<br />
而且,這一具女鬼,已接二連三殺害了好幾個人。<br />
最恐怖也最可憐的,還有那個躺臥在床上,全身肌膚潰爛、發出臭味的林天正。<br />
在郭兆香的面前,阿澤感到自己的力量,是何等的薄弱。雖然,他手裡有槍,但是形同廢鐵。<br />
他不信邪,嘗試向“她”開槍。<br />
同樣地,槍還是射不出子彈!這並不是槍有問題,而是他沒法子可以在郭兆香這個紅衣女鬼面 前,把槍彈正常地發射!<br />
對於一個警務人員來說,佩槍已是殺傷力量最強大的武器;但在郭兆香面前,它簡直連一條燈 芯也不如!<br />
郭兆香的臉,似是濃妝艷抹,然而縱使這樣,仍然蓋不住臉上那種死屍般的灰白色。<br />
阿澤和她對峙了兩分鐘,她又不屑地走了。阿澤尾隨跟蹤,亦少亦趨。<br />
她也是一直走向甜心酒吧那邊。<br />
果然,她最後走進了甜心酒吧。阿澤在門久遲疑了一會,終於也走了進去。<br />
酒吧內,人頭涌涌,他四處找尋郭兆香的蹤影,但她又不見了。<br />
這情景,他感到有點熟悉。<br />
三年以來,他一直沒喝過酒。但到了這一夜,他終於破戒。<br />
他坐在吧旁邊,向酒保要了一杯白蘭地。他深深的呷了一口,腦海中的回憶,似乎在漸漸勾起 ……<br />
三年前那一夜……<br />
對了!他記起了!<br />
當晚,他也是坐在這吧檯旁邊,獨自喝酒!<br />
那時候,他相當喜歡酒,雖然不能算是個酒徒,但偶然也會放縱一下自己。<br />
當時,他很享受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偶然放縱一下自己,豈非也不是種很不錯的減壓力法?<br />
音樂的節拍很強勁,舞池中的男女人人都在盡情享樂,如痴如醉。<br />
阿澤喝了白蘭地,再來兩PACK威士忌。<br />
不錯,他從前的確是這樣喝酒的。在白蘭地和威士忌之後,必然便是一大杯黑啤!<br />
當他把一大杯黑啤喝完之後,他看見舞池中有一雙醉人的眼睛,正在望向自己。<br />
是一個美麗的紅衣女郎。她也和阿澤一樣,頗有幾分酒意。<br />
她的眼神,充滿著足以令男人為之怦然心動的誘惑;阿澤開始飄飄然。<br />
世間上最能令男人飄飄然的,除了酒便是女人。<br />
當然也可以說,除了女人便是酒。<br />
阿澤不常跳舞,但他是一流高手。他輕快地躍入舞池,和她一起跳辣身舞。兩人的舞姿,都是 全場男女中最搶鏡的。<br />
“小姐,怎樣稱呼?”<br />
“你若是羅蜜歐,我便是茱麗葉,”紅衣女郎嫣然一笑,“你若是梁山伯,我便是祝英台。”<br />
他搖搖頭:“這兩個比喻都不太好。”<br />
“什麼意思?”<br />
“一個是西方的殉情記,另一個也同樣是殉情記,只不過是中國的版本。”<br />
她皺了皺鼻子,笑得更誘惑:“那麼,你希望我們會是誰?”<br />
阿澤跳了一陣勁舞,才答:“你是潘金蓮,我是西門慶,怎樣?”<br />
“好極了!天下第一號淫婦,遇上天下第一號淫蟲,想不瘋狂都難!”她笑得花枝招展,就算 不像潘金蓮,最少也像個及格的淫婦。<br />
兩人一面跳舞,一面喝酒。<br />
但忽然間,她看見不遠處有人偷偷拍攝照片,不久,又有一個大漢,和那些偷拍照片的男女發 生衝突。<br />
她驚覺了,驀地消失在舞池中。<br />
阿澤在舞池中找不到她。他只好又再叫了一杯白蘭地,獨自在吧檯上喝。<br />
不久,他到洗手間小解,出來之後,無意中又看見了她。<br />
她躲在一角,用手提電話和別人講話。<br />
“天正,今天是……我生日……你答應過九點會來,但請問林先生……現在是幾點啦?”<br />
“不要諸多廢話,我要的不是花言巧語,你究竟來不來?”<br />
“這裡是甜心酒吧!……這裡有我們第一次相遇的舞池……難道你都已忘掉?……”<br />
“你真的那麼狠心?喂!喂!……”<br />
她談了一陣,最後絕望地把手提電話重重地摔在地上。<br />
阿澤把電話拾起,交還給她。<br />
“為什麼不快樂?”<br />
“誰不快樂?我是潘金蓮,我是天下第一號淫婦,只要有男人在身邊,永遠都會快樂……你…<br />
…你是西門慶,你同意我的講法嗎?”<br />
她撲入澤懷中,騷態畢呈。<br />
五分鐘後,她帶著阿澤,來到附近一座大廈的天台。<br />
她擁吻他。<br />
他是血氣旺盛的男人,而且他已很久沒碰過女人。<br />
這一晚,他決定放縱自己。眼前這個紅衣女郎,她是潘金蓮也好,是個從未經人道的處女也好 ,都得做了再說。<br />
他已慾火狂燃,如箭在弦不得不發。偏偏她卻在這時候提出一個問題。<br />
“你會愛上我嗎?”這一個問題,當然是問得太早,他倆認識還不夠半個小時。<br />
但她既然這樣問,阿澤也就這樣回答:“會,我會愛上你!”<br />
一問一答,恐怕都是酒精從中作崇。但郭兆香很認真地說:“你不騙我?”<br />
阿澤道:“當然不騙你!”這是酒後的承諾。<br />
郭兆香興奮極了,她又在阿澤的臉頰上、脣上,以至是脖子上,不斷地吻了又吻。<br />
這時候的阿澤,已給她撩撥得慾火狂燃。<br />
她吻了他一陣之後,忽然又笑著問:“你會不會為我而死?”<br />
阿澤又點點頭:“會。”<br />
郭兆香立刻拖著他的手:“你跟我來。”<br />
她媚態撩人,每一句說話每一個動作,在阿澤眼中看來,都是那麼可愛。<br />
她攀上天台的圍欄,站在上面,同時也叫阿澤也攀上去,一起並肩站立著。<br />
俯首往下望,是十幾層高樓下的橫街。<br />
兩人都有濃濃的酒意,上在職狹窄的圍欄上,自然極度危險。<br />
她在傻笑:“我們一起跳下去好嗎?”<br />
阿澤哈哈一笑:“好,我先跳下去吧!”<br />
“不!我先跳!”她說著,便作勢要跳。<br />
阿澤伸手阻攔:“這樣不公道,不如猜布、剪、石頭,輸了的就先跳下去!”<br />
阿澤笑笑,正要出手猜拳,她忽然又再改變主意,“且慢,不如一次定輸贏!”<br />
阿澤說:“也好!”<br />
跟著,二人舉起手,然後猜拳。<br />
結果,郭兆香輸了。阿澤哈哈一笑:“你輸啦……”<br />
他還沒說完,郭兆香已縱身跳了下去。<br />
阿澤臉上的笑意仍在,但卻是僵硬的。<br />
他驚呆住了,雖然一張臉還是火一般赤紅,但酒意已在這一瞬間全醒。<br />
他知道闖了大禍,急急跳落平台,然後匆匆趕往樓下看個究竟。<br />
走到傳真上,他看見郭兆香的屍體,倒臥在血泊中,一雙眼睛睜得很大。<br />
一陣風吹了過來,他渾身寒意。<br />
他要打電話報警,取出了手提電話,但電池早已耗盡,沒法子打出去。<br />
他急了起來,要到附近找電話報警。<br />
他拔足狂奔,走得很快,有如正在加參加一百米徑跑比賽。<br />
他走了兩條街,看見前面有電話亭,繼續狂奔過去……<br />
可是,他還沒有走到電話亭那邊,已經給一輛汽車攔腰撞倒,馬上昏迷過去,不省人事……<br />
往事如煙,但又是那樣地真實。<br />
阿澤明白了,他知道那一夜所發生的變故。<br />
三年後,他又回到了甜心酒吧這裡的音樂節拍,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強勁,他也在這裡喝酒……<br />
可是,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br />
<br />
<br />
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可以怎樣?<br />
離開了甜心酒吧,傳呼機響起,拿出一看,不禁長長的嘆了口氣。<br />
是劉警司Call。<br />
回到警署,阿中、阿火、阿芬早已在警司房內。<br />
阿澤一回來,劉警司立刻拍台:“還以為你已失蹤!”<br />
