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mjay936 2011-6-26 22:45
冷雨香魂 作者:憶文
<font size="4">第 一 章 初出茅廬 <br />
天朗、氣清,碧空如洗,在晶瑩透明的蔚藍的天幕上,沒有一絲薄雲。 <br />
終年雲霧繚繞的九華山,這天卻雲消霧散,現出聳拔嵯峨的山勢。 <br />
山上,青碧蒼翠,古樹參天,在森郁的綠葉中,萬千詫紫嫣紅的奇異的山花,隨風搖晃,<br />
飄散著沁人幽香。 <br />
由萬丈突巖上,可以看到千尋以上的絕壑的美景,由幽寂綠媚的靜谷中,可以仰視崎峰<br />
上的飛瀑流泉。 <br />
這才是一個傲立孤峰目覽天下的絕佳天氣,但就在這令人心曠神怡的絕美仙境中,竟隱<br />
約飄來一陣悲切的哭聲。 <br />
這陣悲慼的哭聲,給這奇絕明媚的仙境憑添了無限哀愁,一切艷麗景致,都為之失色了。<br />
哭聲是發自萬仞孤峰的絕巔上,由妙蓮峰望去,那是紫芝峰一處奇險無比的懸空飛崖。<br />
崖上,疏疏密密地垂著一片柔細而特長的綠籐,在綠籐之間,生滿了紅、白、碧、紫,<br />
碩肥多肉而渾圓光潤的各色大花。 <br />
那些光潤大花,就是罕世奇珍,由紅變白,由白變碧,由碧變紫的千年紫芝,那座崖,<br />
就是終年難得一現,鳥獸絕跡的紫芝飛崖。 <br />
悲切的哭聲,就是發自紫芝飛崖,垂著疏密不等的長綠籐的後面。 <br />
凝目細看,久久才發現飛崖垂籐的後面,竟有一座高約近丈,寬尚不足三尺的狹窄長洞,<br />
那哭聲正由長洞中飄出來。 <br />
根據哭聲的悲切,斷定那人異常傷心,而那人充沛的中氣,似是一位內功極為精湛的武<br />
林高手,但那人略帶童音的哭聲,又像是個極為年輕的人。 <br />
哭聲戛然停止了,接著傳出斷斷續的悲痛嗚咽和錚錚的堆石聲。 <br />
片刻過去了,洞中驀然傳出那人極為怨毒的恨世豪語:「師父,您安息吧,希望你的英<br />
靈,傲立在這九華之巔,看志兒如何殺盡那些沽名釣譽,自詡豪俠的巨奸梟雄,看志兒如何<br />
懾服群英,震驚江湖,聲名遠播海內,讓他們聞名喪膽,惶惶終日……」 <br />
話聲愈說愈高,充滿了忿怒,終至激昂震耳,洞中嗡嗡有聲。 <br />
略微停頓之後,又傳出一陣強抑激動的緩和聲音:「師父!為了尋覓您的親生女兒娟娟,<br />
為了湔雪您的奇恥大辱,為了您未了的心願,不管天崖海角,不管劍林刀山……」 <br />
話聲嗚咽,接著是顫抖的哭泣:「師父,志兒走了,此番下山,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br />
重返此洞,跪在您的墓前,哭述離開您以後的經過,也許就此骨埋異鄉,終生不歸了。」 <br />
哭泣聲停止後,長洞中的暗處隱約現出一個白色人影,正緩步向著洞口走來。 <br />
凝目細看,那竟是一個身穿白緞銀花公子衫,髮髻上東著一方淡黃儒巾的俊美少年。 <br />
看他年齡,最多十八九歲,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冠玉般的面龐上,充滿了文靜儒雅之<br />
氣,如非他的眼圈紅紅,雙頰帶淚,絕沒有人相信洞中痛哭忿發豪語的那人,竟是這位年紀<br />
尚不及弱冠,神采文質彬彬的白衫少年。 <br />
白衫少年來至洞口,轉首再看了一眼身後,珠淚再滾下來。 <br />
接著,他舉袖拭了一下雙頰上的淚水,昂然仰頭,雙目生輝,微剔斜飛的眉宇間,在這<br />
一剎那,竟然透出無限的殺氣。 <br />
驀然,他冷電般的雙目,一覽腳下的萬仞絕壑,身影一閃,疾瀉而下,宛如一道垂直白<br />
線,晃眼間已至數十丈下。 <br />
這等駭人聽聞的絕世輕功,許多武林頂尖高手,縱使終生刻苦勤練,直到鬚髮皆白,也<br />
難達此絕高境界,但是,今天卻在一個文靜儒雅,年僅十八九歲的後生少年身上發現了。 <br />
白衫少年雙袖一揮,衣擺飄拂,疾時如隕星瀉地,緩時如柳絮飄飛,如非世外高人,絕<br />
難看清他雙袖和足尖的動作。 <br />
片刻已達峰下,幽谷翠綠流泉潺潺,遍地奇花異草,白衫少年略微一停遊目一辨方向,<br />
飛越幽谷,繞過峰角,穿林躍澗,直向山區以外馳去,身法之快,捷逾飄風。 <br />
艷陽逐漸偏西,幽谷松竹間,已升起薄薄的雲煙。 <br />
但那點快速白影,仍如星走丸跳般,如飛射向山外…… <br />
※ ※ ※ <br />
初夏時分,夜幕低垂,一勾彎月斜掛天邊,給寂靜的大地,灑上一層暗淡的光輝,朦朦<br />
朧朧,愈增荒野的淒涼意味。 <br />
這時,一點白影,快如流星,沿著寬大官道,迎著徐徐夜風,疾馳而來,身形過處,腳<br />
下帶起一道微薄揚塵。 <br />
遠處的九華山,已被黑暗吞噬了,那奇雄巍峨的山勢,已不復見。 <br />
疾馳而來的白影,正是滿懷悲忿,大發恨世豪語的白衫少年。 <br />
他穿村過鎮,身形不停,直奔東北。 <br />
月落星轉,曙光將現,東北官道的盡頭,已現出一座黑壓壓的大鎮店。 <br />
飛馳一夜的白衫少年,一見那座大鎮,塗丹般的唇角上,立即掠過一絲冷笑,身形同時<br />
慢下來。 <br />
再馳一陣,已至鎮外不遠,他舉目看了一眼東天那顆光芒四射的明亮曉星,飄身進入路<br />
邊的一片樹林內。 <br />
他在一棵樹下盤膝坐好,閉目調息,他要等天光大亮後再進鎮去。 <br />
就在他剛剛閉上眼睛的同時,突然傳來一衣袂破風聲。 <br />
白衫少年心中一動,雙掌微一撫地,身形騰空而起,直落一株大樹之上。 <br />
他隱身樹內,循聲一看,只見三道肥大人影,脅下各自挾著一個長形大包,逕由鎮內,<br />
疾奔而來。 <br />
白衫少年眉梢微一軒動,唇角立即掠過一絲冷笑,他斷定鎮內奔來的三人,非偷即盜,<br />
定然不是善類。 <br />
漸漸,他已看清來人竟是三個身穿寬大道袍,年約三十餘歲的中年老道,三道俱都骨瘦<br />
如柴,長得獐頭鼠腦,一臉淫邪之色。 <br />
三個老道,雖然脅下各自挾著一個長形大包,但仍舉步如飛,並且毫無忌憚的有說有笑,<br />
狀至得意。 <br />
中間老道三角眼一望左右,得意的笑著說:「兩位師弟,你們雖然出手順利,但得到的<br />
貨色卻沒我的好!」 <br />
左右兩道,一個腮內抽動,一個濃眉只煽,同時貪婪的看了中間老道脅下的長形大包一<br />
眼,焦急的說:「卜賢師兄,你曾說過,有了好貨色,我們兄弟三人都有份……」 <br />
中間老道未待左右兩道說完,不由得意的仰首哈哈一笑,說:「兩位師弟請放心,咱們<br />
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要活,活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塊的好兄弟,哈哈……」 <br />
話未說完,再度得意的哈哈笑了。 <br />
隱身樹上的白衫少年一聽,不由冷冷一笑,恨聲自語說:「哼!少爺今日才下山,雙手<br />
尚未沾血,今夜就拿你這三個不守清規的道門敗類先開刀吧!」 <br />
話聲甫落,身形騰空躍起,雙袖一揮,宛如巨鶴臨空,飛越一片大樹之上,直向三道身<br />
前落去。 <br />
三個老道急急前進,正在興高彩烈的有說有笑之際,驀聞破風聲,同時嚇了一跳,轉首<br />
一看身後,鎮前一片黑暗,根本無人追來。 <br />
三道再一回頭,嚇得急剎衝勢,脫口大喝,身形暴退一丈。 <br />
就在三人轉首後看的一瞬間,他們身前已多了一個身穿白緞銀花公子衫,雙眉飛挑,俊<br />
面罩煞,唇角掠著一絲冷笑的美少年。 <br />
三道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三個老道,完全被對方白衫少年的孤傲冷漠<br />
神色,和面上籠罩的殺氣所震懾了。 <br />
白衫少年,冷冷一笑,雙目注定三個老道,緩步向前逼去。 <br />
三個老道一定神,同時怒聲問:「憑什麼?」 <br />
三道雖然飛眉瞪眼,但腳下卻不由自主的隨著白衫少年的前進步子,急步向後直退。 <br />
白衫少年見三道畏怯的急步後退,不由停身止步,仰面發出一陣傲然大笑。 <br />
這陣大笑,聲震村野,宛如虎嘯,頓時引起大鎮的一群犬吠。 <br />
三道一見,面色大變,瞻前顧後,萬分焦急,他們又似乎極怕鎮上有人聞聲趕來。 <br />
白衫少年對老道的鬼崇神態愈加厭惡,於是斂笑朗聲說:「江湖俗規,見者有份,難道<br />
三位連這點道理都不知道?」 <br />
三個老道一聽,心中恨透了白衫少年,因而切齒恨聲說:「小輩無理糾纏,成心破壞道<br />
爺的好事,今夜道爺和你拚了。」 <br />
說話之間,紛紛放下挾著的長形大包,同時惶急的看了一眼身後大鎮,接著圈臂躬身,<br />
兩掌箕張,六隻炯炯眼神凶狠的注定白衫少年,逕分三面,緩步逼來。 <br />
白衫少年,再度輕蔑的一聲大笑,說:「即然三位膽戰驚心,深恐有人追來,在下就送<br />
三位去一個最安全的地方……」 <br />
由於三道心切離去,因而情不由己的停身,低沉的問:「什麼地方?」 <br />
白衫少年雙目中冷電一閃,宛如兩盞明燈,眉飛色變,淒厲怕人,震耳一聲厲喝:「閻<br />
羅殿!」 <br />
厲喝聲中,身形電旋,一雙血紅手掌,分向三道的天靈拍去。 <br />
三道一見,魂飛天外,同時發出一聲刺耳驚心,直向夜空的淒厲慘嚎。 <br />
他火紅掌影過處,暴起三聲脆響,腦漿四射,蓋骨橫飛,那三個老道,兩手撲天,身形<br />
旋了幾旋,相繼栽倒地上。 <br />
白衫少年,揮掌斃了三個惡道,飛身縱向三個大包。 <br />
就在他俯身欲解最近一個大包的同時,數聲暴喝,劃空傳來。 <br />
白衫少年心中一驚,停身抬頭,循聲一看,只見十數道快速人影,逕由大鎮上飛樸而。<br />
他無暇細看,身形一晃,直向正東馳去,眨眼之間,那點白影已消失在東天魚白色的曙<br />
光中。 <br />
※ ※ ※ <br />
金蛇萬道,瑞光耀眼,大陽已爬出東天的地平線,大地一片金黃。 <br />
平素熙的宏福鎮,人人行色匆匆,個個面現驚慌,紛紛湧向鎮外。 <br />
去的人目光焦急,見人尋問事情真象,面色蒼白,神情緊張,見人就說明鎮外情形。 <br />
整個宏福鎮,小孩哭,大人叫,三五成群,議論紛紛,顯得風雨飄搖,大禍將臨,情形<br />
一片混亂,俱都談著鎮外被殺了三個老道。 <br />
隨著大陽的上升,街上逐漸靜下來,但幾家酒樓茶肆,卻俱都人聲鼎沸上,高談闊論著<br />
另一件驚人的事。 <br />
就在這時,一個身穿白緞銀花公子衫的俊美少年,逕由東街走進鎮來,看他裝束神態,<br />
一望而知是一位十足的讀書人。 <br />
根據他文靜的步子,華麗的衣著,人們不難看出他是一個出身富豪之家,手無縛雞之力<br />
的文弱公子。 <br />
只見他進得鎮來,東張西望,看到大街小巷的人群,議論紛紛,似乎惑到有些驚異不解。<br />
他在一座最豪華的大酒樓前停住腳步,微蹙秀眉,仰首上看,只看樓上高懸一方黑漆金<br />
字大匾,上書「如歸軒」。 <br />
驀聞身前響起一聲恭謹招呼:「爺,請樓上坐!」 <br />
白衫少年低頭一看,一個店夥裝束的中年人,滿面堆笑,正立在面前,恭謹的望著他,<br />
於是,含笑謙和的一頷首,折向樓前走去。 <br />
店夥裝束的中年,見白衫少年雖然衣著華麗,但卻彬彬有禮,覺得與那些驕奢的富商大<br />
賈,粗獷的武林豪客,大是不同,因而頗有好感,於是急行數步,先至梯口,仰首望著樓上,<br />
扯開嗓門,大聲嘶喊:「公子一位——幽靜雅座——」 <br />
嘶喊甫落,再向白衫少年躬身堆笑說:「爺,您請!」 <br />
說著,順著樓梯,高舉右手,做著肅客之勢。 <br />
這時樓上,早已回答了數聲親切歡迎的唱喏,原本人聲鼎沸的酒樓,頓時靜下來,靜得<br />
鴉鵲無聲,似乎都在好奇的等著看看是一位什麼樣的公子爺。 <br />
白衫少年再向店夥裝束的中年人,點首含笑,才撩起下擺,邁著文靜的步子,向樓上走<br />
去。 <br />
尚未到達樓上梯口,早有兩個酒保在那裡滿面堆笑的恭候了。 <br />
白衫少年走上酒樓,不覺眼前一亮,樓上竟已是滿座,只見人面晃動,目光閃爍,齊向<br />
梯口望來,有百人之多。 <br />
有商旅、有書生、有佛門僧侶、有武林耗客,形形色色,目不暇接。 <br />
整個酒樓上,充滿了酒香、菜香、和酒樓特有的氣味。 <br />
白衫少年,似乎不敢多看,邁步跟在酒保身後,目不斜視的向著一排空花方格隔開的竹<br />
屏那面走過去。 <br />
來至一個潔淨靠窗的方形漆桌之前,酒保肅客請他坐下,接著含笑恭聲問:「爺,來壺<br />
什麼酒,點些什麼菜?」 <br />
白衫少年立即文縐縐的說:「啊,小生不善飲酒,就請來壺上好的香茶吧!」 <br />
話聲甫落,身後「噗嗤」響起一聲嬌笑,整個寂靜的酒樓,頓時也掀起一陣哄笑,所有<br />
的酒客們,似乎都覺得這白衫少年,雖然氣宇不凡,一表人才,但,可惜的,竟是一個十足<br />
的書獃子。 <br />
因而,大家紛紛舉酒乾杯,繼續高談闊論起來。 <br />
立在白衫少年桌前的酒保,啼笑皆非的恭聲說:「爺,我們這裡是酒樓……」 <br />
白衫少年俊面一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接口說:「啊,既是如此,就給小生來壺<br />
甜酒吧!」 <br />
酒保知道這位公子爺不常出門,只得恭聲應是,轉身自去為他準備幾樣可口下酒的菜去<br />
了。 <br />
白衫少年,仍記得身後那聲「噗嗤」嬌笑,這時酒保一走,佯裝漫不經心的向身後望來。<br />
回首一看,眼前一亮,心頭不禁怦然一動,如玉般的雙頰上,頓時升上兩片紅暈。 <br />
只見身後一桌上,竟坐著一個白髮老大婆,和一個嬌憨秀美的妙齡少女。 <br />
妙齡少女,年約十六七歲,桃形臉蛋,細月灣眉,杏眼瓊鼻,櫻桃小口,一身碧綠衣裳,<br />
下著百褶長裙,香肩上露出一隻綠絲劍柄,繫著兩股綠劍穗。 <br />
這時,細膩白嫩的粉面上,正綻著微笑,那雙晶瑩明亮的杏目,正柔和的向這邊凝睇,<br />
那副嬌憨神態,卻隱透著頑皮淘氣,令人一看,就知是個刁蠻任性,招惹不得的小姑娘。 <br />
白髮老大婆,一臉的雞皮皺紋,高鼻薄唇小眼睛,目光閃爍,奕奕有神,上身穿藍布大<br />
褂,下穿一襲黑綢百褶長裙,小弓鞋打著綁腿,一望而知也是一個難惹的人物。 <br />
在她的身邊桌腿上,尚倚著一柄沉重的鑌鐵護手鉤,這時,老大婆正神色冰冷的望著高<br />
談闊論的酒客。 <br />
白衫少年極快的打量了一眼,不敢久看,急忙轉過頭來。 <br />