阿澤不作聲。阿中、阿火、阿芬三人,向來都以阿澤為首,他沉默,三人暫時也不會有什麼特 別的反應。<br />
劉警司繼續發脾氣,“短短數天之內,一間出版社死了四個人,上級每隔半小時就打電話問我 搞什麼鬼,就像我是殺人凶手一樣,四們大哥大姐,請問有何高見?”<br />
阿澤終於回答:“這件凶案,凶手永遠不會落網。”<br />
劉警司兩眼一瞪:“你說什麼?”<br />
“我的意思,站在這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當然也包括劉Sir在內。”阿澤朗聲說。<br />
劉警司呆了一刻,冷冷一笑:“好極,原來世上真的有鬼,照你看,以後警方是否要增加人手 ,例如道士、法師、神父、驅魔人之類的特種部隊?”<br />
阿澤的聲音更響亮:“今天絕不可能成為事實的建議,並不等於明天也是一樣。”<br />
劉警司臉色一寒,但半響之後,表情便化作啼笑皆非:“換而言這,你認為我剛才說的,是一 個好建議?”<br />
“本來就是好建議。”<br />
劉警司長長的嘆氣:“你很幸運,因為我也是個相信有鬼的人,但上面還有一大夥高層官員, 阿澤哥,有勞你計算一下,說服他們要多少年。”<br />
阿澤道:“劉Sir,請你放心。雖然沒有把握將一隻鬼捉回差館落案控告她謀殺,但我有信心 令到她以後不再害人。”<br />
“不是說笑?”<br />
“報告劉Sir。”阿澤忽然立正敬禮:“這一次‘認真事吾講行笑’!”<br />
劉警司愣住,阿芬早已忍悛不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br />
重案四人組,好不容易才能離開警司房。<br />
阿芬跟著阿澤,不斷追問:“你有什麼辦法對會紅衣女鬼?快說嘛!要是真的有好辦法,說出 來大家聽聽,最少也可以有……一技傍身。”<br />
阿澤望望了她一眼:“一技傍身這種字句,並不適用於這件事情上,我要應付的是一隻冤鬼, 並不是去見老闆找尋職業!”<br />
阿火嘆息一下:“不錯,這並不是見老闆,而是名副其實的要去見鬼!”<br />
阿中把二人推開,拉著阿澤走到警署一條走廊的盡頭,才悄悄地問:“你是否去了甜心酒吧?<br />
”<br />
阿澤緩緩點頭:“我不錯,我在那裡,回憶起三年前那個晚上……”<br />
阿中臉色一變:“情形怎樣?”<br />
阿澤想了一想,沉聲道:“我知道你很關心我,但這件事情,我不想提起,查是你尊重我的話 ,請你以後再也不要追問!”<br />
他的話斬釘截鐵,阿中只好聳聳肩搖頭,不再說話。<br />
阿澤在警署逗留了十幾分鐘,向阿火、阿芬聊了一兩句無關痛癢的話,便回家去了。<br />
回寓所,他洗了一個臉,想看看頸際以下的傷痕,但最後決定暫不理會,伏在床上呼呼大睡。<br />
經過連日奔波勞碌,他已極疲累。<br />
疲累的,不單只是身體,還有他的一顆心。<br />
他很快就墮入夢鄉。在夢境中,他正在和郭兆香做愛。<br />
郭兆香是個美麗的女神,她看來是那樣的純潔、美麗尊貴。<br />
夢裡的她,並不是一身火衣裳,而是衣白如雪,足踝顯得份外纖細動人。<br />
沒有血腥,沒有暴力,沒有仇恨,只有無窮無盡的愛,這境界,真是太美好了。<br />
可惜,這只是一個騙人的夢。沒有人願意在美夢中驚醒,但也沒有任何美夢是不會醒過來的。<br />
他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然大亮。<br />
又是新的一天,這一天,他會面對看一些怎樣的事情?<br />
第五章 警署門外,有一個老太婆,臉色蒼白地蹲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辭。<br />
一個警員上前,看看她是否有什麼問題,但老太婆不斷用力揮手,示意叫他走開。<br />
警員職責所在,警署門口,又豈容閒雜人等。<br />
“老太太,你如果有病,我們叫救護車送你到醫院,要是你沒有太大的問題,請你回家休息吧!”<br />
但老太婆一言不發,既不接受警員的意見,更不肯離開。<br />
阿澤上前一看,陡地呆住了。<br />
這老太婆並非別人,赫然竟是香婆。<br />
香婆一看見阿澤,立刻站起,說道:“你回來了,你還活著。”<br />
阿澤把她拉到遠處,才問:“找我嗎?有什麼事?”<br />
香婆道:“冤魂不息,作孽!作孽!”<br />
“你……你說的冤魂……是不是……兆香?”<br />
“不是她,還會是誰?”香婆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只有兩個女兒,兆蓮是不必擔心的,雖然 ,她沒有姐姐那樣聰明,但好做人很有分寸,事事循規蹈矩,更不會貪慕虛榮,做出一些愚蠢 的行為。”<br />
阿澤看看她講話的神情,不禁怔住了。<br />
香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哥哥仔,怎麼了?很意外是嗎?”<br />
“不錯是有點意外……你看來很精明,頭腦十分清晰。”<br />
“只可惜為時不能太久。”<br />
“什麼意思?”<br />
“別以為兆蓮向你撒謊,”香婆沉聲道:“在絕大部分時間,我的精神的確很有問題,做事瘋 瘋癲癲,附近的街坊,都給我嚇怕了……但我畢竟也有腦筋清醒的時候。老實跟你說,我知道 自己大限將至,也許就像重病的人臨終時迥光反照吧……我現在非常清醒,希望死前能清清醒 醒地做幾件事,然後才歸登極樂世界。”<br />
阿澤聽了,不禁眉頭一皺。<br />
這幾句話,雖然說來條理清楚,但卻又似乎神奇怪誕,令人難以置信。<br />
只是,這一星期以來,再神奇怪誕的事情,也已陸續發生。<br />
到了這個時候,阿澤的心態,幾乎已達到了見怪不怪的地步。<br />
阿澤不禁為之苦笑。<br />
“找我有什麼事?”他第二次提出疑問。<br />
“我要見一個人,麻煩請阿Sir引路。”<br />
“你要見誰?”<br />
“林天正!”<br />
“什麼?你要見他?”阿澤大感詫異:“你知道林天正是什麼人?”<br />
香婆冷冷一笑:“沒有這個人,阿香不會死得那麼慘,但同樣地,沒有阿香,林天正也不會弄 至如此田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
阿澤更是驚詫。<br />
香婆在這一刻的表現,豈僅是精神絕對正常,而且對郭、林二人之間的複雜關係了如指掌。<br />
他必須對香婆重新作出估計。<br />
“你要見林天正,是要……向他報復?”他試探她。<br />
香婆立刻一巴掌摑過去。<br />
阿澤是警隊中的優秀分子,反應極快,香婆又怎可能打中他?<br />
可是,阿澤根本沒有閃避,任由她一個耳光打在臉上,甚至連動也不動。<br />
他為什麼這樣做?是為了香婆年紀老邁,刻意遷就這個老婆怪異的脾性嗎??<br />
又抑或是另有緣故?<br />
是不是……為了郭兆香之死?<br />
對於他自己這一刻的心態,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br />
香婆摑了他一掌,才正色說道:“我打你,只有一個原因,那是因為你太蠢!”<br />
“我太蠢?”阿澤不期然地苦笑,“不錯,我從前以為自己很聰明,但其實,我是愚不可及的 蠢材!”<br />
香婆冷冷道:“林天正為了阿香,如今已變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我若然要報仇,根本用不 著見他,只管任由他自生自滅,已很足夠了。”<br />
阿澤細心一楊,深感不無道理。<br />
“對不起,請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只好道歉。<br />
香婆搖搖頭:“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一個不入流的拜神婆,但阿香做錯了很多事,我必須為她 盡量補救,否則,她遲早會神魂俱滅,永不超生。”<br />
“難道……你要見林天正,是……有辦法可以把他救活過來?”<br />
“天機不可泄露?”香婆冷冷地說:“姓林的是否可以渡過這一關,就只看你這位阿Sir是願 意引路!”<br />
阿澤立刻點點頭:“好!我立刻帶你去見林天正!”<br />
到了林宅,林太又比數天前更憔悴,更消瘦了些。<br />
對於阿澤再度登門造訪,她有點意外。<br />
但便令她意外的,是這們幫辦身邊,還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婆。<br />
阿澤沒有隱瞞:“這位婆婆,就是郭兆香的母親。”<br />
要是在三年前,林太聽見句話,早已大動肝火下逐客令。但這時候,她只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br />
“伯母,請坐。”<br />
香婆寒著臉:“我不是來跟你拜年的,你老公害死我女兒,但我女兒也把你老公害得死去活來 ,你用不著對我假慈悲,我也不會對你們兩夫婦客客氣氣。”<br />
林太並沒有光火。<br />
她以前的火爆脾氣,已給丈夫這三年來的傷病完全消磨殆盡。<br />
“阿婆,你的話,很有道理。”<br />
林太的眼睛紅起來了。<br />
香婆冷冷道:“我要見你的老公!”<br />
林太連想也不想一下,立刻點頭。“可以。”<br />
反而阿澤在旁邊聽了,當場為之一愣。<br />
林太望了他一眼,說:“躺在床上的,只不過是一具屍體,就算和他有血海深仇,也不能做出更大的傷害。”<br />
阿澤大吃一驚:“林先生已經....?”<br />
林太沒有回答,帶著二人走進林天正的房間。<br />
上一次到這裡,還沒走進房間,已嗅到陣陣讓欲嘔的腐臭氣味。<br />
但這一次,取而代之的,是兩種截然不同,但同樣非常強烈的氣味。<br />
第一種氣味,顯然是消毒藥液。<br />
第二種氣味,卻是檀香。<br />
<br />
<br />
<br />
只見林天正的房間,煙霧彌漫。在房的四周,都插上粗大的香火!<br />
林天正躺在床上,雙眼緊緊地閉上。<br />
他的臉,完會僵硬,顯然早已斷氣。<br />
阿澤神色森然:“林太,為什麼不把他送到醫院去?把屍體長時期擺放在屋內,是違法的行為 !”<br />
“他才死了兩天,也算是違法嗎?”林太凄然一笑,“就算是違法,那又怎樣?到了這個地步 ,還有什麼值得我這個苦命的女人感到害怕?”<br />
阿澤黯然。<br />
對於這個女人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哀莫大於心死。<br />
對於香婆而言,她這一次是白走了。<br />
香婆直勾勾地盯著林天正的屍體,倏地口中念念有辭。<br />
林太沒有幹涉,她坐在床邊,形如枯槁,雖然活著,像行屍走肉。香婆念了一大堆咒語之後, 對阿澤說:“這位林先生,雖然死得很慘,但他心裡並不覺得冤屈。”<br />
阿澤無言。<br />
他知道,香婆言下這意,是說林天正該死!<br />
阿澤開車,載著香婆回市區。<br />
香婆說:“林天正本來還可以再活幾天,但他的老婆不讓他再辛苦下去。”<br />
“什麼?你是說……林太殺了她的丈夫?”<br />
阿澤吃了一驚,差點把汽車駛上人行道。<br />
香婆沉聲道:“他是餓死的。”<br />
“餓死?”<br />
“不錯,林太要他早一點脫離苦海,最簡單也最不必費神的方法,就是不再喂他吃任何食物! ”<br />
“但這只是你的推測,證據呢?”<br />
“我不是警察,只是一個不入流的拜神婆,我的話,便是證據。”<br />
阿澤不作聲,專心駕駛。過了一會,香婆又說:“林天正雖然在這一世做了一些缺德的勾當, 但他上一筆的功德,以至是祖先的余蔭,仍然足以確保他下世可以再度投胎做人,也正因為他 是給餓死的,所以,他會是‘餓鬼投胎’。”<br />
阿澤聽了,相信也不是,不相信也不是。<br />
他忽然把汽車停泊在路邊,對香婆說:“要是林天正不死,你真的有辦法把他救活過來嗎?”<br />
香婆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種事,誰也不能絕對保證。”<br />
阿澤吸一口氣,忽然把襯衣扯開,露出了一天比一天嚴重的傷口。<br />
香婆看了一眼,便說:“林天正的情況比你惡劣得多,也有希望救回,你的問題應該不難解決 ,你先到我家裡來再說。”<br />
儘管心裡只是半信半疑,但香婆幾乎已成為他唯一的希望。<br />
他立刻振奮精神,駕駛汽車回到市區。<br />
到了郭宅樓下,回頭一望,香婆似乎正在睡覺。<br />
再看清楚一點,情況大大不妙。<br />
香婆並不是睡覺,而是死了,她在阿澤的汽車裡壽終正寢!<br />
香婆之死,經過法醫初步檢驗,認為死因並無可疑,她有心臟病,死於心臟衰竭。<br />
但對阿澤來說,卻是一個沉重的打擊。<br />
他可以做的事,都已傾盡全力去做。但事情的變化,使他有著直墮深淵、孤立無助的感覺。<br />
這一晚,他又到了甜心酒吧。<br />
他已戒酒三年,但既已破戒,今晚也就不必再喝果汁之類的飲品。<br />
一如既往,先來白蘭地,再來威士忌。<br />
再然後,一大杯黑啤。<br />
這間酒吧,每一晚的音樂,都同樣地節拍強勁,令人血脈沸騰。<br />
這是不是減壓的最佳地方?似乎是,但又似乎絕對不是。<br />
當酒精在作崇的時候,一切都似是而非,就連眼前的每個女人,都是不真實的。<br />
舞池上,跟隨著音樂節拍扭動腰肢的男女,都是熱情奔放的。<br />
三年前的郭兆香,何嘗不是這樣?<br />
他在眼前這個地方,和她有了第一次眼神接觸之後,故事就開始了。<br />
當時,他以為這是一個浪漫、激情兼而有之的美麗故事。<br />
但這個故事帶來的後果,卻是他連做夢也夢不出來的。<br />
到了今晚,他同樣喝了大量的酒,但他的血液並未沸騰,反而有著極度涼爽的感覺。<br />
一個金髮女郎,禮貌地邀請他共舞。<br />
他拒絕了。<br />
不久,又有另一個女郎走了過來:“可否請我喝一杯酒?”<br />
他也拒絕了。<br />
他只在等一個女人。<br />
郭兆香。<br />
除了郭兆香,他不會理會任何女人。<br />
一定不會。<br />
可是,世事無絕對。到了第三個女郎靠近他身邊的時候,他那對深沉的眼眸,倏地一亮。<br />
“是你?”<br />
“不可以是我嗎?你喜歡和一個活的女人跳舞?還是寧願對著一隻永遠穿紅衣裳的女鬼?”<br />
女郎的聲音,充滿著誘人的魅力。<br />
有如當年的郭兆香。<br />
她雖然不是郭兆香,但她的眼神、臉龐輪廓,甚至地講話的聲音,都跟郭兆香有七八分相似。<br />
因為她就是郭兆蓮。<br />
郭兆蓮沒有濃妝艷抹,青春便是美麗。<br />
也許,郭兆香比她更懂得怎樣令男人瘋狂起來,但今夜的郭兆蓮,另有一番迷人的美態。<br />
她把阿澤輕輕拉到舞池,混入人叢中使勁地跳舞。<br />
“你很高興嗎?”阿澤一面跳舞,一面喝酒,“聽說你母親今天死了。”<br />
“母親死了就不可以高興地跳舞嗎?”她哈哈一笑,“她是死在你身邊的,為什麼要用‘聽說 ’這種字眼?”<br />
“這裡是喝酒、跳舞、玩樂的地方,並不是死因研究法庭。”<br />
“告訴你一個秘密!”<br />
“是關於香婆的?”<br />