當他回過頭來時,心頭不由又是一震,只見前面不遠處的一張漆桌上,竟也獨自坐著一<br />
位年約二十一二歲,一身黃絨長衫,頭戴鵝黃文生巾的俊美少年。 <br />
黃衫少年身材不高,但卻甚為瀟灑,尤其那雙明如秋水的眸子,湛湛有神,鵝蛋形的俊<br />
面,有若桃花,看來極為溫雅。 <br />
這時,黃衫少年,手中拿著一把精緻描金摺扇,丹唇綻笑,正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br />
時值三月,江南雖然暮春如夏,但用扇尚嫌過早,黃衫少年手中的精緻描金摺扇,想必<br />
是他擅用的兵器。 <br />
俗語說:一分短,十分險,沒有精湛的輕功,渾厚的內力,和絕佳的技藝,必不敢用那<br />
把精緻小巧的描金摺扇。 <br />
念及於此,他斷定身後的老太婆和少女,論武功恐怕俱都不及黃衫少年。 <br />
是以,他在與黃衫少年的目光接觸之時,不由感到內心一震,急忙轉首看向窗外。 <br />
窗外可以看到鎮外原野,一片碧綠,垂柳桃花,在艷麗的嬌陽下愈顯得美景如畫。 <br />
這時,酒保已將酒菜送來,白衫少年,俯首一看,有冷有熱,水陸雜陳,俱是可口之菜。<br />
於是,他目觀遠景,耳聽座言,自斟自飲,慢慢品嚐起來。 <br />
白衫少年凝神一聽,全樓酒客俱是談論著昨夜擊斃了三個老道的事。 <br />
許多語聲中,一個粗獷的聲音,說:「……那三個老道,雖然被擊碎了腦袋,但我仍第<br />
一個便認出他們是雷龍坡呂祖觀的那三個傢伙……」 <br />
另一個人接著恨聲說:「真是沒想到,這些身入空門的人,終日誦經,朝夕參佛,居然<br />
作出這種喪天害理,劫擄婦女的無恥勾當來。」 <br />
一個低沉的聲音黯然一歎說:「溫員外家的兩個丫環還想得開,只是受了一些驚嚇,而<br />
劉秀才的妻子卻一直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br />
白衫少年一聽,薄而下彎的朱唇,立即掠過一絲微笑,他感到擊斃了那三個老道,並沒<br />
有錯。 <br />
驀然一個蒼勁焦急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大師如此肯定,可是根據三道屍體上<br />
泛起的赤紅顏色而言?」 <br />
另一個錚然有力的聲音,卻壓低聲音說:「不錯,那正是百年前即已失蹤的厲害魔頭赤<br />
陽神君的駭人絕學。」 <br />
白衫少年聽到「魔頭」兩字,不由頓時大怒,正待推杯而起,腦際驀然想起師父臨死時<br />
的叮囑——志兒,不管在任何場合中,任何情況下,除非你要殺死所有在場的人,否則,絕<br />
對不准施展武功。 <br />
念及至此,心中怒氣全消,依然神色自若,舉杯飲酒望著窗外,但他的心中,卻不停的<br />
問著自己:「師父果真是一個厲害的魔頭嗎?」 <br />
若師父是百年前即已失蹤的赤陽神君,但他的容貌卻像個中年人,雖然,他的蓬髮披散,<br />
鬍鬚虯生,衣服幾不遮體,但絕對看不出他是一個將近兩百歲的老人。 <br />
心念間,又聽另一個惶急的聲音問:「大師,昨夜那人如果確是百年前的赤陽神君,此<br />
番他再度出世,恐怕又要掀起武林浩劫,鬧得腥風血雨……」 <br />
一個帶著懷疑的口吻問:「大師,據說昔年的赤陽神君姦殺擄淫,無惡不作,這次為何<br />
卻殺了三個惡道,救了三個民女?」 <br />
仍舊是那位大師,低聲宣了聲佛號,說:「阿彌陀佛,也許這個魔頭,多年息隱,修心<br />
養性,已經改惡向善,此番再現行蹤,或許是要積些德行,以贖昔年的罪惡。」 <br />
依然是那蒼勁的聲音問:「大師,昨夜那人也許是老魔頭的徒弟……」 <br />
那位大師回答說:「這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根據三道屍體上所泛起的殷紅顏色,那<br />
人的赤陽掌力,致少已有百年以上的火候……」 <br />
白衫少年一聽,不由暗自笑了,心說:我習武尚不足五年,赤陽掌也僅練了半載,居然<br />
說我有百年以上的火候,豈不可笑? <br />
心念間,佯裝漫不經心的轉首去看發話的那位大師。 <br />
只見右後方第四張桌子上,正中坐著一位紅光滿面,身穿灰袍的慈祥老和尚,壽眉慈目,<br />
長髯如銀,一望而知是位有道的高僧。 <br />
白衫少年看得心中不解,根據老和尚的相貌,不像是個誇大其詞,危言聳聽的人,但他<br />
這麼說,莫非我的掌力果真有百年以上的火候不成? <br />
繼而,他想到每隔半年,師父必讓他食一片紫芝,據師父說,紫芝有延年益壽之功,起<br />
死回生之效…… <br />
念及至此,心頭猛然一震,他不由暗暗驚呼,紫芝既然有延年益壽,起死回生之效,師<br />
父為何會在我一覺醒來,渾身乏力,虛脫而死呢? <br />
繼而一想,週身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暗想:「莫非這其中果真另有蹊蹺不成?」 <br />
心念間,驀聞坐在老和尚左側的青衣老者,迷惑的說:「大師,昔年傳說赤陽神君愛穿<br />
紅袍,可是,昨夜有人發現一道閃閃白影,快如掠地流星,眨眼之間,便去得無影無蹤了!」<br />
老和尚聽得輕「噢」一聲,似是也感到有些迷惑。 <br />
白衫少年聽得心中暗自焦急,人們傳說的這點白影,對他將來為恩師了卻心願的事,也<br />
許是一個極大的破綻。 <br />
他怕那老和尚對他起疑,因而不敢久看,於是即將目光移開。 <br />
但,當他看到老大婆那一桌時,只見那個老大婆,面色深沉,正瞪著一雙小眼睛,在冷<br />
冷的端詳他。 <br />
而那個綠衣妙齡少女,卻微蹙蛾眉,神情憂鬱,纖手支著香腮,仍在凝神睇視著他,但<br />
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中,卻露出極為不快的心聲。 <br />
白衫少年趕緊轉身,一回頭,前面有位獨坐的黃衫俊美少年,也是丹唇含笑,美目閃爍<br />
地望著他。 <br />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由惶急地端起酒杯來,仰口一飲而盡,急忙轉首看向窗外,再不<br />
敢回過頭來,他確沒想到,居然竟有人一直在注意他。 <br />
心念間,驀聞身後那位白髮老大婆,以略帶惋惜的口吻,冷冷地道:「唉,人倒是一表<br />
非凡的人物,只可惜讀了一肚子的書,沒見過大世面。」 <br />
白衫少年本是聰慧超群的人,這時聽了老大婆那句「讀了一肚子書」的話,因而心中一<br />
動,立即望著窗外美麗景色,搖頭晃腦地低吟起來:「看遍地綠暗紅愁,蝶忙鶯亂,可惜即<br />
逢三月,春去七分……」 <br />
吟聲未完,驀聞身後咫尺處,響起一陣珠玉般的聲音:「兄台觀景獨酌,低吟詩賦,果<br />
是雅人也!」 <br />
白衫少年心中一驚,倏然由座上立起來,轉身一看,發話之人,竟是那穿黃衫的美少年,<br />
不知何時,他已俊面含笑,神色親切地立在桌前了。 <br />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斷定對方的功力毫不遜於自己,雖然他正在苦思詞句,並未注意,<br />
但也絕不至直到對方來至身後尚且不知。 <br />
他心思電轉,但卻早已彬彬有禮地拱手一揖,含笑說:「啊,兄台移樽,不知有何見<br />
教?」 <br />
黃衫少年拱手還禮,雙目閃輝,愉快地讚聲說:「兄台方才幾句歎景的話,道盡這暮春<br />
時節景況,如再添上煙迷碧樹,水送落花,既悲時節,復贊春光,豈不更好?」 <br />
白衫少年似乎恍然大悟,立即興奮地拱手讚聲說:「啊,兄台對得妙,請坐,請坐。」<br />
說著,伸手肅客,殷切請坐。 <br />
黃衫少年有意向白衫少年攀談,也就順勢在桌的對面坐了下來。 <br />
老太婆看在眼裡,不由微一搖頭,惋惜地說:「迂腐!」 <br />
綠衣少女立即不服地說:「娘,這是讀書人的氣質……」 <br />
老太婆未待綠衣少女說完,立即氣呼呼地問:「死丫頭,你不是最不喜歡你窮酸叔叔的<br />
那股子迂腐氣嗎?」 <br />
綠衣少女頓時被問得粉面通紅,嘟著櫻桃小口一聲不吭了,但那雙晶瑩杏目卻依然斜睇<br />
著窗前的白衫少年。 <br />
白衫少年和黃衫少年尚未通名,酒保已勤快地將黃衫少年桌上的酒菜移過來,兩人也聽<br />
到老大婆母女的談話,但卻佯裝未曾聽見。 <br />
驀聞身後的老大婆,毅然說:「既然你喜歡那個小書獃子,反正時間還早,我們也過去<br />
和他談談。」 <br />
綠衣少女一聽,不由慌得急聲說:「娘,多不好意思……」 <br />
老大婆一雙精光小眼一瞪,立即沉聲說:「怕什麼,我們又不是去相女婿!」 <br />
說著,拿起倚在桌邊上的護手鉤,逕向白衫少年座前走來。 <br />
綠衣少女無奈,只得羞紅著粉臉,跟在老大婆身後。 <br />
白衫少年雖然知道老大婆母女走來,但佯裝未見,而黃衫少年卻秀眉一蹙,俊面上立即<br />
浮上一層不悅的神色。 <br />
老大婆來至桌前,望著白衫少年,未言先笑,和靄地問:「你這位小子是讀書人嗎?」<br />
綠衣少女一聽,不由急得手心出汗,問人哪有這種問法?因而急忙在身後悄悄碰了一下<br />
老大婆。 <br />
白衫少年毫不為怪,慌忙站起身來,拱手含笑,恭聲說:「啊,這位老媽媽,請坐,請<br />
坐。」 <br />
黃衫少年本待發作,但看了文質彬彬的白衫少年行禮,為了表示自己也是一個十足的書<br />
生,因而也急忙拱手立起身來。 <br />
老大婆一生漂泊江湖,浪跡天涯,一向口直心快,不拘小節,這時見黃衫少年也拱手立<br />
起身來,也向他親切地笑了笑,接著就大剌剌地坐下來。 <br />
白衫少年見老大婆身邊尚立著綠衣少女,於是再度一拱手,文靜地含笑說道:「啊,這<br />
位小娘子也請坐吧!」 <br />
綠衣少女嬌憨一笑,正待還禮答話,驀聞老太婆沉聲分辨說:「喂,我說你這小子可看<br />
清楚,我們萍兒還是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呢!」 <br />
白衫少年急忙躬身連聲應是,綠衣少女粉面一紅,不由嘟著小嘴生她老媽媽的氣,一扭<br />
纖腰,坐在椅上。 <br />
黃衫少年立即代白衫少年解釋說:「這位兄台,想必是由蘇州金陵一帶來此,小娘子就<br />
是稱呼姑娘,請老媽媽不要介意。」 <br />
老大婆呵呵一笑,爽朗地說:「老娘知道,我是有意逗逗你們這兩個小書獃子的。」 <br />
黃衫少年聽到「老娘」兩字,心中頓時大怒,但又聽了最後一句「兩個小書獃子」的時<br />
候,便怒氣全消了。 <br />
他知道要想結一父這位白衫少年,必須裝成十足的書生氣,何況對方老大婆尚是一個武<br />
林中頗有名氣的前輩人物。 <br />
念及至此,心平氣和,裝出一副書生的文靜氣,神氣泰然,略顯恭謹地坐了下來。 <br />
老大婆一俟白衫少年坐下後,立即含笑親切地問:「這位小相公,你叫什麼名字?仙鄉<br />
何處?」 <br />
白衫少年急忙欠身,仍然文縐縐地回答說:「小生姓凌,名壯志,世居金陵乃是詩書門<br />
第……」老太婆未待白衣少年凌壯志說完,一皺眉頭,慢聲說:「嗯,名字倒是一個好名<br />
字……」 <br />
綠衣少女深怕老大婆說讀書不好,急忙悄悄碰了一下老大婆。 <br />
老太婆頓時警覺,呵呵兩聲,又問:「你這次到南陵來,有什麼貴幹嗎?」 <br />
白衫少年凌壯志,仍然欠身恭聲說道:「小生父母早已謝世,家中僅有老僕一人,此番<br />
沿江上游,旨在廣增見識。」 <br />
老太婆老氣橫秋地噢了一聲,頷首讚許說:「唔,你的確需要出來見見世面才好。」 <br />
說著,又轉頭望著黃衫少年親切地問:「這位相公貴姓,家住哪裡?」 <br />
黃衫少年也欠身恭聲說:「小生姓展,名偉明,世居湖南,歷代經商,現在寄居在石門<br />
表兄處!」 <br />
老太婆仍然老氣橫秋,漫不經心地說:「湖南是個好地方,老身早年去過,尤其湘女多<br />
情,更是舉世聞名。」 <br />
黃衫少年展偉明,玉頰頓時泛上兩朵紅霞,隨之含糊地應了兩聲是。 <br />
老太婆呵呵一笑,又指著身邊的綠衣少女說:「這是我的唯一女兒,萬綠萍,今年十六<br />
歲啦,呵呵,是個傻丫頭。」 <br />
說著,老臉上滿佈光彩,接著,又慈祥地笑了。 <br />
白衫少年凌壯志和黃衫少年展偉明,同時含笑拱手,綠衣少女萬綠萍,粉面微紅,憨態<br />
羞美,欠身福了一福。 <br />
老太婆又爽快地自我介紹說:「我不是讀書人,沒有什麼名字,你們就仍然稱呼我老媽<br />
媽吧!」 <br />
黃衫少年展偉明第一眼看到老太婆桌邊上的護手鉤時,便已斷定老太婆是誰,這時再經<br />
過介紹綠衣少女的姓名後,愈加證實老太婆即是武林中頗有聲名的鐵鉤婆了。 <br />
據說鐵鉤婆的女兒,自幼拜在恆山一位女異人的門下,加之家學淵源,因而鉤劍雙絕,<br />
自下山隨母行道江湖以來,尚未遇到過敵手。 <br />
展偉明雖然知道鐵鉤婆和萬綠萍的來路,但他不敢說破,因為,他不希望瀟灑儒雅,文<br />
質彬彬的凌壯志,知道她是一個會武功的人。 <br />
這時,整個酒樓上談論的話題,仍在談三個老道和赤陽神居的事。 <br />
急於趕路的商旅漸漸地走了,但繼續上來的卻是一些身著勁裝,佩帶兵刃的武林人物。<br />
凌壯志雖然早已看到,但卻佯裝毫未注意,不時提壺為鐵鉤婆滿酒。 <br />
鐵鉤婆一生接觸的儘是武林人物,今天遇到一位書獃子,倒覺得別有趣味,最初雖然有<br />
些不慣,但漸漸對凌壯志已感到喜愛。 <br />
萬綠萍覺得要想和死啃書本的凌壯志變得投契,絕不能論武功談江湖,必須要說些談風<br />
詠景,吟詩賦詞的話。 <br />
因而,嬌靨綻笑,望定凌壯志,大方地問:「凌相公,方纔你和展相公吟的什麼詩,可<br />
否再說一遍給小妹聽?」 <br />
說著,晶瑩的杏目,瞟了展偉明一眼,便一直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凌壯志。 <br />
展偉明看在眼裡,似乎有些惘然若失,那雙如秋水般的眸子中,不時閃爍著既嫉且羨的<br />
眼神。他看看萬綠萍,又看著凌壯志,不知他是氣萬綠萍沒有看他,抑或是羨凌壯志得到這<br />
位美麗嬌憨的小姑娘的垂青。 <br />
凌壯志無意結識這位嬌憨淘氣的小姑娘,尤其經過恩師的告誡,這位從未接近過異性的<br />
他,愈加對女人存有戒心。 <br />
但萬綠萍那雙凝神睇視,柔光閃爍的杏目,似要看透他的心,因而他感到心頭怦怦,情<br />