“不錯,她早就知道今天會發生的一切,”郭兆蓮扭動蛇腰,舞姿放浪:“她昨晚告訴我,沒 有人能鬥得過老天爺,無論是該死的人也好,不該死的人也好,只要是時辰一到,什麼都不管 用。”<br />
阿澤點頭,表示同意。<br />
“她又說,人要快快樂樂地生活,這才是做人之道,要是天天愁眉甘臉,就算能夠活上三百歲 ,也只不過是陽間活受罪罷了!”郭兆蓮笑著說。<br />
阿澤問:“香婆的身後事怎辦?“ 郭兆蓮眨眨眼:“今夜不用愁,明天再算。”<br />
阿澤奇怪地望住她:“你真的可以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br />
郭兆蓮抱住他的腰:“你想我怎樣?在這酒吧、這舞池裡痛哭才滿意嗎?”<br />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br />
“這裡的空氣……好混濁。”<br />
“想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嗎?”<br />
“好主意。”她拖著阿澤的手,“我們到天台去!”<br />
“天台?”<br />
“怎麼了?害怕得要命?還是近來患上了畏高症?”<br />
“你連媽媽死了也可以喝酒跳舞,我還有什麼好怕的!”<br />
“不錯,難怪三年前,姐姐願意在你面前跳樓!”<br />
“郭小姐,事情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br />
“有什麼話,到天台再說。”<br />
天台的環境和三年前完全沒有分別。<br />
仍然是一樣的平台,一樣的圍欄。<br />
只是女郎不一樣,三年前的是姐姐,三年後的是妹妹。<br />
不同的女郎,還有不同的心境。<br />
“郭小姐,到了這裡大概可以說真話了吧?”<br />
阿澤的眼神,並沒有三年前的那種醉意。<br />
郭兆蓮淡淡一笑:“和姐姐相比,我值多少分?”<br />
阿澤嘆一口氣:“這裡並不是考試場,你也不是一份試卷。”<br />
“要是我願意和你在這天台上做愛,你敢不敢乾?”<br />
“三年前,一定乾!”阿澤沉聲說道:“但是....”<br />
“這麼說,你已在三年之後,變成了一個柳下惠?”<br />
“不,我不是什麼柳下惠。”<br />
“是我的吸引力比不上姐姐?”<br />
“也不是。”<br />
“但你不是說過,什麼都不會害怕?”<br />
“生生死死,本來就不是由人來決定,要害怕也害怕不來。”<br />
阿澤的說話,似是語焉不詳,含糊不清。<br />
郭兆蓮站在圍欄邊,俯身向下望。<br />
那是三年前她姐姐郭兆香曾經站立進的位置。<br />
阿澤走到她身邊,緩緩道:“你姐姐是在這裡跳下去的。”<br />
郭兆蓮嘆了口氣:“要是由我來選擇,一定不會挑這一條街。”<br />
“這條街道有什麼問題?”<br />
“冷冷清清,欠缺氣勢。”<br />
“跳樓也要講氣勢嗎?”<br />
“生存,是一種形式,死亡,又是另一種形式,要是隨隨便便地死去,死了也不甘心。”<br />
郭兆蓮忽然跨上圍欄,然後回頭望住阿澤:“你會不會上來,和我站在這個地方?”<br />
阿澤沒有回答,他用行動代替說話。<br />
他也跨上圍欄,和郭兆蓮並肩站立著。<br />
大廈天台的高度,絕不會因為隔了三年而有所改變。<br />
相同的位置,相同的高度。<br />
要是跳了下去,後果也會和三年前的郭兆香一模一樣。<br />
郭兆蓮摟著阿澤的腰,柔聲問:“那一晚,姐姐跳了,你為什麼不遵守諾言,也跟著她一起跳 下去?”<br />
“你姐姐怎麼會對你說了?”<br />
“當然,我姐姐、香婆還有我,本來就是一家人,又有什麼事情不可以實話實說?”<br />
“她一直都在家裡?”<br />
“不錯,是香婆包庇她的。”<br />
“但你對我說,她的神經有問題。”<br />
“她的神經雖然真的有問題,但並不等於是個白痴,相反地,她有極深厚的道行,能人所不能 。”<br />
“她自稱是一個不入流的拜神婆。”<br />
“入流不入流,都只是一句話而已。”<br />
“她用利斧殺雞,是不是為了你姐姐?”<br />
“不錯,這是她包庇鬼魂的一種獨特法門,沒有她在家裡經常作法,姐姐就不能每天回到她的 房子裡。”<br />
“你是否很痛恨我?”<br />
“我不知道。”<br />
“你要我跳下去嗎?”<br />
“我為什麼要你跳下去?就算你跳下去死掉,又有什麼作用?死了的人,不會因為你跳下去而 復活,我也不會得到任何好處……”<br />
“但三年前我對你姐姐的承諾...”<br />
“難道連你也認為,那是真正的承諾嗎?”郭兆蓮神色一變。<br />
“但你姐姐真的跳了下去!”<br />
“因為她是認真的。”<br />
“……”<br />
“在你而言,你一直以為她只是跟你打情罵俏,但她不是,她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受到了太大 的創傷,在酒吧酗酒之後,她早已打算自殺……而你,偏偏在這個時候撞了上來,嘿嘿,真是 好一個幸運兒!”<br />
“在酒吧,每一晚都有無數男女在開玩笑,為什麼所有人都不會出事,而我卻是例外的一個?<br />
”<br />
“你並不是在酒吧裡開玩笑,而是站在這個極度危險的地方!”郭兆蓮更正地說。<br />
阿澤痛苦地在圍欄蹲了下來。<br />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身邊又出現了另一個女郎。<br />
紅衣女郎。<br />
阿澤抬頭一望,左邊的是郭兆蓮,右邊的是郭兆香。<br />
一個是人,一個是鬼。<br />
好一對詭異的姊妹花。<br />
<br />
<br />
<br />
郭兆香來了,郭兆蓮悄悄的退下。她知道,姐姐一定會在這裡出現。<br />
郭兆香又再站在圍欄上。三年前,她也站在這裡,而且在猜拳輸了之後,毫不猶豫地往下面直 跳。<br />
她會再跳一次嗎?<br />
但就算她再跳一次,又會怎樣?<br />
阿澤無法可以想像。<br />
“阿Sir,我們又見面了。”<br />
郭兆香兩眼斜睨著阿澤,目光冰冷如霜。<br />
阿澤木著臉:“我以後不會再和任何人猜拳。”<br />
“連我在內?”<br />
“不錯,無論是人是鬼,都不會!”<br />
阿澤用極肯定的語氣說。<br />
郭兆香冷冷一笑:“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講過的話而負責,這是做人的原則!”<br />
阿澤道:“但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數之不盡的人在開玩笑!”<br />
“開玩笑?你認為生死悠關的大事,也只不過是在開玩笑?”<br />
“那一夜,我的確認為,你只是和我開玩笑,直至……”<br />
“直至我真的跳了下去!那時候,你應該知道我是認真的!”郭兆香倏地嘶聲尖叫:“但你還 是沒有遵守諾言,跟著我往下直跳!”<br />
阿澤知道,她在強辭奪理. 但他無法分辯。他面對著的,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冤魂不息的厲鬼。<br />
秀才遇著兵,有理說不清。<br />
警察遇上鬼,情形也是一樣。<br />
阿澤很想為自己辯白,但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不中聽。<br />
就在這個時候,郭兆蓮又攀上了圍欄。<br />
阿澤望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經走得老遠嗎?為什麼又走上來?”<br />