緒不寧。 <br />
他急忙一定心神,仍然文靜有禮的謙遜說:「拙詞笨句,難入姑娘之耳,倒是展兄方才<br />
接詠的兩句『煙迷碧樹,水送落花』……」 <br />
話未說完,驀聞身後不遠處,一個輕蔑譏嘲,含有妒意的聲音問:「下面未完兩句,可<br />
是『落花隨流,花有意,芳草迎風,風無情』?」 <br />
凌壯志一聽,不由心泛怒火,但他卻佯裝未聞,只是秀眉一剔,幾乎忍不住顯出身手來。<br />
-------------<br />
第 二 章 臥虎山莊 <br />
萬綠萍早已嬌叱一聲,倏然立起,皓腕一舉,「鏘」一聲,清越龍吟,寒光一閃,光芒<br />
四射,背後那柄三尺長劍,已握在手中。 <br />
凌壯志一見,嚇得驚恐失措,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緊張地立在一邊,乘勢覷目一看,<br />
只見發話之人竟是一個年尚不足三十的年輕人。 <br />
那人頭戴英雄帽,身著水紅亮緞勁裝,背後斜插一柄單刀,白面上哂著不屑冷笑,倒是<br />
一個俊品人物,只是眉宇之間卻隱透著刁蠻之氣。 <br />
這時酒樓上頓時一靜,所有酒客的目光,紛紛望過來。 <br />
鐵鉤婆小眼精光如電,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接著說:「萍兒,殺了他!」 <br />
凌壯志一聽,嚇得驚慌失措,連連作揖惶聲說:「啊,老媽媽,清平世界,朗朗乾坤,<br />
殺人豈不要償命……」 <br />
萬綠萍正待挺劍撲去,但看了凌壯志嚇破了膽的惶急相,不由「噗嗤」笑了。 <br />
鐵鉤婆小眼一瞪,正待發作,樓的正北角上,驀然響起數聲爽朗的哈哈大笑。 <br />
接著,一個蒼勁的語聲說道:「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哈哈,老鉤<br />
婆,你要殺的正是陝北聞名的『卷雲刀』宋南霄宋大俠。」 <br />
凌壯志停了作揖,舉目一看,只見三五個勁裝老人,正紛紛向這邊走來。 <br />
發話的那人,手持鐵拐,著黑布勁裝,蒼發,銀髯,紫面膛,霜眉入鬢,一臉祥和,一<br />
望而知是個正派人物。 <br />
鐵鉤婆一見幾個老人,仍然大剌剌地坐著不起,但佈滿皺紋的老臉上,卻充滿了笑意,<br />
同時,風趣地說:「你這幾個老不死的,是什麼時候來的,可也是來參加明天的『臥虎莊』<br />
老莊主的封刀典禮?」 <br />
凌壯志一聽臥虎莊,心頭猛地一震,不由殺機陡起,臥虎莊老莊主金刀毒燕阮陵泰,正<br />
是恩師的切齒仇人之一,想不到這老賊竟要封刀退隱,這件事所幸在此及時聽到,否則,要<br />
讓老賊封了刀,便不好再下手了…… <br />
心念間,驀聞一聲薄嗔嬌叱:「喂,你這人是怎麼啦,人家和你說話,你都不理?」 <br />
凌壯志一定神,只見萬綠萍微蹙娥眉,一臉嬌嗔,立在面前,正嘟著小嘴氣呼呼地瞪著<br />
他。 <br />
於是,急忙佯裝恍然清醒,依然緊張地連聲問:「啊……啊,姑娘,你的劍,你的劍?」<br />
萬綠萍看了凌壯志那副失魂落魄的慌張相,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於是纖手一指肩<br />
頭,嗔聲說:「喏,這不是嘛!」 <br />
凌壯志見劍已入鞘,似乎驚魂甫定,定睛再看,方才發話的那個宋南霄這時也正走過來,<br />
正被持拐的老者介紹給鐵鉤婆。 <br />
再看展偉明,也在端坐發呆,不知是為了驚於方才驚險一幕,抑或是聽了臥虎莊老莊主<br />
的封刀的消息後有所關懷。 <br />
凌壯志佯裝不解地拱手輕呼:「啊,展兄,展兄……」 <br />
展偉明一定神,也急忙拱手說:「啊,凌,凌兄……」 <br />
說著,似乎突然想起什麼,舉起白嫩如春蔥似的手,將插在衫領上的精緻描金摺扇取下<br />
來,接著含笑說:「小弟因有急事,不克在此處久停,而又不願驟然別兄他去,失去長期相<br />
交的機會,今僅將此扇贈兄留念,也好讓兄見物思人,如兄今後路經石門,務請駕臨敝表兄<br />
黃思漢處,盤桓數日,俾讓小弟有一與凌兄促膝暢談之機!」 <br />
說著,雙手捧送了過來。 <br />
凌壯志早已看出那柄摺扇來歷不凡,必是展偉明的隨身兵器,自是不便接受,因而惶聲<br />
說道:「小弟如經石門,定去黃府拜候,此扇如此精緻,必是展兄傳家之寶,小弟萬萬不敢<br />
接受。」 <br />
展偉明秀眉一蹙,略感神傷地說:「小弟誠心相贈,望兄不要推卻,如蒙凌兄不棄,就<br />
請將扇接過。」 <br />
凌壯志見對方極端誠懇,自是不願辜負對方好意,加之自己初入江湖,也極需要有這麼<br />
一位武功高超,儀表不凡的朋友來協助自己行道,因而誠懇地含笑說:「既然展兄心誠意堅,<br />
小弟便代展兄暫時保管數日,待去黃府,再行奉還。」 <br />
說著,雙手將扇接過。扇一到手,不由暗吃一驚,他確沒想到,一柄小巧精緻摺扇,居<br />
然有普通摺扇的數倍沉重。 <br />
展偉明見凌壯志將扇收下,極為高興,這時發現萬綠萍櫻唇含笑,正親切地望著他,似<br />
乎對他贈扇給凌壯志的行為很讚佩。 <br />
這時,那個勁衣老者和鐵鉤婆,似乎寒暄完畢,正轉首向他們望來。 <br />
展偉明即上前兩步,面向鐵鉤婆拱手一揖,恭聲說:「老媽媽,小生因要事羈身,不敢<br />
久停,就此告別,願老媽媽和萬姑娘,諸事順利,萬事大吉。」 <br />
鐵鉤婆呵呵一笑,也謙和地說道:「展相公不必多禮,祝你生意發財,大展宏圖,恕老<br />
身不送你了。」 <br />
展偉明恭聲稱謝,堅請凌壯志留步,逕自下樓而去。 <br />
凌壯志見展偉明走後,隨之坐下,細心觀看摺扇,同時,也暗中注意鐵鉤婆等人的談話。<br />
他兩耳聽話,雙目審視,只見摺扇長僅八寸,兩邊寒玉鑲身,一面雕龍,一面雕鳳,精<br />
工細膩,栩栩如生。 <br />
龍睛是顆青色寶石,鳳目似是一粒鮮紅珊瑚,金絲扇墜上串著一顆銀灰明珠,隱隱發亮,<br />
閃閃生輝。 <br />
打開扇子一看,在蟬翼般透明薄紗上,繪著一幅富貴丹鳳圖,絲絲淡雅幽香,直撲凌壯<br />
志的鼻孔。 <br />
凌壯志心旌一搖,頓時升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微妙感覺,這種感覺令他身心舒暢,快慰<br />
神怡。 <br />
就在這時,耳畔已響起萬綠萍一聲驚異的聲音道:「啊,這是女人用的香墜扇嘛!」 <br />
一陣如蘭氣息和馨馨髮香,直襲凌壯志的後頸。 <br />
凌壯志聞聲仰首,只見萬綠萍正立在肩後,微傾嬌軀,探首俯視。他一這驟然仰首回看,<br />
塗丹般的朱唇,險些吻上萬綠萍那兩片鮮紅的櫻唇。 <br />
萬綠萍驟然一驚,倏然起身,嬌靨紅暈直達耳後,一雙明亮杏目,含嗔帶笑睨著凌壯志。<br />
凌壯志一定心神,佯裝不解地低聲問:「啊,萍姑娘,你怎知道這是一柄香墜扇?」 <br />
萬綠萍似是不敢肯定,眨一眨大眼睛,含笑低聲說:「小妹是根據扇上的香味而言,是<br />
不是小妹可不敢肯定。」 <br />
凌壯志頷首應了聲是,心中若有所思,繼續看手中的摺扇…… <br />
但就在這看扇的一瞬間,持拐老者已向鐵鉤婆告辭了。 <br />
「老鉤婆,我們一言為定,今夜俱都宿在阮老莊主處,他這次封刀大典,廣邀武林朋友,<br />
必然備有賓館,我們自是不必再在外宿店花錢。」 <br />
鐵鉤婆愉快地一笑,以揶揄的口吻,笑著說:「人人說你雷霆拐蕭子清,視財如命,最<br />
會節省,是個出了名的鐵公雞,看來大家的話,倒是真的……」 <br />
話聲未落,已掀起一陣哈哈大笑。 <br />
凌壯志趁機轉首,只見持拐老者的老臉上略微一紅,立即分辯道:「節省是人的美德,<br />
凡事能省則省,我蕭子清今宵不但省掉一宿店錢,就是晚餐我還要向阮老莊主去討呢!」 <br />
把話說完,再度掀起一陣哈哈大笑,幾個勁裝老人和方才接待的宋南霄,紛紛跟著雷霆<br />
拐蕭子清,在愉快的笑聲中,魚貫走下樓去。 <br />
但凌壯志卻在聽話之際,發現卷雲刀宋南霄面色深沉,一雙陰刁的眼睛,一直不懷善意<br />
地冷眼望著。 <br />
他望著宋南霄含忿走下樓梯的背影,感到萬分不解,他不知道他有什麼事得罪了這位自<br />
詡宋大俠的人物。 <br />
他覺得像宋南霄這種神態狂傲,不知禮數,輕浮失檢的人,居然被稱為大俠,可見恩師<br />
說的不假,武林中不少有頭有臉頗受人敬的人物,多是沽名釣譽,自欺欺人之輩。這時他看<br />
了這些赴臥虎莊參加金刀毒燕阮陵泰封刀大典的人,其中不泛豪放正直的武林前輩,由此足<br />
證金刀毒燕阮陵泰是個十足的梟雄。 <br />
至於恩師與金刀毒燕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根,恩師沒有對他說,但他深信師父的話<br />
是絕對對的,因而,他要殺阮陵泰。 <br />
同時,他決定要在金刀毒燕阮陵泰明日封刀大典之前殺他,這時間大倉促了,僅有一個<br />
夜晚的時間。 <br />
今天晚上,只有今天晚上最後一次機會了…… <br />
心念間,驀聞鐵鉤婆漫不經心地說:「萍兒,我們也該走啦!」 <br />
萬綠淬滿心不願地嘟著小嘴,說:「反正明天的事,何必現在就急著去。」 <br />
鐵鉤婆小眼一瞪,沉聲說:「和老鐵拐已經約好了,怎能不去?」 <br />
凌壯志心思電轉,覺得今夜臥虎莊群豪雲集,其中不乏藝業精絕的高手,如果深夜探莊,<br />
行蹤必易被人發現,且地理不熟,又不認識金刀毒燕阮陵泰是誰,錯過今夜,便再無機會了。<br />
因而,他決心隨萬綠萍母女一同混進莊去,然後再見機行事,不難手刃老賊。心念一轉,<br />
立即躬身插言問:「啊,老媽媽,你們現在要去何處?」 <br />
鐵鉤婆一揮手,說:「這些事,你們讀書人不需要知道。」 <br />
凌壯志微揚秀眉,依然文縐縐地正色說道:「啊,老媽媽,有道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br />
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凡事無一不是學問,豈有讀書之人不需知道之理?」 <br />
鐵鉤婆被說得老臉一紅,瞪著一雙小眼睛竟不知如何回答。 <br />
萬綠萍神色希冀地望著凌壯志問:「是江湖上有名人物的封刀大典,你要不要看?」 <br />
說話之間,杏目急切地望著凌壯志,似是極怕他說不去。 <br />
誰知,凌壯志竟連連頷首,興奮地說:「當然去,小生此番遠遊,旨在廣增見識,這等<br />
一開眼界的大好機會,小生不能放過。」 <br />
萬綠萍一聽,期待的嬌靨上,有著難以抑制的喜悅,立即望著老臉緊繃的鐵鉤婆,興奮<br />
地說:「娘,他願意去!」 <br />
鐵鉤婆是過來人,知道愛女已迷上了這個小書獃子,如不答應,女兒一定吵鬧不休,如<br />
答應,見了金刀毒燕阮陵泰又覺得無法交代,因而,略一沉思說:「只是見了阮老莊主,無<br />
法……」 <br />
萬綠萍未待老娘說完,立即笑著說:「娘,就說他是萍兒的表哥……」 <br />
鐵鉤婆眉頭一皺,神色極為難看。 <br />
萬綠萍一見,急忙望著凌壯志,焦急的問:「作小妹的表哥,你願不願意?」 <br />
凌壯志連連頷首,急忙說:「小生願意,小生願意!」 <br />
鐵鉤婆一聽,氣得輕哼一聲,久久說不出話來,小眼珠瞪了凌壯志一眼,拿起護手鉤,<br />
向著酒保一招手,立即跑過一個滿面堆笑的酒保來。 <br />
酒保跑至近前,躬身哈腰笑著說:「老奶奶和這位公子爺的酒錢,那位展相公已經付過<br />
了。」 <br />
凌壯志一聽,情不由己的看了看手中的描金摺扇。 <br />
鐵鉤婆立即大剌剌的說:「那位展相公再來時,你代我謝謝他吧!」 <br />
說罷,當先向樓口走去。 <br />
凌壯志遊目一看,酒樓上的武林人物,大都已走了,想必都是去了臥虎莊。 <br />
萬綠萍緊跟在凌壯志身後,生怕他下樓會跌倒,走路會摔跤。 <br />
鐵鉤婆看了,只氣得飛眉瞪眼,老臉緊繃,繼而一想,不由輕歎一聲,心說:「女大不<br />
由娘,管她去。」 <br />
三人出了宏福鎮,沿著鄉村大道,直向臥虎莊走去。 <br />
鐵鉤婆一人在前,凌壯志和萬綠萍兩人隨後,舉目一看,只見兩邊植有巨大垂柳的大道<br />
上,三三兩兩的行人,俱是武林人物,都是向著臥虎莊走去。 <br />
有些經過鐵鉤婆身邊的武林豪客,不少人向鐵鉤婆含笑招呼,但都忍不住對瀟灑儒雅的<br />
凌壯志和嬌憨艷麗的萬綠萍看上兩眼。 <br />
就有多嘴的武林朋友,羨慕的問上一句凌壯志的來歷,而都是由萬綠萍很快的回答說:<br />
「這是我表哥。」 <br />
凌壯志看了這許多武林人物前去臥虎莊,斷定金刀毒燕阮陵泰,在武林中果是頗有聲望<br />
的人物,因而,他要在下手之前,先在萬綠萍口中探出一些口風。 <br />
於是,他驚異的望著前面三三兩兩的江湖豪客,佯裝不解的悄聲問道:「萍姑娘……」<br />
話剛開口,萬綠萍立即嬌哼一聲,瞪著杏眼嗔聲說:「人家都喊你表哥了,你怎麼還呼<br />
人家萍姑娘?」 <br />
凌壯志神色一愣,不由秀眉一蹙,佯裝不解的問道:「那……那我該呼你什麼呢?」 <br />
萬綠萍氣得粉面一紅,知道這個書獃子有意刁難,但他問,又不能不說,於是沉著紅飛<br />
滿面的嬌靨,羞澀的悄聲說:「你應該呼我表妹,萍妹,甚至……甚至乾脆就呼我妹妹!」<br />
凌壯志秀眉緊蹙,略一沉思,立即文縐縐的說:「諺云:擇善取乎其中,小生今後就呼<br />
你萍妹吧!」 <br />
萬綠萍一聽,不由愉快的含羞笑了,笑的非常甜。 <br />
凌壯志見萬綠萍嬌不勝羞,笑的又甜又美,因而不由多看了她兩眼,但他在萬綠萍身上,<br />
似乎看不出女人有什麼可怕之處。 <br />
可是,如果他乍然改口呼萬綠萍「萍妹」,似乎仍有些不大順口,因而期期艾艾的說:<br />
「萍……萍妹,這些人都是去參加那位什麼金刀毒燕的封刀大典的嗎?」 <br />
萬綠萍嫵媚的一笑,頷首愉快的說:「是的表哥,這些來自各地的英雄豪傑,都是來參<br />
加阮老莊主的封刀大典的。」 <br />
凌壯志秀眉一蹙,搖搖頭說:「我覺得阮老莊主這個別名不大好聽!」 <br />
萬綠萍有些驚異地問:「為什麼?」 <br />
凌壯志立即文縐縐地說:「毒者惡也,主大凶,由名字判斷,這位阮老莊主應該是個惡<br />
人!」 <br />
萬綠萍聽得粉面一變,焦急地低聲說:「凌表哥,你千萬可別胡說,阮老莊主為人豪放,<br />
極重義氣,他地位崇高,很受人尊敬,大江南北各幫派,凡有糾紛,事不論大小,只要他說<br />