郭兆蓮站在圍欄上,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慢慢地說:“我想猜拳。”<br />
阿澤一怔:“猜什麼拳?”<br />
郭兆蓮抿嘴一笑:“三年前你和姐姐怎樣猜,我們便怎樣猜。”<br />
阿澤搖頭不迭:“我已說得很清楚,我以後再也不會和任何人,以至是任何鬼猜拳。”<br />
“你怕輸?”<br />
“不但怕輸,也害怕會贏。”阿澤苦笑一下,“三年前,我猜拳是贏家,但後果卻比輸了還更 可憐。”<br />
郭兆蓮眨著眼:“為什麼三年前,你肯和我姐姐猜,到了今天,沒有勇氣和我再猜一次?”<br />
“這是無聊的遊戲,但卻造成了凄慘的結局!”阿澤倏地怒叫起來,“我不要重蹈覆轍,把這 種愚蠢的行為再度歷史重演。”<br />
郭兆蓮卻冷冷一笑:“你要是不肯和我猜拳,我便立刻跳下去!”<br />
阿澤吃了一驚:“你瘋了?你又不曾給男人拋棄,為什麼要跳樓?”<br />
“姐姐可以跳,我為什麼不可以跳?”<br />
“她雖然做了一件極度愚蠢的事,但最少還是有她自己的理由,但你又怎樣?難道是貪玩嗎?<br />
”<br />
“跳樓並不是笨豬跳,我也不是個貪玩的人,”郭兆蓮的目光,忽然轉移到郭兆香的臉上。“ 姐姐,應該收手了!”<br />
“收手?阿蓮,你可知道自己正在跟誰說話?”<br />
郭兆香怒叫起來。<br />
“你是我的姐姐,但那又怎樣?是否為了你,我就要放棄一切?”<br />
“放棄一切?什麼意思?”<br />
“你可知道,這三年以來,我一直在暗中留意著一個男人?”<br />
“你——在——說——誰?”<br />
郭兆香一字一頓地說。<br />
郭兆蓮立刻撲在阿澤的懷裡:“就是他!”<br />
“他?”郭兆香的眼神變了,變得不再像一隻鬼,而是像她臨跳樓前的一刻。<br />
她的眼神,變得像是喝了大量烈酒之後一樣迷糊恍惚。<br />
“這個警察……你……你看上了他?”<br />
“三年了!為了你的自殺,我一直都在暗中注意這個男人,要是他真的是個鄙劣的小人,不等 你向他報復,我早已要了他的性命!”<br />
郭兆香冷冷一笑:“對於這個警察,你認為自己有多了解?”<br />
“比你更深刻千倍!萬倍!”<br />
“你肯定?”<br />
“當然。”<br />
“那麼,你姑且說說,他是個怎樣的人?”<br />
“他是個勇敢的探員,為人急公好義,人格高尚偉大!”郭兆蓮大聲說:“就算我沒有在這三 年暗中留意他,今晚在酒吧和他相遇,也可以和他爆發一見鍾情的戀愛!”<br />
“戀愛?”郭兆香怪笑一聲“你居然和他戀愛?”<br />
“我和他之間的事,你管不了!”<br />
郭兆蓮固執地靠在阿澤身邊。<br />
“好極了!不愧是我的好妹子。”<br />
“你要害他,除非你首先殺了我!”<br />
“你敢威脅姐姐?”<br />
“不是要威脅,只是要你知道,事情已經完結,連林天正都死了,你就算有更多更深怨毒的仇 恨,也該到此為止,一筆勾銷!”<br />
“好妹妹,今晚,是你贏了!”<br />
郭兆香冷冷一笑,向前跨出一步, 三年前,她也是在這個地方,在猜拳輸了之後,向前跨步出去,直墮街中,香銷玉殞。<br />
但這一次,她同樣地跨步,但身子並不是向下直墮,而是向著夜空緩緩地飄遠。<br />
轉瞬之間,已消失了蹤影。<br />
阿澤吁了一口氣,問郭兆蓮:“為什麼要保護我?”<br />
“保護你?”郭兆蓮“嗤”一聲笑了起來,“究竟誰是警察?是你還是我?”<br />
第六章 。<br />
香婆出殯了。<br />
阿澤親自送她上山。<br />
郭兆蓮很感激:“你是個長情的人,可惜,姐姐愛上的男人,並不是你,而是那個玩世不恭, 把女人當作玩物的林天正。”<br />
阿澤搖搖頭。<br />
“我送她上山,並不是因為和她有什麼交情。”<br />
“不錯,她只是個不入流的拜神婆。”<br />
“但她的師兄呢?”阿澤向扶靈的一個老伯父一指,“他是你母親的師兄,香婆不入流,這位 師兄又怎樣?”<br />
“你到這裡來,就是為了他?”<br />
“不錯,他叫潛寒居士,對不?”<br />
“厲害,不愧是重案組的幫辦。”<br />
“我知道潛寒居士這個人,是香婆在死前透露的。”<br />
——離開林天正那座豪宅之後,香婆在回程的時候,向他提及過她這位師兄。<br />
——香婆當時這樣說:“我活著的時候,他什麼事也不會做,他說過:‘你們的家事,我絕對 不會插手,除非,在你百年歸老之後!’”<br />
三天后,郭兆蓮帶著阿澤,來到了香港仔避風塘。<br />
“潛寒居士不能住在陸地,否則,他活不過六十歲。”郭兆蓮說。<br />
“他今年幾歲了?”<br />
“七十八。”<br />
“看來不像。”<br />
“比起我媽,他是精壯得多,你可知道香婆怎麼說?”<br />
“她怎麼說?”<br />
“她說,師兄要是有兩個像我兩姐妹的女兒,早已吐血死掉。”<br />
二人乘坐小船,郭兆蓮說出了一個水上人的名字,船家就把二人送到一艘漁船上。<br />
這艘漁船,已很久沒有出海。<br />
它是潛寒居士的居所。<br />
潛寒居士在誦經。<br />
他念的是什麼經文?沒有人知道。但他每次在船艙內念經,船身便會比平時晃動得更厲害。<br />
尤其是在這一天。<br />
避風塘內,沒有什麼風浪,也沒有快速駛過的船艇造成人造的“船浪”,但這艘漁船,卻異乎 尋常地不住晃動著。<br />
直至郭兆蓮帶著阿澤登船,船身才漸漸平穩下來。<br />
“請進吧!”<br />
潛寒居士打開艙門,露出了一張神情沉重的臉。<br />
郭兆蓮卻只是逕自留在甲板上。<br />
阿澤俯身鑽入船艙,潛寒居士咳嗽一聲,道:“早已算準,有緣人今日到訪,請坐。”<br />
阿澤坐在一張要凳上,恭敬地說道:“居士,打擾了。”<br />
潛寒居士道:“香婆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同門師妹,她不入流,我也同樣不入流。”<br />
阿澤道:“還望居士慈悲為懷,指點迷津。”<br />
潛寒居士合指一算,良久嘆一口氣:“兆香與施主,是前生結下來的冤孽,只怕到了下世,還 是沒完沒了!”<br />
“下一世的事,下一世再算。”<br />
“今生的糾纏,只怕未必就能在今生計算得一清二楚。”<br />
“居士何出此言?”<br />
“要解除此動,只有一法。”<br />
“請居士明示。”<br />
“兆香有妹兆蓮,只要施主與兆蓮結合,兆香就算再痛恨你,也不會再施毒手。”<br />
“結合?……是否要和兆蓮結婚?”<br />
“對,這是唯一的方法。”<br />
“居士,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選擇?”<br />
“對。”<br />
阿澤神情凝重,緩緩退出。<br />
這一天,他帶著郭兆蓮到海鮮面舫吃海鮮,二人談笑甚歡。<br />
期間,郭兆蓮完全沒有追問在船艙內潛寒居士如何向阿澤指點迷津。<br />
此後,每當有空暇時間,阿澤都會邀郭兆蓮,一起看電影、吃晚飯、卡拉OK唱歌……<br />
兩從儼如一雙熱戀中的情侶……<br />
夜已深,阿中在警署門外,看見了郭兆蓮。<br />
她顯然正在等待阿澤。<br />
阿中笑笑:“未來阿嫂,等澤哥出來嗎?”<br />
郭兆蓮俏臉一紅,但她還是輕輕地點頭。<br />
阿中看看腕表:“他正在整理一些舊檔案,大概十五分鐘就會出來……不如你進去等他,總比 站在門外吹風舒服些。”<br />
郭兆蓮道:“不要緊,我還是在這裡等他較好。”<br />
十五分鐘過去了,阿澤還未出來。<br />
她很有耐性,繼續等。又過了十五分鐘,阿澤仍然未見蹤影。<br />