一句話,天大的風波都會平下來。」 <br />
說此一頓,接著似有所悟地問:「凌表哥,你的意思可是由於阮老莊主的綽號有毒燕兩<br />
個字?」 <br />
凌壯志見萬綠萍煞有介事地一口一個表哥,喊得異常親熱,不由秀眉一皺,但他卻立即<br />
點了點頭。 <br />
萬綠萍機警地看了一眼前後左右,接著低聲解釋說道:「因為阮老莊主的鏢囊內,有三<br />
只喂有劇毒,見血封喉的鐵燕飛鏢,所以才有毒燕的綽號,但阮老莊主自入江湖以來,可從<br />
未用過……」 <br />
凌壯志不由冷冷地問:「你怎地知道?」 <br />
萬綠萍被問得一愣,瞪著一雙晶瑩大眼睛,頓時答不上話來,久久才勉強地說道:「人<br />
家都這麼說嘛!」 <br />
凌壯志又冷冷地追問了一句:「誰?」 <br />
萬綠萍再度愣了,她的確沒想到這個書獃子竟是一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由於說不出<br />
是誰說的,小姑娘只氣得粉面通紅,再也答不上話來。 <br />
鐵鉤婆雖然一個人靜靜地走在前頭,對兩個小兒女的對話卻聽了個清清楚楚,這時見愛<br />
女被凌壯志問得啞口無言,不由暗自笑了,心說:死丫頭,看你還有沒有平素對付老媽媽的<br />
那股嬌刁蠻氣? <br />
一陣沉默,她的背後,再沒聽到凌壯志和萬綠萍的聲音,想必是凌壯志怕得罪了萬綠萍,<br />
進不去臥虎莊,而小姑娘第一次受了委屈,也正在暗暗生氣。 <br />
由於凌壯志是個書生,鐵鉤婆不便走得大快,直到日落西山,彩霞滿天,才看到前面一<br />
片濃綠的巨木大林──臥虎莊。 <br />
凌壯志舉目一看,只見臥虎莊的方圓數里,巨樹密集矗立,糾枝橫生,濃蔭鬱郁,遠遠<br />
看來,宛如一座令人望之卻步的怪林,充滿了陰森、煞氣…… <br />
莫說人盡皆知林內尚有一座臥虎莊,就是不知之人,看到這座畸形死寂的巨木大林,也<br />
會不自覺地舉步遲疑。 <br />
三人來至近前,光線頓時一暗,林內一片漆黑,仰首不見青天。 <br />
鐵鉤婆毫不遲疑,當先大步走進林內。 <br />
凌壯志遊目看了一眼林內,只見腳下一條筆直的青石板大道直通深處,左右兩側林內,<br />
俱是畸形怪石,地上積滿落葉枯枝。 <br />
看罷,略顯緊張地走至萬綠萍的身邊,佯裝驚異的聲音問:「啊,萍妹,這座林內,可<br />
是當真臥著老虎?」 <br />
萬綠萍本來心中仍在生氣,這時看了這凌壯志的緊張相,不忍不理,但是又覺得他問得<br />
幼稚,於是冷冷一笑,回答說:「這些地方哪來的虎?臥虎莊只是象徵著阮老莊主住在莊內,<br />
就好比臥著一隻威猛的老虎。」 <br />
凌壯志本待再譏嘲阮陵泰幾句,但他怕多言露了馬腳,誤了大事,因而僅連連頷首應是。<br />
再前進十丈,黑暗愈深,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兩側林內的景物,凌壯志卻依然清晰可<br />
見。 <br />
萬綠萍惟恐凌壯志害怕,情不自禁地依著他的身邊前進,並悄聲告訴他,平素兩側林內,<br />
經常潛伏著武功高強的高手。 <br />
凌壯志唯唯喏喏,佯裝領悟,同時,他靜靜地欣賞著,由這位姑娘口中吐出的如蘭氣息。<br />
由於兩人並肩前進,凌壯志不時轉首看著身邊的萬綠萍,那雙晶瑩杏目,就像夜空浮雲<br />
中的明星,閃閃爍爍,時暗時明。 <br />
他根據萬綠萍閃閃生輝的眼神,斷定她武功絕不是普通高手那麼平庸。 <br />
漸漸,前面已有寒暄敘舊的人聲。 <br />
凌壯志舉目一看,只見十數丈外的枝葉間,有不少處透著燈光。 <br />
再前進,已能看到石道盡頭橫著一座高大石牆。 <br />
走至林的盡頭,三人的眼睛不禁同時一亮—— <br />
只見大牆之前,尚有一塊空地,牆高數丈,裝滿了鋒利的三股叉,在數尺高大的紗燈下,<br />
照得閃閃發一見,赫赫懾人。 <br />
牆上每隔兩丈的大紗燈上,俱都漆有三個大紅字——臥虎莊。大牆直向左右伸下去,一<br />
眼竟看不到邊,莊院之大,可想而知。 <br />
這時,夕陽已沒,天空上尚殘留著一兩片淡紅色的晚霞,但整個的臥虎莊,卻早已燈光<br />
燭天。 <br />
高大石牆前,不少武林人物,相互招呼,豪放談笑,飛身縱上高大石牆,身形一閃,頓<br />
時不見。 <br />
凌壯志看得異常不解,不由心中暗問:怎麼沒看到有門呢? <br />
心念間,驀聞鐵鉤婆似有所悟地說:「死丫頭,你看怎麼辦,我也忘了臥虎莊沒有門<br />
了!」 <br />
萬綠萍神色焦急,閃動著一雙晶瑩杏目,不停地看著左右空場和牆頭,她第一次來臥虎<br />
莊,根本沒想到臥虎莊居然只有牆而沒有門。 <br />
她心中由於焦急,漸對臥虎莊感到不滿,因而不高興地問:「娘,這位阮老莊主為何築<br />
這麼高的牆而不設門?」 <br />
鐵鉤婆冷冷一笑說:「這就是說,強將手下無弱兵的臥虎莊中,即使是一個小僮侍女,<br />
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的人,俱都能飛越此牆,如履平地,否則,他們便終生老死莊內,休想再<br />
見外面的世界。」 <br />
凌壯志聽得暗哼一聲,心說:什麼武林知名長者,倍受人尊敬的長輩,僅此一點,足以<br />
證實阮陵泰是個十足狂妄的凶殘老賊。 <br />
心念間,三人已到牆前,凌壯志佯裝驚異不解地東瞧西看,同時低聲自語:「啊,老媽<br />
媽,這需要多高的梯子,才能上去呢?」 <br />
鐵鉤婆看了一眼凌壯志,似乎不值回答他的問話,望著萬綠萍,無可奈何的說:「叫這<br />
書獃子走吧!」 <br />
萬綠萍低頭看地,兩手搓著裙角,嘟著小嘴,不高興的說:「這麼怕人的大樹林,怎好<br />
趕他回去,再說天也黑了……」 <br />
鐵鉤婆一聽,立即瞪著小眼,低聲問:「不讓他回去,難道你抱他上去?」 <br />
萬綠萍粉面通紅,只是低頭不語,一雙明亮大眼睛,不時斜瞟著仍在焦急地東瞧西望的<br />
凌壯志。 <br />
凌壯志雖然不願萬綠萍抱他上去,但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只好咬牙裝糊塗了,實在說,<br />
他也不能放過這個混進莊去的大好機會,而功虧一簣。 <br />
鐵鉤婆見女兒居然真的有意將凌壯志抱上牆去,不由緊繃著老臉,低沉地怨聲問:「死<br />
丫頭,你真的要嫁給這個書獃子?」 <br />
萬綠萍依然紅著臉,低著頭,兩手輕輕扭著裙角。 <br />
但是,凌壯志可慌了,這是婚姻大事,豈能如此兒戲,因而望著鐵鉤婆,拱手一揖,惶<br />
聲說:「啊,老媽媽……」 <br />
鐵鉤婆無心聽凌壯志說什麼,望著萬綠萍,忿忿地低頭說:「真不害臊!」 <br />
「臊」字出口,小腳一跺,身形已騰空而上。 <br />
凌壯志聞聲抬頭,鐵鉤婆的身形已上了牆頭。 <br />
就在他仰首之際,一陣香風撲來,萬綠萍已飄身來至身後,不由分說,伸臂將他的身體<br />
托起來。 <br />
事已至此,不由凌壯志再有思考的餘地,至於將來和萬綠萍的後果如何,為了師仇,這<br />
時他已無暇去想那些了。 <br />
他深信萬綠萍的輕功絕不平凡,否則她也不敢冒這份險,但他仍暗凝真氣,盡量減輕自<br />
己的體重。 <br />
萬綠萍一托起凌壯志,頓感粉頰生火,芳心跳得厲害,為了怕凌壯志中途跌下來,她不<br />
得不緊緊地將他抱在胸前,左右一看,恰好無人,一長身形騰空上升—— <br />
凌壯志心中一動,佯裝驚怕,趁萬綠萍身形上升的一剎那,脫口一聲哎呀,右袖趁勢暗<br />
暗揮出一股無形潛力。 <br />
萬綠萍一心不敢二用,雖然凌壯志的左臂,恰好壓在她前胸的一雙乳房上,但她依然緊<br />
緊抱住,運足功力提氣上升。 <br />
她從來沒有抱過男人,也不知道男人究竟有多重,但她一躍升上牆頭,只是覺得並不大<br />
吃力,於是,腳尖一點牆頭,飄身疾瀉而下—— <br />
雙腳一落實地,忙將凌壯志放下來,想到羞人處,不由玉手撫面,低頭不語,也不敢再<br />
看凌壯志。在這一剎那,她不知道是否做錯了一件大事。 <br />
凌壯志雙腳站穩,舉手拍著心口,顯得分外緊張地自語說:「啊,好險呀!」 <br />
說話之間,覷目一看,牆內居然仍有無數紅磚綠瓦,建築堂皇的院落,俱都懸燈結綵。<br />
這時,鐵鉤婆已向著正中最遠的一座高大雄偉的門樓前走去。 <br />
凌壯志看罷,不由焦急地說:「啊,萍妹,老媽媽走遠了。」 <br />
萬綠萍放下了雙手,粉面依然通紅,含羞帶笑地瞟了凌壯志一眼,急步向前走去。 <br />
凌壯志覺得萬綠萍愈來愈嫵媚了,僅僅半日間,她似乎由一個嬌憨淘氣的小姑娘,一變<br />
而成為一個情竇已開的少女了。 <br />
他這時無心去領悟這其中的微妙原因,因為燈光輝煌,張燈結綵的雄偉門樓,就要到了,<br />
他正計劃著進門後,如何做得天衣無縫,不令別人起疑。 <br />
來至大門前,恰好跟上鐵鉤婆,只見門樓上懸滿紗燈,黑漆大門上的銅環耀眼發亮,高<br />
階石獅,巨磚紅牆,十數衣裝嶄新的莊漢,紛紛恭迎著來自各地的賀客,情勢熱鬧異常。 <br />
鐵鉤婆登階直入,對躬身哈腰殷殷肅客的壯漢,僅微微頷首,呵呵兩聲乾笑。 <br />
萬綠萍神情愉快,依著凌壯志並肩前進,凌壯志則俊面綻笑,頻頻點頭。 <br />
十數壯漢見鐵鉤婆身後,尚跟一個儒雅瀟灑,手持摺扇的書生,和一位秀麗如花,嬌靨<br />
含笑的背劍少女,都不禁多看幾眼,相互遞了個眼神,似乎在說:「這是今天賀客中,最年<br />
輕、最俊美的一對客人。」 <br />
凌壯志跟在鐵鉤婆的身後,隨著前後的賀客,直向深處走去。 <br />
繞過迎壁,是道紅漆畫廊,對對紗燈,隨風搖晃…… <br />
畫廊左右,俱是各形花圃,鵝卵石徑,細竹小松,奇花異卉,暗吐芬芳,左右遠處,高<br />
樓小閣,一片精舍,在明亮的燈光下,琉瓦閃閃生輝。 <br />
畫廊盡頭,是座月形朱漆院門,八個小僮分立在左右,在花格院牆的空隙間,隱約看到<br />
裡面的大庭院,一陣陣的喧笑聲,由裡面傳出來。 <br />
進入院門,令人雙目頓時一亮,六七丈外竟是一個建築宏偉巍峨大廳,廳上明亮的燈光,<br />
照得廳前天井,耀眼發亮。 <br />
廳上宮燈棋布,明如白晝,人影幢幢,笑聲飄揚,俱是寒暄敘舊的聲音。 <br />
這時,廳口高階上,正立著一個白淨面龐,虎眉朗目,挺鼻朱唇的錦緞勁裝年輕人,看<br />
來最多二十六七歲。 <br />
白面年輕人正謙和地向著每個入廳的武林人物賀客,抱拳躬身,含笑招呼似地在恭迎客<br />
人,看來十分恭謹。 <br />
凌壯志正打量間,驀聞身旁的萬綠萍悄聲說:「凌表哥,立在大廳階上迎接客人的那人,<br />
就是阮老莊主的唯一公子,人稱俊面一郎阮自芳,他不但人品俊,藝業也極高強,他出身邛<br />
崍派,善用長劍,又得父親一身真傳,三隻毒燕百發百中,現在雖僅二十七歲,但已威震大<br />
江南北,名噪江湖了。」 <br />
凌壯志見萬綠萍稱讚俊面一郎阮自芳,不禁暗暗生氣,頓時惹起他年輕人的爭強好勝之<br />
心,可是,一想到恩師的遺命,爭強之心,便頓時全消了,但他仍忍不住冷冷地問:「你怎<br />
地知道?」 <br />
萬綠萍笑著說:「兩個月前我和娘游黃鶴樓時,見過他一面,這些話都是娘說的,那天<br />
我們還一起去玩哪……」 <br />
凌壯志是年輕人,同樣有著熾盛的好強心,但是,空懷一身絕藝,只是為了遵師命,苦<br />
無表現機會,這時聽萬綠萍說得津津有味,早感不耐,因而不自覺地將手中的精緻摺扇,一<br />
連啟開了兩次。 <br />
摺扇刷刷一響,頓時引起俊面一郎阮自芳的注意! <br />
阮自芳聞聲一看,見是鐵鉤婆和萬綠萍,不由俊面展笑,朗目生輝,迫不急待地急步迎<br />
下階來,同時,恭謹地招呼說:「萬伯母,綠萍妹,你們怎地才來?小侄在此已恭候多時<br />
了……」 <br />
說話之間,已至近前,一雙朗目幾乎沒離開萬綠萍的嬌靨,對身旁的凌壯志,更是看也<br />
不看。 <br />
鐵鉤婆早已看透,心高氣傲,一向不假人詞色的阮自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如此甘願<br />
降低輩份,對她如此親熱招呼,還不是為這秀麗標緻的愛女綠萍,因而,她呵呵乾笑兩聲,<br />
半風趣,半譏嘲地說:「小子,你的稱呼愈來愈親熱,我們的關係也愈來愈近了。」 <br />
俊面一郎阮自芳白面一紅,頓時無言答對,趕緊哈哈一笑,再向萬綠萍抱拳招呼說:<br />
「綠萍妹久違了!」 <br />
萬綠萍也含笑嬌聲說:「阮少莊主你好!」 <br />
說著,纖手指著身旁的凌壯志,介紹說:「這是凌壯志,小妹的表哥!」 <br />
阮自芳見凌壯志文靜儒雅,脫俗瀟灑,比起自己來,年輕多了,也英俊多了,因而心中<br />
頓生妒意,加之再聽說是萬綠萍的表哥,心中愈加不快。是以,他冷冷地望著凌壯志,白淨<br />
的面孔上,毫無一絲笑意。 <br />
凌壯志則不然,他為師仇,為了一切順利,即使委屈一些,也在所不計,於是一俟萬綠<br />
萍介紹完畢,立即拱手一揖,文縐縐地說道:「久聞少莊主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愈<br />
信萍妹言之不謬,少莊主果是貌若子都的俊品人物,當代武功高絕的少年俠客……」 <br />
阮自芳一聽,心花大放,怒氣全消,尤其聽到萍妹言之不謬六字,愈發樂不可支,因而<br />
未等說完,再也忍不住仰天哈哈笑了,同時,也傲然假裝謙遜地說:「凌小俠過獎了……」<br />
萬綠萍立即嘟著小嘴笑著說:「我表哥是讀書的相公,根本不懂武功!」 <br />
阮自芳一聽,愈加開心,他斷定嬌小秀麗的萬綠萍,絕不會嫁給一個不諳武功的人,但<br />
他卻忘了問凌壯志是如何進來的,於是愉快地一笑,側身肅客說:「綠萍妹請,凌相公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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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寒玉寶扇 <br />
廳內不少人聽了俊面一郎的笑聲,而出廳觀看,這時高階上,有男有女,有丑有俊,數<br />
十道炯炯目光,齊向凌壯志和萬綠萍望來。 <br />
凌壯志舉目一看,竟沒看到鐵鉤婆,想必是先進廳去了。 <br />
萬綠萍嬌靨生暈,略感到羞澀,依然和凌壯志並肩走上廳階。 <br />
阮自芳為了向萬綠萍討好,親自陪著兩人走進廳內。 <br />
凌壯志遊目一看,大廳上燈光明亮,佈置得金碧輝煌,正中一張檀木大香案,壁上高懸<br />
一方八尺見方的猩紅大血氈,中央掛著一柄金光閃閃的厚背單刀,上綴三隻烏黑發亮的俯飛<br />
鐵燕…… <br />
再看大廳內,早已擺滿了酒席,只見人頭晃動,目光閃爍,由各地先行趕到的賀客,已<br />
有一百多人,中午在宏福鎮酒樓上看到的那些人,大都到了,只是沒看到那位雷霆拐。 <br />
這時,整個廳上,頓時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驚異地望著廳門,似乎要看看究竟來了何<br />
等有頭有臉的人物,居然勞動少莊主阮自芳親自引導入座。 <br />
但緊跟著少莊主進來的,竟是一位文靜儒雅,手持描金摺扇,身穿一襲白緞銀花公子衫<br />
的俊美少年,和一位秀麗嬌美,背插長劍上身綠裳衣裙的妙齡少女。 <br />
所有在座的人,不少人為之面色一變,尤其看了少莊主那副恭維神態,愈加斷定這位文<br />
雅俊美的少年來歷不凡,因而立即掀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br />
立在一角的卷雲刀宋南霄,見日間酒樓上的白衫少年書生,居然前來臥虎莊參加老莊主<br />
的封刀大典,俱都感到異常不解,再看阮自芳的慇勤態度,愈加猜不透凌壯志是何門派的門<br />
人。 <br />
這時,凌壯志和萬綠萍已被臥虎莊少莊主俊面一郎阮自芳,帶到靠近正中上席附近的一<br />
張桌子前坐了下來,上席的坐位完全空著,但他倆俱都沒有看到鐵鉤婆,想是去見老莊主去<br />
了。 <br />
阮自芳為了討好萬綠萍,立即舉起手來,轉身望著四周的賀客,朗聲說:「諸位請靜一<br />
靜,諸位請靜一靜!」 <br />
話聲末落,全廳早已靜得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俱都不解地望了過來。 <br />
凌壯志、萬綠萍不知俊面一郎要做什麼,因而也不解地望著。 <br />
阮自芳未言先笑,神采飛揚地朗聲說:「諸位,明日為家父封刀大典之日,今夜備薄餚<br />
為諸位洗塵,一俟家父和諸位老前輩到來,晚筵即行開始。現在,兄弟為諸位介紹一位出師<br />
異人,武功高絕,就是在下也不是對手的人為諸位見面。」 <br />
說話之間,全廳數十道驚異目光,齊向凌壯志的俊面上望來。 <br />
豈知,阮自芳滿面笑容,肅手一指萬綠萍,接著朗聲說道:「這位姑娘就是鐵鉤婆婆萬<br />
老前輩的唯一掌上明珠,萬綠萍姑娘,人稱『碧天翠鳳』。萬姑娘是位出師異人,劍術精絕,<br />
且家學淵源,盡得萬老前輩的鐵鉤真傳……」 <br />
話未說完整個大廳早已暴起了一陣熱烈掌聲! <br />
萬綠萍沒想到阮自芳會自動為她介紹,還宣佈了她的美麗綽號,心中雖然有些不快,但<br />
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是不便使他難堪,因而強自鎮定,緩緩站起身來,溫靜地連頷螓首,並<br />
向左右福了一福。 <br />
廳上的掌聲,愈熱烈了。 <br />
凌壯志神色自若,滿面展笑,同樣熱烈地拍手鼓掌。 <br />
萬綠萍答謝落座,發現凌壯志也呆頭呆腦地拍著手,不由含嗔瞪了他一眼,同時玉肘輕<br />
輕碰了他一下。 <br />
俊面一郎看在眼裡,宛如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不由怒火高漲,但他卻強自含笑,向著<br />
全廳客人揮了揮手,一俟掌聲靜下來,立即神色尷尬地走出廳去。 <br />
眾人見少莊主沒有再介紹那位文靜英俊的少年書生,俱都恍然大悟,少莊主親自引導入<br />
廳,態度畢恭畢敬,原來是為了那位妙齡秀麗的碧天翠鳳。 <br />
但坐在一角的宋南霄,卻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嘴角掠過一絲陰刁的獰笑,他不由暗哼一<br />
聲,心說:「姓凌的小窮酸,我宋南霄要叫你活著出去了臥虎莊,從今以後,江湖上便沒有<br />
我卷雲刀這個字號。」 <br />
凌壯志對阮自芳沒有介紹他,毫不在意,但萬綠萍卻替他有些難過。 <br />
萬綠萍關切地望著凌壯志,見他神色間毫無一絲不快,只是一雙秀目,一直盯著壁上懸<br />
著的三支毒燕和那柄厚背金刀,不知他在想什麼。 <br />
就在這時,左側角門處,驀然響起一聲謙和朗喝:「諸位,老莊主到!」 <br />
喝聲甫落,全廳頓時一靜,凌壯志心頭一震,轉首望向角門處,他要看看恩師的切齒仇<br />
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面目。 <br />
角門處人影一現,一群白髮老人,像眾星捧月般,擁著一個滿面紅光,髮髯如銀,身穿<br />
一襲寬大杏黃長袍的老人走進來。 <br />
轟然一聲,全廳所有的賀客同時立起來。 <br />
凌壯志也隨眾立起,翹首觀看,他斷定當前身穿杏黃長袍的那個老人,就是臥虎莊的老<br />
莊主金刀毒燕阮陵泰。 <br />
他凝目細看,只見阮陵泰,霜眉虎目,方口膽鼻,滿面堆著微笑,神色極為愉快地走來,<br />
同時,連連頷首,親切地望著左右賀客連聲含笑說:「諸位請坐,諸位請坐。」 <br />
凌壯志秀眉一蹙,他對這個紅光滿面,霜眉銀髯,一直持著親切微笑的老人,在相貌上,<br />
在神色間,看不出有什麼不對之處。 <br />
他繼續再看,在酒樓上看到的那位慈祥大師和雷霆拐蕭子清,以及鐵鉤婆等三人,都跟<br />
在阮陵泰身後。 <br />
阮陵泰來至正中席位上,親切地向著眾人揮手示意,請大家坐下,他似乎要向全廳的人<br />
說幾句話。 <br />
凌壯志隨著眾人落座,他心裡感到非常迷惑,這時,他不但搞不清恩師究竟是誰,更揣<br />
測不出恩師與阮陵泰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 <br />
雖然,恩師五年來,一直不願說出他是誰,但根據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年歲,斷定恩師絕<br />
不是百年前即已失蹤的厲害魔頭赤陽神君。 <br />
因為,據恩師說,他與阮陵泰結仇,僅是十八九年的事,在年歲上,功力上,在時間上,<br />
恩師都不可能是赤陽神君。 <br />
尤其,恩師在遇難之日,懷中尚抱著一個剛剛滿一週歲的女兒娟娟,要想知道恩師真正<br />
的出身來歷,必須先找到他的女兒,再同去恆山凌霄庵…… <br />
但將來去了凌霄庵,又找誰呢…… <br />
茫茫人海,芸芸眾生,又到哪裡去找娟娟呢…… <br />
算來,娟娟今年已是二十歲的少女了,普天之下,二十年華的青春少女,何止千萬? <br />
據恩師說:在娟娟的前胸上,有一個極顯眼的暗記,可是,少女的酥胸豈是讓人隨意看<br />
的嗎? <br />
一想這些問題,凌壯志便感到異常焦急不安,原因是恩師不願說出他以往的悲慘身世和<br />
遭遇,恩師說,只要找到分離的女兒娟娟,再一同前去恆山,一切都明白了…… <br />
一陣熱烈掌聲,立將憂急沉思的凌壯志驚醒,舉目一看,金刀毒燕似乎已把話說完,正<br />
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br />
凌壯志頓時驚覺失態,趕緊也隨著鼓起掌來。 <br />
繼而覷目一看,前後左右的同桌客人,似是無人注意。 <br />
再看看身邊的萬綠萍,神情愉快,嬌靨綻笑,一雙明亮的杏目,正目不轉睛地望著阮老<br />
莊主,兩隻玉手不停地熱烈拍著…… <br />
凌壯志看罷,心中暗暗警告自己:身在虎口,豈是兒戲?所幸方才無人注意。 <br />
但他卻不知道,立在一角的卷雲刀宋南霄,和目光一直沒離開萬綠萍的俊面一郎阮自芳,<br />
卻看了個清清楚楚。 <br />
這時金刀毒燕阮陵泰,飲罷了杯中酒,立即謙和地含笑點點頭,在熱烈的掌聲中,緩緩<br />
坐了下去。同時,轉首看了一眼恭立在不遠處的阮自芳。 <br />
阮自芳一見,頓時會意,立即謙和地含笑朗聲說:「諸位,今夜晚筵,通霄達旦,敬祝<br />
諸位百斛不醉!」 <br />
話聲甫落,掌聲立止,整個大廳,暴起一陣歡呼,聲震廳瓦,久久不歇。 <br />
凌壯志一聽通霄達旦四字,頓時急出一身冷汗來。 <br />
萬綠萍顯得極為高興,拿起酒壺來,首先給凌壯志斟滿了一杯,這位嬌憨天真的小姑娘,<br />
尚不知道她這位表哥的處境,已極危險了。 <br />
凌壯志雖然表面仍極鎮靜,但心裡卻已憂急如焚,他不停地暗問自己:假設今夜酒宴直<br />
到天明始散,又該怎麼辦? <br />
最後,他仍決定在今夜擊斃阮陵泰,絕不等到天明。 <br />
決心一定,立即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br />
驀聞身邊的萬綠萍,愉快地說:「表哥,阮老莊主要來向每桌客人敬酒了,他要在封刀<br />
歸隱前,再和各路朋友近前見面。」 <br />
凌壯志轉首一看,果見金刀毒燕阮陵泰和他的一群老朋友,紛紛離座,向著這面幾桌席<br />
前走來。 <br />
又聽萬綠萍笑著說:「表哥,你看,阮老莊主多慈祥,真是一位和靄可親的有德長者。」<br />
凌壯志唯唯喏喏,但他的目光,卻一直盯在阮陵泰紅光滿面的老臉上,他要在金刀毒燕<br />
親切祥和的神色間,找出阮陵泰偽善的另一面。 <br />
金刀毒燕每至一桌,都要攀談一番,似乎對每一個人的近況都極熟知,被詢問的人,無<br />
不肅立恭身,誠形於外,表示出對金刀毒燕的衷心崇敬。 <br />
凌壯志看得眉頭一皺,心說:阮陵泰如此受人尊敬,難道他確是一個俠肝義膽的忠厚老<br />
人? <br />
心念間,金刀毒燕阮陵泰滿面含笑,已和他的一群老友,緩步走了過來。 <br />
凌壯志、萬綠萍像同桌的其他客人一樣,同時立起身來。 <br />
俊面一郎阮自芳,急忙由後面趕上來,神色興奮地肅手向著萬綠萍一指,恭謹地對阮陵<br />
泰說:「爹,這位便是芳兒以前對您談過的萬綠萍姑娘。」 <br />
金刀毒燕一聽,略感意外地「噢」了一聲,一雙虎目,立即望著萬綠萍上下打量起來,<br />
宛如公公看媳婦一般,跟在阮陵泰身後的一群老輩人物,也俱都目光炯炯地打量起來。 <br />
萬綠萍被看得嬌靨紛紅,直達耳後,立即羞澀地低下了頭,但她的心中,卻恨透了俊面<br />
一郎阮自芳。 <br />
阮陵泰看罷,立即祥和地哈哈笑了,轉首望著身後的鐵鉤婆,愉快地說:「老姊姊,你<br />
有一位如此麗質若仙的千金,足慰老懷了。」 <br />
鐵鉤婆聽得樂不可支,哈哈一笑,故意謙和地說:「哪裡,醜丫頭,淘氣!」 <br />
話一出口,一群老人同時笑了,即使附近幾桌上的客人,也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br />
萬綠萍的螓首,垂得更低了。 <br />
金刀毒燕阮陵泰,笑罷回頭,驀然發現立在萬綠萍身邊的凌壯志,僅僅看了一眼,面色<br />
頓時大變,不由脫口問:「這……這位小俠是……」 <br />
問話之間,虎目炯炯,以詢問的目光,反覆望著面前的這個客人。 <br />
凌壯志正待起身自我介紹,驀聞阮自芳搶先回答說道:「爹,這位凌相公不諳武功……」<br />
金刀毒燕阮陵泰未待兒子講完,虎目一瞪,沉聲怒喝:「胡說,這位小俠天生異稟,上<br />
上奇材,內功已達英華內蘊的至高境界,分明是天山派的瓊瑤子的衣缽傳人,豈能瞞得了老<br />
夫?」 <br />
話一出口,廳上所有的客人,無不驚得面色一變,脫口一聲輕啊,轟然一聲,紛紛立起<br />
身來。 <br />
凌壯志聽得心頭猛然一震,手心不由暗暗急出汗來,他確沒有想到阮陵泰第一眼便看出<br />
他是一個會武功而內力已極深厚的人。 <br />
阮陵泰說的天山派瓊瑤子,不知是否就是恩師的門派和道名?他認為阮陵泰既然第一眼<br />
便看出他的出身師承,必然對他的師父也極為清楚。 <br />
但他仍牢牢記著恩師臨死的叮囑——只要不運功震怒,眼神外露,普天之下,沒人能看<br />
得出你是一個身懷絕藝的人。 <br />
因而儘管金刀毒燕阮陵泰,肅容正色,說得認真,但他仍佯裝神色茫然,微蹙秀眉,故<br />
意不解地望著金刀毒燕和萬綠萍。 <br />
萬綠萍嬌憨天真,毫無城府,她見金刀毒燕阮陵泰神色肅穆暗含惶急,說的煞有介事,<br />
不由噗嗤笑了。 <br />
金刀毒燕蹙眉撫髯,正在暗思如何處置這位潛入莊內的天山高徒,驚聞萬綠萍脫口一聲<br />
嬌笑,不由愣了,一雙虎目,炯炯地盯在萬綠萍的嬌靨上。 <br />
萬綠萍強自忍笑,纖手一指凌壯志,愉快地說:「他是我的表哥,是個死啃書本的讀書<br />
蟲!」 <br />
凌壯志見機不可失,立即一拱手,同時文縐縐地說:「小生凌壯志,參見阮老莊主,恭<br />
祝老莊主福壽康泰,萬事迪吉。」 <br />
說罷,恭謹地一揖到地。 <br />
金刀毒燕阮陵泰滿面迷惑,目色湛湛地望著凌壯志手中的描金摺扇,眼神遊移不定,神<br />
色一連數變。 <br />
這時,那位身穿寬大僧袍,滿面慈祥的老和尚,似乎也發現了凌壯志手中的那柄精緻而<br />
小巧的摺扇,因而也面現驚疑之色。 <br />
金刀毒燕一俟凌壯志揖罷直起身來,再度端詳了一眼摺扇,不由轉首望著鐵鉤婆,懷疑<br />
地問:「老姊姊,這位凌相公可是貴親戚?」 <br />
鐵鉤婆一直看不出來凌壯志是個會武功的人,即使是,這時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承認下來,<br />
因而毫不遲疑地頷首說:「不錯,他確是老身遠親中的一位表侄,一直在金陵讀書。」 <br />
金刀毒燕一聽,愈加迷惑了,兒子、鐵鉤婆、萬綠萍俱都說法一致,再根據對方白衫少<br />
年的神態談吐,倒像是個十足書生。 <br />
只是,這柄精緻小巧的描金摺扇,為何握在他的手中呢?於是,霜眉一蹙,轉身望著立<br />
在身後的慈祥老和尚,含笑問:「晉德大師,你是和天山五子之一的瓊瑤子有過幾面之識的<br />
人,你看看這位凌相公手中的描金小扇,可是瓊瑤子仗以成名的寒玉寶扇?」 <br />
說著,舉手指了指凌壯志手中的精巧摺扇。 <br />
凌壯志一聽,略顯緊張的心情,頓時平靜下來,原來金刀毒燕肯定他的武功高絕的原因,<br />
竟是為了這柄摺扇。同時,他也證實了酒樓上遇見的那位黃衫少年展偉明,果然是位大有來<br />
歷的人。 <br />
這時那位滿面慈祥的晉德大師,雙掌合十,低聲宣了聲阿彌陀佛,即上一步,面向凌壯<br />
志慈祥地問:「小施主手中摺扇,可否借老衲一看?」 <br />