郭兆蓮正要入警局看看,突然一個人站在她的面前。<br />
郭兆蓮一看,愣住了。<br />
把她攔住的,是重案四人組的阿芬。<br />
“芬姐,怎麼啦?澤哥約了我在門外等,他遲到了,我要找他,有什麼問題?”<br />
阿芬冷冷一笑:“不必妄想了,澤哥從來沒有喜歡過你。”<br />
郭兆蓮臉色一變:“我和他之間的事,請你不要干涉。”<br />
阿芬的臉色也變了:“你以為我是什麼人?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實告訴你,他已悄 悄走了,他是從另一邊閘口溜掉的,他根本不想見你!”<br />
郭兆蓮不相信,把她推開,直闖入內。<br />
阿澤果然走了。<br />
正如阿芬所說,他是從警署另一邊閘口離去的。<br />
阿澤情緒低落,甚至可以說是方寸大亂。<br />
郭兆蓮約他在警署門外見面,然後一起到銅鑼灣夜店消夜,他支吾以對在電話中含糊地答應了 。<br />
但到最後,他悄悄地溜掉,而且把手提電話關掉。<br />
雖然傳呼機不斷又震又響,但他置若罔聞。<br />
他獨自來到了甜心酒吧,心神不定,一到酒吧檯便仰首喝酒。<br />
酒吧裡的音樂,數年如一日,並沒有明顯的改變。<br />
節奏強勁的樂曲,使人血脈沸騰,舞池上人人手舞足蹈,樂極忘形。<br />
阿澤已喝了兩杯白蘭地,兩杯威士忌,還有兩大杯黑啤。<br />
他在熱鬧的音樂中,再一次盡情放縱。<br />
他在等待一個人。不,應該是說一隻女鬼才對。<br />
但郭兆香並沒有出現,最後,在他身邊坐下的,是郭兆香的妹妹兆蓮。<br />
“為什麼到這裡來?”<br />
她也要了一杯烈酒。<br />
“可以說是逃避,也可以說是勇於面對事實,”阿澤呷著酒,“隨便你怎樣說,隨便你怎樣想 ,我都不會在乎。”<br />
“你要逃避的是我?”<br />
“你說呢?”<br />
“我是不是很難看?”<br />
“不,你很漂亮,而且男人看女人,各花入各眼,就算比你再差一百倍的女人,也可以成為某 種男人眼中的西施。”<br />
“你在嘲笑我?”郭兆蓮把酒杯重重地擱在吧檯上:“難道我連一個死去已三年的女人都比不 上嗎?”<br />
阿澤搖搖頭:“你太敏感了,我從來沒有把你和兆香作比較。”<br />
“口是心非!男人!男人都是不負責任的動物!”郭兆蓮悻悻然地說。<br />
“這種地方,難道你不覺得太嘈吵嗎?”<br />
“我到這裡來,目的只有一個!”<br />
“找我?”<br />
“不但找你,也要向你問個明明白白。”她盯著阿澤的臉,“你是否不願意和我在一起?”<br />
阿澤沉默良久,才道:“我喜歡其自然發展的愛情,但我恐怕只會是另一曲悲劇。”<br />
郭兆蓮僵住了。<br />
但他的說話,她其實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她想發脾氣,但最後還是忍住了。“澤哥,你可 以冷靜一點嗎?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居士已向你指點迷津,你是心中有數的,只有我們緊緊靠 在一起,姐姐的鬼魂才會心息!”<br />
“我相信你,也信居士的話,但我並不是一塊木頭,我是一個人。人,是有感情的,郭小姐, 你懂不懂?”<br />
“我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兆蓮把一張千元大鈔放在吧檯上,“今晚,我請客!以後,你 我之間一刀兩斷,各不拖欠!”<br />
她怒氣衝衝走了,阿澤傻笑,把那張鈔票折成一隻飛機,射向酒保的臉。<br />
酒保把鈔票一手抄接下來,看了一眼笑著送還。<br />
但阿澤揮了揮手。“我從不喜歡欠女人的情,鈔票不是我的,既然你眼明手快,就送給你吧! ”<br />
酒保大喜,連聲道謝。<br />
阿澤的視線,這時候已轉移到舞池上。<br />
他看見了一個火紅的身影。這身影,他是再熟悉不過的。<br />
說來可笑,當她還是活著的時候,他只曾見過她一次。<br />
那一次,也是最激情的一次。不但激情,到了最後,結局更是他完全無法猜想得到的。<br />
倒是當她化為厲鬼之後,他在這幾個星期之內,幾乎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遇上她。<br />
尤其是在這甜心酒吧之內。<br />
郭兆香的舞姿,早已深深在他的腦海里。無可置疑地,她的舞姿是第一流的。<br />
畢竟是名模。<br />
活著的時候,固然是萬眾觸目的俏女郎,縱使化作一縷冤魂,也是風采不減,只是添上三分幽 怨、七分歹毒。說到舞姿,活著的她和今夜的她,看來毫無分別。<br />
今夜的他,比起三年前那一夜的他,喝得更多。<br />
但喝得更多,不一定比當年那一夜更醉。<br />
人,是有意志力的。<br />
<br />
三年前那一夜,他到酒吧喝酒,尋歡作樂,是要放縱自己,也借此而達到減壓的目的。<br />
這一晚,他也同樣地自我放縱。<br />
但心情截然兩樣。<br />
這一夜,無論他怎樣放縱,他的內心世界,一直都亮著紅燈。<br />
他沒有比當年那一夜更醉,那是因為他不肯讓自己醉。<br />
就算真的要醉,也得盡量保持在“酒醉三分醒”的狀況。<br />
舞池上,一人一鬼,舞姿悅目動人。但期間的恩怨情仇,緊張凶險旁觀者又怎看得出?<br />
“又見面了,可知這三年我是怎麼過的嗎?”<br />
郭兆香淺笑著,舞動中的嬌軀,軟若無骨!<br />
阿澤寧願她凶巴巴地向自己厲聲質問。<br />
“也許,你每一晚都在等。”<br />
“要是你真的有心擺脫我,就不會讓我的妹妹生氣。”<br />
她在浪笑,但眼中同時流露出一絲殺機。<br />
“這裡空氣太污濁,不如到外面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br />
她又提出了這個建議。<br />
做了鬼,也要呼吸新鮮空氣?這究竟是人話?還是鬼話?<br />
阿澤已無從細想。<br />
她要到外面走走也好,要到陰曹地府直闖也好,阿澤早已決定奉陪。<br />
五分鐘後,兩人在老地方對峙。<br />
不同的戀人,都有不同的“老地方”。<br />
他倆雖然不是戀人,卻是一對冤家。<br />
冤家也有冤家的“老地方”,他倆的“老地方”,只要向前跨出一步,做鬼的可以在半空飄來 飄去,但做人的就只好立刻死掉!<br />
風在吹。<br />
今夜風大,在這時候站在天台狹窄的圍欄上,玩的並不是遊戲,而是性命。<br />
郭兆香的性命,早已玩完。<br />
但阿澤仍在陽世。<br />
他在天台圍欄上搖搖欲墜,但他不在乎。<br />
郭兆香的嘴角,閃過一陣不屑的嘲弄:“早已說過,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講過的話負責,就算是 一身‘皇氣’幫辦也不例外。”<br />
阿澤臉上肌肉繃緊,但聲音卻還是十穩定:“在罪犯面前,我在任何環境之下,都一定會理直 氣壯,但在這裡,我變成你眼中的罪犯!”<br />
“不愧是分析能力特強的幫辦。”<br />
她陰惻惻地笑。她的笑,使吹來的風更覺陰冷。<br />
“但我必須告訴你,長毛之死,絕對是無辜的!”阿澤強調地說:“自始至終,她並不是主動 者。做記者,是她童年時的心願,可惜,她入錯了門口,那一間出版社的宗旨,和她心目中的 理想簡直有天淵之別!”<br />
“還有呢?”她連聲冷笑。<br />
“當年的她,母親病重,每個月都入不敷支,那一份做記者的薪金,是整個家庭唯一收來源。<br />
社長要她跟他出發,她可以抗命嗎?到了你出事之後,她所做的一切,全然是逼不得已的。事 後,她也忍受不了良心的責備,寧願捱窮也決定辭了職再說!可是,三年後,她也和其餘三人 一樣,慘遭你的毒手,若說到冤枉,我認為長毛之死,比你更冤枉百倍、千倍!”<br />
抱著大不了一死的心情,阿澤已豁出去了。<br />
可是她不為所動。<br />
她活著的時候,敢愛敢恨。死了之後,地只剩下了永難化解的恨意。<br />
還有的,只不過是麻木不仁。<br />
“你說夠了沒有?”她冷笑又冷笑。“與其談論長毛,何不說你自己?”<br />
阿澤苦笑:“我的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br />
“不!我現在還可以給你一個最後機會!”她說:“回到阿蓮身邊,占有了她,然後娶了她! ”<br />
阿澤搖頭:“我絕不會這樣做!”<br />
“是她配不上你?還是你故意和我作對?”<br />
郭兆香的眼中,滿布血絲,殺機重現。<br />
“愛情不是番茄和牛肉,也不是忌謙和鮮奶,要怎樣才能配合得恰到好處,並沒有任何方程式 可言。”<br />
“少說廢話,你肯不肯和阿蓮在起?”她下了最後通牒。<br />
阿澤還是搖頭,他甚至微笑著向圍欄外大步跨出去。<br />
寧死不從!<br />
但他沒有掉下去。<br />
因為他的動作,雖然已判了他自己死刑,但在他掉下去之前的十分之一秒,卻又給一股力量, 把他整個人拉後,跌坐在轉欄後面的平台。<br />
把他拉住的,並不是郭兆香。<br />
郭兆香是樂意看見阿澤跳下去的。在她心目中,早在三年前那一夜,這個男人就應該跟隨著她 一起跳樓自殺。<br />
阿澤死裡逃生,回頭一望,把他從鬼門關內拉出來的,並非別人,竟是阿中。<br />
“你怎麼會在這裡?”阿澤愕然地說。<br />
“我奉了劉Sir之命,要留意你的一舉一動。”阿中解釋。<br />
阿澤一驚:“我究竟是個幫辦?還是個犯人?”<br />
阿中道:“你是我們的朋友。”<br />
“朋友?”<br />
“難道你認為我和劉Sir,不配做你的朋友嗎?”阿中臉色一沉,“在公事上,我們沒法子可 以接受有鬼這一回事,但站在朋友立場上,我們不但絕對相信,而且有責任和你一起搞爭到底 !”<br />
阿澤嘆道:“這是不切實際的,你要是把我當作朋友,就不要捲入這個漩渦。”<br />
阿中大聲返駁:“正因為我們是朋友,絕不能讓你在這個冤枉的漩渦裡沒頂!”<br />
阿澤嘆了口氣,上前對阿中說:“阿中,我知道你很夠朋友,很夠義氣,但這並不是江湖鬥爭 ,也不是警匪故事,就算動用整間警署所有兄弟,也不管用。”<br />
“你醉了!我扶你回去!”<br />
“不!我需要的不是一張床,而是遵守三年前的承諾,在這天台上,再也沒有你的事!”<br />
說到這裡,阿澤在阿中頸際上動脈一扭。<br />
為是“迷魂鎖“,是摔角台上的招數。<br />
阿中冷不防,給他一記“迷魂鎖“鎖住,很快就昏迷過去。<br />
阿澤凝視著他,長長嘆一口氣:“對不起,這筆債只有這樣才能清還了。”<br />
說完,又再走向圍欄。<br />
郭兆香一直站在圍欄上等候著。<br />
天台上的風勢更大,也更危險。<br />
阿澤又再一次站在死亡邊緣。<br />
郭兆香冷冷的看著他:“你的朋友,固然很講義氣,但你也不壞。”<br />
“休以見得?”<br />
“要是你不及時制止他,現在跳下去的就不單只是你這個幫辦。”<br />
“他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他並不該死。”<br />
“該死與否,並不由你們來決定!”<br />
“但你又是認?你只不過是一隻殘酷而愚蠢的女鬼,難道你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天神?”<br />
“天神?天神是怎樣的?”郭兆香倏地厲聲慘笑,“在這天台上,我就是神!我就是一切的主 宰!”<br />
阿澤並不感到害怕,但眼神充滿著無奈。<br />
他的佩槍仍在,槍膛上也如常地裝滿子彈,但他連想也沒想過,這一把手槍在郭兆香的面前, 有什麼用途。<br />
恐怕連玩具也不如。<br />
她忽然說:“我想猜拳。”<br />
阿澤搖頭:“我早已說過,無論面對的是人是鬼,以後再也不會猜拳。”<br />
“不要緊。”<br />
“什麼意思?”<br />
“我的意思,是你講過的話,大可以不算數,”郭兆香諷刺地說:“三年前可以食言,三年後 為什麼不可以?”<br />
“三年前,我醉了。”<br />
“難道今晚你很清醒嗎?”<br />
“就算頭腦不清醒,心裡清醒。”<br />
“你這種清醒,是寧願立刻跳下去死掉,也不肯和我再猜一次拳?”<br />
“是的。”阿澤說完,再一次跨步,大半邊身子都已傾斜在高空之中。<br />
還有誰能救得了他?<br />
除非是郭兆香,但她沒有動,甚至連眼睛也不眨一下。要是這個男人肯再和她猜一次拳,這個 男人最少有一半機會可以逃出生天。<br />
但他竟然棄權。她只好看著這個男人,怎樣重蹈她自己三年前的復轍。<br />
可是,阿澤還是死不了。<br />
又是那一隻手,把他從死亡邊緣用力拉了回來。<br />
仍然是阿中!<br />
阿澤呆住了,他已把阿中“鎖暈”,在十分鐘之內,阿中絕不可能清醒過來。<br />
兩人在天台平台上,互想瞪視。<br />
阿中說:“你可以回家了。”<br />
短短六個字,但在阿澤耳中聽來,極不尋常。他駭然問:“你是誰?”<br />
阿中仍然重複著那六個字,但卻把語音拉長:“你——可——以——回——家——了。”<br />
“香婆!你是香婆!”<br />
阿澤大為驚訝。<br />
從阿中口裡發出的聲音,竟然是屬於一個老太婆的!<br />
是香婆!?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br />
只聽見香婆的聲音繼續說:“你放心,阿中不會有事,我只是暫時借用他的身體罷了。至於阿 香,我會把她勸服,她以後再也不會打擾你的生活。”<br />
但阿澤不肯離開。<br />
阿中是他的同僚,也是他的好友。在這種不明朗形勢下,他絕不可以離棄阿中。<br />
香婆也沒有勉強他。<br />
<br />
<br />
<br />
她依附著阿中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向郭兆香身邊:“阿香,我有話跟你說……”<br />
香婆在天台上,和阿香談了很久。<br />
但她們交談的聲音,十分微弱,阿澤雖然也在天台,卻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聽不出來。<br />
郭兆香初時的反應,相當激動。無論香婆在她耳邊說什麼,她只是不住地在搖頭。<br />
但香婆很有耐性,不斷地游說她。<br />
漸漸地,郭兆香的志願開始軟化。<br />
終於,郭兆香聽從了香婆的勸告,她不再糾纏阿澤,她又跳樓去了。<br />
人跳樓,一個弄不好會變鬼。但鬼跳樓,就像是跳上一張舒適柔軟的大床上。<br />
“阿中”笑了。<br />
那一種滿足的笑。他向阿澤走了過來:“把你的朋友一併帶走,阿香以後再也不會為難你。”<br />
仍然是香婆的聲音。但過不了一會,阿中又再陷入昏迷的狀態。阿澤知道,香婆已經走了。<br />
不久,阿中悠悠轉醒。<br />
“阿澤……”<br />
“老友,有話快說,有……那個什麼屁便快放!”<br />
“你……你是人是鬼?”<br />
“你說呢?”<br />
阿中忽然一拳打在阿澤的小腹。這一拳,竟是打得結結實實的。<br />
阿澤怪叫起來,阿中卻寬顏一笑:“腹肌彈性十足,不愧是勁力十足的金牌幫辦!”<br />
“胡說八道!只有金牌打手、金牌殺手,可來什麼金牌幫辦?”<br />
“別的警署沒有,我們這一間偏偏有一個!”<br />