凌壯志慌不迭地拱手一揖,急聲說:「摺扇在此,請老禪師法眼一觀!」 <br />
說著,雙手將摺扇遞過去。 <br />
晉德大師一接摺扇,面色立變,慈目不由關切地看了凌壯志一眼。 <br />
這時,整個大廳,靜得鴉雀無聲,靜得能聽到別人的心跳,每個客人的炯炯目光,俱都<br />
驚異地盯在晉德大師祥和的臉上。 <br />
凌壯志佯裝茫然不解地立著,目光也驚異地盯著晉德大師手中的玉扇,配上他那副文靜<br />
儒雅的神態,任何人看了都會肯定地說他是個十足的書獃子。 <br />
鐵鉤婆知道問題出在那位展相公的精緻摺扇上,因而,略感不安的心情,也隨之平靜下<br />
來。 <br />
萬綠萍杏目望著摺扇,神情有些癡呆,她確沒想到那位俊美文雅的展相公,竟是一位出<br />
師名門,身懷絕技的人。 <br />
晉德大師將玉扇在手中略微一看,立即望著金刀毒燕阮陵泰,肅容頷首說:「不錯,這<br />
柄摺扇,正是瓊瑤子視如生命的寒玉寶扇……」 <br />
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拱手插言問:「啊,老禪師,你是說,我那位展仁兄,他是天山<br />
老先生五個公子之一的瓊瑤子嗎?」 <br />
這句驢唇不對馬嘴的問話,令人聽來真是啼笑皆非,但想到對方是個死啃書本的書生,<br />
因而也就不足為怪了。 <br />
金刀毒燕霜眉一蹙,首先望著鐵鉤婆,不解地問:「老姊姊,貴親戚是……」 <br />
鐵鉤婆立即含笑解釋說:「這柄摺扇,是今日在宏福鎮酒樓上,遇到一位展相公贈給我<br />
這位表侄的……」 <br />
金刀毒燕虎目一亮,不由插言問:「那位展相公現在何處?」 <br />
萬綠萍見金刀毒燕的神色略顯緊張,因而接口說:「去哪裡我們不知道,不過他曾邀我<br />
表哥去他那裡玩……」 <br />
金刀毒燕又追問了句:「你們可知他的表哥居住哪裡?叫何名字?」 <br />
萬綠萍明亮的杏目望著凌壯志,似乎不敢肯定地說道:「大概叫做石門……什麼……什<br />
麼黃思漢吧!」 <br />
一群老人一聽,俱都蹙眉互看,似乎沒有人知道石門有黃思漢這麼一個人物。 <br />
驀聞雷霆拐蕭子清有些感慨地說:「現在由這柄玉扇,已證實那位姓展的少年定是瓊瑤<br />
子的衣缽弟子無疑,只是老朽和鐵鉤婆這些終年漂泊海內的老江湖,與那位黃衫少年近在咫<br />
尺,居然看不出他是一個身懷絕學的人,說來實在慚愧死了!」 <br />
經他如此一說,鐵鉤婆和另外幾個勁裝老人,俱都忍不住老臉一紅。 <br />
萬綠萍卻望著金刀毒燕,笑著說:「這恐怕就是阮老莊主說的內功精深,已達英華內蘊<br />
的至高境界了吧。」 <br />
雷霆拐等一群老人俱都聽得微頷皓首,面色一變,彼此驚疑參半地相互看了一眼。 <br />
金刀毒燕阮陵泰似乎根本沒聽萬綠萍說些什麼,只見他雙眉一蹙,轉首望著雷霆拐幾人,<br />
略顯焦急地問:「蕭兄等可有人認得石門這位黃思漢?」 <br />
雷霆拐等人俱都茫然搖搖頭,不知道金刀毒燕阮陵泰為何如此關心那個展姓少年的行蹤。<br />
這時一直望著玉扇沉思的晉德大師,似乎悟透了什麼,略微點了點頭,接著,慈祥地望<br />
著凌壯志,肅容說:「小施主,此扇來歷不凡,望你善自保管,不可以一般普通玉扇等閒視<br />
之。奉勸小施主,還是盡快將此扇歸還給那位展相公的好。」 <br />
說罷,慎重地將扇交還給凌壯志。 <br />
凌壯志雙手接扇,連聲應是,顯得誠惶誠恐,立將玉扇謹慎地揣進懷裡。 <br />
金刀毒燕阮陵泰似乎不願再談這件事,神情故作坦然,向著凌壯志和萬綠萍兩人親切地<br />
一笑,繼續向別的客人敬酒了,但他老臉上的神色,卻再沒有初入廳時那麼自然了。 <br />
全廳的賀客,見金刀毒燕已經繼續敬酒,紛紛落座,舉杯飲酒,但都低聲談論著玉扇的<br />
事,廳內同樣的沒有方纔那麼歡暢熱鬧的氣氛了。 <br />
驀然,正在敬酒的金刀毒燕阮陵泰虎目精光一閃,似乎想起什麼,迅即轉首望著鐵鉤婆,<br />
異常不解地問:「老姊姊,貴親戚既然不諳武功,他是怎地越過本莊外圍的四丈高牆?」 <br />
鐵鉤婆似乎沒料到金刀毒燕阮陵泰有此一問,在情急之下,無暇思索措詞,只得依實含<br />
笑說:「是萍丫頭帶他上來的。」 <br />
此話一出口,周桌附近的客人和金刀毒燕的一群老朋友,俱都面色微變,齊向萬綠萍驚<br />
異地望來,他們似乎有些不大相信這位年僅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驚人的輕身功夫。<br />
萬綠萍根本沒想到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這麼多武林群豪面前,金刀毒燕會突然追問凌<br />
壯志是如何飛身進莊來的。因而,她羞得紅飛耳後,嬌靨發燒,螓首直垂胸前,恨不得鑽進<br />
地縫裡去。 <br />
俊面一郎阮自芳,早已妒火高燒,目射凶光,白淨的面龐瞬即變得鐵青,眉宇間充滿了<br />
殺氣。 <br />
金刀毒燕阮陵泰僅根據一把寒玉寶扇,便肯定凌壯志是天山派瓊瑤子的衣缽弟子,繼而,<br />
又聽說玉扇另有主人,並且曾在宏福鎮一現行蹤,接著,兒子一直視為仙女般的萬綠萍,心<br />
上又早已有了一位文靜儒雅倜儻瀟灑的表哥。 <br />
幾番被事撥弄,老賊心性竟然再難控制,一雙眼睛,望著萬綠萍和凌壯志,目露陰冷寒<br />
光,嘴哂猙惡獰笑,他偽裝成的祥和神色,完全破壞無遺。 <br />
但他頓時驚覺失態,瞬即換了一副笑臉,仰面哈哈一笑:「萍姑娘家學淵博,出師恆山<br />
異人,藝業自是要高人一等了。」 <br />
說罷,又是一陣祥和大笑,邁步向下一桌席上敬酒去了。 <br />
鐵鉤婆雖然已看出金刀毒燕父子兩人俱都有些不快,自覺這是人之常情,因而也未放在<br />
心上。 <br />
但有心的凌壯志,對金刀毒燕臉上極難察見的那絲陰冷猙笑,卻看了個清清楚楚,果然<br />
是個虛有其表,心地險詐的巨奸梟雄。 <br />
同時,他對萬綠萍的師承——恆山異人,也格外引起了注意,他想,關於恆山凌霄庵的<br />
真實情形,萬綠萍也許知道…… <br />
廳內漸漸多了猜拳行令和高呼乾杯的聲音,氣氛逐漸熱鬧起來。 <br />
金刀毒燕阮陵泰一一敬完了酒,和晉德大師、鐵鉤婆、雷霆拐蕭子清等人,重新回到首<br />
席上,飲酒闊談起來。 <br />
凌壯志一面與萬綠萍隨著同桌客人飲酒,一面凝神注意金刀毒燕那一桌上談論些什麼……<br />
驀聞鐵鉤婆含笑問:「晉德大師,聽說瓊瑤子少女時代,即已名滿天下,武林中不知多<br />
少年輕英俊的俠客為她的艷麗傾倒,但不知她為何突然身入玄門,做了道姑?」 <br />
凌壯志心中一動,這才知道瓊瑤子是位昔年著名的美麗俠女。 <br />
又聽晉德大師低宣了一聲佛號:「女施主有問,老衲本當直說,但談及別人隱私之事,<br />
為出家人所不許,故請女施主恕老衲不敬之罪。」 <br />
凌壯志沒聽到瓊瑤子身入佛門的原因,雖然有些失望,但他對晉德大師卻愈加尊敬,愈<br />
信晉德大師是位有道高僧。 <br />
又聽雷霆拐接口問:「大師,聽說瓊瑤子在天山五子中,是年齡最小,武功最高的,尤<br />
以輕功扇法最精絕,不知這話可真?」 <br />
晉德大師點了點頭,祥和的說:「不錯,蕭施主說的俱是事實!」 <br />
金刀毒燕阮陵泰,微蹙霜眉,手撫銀髯,面色略顯不快,似乎有著滿腹心事,這時,也<br />
插言問:「大師近十年中,尚去過一次天山,不知可曾見到瓊瑤子?」 <br />
晉德大師微一頷首,說:「老衲去時,天山五子俱在山上……」 <br />
金刀毒燕未待大師說完,再度插言問:「大師可曾注意到瓊瑤子那時是否已收了徒弟?」<br />
晉德大師略一遲疑,依然祥和地說:「那時瓊瑤子收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不過……<br />
這已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也許近幾年才收的這個姓展的少年……」 <br />
凝神靜聽的凌壯志,一聽女孩兩字,心頭不由猛地一震,立即覷目看了身邊的萬綠萍一<br />
眼,因為,他想到在酒樓觀扇時,萬綠萍曾根據扇上的香味說那柄玉扇是女人用的…… <br />
心念至此,他不由暗問自己,難道那位展仁兄是個女人不成?繼而又一想,又覺不大合<br />
理,女人怎可穿男人的衣服呢? <br />
凌壯志毫無江湖閱歷,在他認為,女人是不可以穿男人的衣服的,但他卻不知道,有很<br />
多武林俠女,為了行動便利而穿著男裝。 <br />
坐在他身邊的萬綠萍,見他神態發呆,因而不解地柔聲問:「凌哥哥,你在想什麼?」<br />
凌壯志一定神,立即苦著臉,低聲說:「我覺得胸口有些痛。」 <br />
萬綠萍一聽,不由焦急地關切說:「啊,你的酒喝多了,快出去涼涼風吧!」 <br />
凌壯志心中一動,覺得這是一個先行離開的極好借口,正待頷首應好,驀聞一個蒼勁的<br />
聲音,朗聲說:「諸位請靜一靜!」 <br />
凌壯志轉首一看,發話的人竟是雷霆拐蕭子清。 <br />
只見雷霆拐蕭子清,一俟廳內靜下來,繼續朗聲說:「現在老莊主尚有要事待理,暫時<br />
告退,諸位可繼續飲酒,遠途賀客,或不勝酒力的朋友,隨時可由接待人員,引至賓館休<br />
息。」 <br />
蕭子清把話說完,金刀毒燕阮陵泰立即含笑起身,向著全廳賀客連連頷首,以示歉意。<br />
全廳賀客,依然紛紛立起,阮陵泰在一片歡呼熱烈的掌聲中,緩步向大廳的左角門走去。<br />
凌壯志望著金刀毒燕阮陵泰的背影,不由暗自笑了,他認為這真是擊斃老賊的天賜良機。<br />
金刀毒燕一走,有不少男女賀客也跟著要離去,凌壯志和萬綠萍兩人立即夾在一群男女<br />
賀客中,走向廳外。 <br />
廳外高階上,早已立著一群引導客人至賓館的小僮和侍女,這時一見有客,紛紛迎了上<br />
來。 <br />
侍女迎萬綠萍,小僮迎凌壯志,兩人一看,立即大悟,知道男女賀客分別設有賓館休息。<br />
萬綠萍蛾眉一蹙,小嘴微嘟,神色頓時顯得遲疑,而凌壯志卻正合心意,他正苦於無法<br />
擺脫萬綠萍,因而,急忙含笑說:「啊,萍妹,明日再會,小兄要先走一步了。」 <br />
說罷轉身,惟恐萬綠萍再說什麼,即隨小僮走下廳階,逕向廳右側院門走去。 <br />
門外同是一道懸滿對對紗燈的畫廊,直達來時看到的那片精舍,但畫廊上一片冷清,尚<br />
無一人前去賓館休息。 <br />
凌壯志自覺機會難得,跟著小僮前進,佯裝醉意地暗察著莊內形勢…… <br />
驀然,一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逕由身後傳來。 <br />
凌壯志心中一動,不由暗問:是誰如此匆忙,居然在走廊上施展輕功?他雖然覺得奇怪,<br />
但沒有回頭看看那人是誰。 <br />
人影一閃,風聲立斂,擋在引路小僮身前的,竟是臥虎莊少莊主俊面一郎阮自芳。 <br />
凌壯志佯裝一驚,立即拱手問:「啊,少莊主……」 <br />
俊面一郎看也不看凌壯志一眼,望著引路的小僮,面色一沉,瞪眼怒聲說道:「狗才糊<br />
塗,凌公子是讀書人,豈能和那些武林賀客住在一起?」 <br />
小僮被罵得面色如土,唯唯應是,躬著身退走了。 <br />
凌壯志已看出俊面一郎來意不善了,不由暗自冷冷一笑,心說:你自己找死,到時可怨<br />
不得小爺心狠了。 <br />
俊面一郎罵退小僮,立即換了一副笑臉,說:「凌相公請隨在下來。」 <br />
凌壯志唯唯應是,急步跟在俊面一郎身後。 <br />
來至一處長廊出口處,俊面一郎覷目看了一眼左右,急步走下長廊,沿著一條石道,直<br />
向正北走去。 <br />
這時,天已二更,夜空飄著浮雲,月光暗淡,夜風徐吹,除了大廳方向傳來的歡笑,其<br />
他各處,一片寂靜。 <br />
凌壯志跟著阮自芳身後,左轉右彎,忽北忽東,繞過數座獨院,前面已現出一道空花磚<br />
牆的月形圓門。 <br />
尚未到達圓門,已聞到隨風飄來的絲絲花香,凌壯志不覺心神一爽! <br />
進入圓門,竟是一座花開滿園的廣大花園,一道卵石小徑,分別通向園內的假山、書房,<br />
正北遠處,松竹暗影間,尚隱約露出一片精舍閣樓。 <br />
凌壯志看罷,不由讚聲說:「啊,少莊主,此處靜雅,讀書觀花,實乃小生夢寐求之的<br />
絕佳地方呀!」 <br />
俊面一郎一指前面一間精含,略顯得意地說道:「這間書房,就是在下讀書之處!」 <br />
說著,已到了書房門前,伸手推門,立有一陣書香氣息撲出來。 <br />
凌壯志遊目一看,書房內佈置得極為高雅,書架上有書,牆壁上有畫,檀木書桌,筆墨<br />
紙硯,靠東面是一張被褥整潔的大胡床。 <br />
暗淡的月光透過窗紙,室內情形,隱約可見,但在凌壯志的眼下看來,不啻日當中天的<br />
大白天。 <br />
俊面一郎嘴角哂著獰笑,傲然問:「你看此處可好?」 <br />
凌壯志佯裝興奮地說:「啊,此地大好了,正合小生心意!」 <br />
俊面一郎一聽,立即狂妄地哈哈笑了,接著不懷善意地說:「正因為你是萍姑娘的表哥,<br />
所以才如此優待你。」 <br />
說罷,又是一陣得意大笑,目光怨毒地瞟了凌壯志一眼,身形一晃,飛身縱上花園矮牆,<br />
身形一閃,頓時不見。<br />
-------------<br />
第 四 章 山莊驚變 <br />
凌壯志對俊面一郎的嘴臉,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惡意已極明顯,只是這時,他已無暇去<br />
揣測俊面一郎走後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br />
他首先飄至門後,覷目向外一看,園中花影搖動,竹葉沙沙有聲,除此之外,一切是靜<br />
悄悄的,看罷之後,舉步走向門外,他要盡快進入內宅,找到金刀毒燕阮陵泰。 <br />
就在他走下台階的同時,發現園外正有一道人影,直向矮牆奔來。 <br />
凌壯志心中一動,斷定是俊面一郎派來的人,但藉著矮牆磚孔一看,塗丹般的唇角,立<br />
即掠過一絲冷笑,他確沒想到,來人竟是宋南霄。 <br />
只見宋南霄,鷺行鶴伏,快閃疾避,目光尚尚地不時左右張望,回頭察看,似是極怕臥<br />
虎莊的人發現。 <br />
凌壯志雖然不知宋南霄為何跟蹤而至,但看了他鬼祟的行色,斷定他的前來也必然用意<br />
不善。 <br />
他不敢就此再去內宅,他必須先設法除掉宋南霄。 <br />
心念已定,佯裝神情悠閒,沿著花圃間的卵石小徑,負著雙手,慢步向前。 <br />
這時浮雲已散,彎月輕灑光輝,陣陣花香,愈顯得園中景色綺麗,但在如此畫一般的花<br />
園中,卻隱伏著重重殺機。 <br />
凌壯志慢步前進,藉著遊目觀花,暗覷園中可疑之處,藉著仰首望月,暗覷正北竹影間<br />
的那片精舍。 <br />
他發覺宋南霄果然已進入花園,正沿著一排花樹向他背後,躡足欺來。 <br />
他覷目看了一眼數丈外的假山,發現形勢修築得極為嵯峨,於是心中一動,決心將宋南<br />
霄引至假山內,出其不意,將其點斃。 <br />
同時,他發覺園內雖有不少可疑之處,但並沒有潛伏著人,他想,只要解決了宋南霄,<br />
即可沿假山後的修竹,迅即進入內宅。 <br />
決心已定,漫步前進,越過荷池上的拱形小橋,直向假山跟前走去,同時,覷目偷看假<br />
山後面修竹間的一座精舍獨院。 <br />
精舍獨院,綠瓦紅牆,其中距假山最近的,是院中那座雕樑畫棟,富麗堂皇弓形閣樓,<br />
看來最多八九丈。 <br />
閣樓內一片漆黑,沒有一絲燈光,似是無人居住,落地高窗上,深垂著竹簾。 <br />
但閣上圍繞著朱漆欄杆,在淡淡的月光下,落地發亮,又似是有人經常揩拭得一塵不染。<br />
凌壯志仰首一望夜空,已經二更過半,閣樓上假使有人居住,這時恐怕也早已進入夢鄉。<br />
來至假山下,仰首上看,高約十丈,孤峰嵯峨,絕壁飛崖,修築得十分險惡,實不亞於<br />
他苦學絕藝五年的九華山。 <br />
他略微作了一個欣賞姿態,隨之邁步走進假山,前進僅一丈,即是一座迎面懸崖的夾谷。<br />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響,有人直向假山撲來。 <br />
凌壯志心中一動,知道是卷雲刀宋南霄。 <br />
情況急轉直下,令他無暇擇一個較有利較妥當的地方,只得閃身飄入夾谷內。 <br />
谷內寬約八尺,高絕數丈,兩崖向前突出,僅露出一絲月光,因而谷內漆黑。 <br />
凌壯志一看,心中暗喜,想不到誤闖誤撞,竟遇上一個下手的好地方。 <br />
驀然,一聲啞簧輕響,就發自不遠處轉角地方。 <br />
接著,谷口大石上,寒光一閃,隱隱爍爍…… <br />
顯然,宋南霄已亮出背後雪亮的單刀。凌壯志根據啞簧聲和刀光,知道宋南霄距離他已<br />
經不遠了,因而屏息側立,蓄勢以待,右掌運足了功力。 <br />
他暗暗警告自己,必須要一擊成功,絕對要認穴奇準,不能讓宋南霄發出一絲聲音和慘<br />
叫。 <br />
由於雙方俱都屏息靜聽,愈顯得假山內一片死寂,因而,彼此能聽到各自的心跳。 <br />
凌壯志根據谷口暗影,斷定宋南霄就立身在轉角處,他看出宋南霄如此謹慎,遲遲不敢<br />
下手,恐怕也正是怕他發出慘叫。 <br />
宋南霄久歷江湖,閱歷豐富,他當然知道在武林前輩的住宅內持刀殺人,最為江湖禁忌,<br />
何況明天尚是金刀毒燕阮陵泰封刀的大好日子? <br />
他更清楚,假設這一刀不能劈中要害而讓姓凌的書生叫出聲來,即使他有登天的本領,<br />
也無法由此地飛回賓館而不被人發現。 <br />
那時,不但費盡心機換來的響萬兒就此一筆勾銷,就是這條命也恐怕難保,到時莫說鐵<br />
鉤婆和萬綠萍母女絕不會放過他,就是金刀毒燕和俊面一郎父子,也不會將他輕饒。 <br />
宋南霄曾再三想過,只是心中對萬綠萍在酒樓上當眾拔劍的怒火,對凌壯志獲得萬綠萍<br />
的垂青的妒念難消。 <br />
因而,即使亡命毀譽,這時他也要冒險一試了。 <br />
凌壯志見宋南霄遲遲不敢進來,心中早已不耐,他的時間寶貴,豈能在此白白耗掉?於<br />
是,故意動了一下兩腳。 <br />
這方法果然有效,迫使得轉角處的宋南霄,身形一動,倏然舉起刀來。 <br />
凌壯志見機不可失,正待飛身撲出,一聲低沉的琴音,劃空傳來,似乎就在附近響起。<br />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疾墜身形,立剎衝勢,貼身倚在大石上,手心中頓時驚出一絲汗水。<br />
凝神再聽,立在轉角外的宋南霄,早已縱出假山,潛蹤躡足逃走了。 <br />
這時,深沉緩慢的琴聲,早已叮咚地響了起來,音韻中,似乎蘊藏著無限幽怨鬱悶! <br />
凌壯志定了一下心神,悄悄來至拐角處,探首一看,不由面色立變,那座弓形閣樓的垂<br />
簾後窗,恰好正對這面。 <br />
閣內依然漆黑無光,但低深的琴聲,卻由閣樓的後窗竹簾內飄出來,顯然,他和宋南霄<br />
的一切舉動,俱都落在閣內撫琴人的眼裡。 <br />
由於他沒有飛身撲出而猝然向宋南霄下手,他斷定閣內撫琴的那人,尚不致看出他是一<br />
個身具武功的人。 <br />
不管如何,這時他必須要硬著頭皮走出去,於是,他以佯裝游罷假山,根本不知有宋南<br />
霄跟蹤的神態,負手悠閒地走出去。 <br />
他前進中,微蹙秀眉,雙目注定閣樓的後窗,又似乎聽到琴聲而出來察看。 <br />
他發現那片修竹邊沿的小亭,距離閣樓最近,他想站在小亭上,集中目力,不難看出撫<br />
琴的人是誰,同時,必須先制服撫琴的人,才能進入內宅。 <br />
越過數方花圃,尚未到達小亭,他的目力已能隱約看見簾內的人影。 <br />
他停下身來,隨即立在一株花樹下,仰首望著閣樓後窗的竹簾,作出知音聆琴的姿態,<br />
但卻暗暗將功力集中於兩眼上…… <br />
竹簾內的那個人,隨著他目力的增強,逐漸地透視出來,他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個女人。<br />
一個纖細而嬌小的身影,正端坐在一方琴案前,微垂著螓首,靜靜地移動著纖纖玉手,<br />
撫著案上的長琴。 <br />
漸漸,已能看清她烏雲高挽的秀髮上,插著一隻含珠金鳳,由那一閃一閃的絲絲光華,<br />
金鳳嘴裡嵌著的,似是一串珍珠。 <br />
她肩綴玉珮,項掛金環,隨著一雙玉手的移動,閃閃生輝! <br />
凌壯志無法看清楚她的容貌,也不知她妙齡幾何,更不知她是少婦,抑或是少女。 <br />
驀然,簾中的她,纖指重重地撥了一個音符,接著,緩緩抬起頭來,一雙寒潭秋水般的<br />
眸子,閃著柔和的光輝,直向凌壯志的面上望來。 <br />
但她僅那麼文靜、高雅地一瞥,隨即又垂下頭去。 <br />
凌壯志看得心弦一震,不由揚了揚秀眉,他雖然沒有看清她的容貌,但根據那美好的面<br />
龐輪廊,斷定她是一位天姿絕美的麗人。 <br />
由於心神嚮往和好奇心的驅使,令他情不由己地向前迎去…… <br />
就在他舉步走向前的同時—— <br />
一聲慘厲刺耳,直上夜空的驚心慘嚎,劃空傳來。 <br />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駭人慘叫,將全副心神關注在閣內麗人身上的凌壯志,只驚得渾身一<br />
戰,本能地止住腳步。 <br />
他急忙循聲一看,只見正中最高的一座樓尖上,一人宛如巧燕穿雲般,微張著雙臂,直<br />
飛正中最高的一座樓尖上。 <br />
緊接著,身形一閃,直奔正西,身法之快,直疑劃空流星,眨眼已經不見。 <br />
凌壯志看得暗吃一驚,覺得那人的輕功,確屬罕見,看來毫不遜於自己,他既然膽敢穿<br />
白衣,當然是自恃別人的輕功,不如他的精絕。 <br />
念及至此,不由暗哼一聲,心中那股子不服氣,令他似乎要忍不住盡展輕功,追上前去,<br />
看看那人究竟是誰。 <br />
他心中雖不服,但那人在金刀毒燕封刀大典的前夕,高手雲集,歡筵通宵,全莊燈火輝<br />
煌的晚上,居然膽敢深入內宅殺人,這份膽識、豪氣,確令他真的心折、讚佩。一陣驚呼暴<br />
喝,逕由內宅那聲慘叫處傳來。 <br />
緊接著,十數道快速人影,紛紛縱上樓頂房面,俱都目光尚尚,遊目四看。 <br />
凌壯志頓時驚覺,必須盡快回到書房裡去,立在此地太危險了。 <br />
心念間,抬頭再看,閣樓上的琴聲,早已停止,那位撫琴麗人也不見了。 <br />
凌壯志不敢久停,沿著卵石小徑,急急忙忙,直向書房大步奔去。 <br />
這時,內宅方向,哭聲喊聲,亂成一片,但大廳方向,卻仍不時傳來隱約可聞的猜拳歡<br />
笑和乾杯聲。 <br />
凌壯志急步前進中,頓時想起今夜要去擊斃金刀毒燕阮陵泰的事,因此,焦急地看了一<br />
眼夜空,已經三更了。 <br />
回頭再看內宅那片精舍,不由面色微變,只見兩道嬌小人影正向園中撲來。 <br />
他知道,此番見了金刀毒燕阮陵泰,恐怕又要大費一番口舌解說。 <br />
心念間,驀聞身後連聲嬌叱:「站住、站住!」 <br />
凌壯志不便再跑了,立即神色緊張地停下來! <br />
人影一閃,風聲立斂,擋在前面的是兩個年約十八九歲的侍女,一個穿紅衣,一個穿青<br />
衣,俱都面色蒼白,臉上仍有餘悸。 <br />
凌壯志曾聽鐵鉤婆說過,臥虎莊的小童侍女們,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的人,俱能飛越高牆<br />
如履平地,看來,這話倒是不虛。 <br />
心念未停,身前兩個侍女,同時一聲嬌叱,伸臂將凌壯志的左右手腕扣住,不由分說,<br />
拉著就走。 <br />
凌壯志立即緊張萬狀地惶聲問:「啊,兩位大姐……」 <br />
話聲未落,風聲颯然,三人身側又多了兩個勁裝老人。 <br />
凌壯志早已看見來人,正是方才和金刀毒燕同桌飲酒的兩個老人,只是他佯裝未見,這<br />
時一俟兩個老人停穩,便立即委屈地急聲說道:「兩位老英雄快來搭救小生……」 <br />
兩個老人見侍女捉的竟是鐵鉤婆的親戚,不由微微一愣,兩個人驚異地相互看了一眼,<br />
即向侍女一揮手,沉聲說:「你們快鬆開手!」 <br />
兩個侍女知道老人是莊主的朋友,於是恭聲應是,鬆手退後數步。 <br />
身穿勁裝的老人,霜眉一蹙,說道:「相公,不在賓館休息的,為何進入內宅花園?」<br />
凌壯志立即蹙眉解釋說道:「小生乃少莊主引道來此房休息,小生因見月光美好,景色<br />
宜人,故而在園中賞月……」 <br />
灰衣老人一聽少莊主,似是無暇再聽他說下去,因而一揮手,作了一個阻止的手勢,轉<br />
首望著另一青衣老人說:「楊兄,我看只有帶他去見一郎了。」 <br />
青衣老人略一沉思說:「依兄弟之見,這位凌相公還是讓這兩位小姑娘帶去的好,鐵鉤<br />
婆的素性,兄弟甚是清楚,如果惹惱了地,咱們今後就別想再過安靜日子了。」 <br />
灰衣勁裝老人,似是也知道鐵鉤婆是個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因而讚許地連聲應是。 <br />
於是,凌壯志在兩個侍女的挾持下,直向西北那片修竹精舍間,急步走去,而兩個老人<br />
卻展開輕功,先向鐵鉤婆送信去了。 <br />
凌壯志被挾持著,經過花園,進入竹林,急步向內宅走去,前進中,他的靈智再度一動,<br />
覺得這又是一個混進內宅的難得機會。 <br />
他不由略感焦急地看了一眼夜空,他想,雖然尚有一個多時辰便天明了,但如能謹慎行<br />
事,仍不難得手擊斃老賊。 <br />
心念間,已進入一座精舍華屋大院,燈火通明,耀眼眩目,不少神色驚悸的小童侍女僕<br />
婦們,畏縮地立在一起。 <br />
這時,已聽到內宅深處傳來哭聲和惶急紊亂的喧嘩聲。 <br />
凌壯志的雙目不禁一亮,只見門內,在團團圍住一群人中,傳出哭聲。 <br />
驀聞一個蒼勁的語音說「來了,來了!」 <br />
圍在院中的人一聽,紛紛散開,俱都驚異地向兩個侍女挾持的凌壯志望來。 <br />
凌壯志舉目一看,晉德大師、雷霆拐、鐵鉤婆和萬綠萍等人俱都圍在院中,而發話那人,<br />
正是在花園中向他問話的灰衣老人。 <br />
粉面蒼白的萬綠萍一見凌壯志,立即顫聲急呼:「凌表哥——」 <br />
急呼聲中,飛身撲了過來,玉掌一翻,直向兩個侍女的嬌靨上摑去。 <br />
兩個侍女身手尚稱伶俐,腳尖一點,分向左右飄去,俱都驚得花容失色! <br />
萬綠萍無心去追兩個侍女,情急之下,伸手握住凌壯志,不由急聲問:「凌表哥,究竟<br />
是怎麼回事?」 <br />
凌壯志見萬綠萍如此關心自己,心中甚是感動,尤其,在眾目睽睽之下,竟不顧少女應<br />
有的矜持,萬綠萍對他的心意,可想而知,於是,一定神,茫然惶聲說:「小兄也不知呀!」<br />
驀聞鐵鉤婆小眼一瞪,厲聲說:「萍兒站遠一些,讓他們說清楚!」 <br />
萬綠萍立即忿忿地退了回去。 <br />
凌壯志看了一眼老臉鐵青的鐵鉤婆,又看了一眼神色惋惜的晉德大師和面現惶恐的雷霆<br />
拐、宋南霄等人。 <br />
最後,他發現俊面一郎阮自芳滿臉淚痕,兩眼紅紅,正怨毒地望著他。 <br />
凌壯志心知有異,再看地上血泊中倒著的那個人,不由面色大變,脫口一聲驚啊,身形<br />
一連幾晃,險些栽倒地上。 <br />
綠影一閃,萬綠萍立即驚駭過度地把凌壯志扶住。 <br />
只見倒在血泊中的那人,竟是金刀毒燕阮陵泰,他的天靈碎裂,血漿滿面,手頸微泛殷<br />
紅,這正是死在赤陽掌下的特殊現象。 <br />
凌壯志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覺天旋地轉,眼冒金花,滿頭的汗珠,簌簌地滾下來,他確<br />
沒想到,方纔那個輕功卓絕的白衣人,居然也會他具有的赤陽掌功。 <br />
他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注定金刀毒燕的屍體,完全呆了。 <br />
萬綠萍見凌壯志駭成這副樣子,芳心一痛,脫口低呼:「凌表哥!」 <br />
說著,雙手輕輕搖搖著凌壯志的手臂。 <br />
凌壯志一定神,惟恐怕地上死的不是阮陵泰,因而不解地顫聲問道:「這……這……這<br />
不是阮老莊主嗎?」 <br />
話聲甫落,驀聞晉德大師沉聲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快請扶小施主上坐,不要<br />
將他嚇壞了。」 <br />
萬綠萍一聽,立即扶著凌壯志,繞過眾人,直向正中過廳上走去。 <br />
俊面一郎阮自芳,聽說擊斃老莊主的是個身穿白衫的少年,因而對凌壯志頗為懷疑,但<br />
這時見了凌壯志驚嚇欲絕的神態,疑慮頓時消除了不少。 <br />
他想,一個身懷高絕武功的人,不可能見了一具死人屍體,會嚇得面色如紙,魂飛天外,<br />
尤其,就是偽裝,也絕不可能如此逼真。 <br />
這時已有數名莊丁前來收屍了,晉德大師立即請雷霆拐、鐵鉤婆等人廳上坐,但他自己<br />
卻大袖一揮,騰空飛上房面,直向正西馳去。 <br />
凌壯志呆呆坐在一張漆椅上,宛如嚇掉了魂,對走進大廳的眾人,視如未覺,因為,他<br />
正苦思冥想,那個身穿白衫的人究竟是誰。 <br />