二人相擁大笑,在笑聲中離開了這座大廈的天台。<br />
回到家中,阿澤脫掉上衣,在鏡子面前檢查頸際以下的傷痕。<br />
奇怪地,傷痕忽然消失了。<br />
他伸手摸向頸際以下的肌膚,但覺觸手之處一片平滑,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br />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回到房中,如獲取大赦般躺在床上。<br />
事情至此,總算是圓滿解決了。<br />
他興奮得手舞足蹈,感到前途一片明亮。<br />
翌日,回到警署,早已有人在門外等他,竟是平時絕少在岸上露面的潛寒居士。<br />
阿澤連忙把居士引領進自己的房中,並且向他深表感謝。<br />
但潛寒居士進入房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阿澤。<br />
阿澤拿起照片一看,照片中人竟是郭兆蓮。<br />
她的臉一片慘白,而且,這張臉是浸在水中的。<br />
他一驚非同小可,立刻追出去。<br />
潛寒居士卻竟然有如鬼魅般消失了。<br />
阿澤心中驚疑不定,正要追查時,阿火忽然從橫裡衝出:“澤哥,香港仔避風塘有一艘漁船神 秘沉沒,淹死了一男一女!”<br />
“什麼?一男一女?是什麼人?”<br />
“一個是行藏神秘的老人,聽說他叫什麼……潛寒居士,還有另一個女子,她……她就是郭兆 香的妹妹郭兆蓮。”<br />
阿澤聞言,差點沒昏倒過去。<br />
“案件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br />
“兩小時之前,已經有記者趕到現場,連照片也拍了出來。”<br />
阿澤嘆了口氣,把郭兆蓮的照片取出:“是不是這一張?”<br />
阿火接過照片一看,不禁大為詫異:“澤哥,原來你早已收到消息了……”<br />
阿澤苦笑一下,也不作出解釋。<br />
四十分鐘後,他趕到避風塘肇事現場,採訪的記者早離去,只有一艘水警輪在附近監視著。<br />
經過警方詳細調查,得出的結論是郭兆蓮刻意破壞漁船,導致船身入水,終於沉沒。<br />
警方不排隊案件包含著自殺及謀殺的可能性。<br />
只有阿澤心中有數。<br />
冤孽。<br />
又是另一樁冤孽。<br />
尾聲 。<br />
郭兆蓮死後,阿澤情緒非常低落,做任何事也提不起勁,劉Sir屢次警告無效,只好對諭阿澤 :“你這一張弓的弦拉得太緊了,再不放鬆放鬆,遲早會給拉斷。”<br />
於是,阿澤請假兩個星期,劉Sir建議他到外地遊玩散散心才回來。<br />
阿澤答應了。<br />
他到旅行社報名參加一個旅行團,目的地是印度。<br />
他為什麼選印度?<br />
不為什麼,只因旅行社職員向他推介。<br />
旅行社職員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根本沒想過這男人會一口便答應下來。<br />
事實,無論那個職員向他推介任何地方的旅行團,阿澤都會毫不考慮答應參加。<br />
至於理由,就連阿澤也不知道。<br />
要到印度旅行,應該要帶備些什麼東西?阿芬和他開了一個玩笑:“最好帶點咖喱,印度人最 喜歡。”<br />
時間溜走得很快,還有一天,阿澤就要出發了。<br />
凡是出門旅行的人,到了外地都會住酒店。<br />
但阿澤在出門之前,已搬到酒店去住。<br />
酒店在中環,雖在經濟不景氣之中,一間套房的價錢,還是十分奢侈的消費。<br />
形容這仲消費奢侈,那是因為他完全沒有必要在香港住酒店。<br />
他在酒店裡,也談不上是享受人生。與其說他在享受,不如說他正在逃避。<br />
但在他在逃避些什麼?<br />
是郭兆香?還是郭兆蓮?甚至是那個在淹死了之後還能到警署找他的潛寒居士。<br />
他不知道,甚至不敢去猜想。<br />
在酒店裡,他吃最豐富的食物,開最昂貴的紅酒,簡直是花錢如流水,毫不在乎。<br />
晚上,呆在電視機旁邊,什麼節目都看,但不到三分鐘,無論電視節目好與壞,一定轉檯。<br />
他並不是看電視。<br />
是電視看他。<br />
他感到很不是味道,終於把電視關掉,然後躺在地上睡覺。<br />
大床上擺放的地旅行袋,他只是睡在地上,而且睡得十分香甜。<br />
在夢裡,他看見警署門外,圍聚了一大群人,第一張臉孔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任何人說話,也 沒有任何動作,所有人都只是木然地站立著。<br />
不久,天色大變,刮起大風,又下了一場大雨。<br />
站在警署門外的人,還是動也不動,看來就像是一尊一尊的蠟像。<br />
但蠟像的眼睛是不會動的。<br />
舌頭也不會漸漸地伸長。<br />
雨很大,這一大群人沒有走避,只是慢慢地溶化。<br />
臉孔溶化了,手、腳也溶化了,但這些人還是站在那裡,動也不動。<br />
這是否命運的安排?沒有人解釋,天地之間,只有風聲和雨點聲。<br />
終於,雨過天晴。但警署不見了,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熱鬧的舞池。<br />
甜心酒吧的舞池。<br />
舞池上,跳舞的並不是活人,而是一具一具的骷髏骨。<br />
忽然間,有人手拿電鋸出現。<br />
那個人,正是阿澤。他瘋狂地在舞池上,把正在跳舞的骷髏骨鋸開,鋸了一具又一具,但鋸出 來的,並不是森森白骨,反而是有血有肉的人手、人腿!<br />
他震驚了,把電鋸拋掉。<br />
他狂奔至天台……<br />
他站在圍欄上,放聲痛哭。<br />
夢是假的,但這一器,卻是貨真價實。<br />
他在痛口頭中驚醒,但覺全身冷汗直冒,連頭髮也全部濕透。<br />
他匆匆走進浴室,扭開花灑,水冷如冰,但他任由冷水衝刷。<br />
沐浴完畢,望向鏡子,當場呆住。<br />
這是什麼地方?這裡又是另一個不真的夢境嗎?看來不像……<br />
但鏡子裡的臉是誰的?怎會腐爛得像是一具腐屍?<br />
他伸手摸向鏡面。<br />
鏡面是平滑的,臉孔並不在鏡面上,臉孔是他自己的。他遲疑著,也顫抖著。 ; 他曾經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害怕”這種感覺,但這時候,害怕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是那 樣地強烈!<br />
倏地,他在鏡子裡又看見了兩張臉孔。<br />
左邊的是郭兆香,右邊的是郭兆蓮。他笑了,他認為這是另一個夢。<br />
曾經聽人說過:“在鏡中看不見鬼影的。”既然如此,眼前看見的一切,都只是幻象。<br />
他松懈了。他伸手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一摸,然後就看見手裡已抓住了一塊霉爛透的肌肉。<br />
再看看鏡子,自己左的臉頰,一大塊肉不見了,裡面還鑽出了幾條雪白的蟲!<br />
他立刻嘶聲尖叫,但才叫出一聲,整個下巴已然脫落,掉入洗盥盆裡。<br />
他明白了。他所明白的是—— 今天的酒店錢,他沒有白花。<br />
但印度之旅的消費,肯定已經泡湯。<br />
他永遠想不通的,是誰向自己下毒手?<br />
兩天后,他成為拾週刊的封面人物。<br />
標題大字如下:<br />
幫辦離奇暴斃,爛面形同腐屍直擊報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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