他不由得在心裡問著自己,莫非是師父又復活了?他覺得這是不合理,也不可能的事,<br />
人死怎能復生? <br />
繼而一想,心中猛然一震,心說,莫非是師父以前曾收過另外的徒弟?但五年來卻從沒<br />
聽師父說過! <br />
心念間,驀聞鐵鉤婆以滿不高興,而又不便發作的口吻,沉聲問:「一郎,這到底是怎<br />
麼一回事?你為何引他到你父親的書房裡去?還有那兩個侍女怎的能不問個青紅皂白便將他<br />
捉了來?你們看,如今將他嚇成這副樣子。」 <br />
說完,顯得異常心疼地指了指神情茫然,呆坐椅上的凌壯志。 <br />
凌壯志這時才知道那座精舍書房是金刀毒燕阮陵泰的,因此,愈加證實阮自芳心懷不測。<br />
阮自芳雖然心中有鬼,所幸他尚未來得及向凌壯志下手,自然他有恃無恐,毫不慌張,<br />
他舉袖拭了一下面頰上的淚水,苦著臉說:「小侄因凌相公是讀書人,不宜和那些武林賀客<br />
們在一起,因而才將凌相公引到花園書房裡休息……」 <br />
一直立在凌壯志身邊的萬綠萍,這時未待阮自芳說完,立即不解地問:「聽說老莊主生<br />
前曾有嚴命規定,任何人不得進入內宅花園,違者處死,不知可有這條規定?」 <br />
立在一角的宋南霄一聽,頓時驚得面色一變,想到方才暗中悄悄潛入後花園,實在是太<br />
冒險了。 <br />
阮自芳似乎沒想到萬綠萍居然知道這條規定,因而被問得白面一紅,但他略微一頓,立<br />
即解釋說:「家父早已將那間書房讓給在下了,是以在下有權讓凌相公去住。」 <br />
鐵鉤婆立即沉聲說:「既是這樣,貴宅的侍女更不該將少莊主接待的客人,不問清楚便<br />
捉來了……」 <br />
阮自芳雖然對鐵鉤婆非常不滿,但他對萬綠萍仍然沒有死心,是以不敢面現不悅,因而<br />
痛苦地說:「現在家父慘遭殺害,小侄方寸已亂,至於兩個無知侍女,生殺與否,任由前輩<br />
指示……」 <br />
雷霆拐蕭子清立即打圓場說:「鐵鉤婆,現在情形特殊,大家心情慌亂,侍女們冒犯貴<br />
親戚凌相公的事,只有改日再談了。」 <br />
鐵鉤婆見有機下台,自是不便再加追究,但卷雲刀宋南霄,卻立即掠過一絲詭笑。 <br />
他雖然不敢當面揭破凌壯志與萬綠萍的關係,去開罪人人俱怕三分的鐵鉤婆,但有打擊<br />
凌壯志的機會,他仍不願放過,因而乾咳一聲,露出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來,含笑說:「在<br />
下奉勸萬前輩,大可不必為這些小事生氣,其實,這也不能盡怪兩個侍女不好,凌相公也有<br />
不是之處,少莊主既然將他請至書房休息,就應該早些就寢,擅離居所,遊蕩內宅,對主人<br />
就是不敬。」 <br />
說此一頓,狡獪的目光不由陰刁地瞟了一眼凌壯志。 <br />
凌壯志聽得滿腹怒火,但他卻不敢說出宋南霄曾經潛入花園的事,那樣做必然弄巧成拙,<br />
露了自己的馬腳,因而只能暗暗生氣。 <br />
阮自芳見有人打擊凌壯志,心中自是感到快慰,雷霆拐等一群老人家,竟也有三兩個人<br />
撫髯頷首,表示同意。 <br />
鐵鉤婆只氣得老臉鐵青,但又不便發作,萬綠萍嬌軀微抖,恨不得拔劍殺了這個狗才。<br />
宋南霄見凌壯志神色有些不快,萬綠萍的嬌靨變色,心中不禁升起一絲報復的快慰之感,<br />
因而繼續陰鵝地說:「尤其方才向老莊主暗下毒手的人,據說也是一個身穿白衫的俊美少年,<br />
這對凌相公來說,雖是巧合,但也不無可疑之處,何況阮老莊主生前,尚曾嚴格規定,擅入<br />
花園者處死呢……」 <br />
凌壯志早已氣得渾身顫抖,但他卻時時謹防眼神外露,因而趕緊閉上眼睛,緩緩低下頭<br />
去,不知之人,尚以為他自知理屈了。 <br />
鐵鉤婆、萬綠萍雖然將宋南霄恨之入骨,但兩人已意識到對方瞻敢如此放刁,當是自恃<br />
知道和凌壯志間的真假關係,是以,兩人也怕宋南霄當眾揭破,因而,僅望著宋南霄忿忿地<br />
冷冷一笑。 <br />
這時,宋南霄見鐵鉤婆和萬綠萍對他有了顧忌,神色間愈顯得得意了,於是眉梢一揚,<br />
正待再說幾句,一陣輕微悅耳的環珮叮叮聲,逕由廳後傳來。 <br />
阮自芳一聽,面色立變,倏然由椅上站起來,同時脫口低呼:「我七師叔回來了。」 <br />
說話之間,神色緊張,目光緊急,迅即看了一眼鐵鉤婆等人。 <br />
雷霆拐、鐵鉤婆以及十數勁裝老人,俱都感到有些愕然,他們似乎從沒聽金刀毒燕阮陵<br />
泰說過,他還有師弟或師妹。 <br />
但眾人看了阮自芳的緊張神色,斷定他這位七師叔定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否則,絕不<br />
會將飛揚跋扈,心高氣傲的阮自芳,駭成這個樣子。 <br />
由於來人是阮自芳的長輩,眾人自覺都是客人,為了表示禮貌,因而也紛紛地立起來。<br />
凌壯志被宋南霄激得正滿腔怒火,雖然被身邊的萬綠萍悄悄由椅上拉起來,但他無心去<br />
看來人是誰。 <br />
由於這廳上的人俱都屏息靜立,因而,那陣悅耳的環珮叮叮聲,聽得愈來愈真切了,所<br />
有人的目光,俱都盯著廳後緊閉的屏門。 <br />
「呀」然一聲,正中兩扇屏門,應聲打開了,廳上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同時一一亮——<br />
凌壯志本能地轉首一看,頓時驚呆了。 <br />
只見八個手提紗燈的侍女,像眾星捧月般,擁著一位國色天香,超脫塵俗的絕美少女,<br />
飄然走進廳來。 <br />
正中少女,年齡最多二十歲,一身淡紫衣裙,外罩紫緞長襦,高挽的如雲秀髮上,斜插<br />
一隻含珠飛鳳,那陣悅耳的環珮叮叮聲,正是發自她的身上。看她舉步姍姍,分明是一位弱<br />
不禁風的千金閨秀,如不是聽了阮自芳那聲七師叔的稱呼,任何人也不知她是一個身懷武功<br />
的少女。 <br />
這時,雷霆拐和鐵鉤婆等人,俱都看愣了,他們確沒想到,金刀毒燕阮陵泰還有這麼一<br />
位麗姿天生、艷麗傾城的小師妹。 <br />
但凌壯志看了紫裳少女這身裝束,卻立即恍然大悟,他斷定紫裳少女就是花園長閣內撫<br />
琴的那位麗人。 <br />
同時,他也暗吃一驚,因為他已看出紫裳少女的內功修為,同樣已達到英華內蘊的至高<br />
境地,他的偽裝,隨時有被紫裳少女識破的可能,是以,他格外提高了警惕,必須謹慎應付。<br />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見紫衣少女,首先恭聲低呼了聲七師叔。 <br />
紫裳少女見全廳客人早已站起,立即禮貌地頻頻輕頷螓首,謙和地微微含笑,秋水般的<br />
鳳目,逐一掃過每一張神色愕然的陌生面孔。 <br />
她的笑,是那麼淡雅、高貴,在紅艷欲滴的櫻唇間,皓齒微現,神態是那麼雍容,自然,<br />
令人一見,立生親切之感,再沒人去想她是一個極厲害的人物。 <br />
當她柔和目光掠過萬綠萍嬌憨秀麗的面龐時,目光曾經一頓,她對這位依立在凌壯志身<br />
邊的綠衣少女,似是特別注意。 <br />
而凌壯志在與紫衣少女的目光接觸時,心中卻不由暗吃了一驚,他不是為她的美麗而心<br />
動,而是他感到紫裳少女的眉目間,似是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面,只是在這一剎<br />
那,令他無法及時想起來。 <br />
紫裳少女禮貌地看了眾人一眼,接著謙和地嬌聲說:「諸位請坐。」 <br />
說罷,隨即坐在一張侍女為她備好的漆椅上,當地落座的同時,環珮交鳴,叮叮有聲,<br />
光華炫目,八個侍女分別立在她的椅後。 <br />
俊面一郎阮自芳一俟鐵鉤婆、雷霆拐等人坐好,立即面向紫裳少女,恭聲流淚說:「七<br />
師叔可知家父已經遇害了……」 <br />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黯然頷首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們可曾查出那個人的來歷?」 <br />
阮自芳流著淚回答說:「據當時目睹的小僮侍女們說,那人是個身穿白衫,年約十八九<br />
歲的俊美少年,與家父交手之際,兩掌殷紅如火,身形快如電掣,僅一個照面,便擊中家父<br />
的天靈穴。」 <br />
紫裳少女的黛眉蹙得更緊了,驚得輕噢一聲,卻舉目瞟了一眼凌壯志。 <br />
凌壯志被看得心頭猛然一跳,不知道紫裳少女是否已看出他的底細,尤其令他心駭的是,<br />
擊斃阮陵泰的那個白衫少年,不但年齡與他相仿,就是武功、身法也毫無二樣。 <br />
雷霆拐蕭子清,隨著在旁解釋說:「據晉德大師和老朽等人的判斷,擊斃阮老莊主的白<br />
衫少年,就是宏福鎮外擊斃三個惡道的那人。」 <br />
凌壯志見雷霆拐蕭子清,將擊斃阮陵泰的事情,也拉在他的身上,不由暗暗叫屈,心說:<br />
這真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br />
紫裳少女微微頷首,略一沉思說:「我想那白衫少年,最初必是混在賀客中,然後潛入<br />
內宅,乘老莊主不備之際,出其不意,猝然下手。」 <br />
說此一頓,鳳目一亮,似是想起什麼問題,立即望著鐵鉤婆等人,正色問道:「諸位可<br />
曾注意到,今夜前來的賀客中,有哪些人是穿白色長衫的?」 <br />
雷霆拐等人俱是江湖閱歷極深的人,他們恐怕紫裳少女也對凌壯志起了懷疑,因而俱都<br />
蹙眉撫髯,佯裝沉思。 <br />
卷雲刀宋南霄眉頭一蹙,嘴哂陰笑,覺得這是與美人搭訕的絕佳機會,也是打擊凌壯志<br />
的絕佳機會。 <br />
於是,乾咳一聲,輕蔑地瞟了一眼凌壯志,舉手一指,得意地含笑說:「今夜一百多位<br />
賀客中,僅這位凌相公一人,是身穿白衫的客人。」 <br />
凌壯志一聽,怒目瞪著宋南霄,恨不得飛起一掌,當場擊斃這個無恥之徒,他雖然沒有<br />
即時立起,但他的俊面上卻已充滿了殺氣,所幸廳中的人,俱都厭惡地望著宋南霄,因而沒<br />
有人注意到他臉上的氣色。 <br />
萬綠萍早已看得粉面蒼白,嬌軀微抖,決心出了臥虎莊,定要將這狗才劈死劍下,方消<br />
心頭之恨。 <br />
紫裳少女神色依然平靜地望著宋南霄,蹙了蹙遠山伏影般的黛眉,佯裝不解,而含義頗<br />
深地慍聲說:「恐怕不只他一人吧?方纔我在長閣撫琴時,看到後宅花園中,似是也有一位<br />
身穿白衫的人影,在假山附近徘徊呢!」 <br />
宋南霄一聽長閣撫琴,頓時驚覺不好,待紫裳少女說完,早已驚得面色如土,冷汗油然,<br />
這時他已意識到,他的生死,就繫在紫裳少女的一念之間了。 <br />
因而,一俟紫裳少女說完,立即恭謹地連連惶聲說:「是是,姑娘說的是……花園中的<br />
情形,在……在下就不清楚了……」 <br />
說罷,情不由己地舉袖拭了一下額角的汗水。 <br />
眾人看了這情形,俱都愣了,在場的人,除了凌壯志,似乎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br />
俊面一郎阮自芳,看來極怕紫裳少女知道,他曾擅自將凌壯志引進後宅花園書房裡住,<br />
因而非常討厭宋南霄提凌壯志的事。 <br />
宋南霄心情慌亂,如坐針氈,唯恐紫裳少女再談及他潛入花園的事,因而,急忙立起身<br />
來,強自含笑說:「在下方才酒喝多了,諸位請繼續談,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br />
說罷,略微拱手一抱拳,舉步走向廳外,但當他經過凌壯志、萬綠萍面前時,卻仍極怨<br />
毒地瞪了兩人一眼。 <br />
雷霆拐等人萬分不解,俱都迷惑地望著宋南霄的背影,匆匆走向院外。 <br />
凌壯志覺得像宋南霄這種人,萬萬留他不得,如不及早除去,將來勢必為害武林,因而,<br />
也隨之立起,向著眾人拱手一揖,文靜地說:「小生連番受驚,身心俱感疲憊,小生也要告<br />
辭先走一步了。」 <br />
紫裳少女黛眉一蹙,似是感到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凌壯志會如此急切地離去,但她卻迅<br />
即含笑說:「你們快引凌相公去休息!」 <br />
說著,轉首看了身後八個侍女一眼,立在左側的兩個娟秀侍女,立即提起兩個紗燈應聲<br />
走了出來。 <br />
凌壯志怕有人跟去不便,急忙推辭說道:「小生自會回去,不必再勞兩位大姐了。」 <br />
說罷,再度一拱手,轉身就待離去。 <br />
萬綠萍一直念著宋南霄臨去時的怨毒目光,因而有些焦急地說:「表哥,就讓她們送你<br />
去吧!」 <br />
說話之間,杏目盯視著凌壯志的俊面,充滿了憂鬱、關切之色。 <br />
凌壯志為免引人起疑,只得不再推辭,他感激地看了萬綠萍一眼,隨在兩個侍女身後,<br />
直向院門走去。 <br />
紫裳少女看了萬綠萍對凌壯志的關切神色,和那副親切的表情,黛眉間不覺罩上一層隱<br />
憂。 <br />
凌壯志跟在兩個提燈侍女身後,心中一直暗暗焦急,他怕失去宋南霄的行蹤,但又不便<br />
出言催促。 <br />
兩個侍女似是知道凌壯志住在花園內,繞過幾處獨院,逕自來至一座花園圓門前。 <br />
進入圓門,即可看到坐落花園東南一隅的那座精舍書房。 <br />
凌壯志首先停步,又文靜有禮地說:「兩位大姐請回吧,小生自會前到書房休息。」 <br />
說罷,微一拱手,不待侍女回說,邁步向花圃間走去。 <br />
兩個侍女見已看到書房,因而也未堅持,齊聲道晚安,轉身走了回去。 <br />
凌壯志前進數步,覷目暗察了一眼園內,身形一動,快逾飄風,沿著一排枝葉茂盛的落<br />
地花樹,直向正南掠去。 <br />
來至南牆跟前,藉著磚孔向外一看,外面依然是花圃成方,花樹成行,於是騰空飄落牆<br />
外,直向賓館方向馳去。 <br />
前進中,轉首一看,星目頓時一亮,倏然剎住身勢。 <br />
只見十數丈外的數株大樹陰影下,隱隱顯出一個人影,凝目一看,正是卷雲刀宋南霄,<br />
他正隱身在一株大樹後,鬼祟地望著花園牆內。 <br />
再看花園牆內,數丈以外的修竹花樹間,正是那座精舍書房的後窗。 <br />
凌壯志看罷,塗丹般的唇角,立即浮上一絲冷笑,遊目看了一眼左右,衣袖一拂,身如<br />
風吹柳絮般,毫無聲息地直向宋南霄身後飄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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