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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oki232 2011-5-30 11:06

坐家女香融和她的愛情

提示:現代「坐家女」是指農村離異或喪偶的中年婦女,她們因為缺乏勞動力在農忙時節與當地的鰥夫組成臨時家庭,維繫一種各取所需的不受法律保護的特殊關係,婦女作為弱勢群體始終處於受害者的地位,她們有著怎麼樣的人生故事?或許香融的人生故事就是極具代表性的一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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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融是更純粹意義上的現代「坐家女」,因為他對男人的要求不高,只要給她一口飯吃,她就會跟這個男人住上十天半個月甚至更長。香融也曾經有過一個幸福的家庭,前年春上她的丈夫鐵匠來根死了,去年她的一對雙胞胎兒子又因為盜竊光纜被派出所給抓走了,她患有間歇性精神病身體差做不了重體力活,如今在我老家的小鎮上孤苦伶仃地一個人過著日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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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香融的身世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謎,最正版的說法是:很多年前,有人見她昏倒在老家鎮上的老井邊上,問起身世她一臉茫然,鎮上孤寡的劉阿婆把她領回家,閨女似地養著。香融當年的漂亮是出了名的,打那以後劉阿婆沉靜了很多年的院子象春天裡裝滿青蛙的池塘一樣熱鬧,當時我家與劉阿婆就一牆之隔,那時年幼的我儘管弄不明白是啥回事,但對那種深夜仍人潮洶湧的景象記憶深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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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鎮上鐵木社的鐵匠來根很幸運地牽到了香融的纖纖細手,這樁婚事是劉阿婆的「欽點」,因為許多年前劉阿婆也有過一個女兒,本來是要嫁給來根的,到了要談婚論嫁的時候卻患了一場莫名其妙的病,死了。那段時間,鎮上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就是這對極不般配的婚姻:香融清水芙蓉的美和矮小黝黑的鐵匠來根的埋汰——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呀!倒是香融毫不避嫌地挽起來根的手招搖過市,這時來根往往做賊似地羞紅了臉,很多個月亮很好的夜,我坐在院子裡納涼,透過牆的罅縫,我看見來根在劉阿婆的院子裡來回地踱步,一口接一口地猛抽旱煙,似乎還見過他擰過自己的大腿,然後發出很響的「呵—呵—」的笑聲。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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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融與來根的婚禮很簡單,從鎮上的土酒鋪子裡賒來兩斤米酒,叫上幾個本家的親戚辦了兩席飯菜,便算是喜宴,因為是鄰居,我的父母和我都有幸參加了她的婚禮,當新娘的頭蓋在一陣轟笑聲裡輕輕飄落,眾賓客都屏住呼吸為香融的美而讚歎,劉阿婆對這場場面小但是熱鬧的婚禮很滿意,我看見她多次轉過身去拭淚。來根從小父母雙亡,香融更不知自己父母的門庭朝向何方,劉阿婆身兼四職,領喝了很多人的敬酒。當繁星點點,眾人散去,劉阿婆的小屋被隔成兩格,一邊是劉阿婆的臥室一邊做了洞房,在新娘新郎高亢的合歡聲中,劉阿婆翩然而逝,臉上笑意盎然。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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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理成章地,香融來根夫婦成了我家的鄰居,少不更事的我親眼看見香融揮汗如雨地分娩,當殷紅的血水浸濕了床單,一對俊美的男嬰呱呱墜地,40歲的來根臉笑得像一個滿是疙瘩的大南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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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融的瘋是因為一次雨後塌方,緊挨山崖而建的他們的小屋一夜之間被泥石流衝垮,隔壁我的家卻奇跡般地完好無缺,當大家七手八腳地從廢墟裡把來根香融拉出來時,一對雙胞胎男嬰卻不見蹤影,時間一點點地過去,一切的希望都破滅,這一急,香融就瘋了,她竭斯底裡地大哭大叫:我的寶寶!然後拚命地扒拉掩蓋在廢墟上的泥沙,直到十指鮮血淋漓。一雙男嬰是在傍晚盞燈時分才發現的,這時候小傢伙滿是泥污的臉上還掛著壞壞的笑。許多年以後,我常常在反思:如果男嬰早點被救出來,香融的人生或許會被改寫,但命運就是那麼地讓人啼笑皆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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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融從此以後便瘋瘋癲癲,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一件事,就是按時給一雙男嬰餵奶。生活的重壓讓來根像一只炎炎夏日裡張嘴吐舌喘息的狗,那段時間鐵木社的工棚裡徹夜燈火通明,總聽到叮叮鐺鐺的打鐵聲,來根的旱煙抽得越來越凶了,一雙小男孩卻渾然不覺生活的艱辛,沒心沒肺地瘋長。香融的病時好時壞,甚至她的病情好時還拎著一個小籃子到鎮上的電影院去賣炒貨,我時不時還能得到她的小恩小惠,她的笑還是那麼迷人!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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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一個雨夜,香融嘟囔著說要到井裡去汲水,從此沒有回來。第二天,明媚的陽光下一對男孩光著屁股蛋滿院子撒歡。來根既當爹又當媽日子一天一天地挨,院子裡的狗尾巴草黃了又黃。我也成了一名城裡人。 <br>
也不知過了好多年,香融拖著一條瘸腿回家了,香融回家的事並沒有像她當初出現一樣轟動,甚至當一群好事的小男孩指著香融問她的兒子說:「這個老女人是誰?」,香融的一雙男孩愣愣地回答說:「別人說是我媽!」,來根聽到了狠很地罵了兩個傻呆呆的兒子一句:「她就是你們的媽!!」,那晚,來根喝了很多的米酒,爛醉如泥,仍是星星滿天,已修葺好的小屋裡呻吟聲不斷。香融這許多年的漂泊又成了一個謎,又有一種很正版的說法是,香融被人販子賣到了四川,在那邊有一次結了婚,還生了一個小孩,她渾渾噩噩過了這麼多年後,一個早晨她突然清醒,來根對她的點點滴滴的好刺痛了她麻木的心,於是她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一個包袱都沒帶就急匆匆地踏上了返鄉路,香融是依憑怎樣的殘存的記憶走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了怎樣的千辛萬苦,這也是一個謎,香融的瘸腿似乎能說明點什麼。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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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我回老家省親,恰巧遇上來根的出殯,香融一襲麻衣跟在來根單薄的靈柩後哭得驚天動地,兩個肩寬臂圓的兒子恨恨地跟在她的身後,漫天的冥紙,嗚咽的嗩吶,在如血的殘陽下恣意地演繹著淒婉和悲涼。據說,來根是死於肺癌! <br>
香融的頭腦又有一些不清醒了,兩個長大成人的兒子接過來根的大鐵錘叮叮鐺鐺地繼承了來根的手藝,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居然除了吃穿還稍有節餘。但是對香融他們是由衷地憎惡,因為這麼多年他們沒有從香融那裡得到絲毫的母愛,在他們眼裡憑空多出的瘋老母是他們的累贅。後來,兩個兒子迷上了「六合彩」,大錘撩到一邊都生了銹,他們輸多贏少的狀況促使他們鋌而走險,直到東窗事發鋃鐺入獄,香融一次都沒有去看他們,因為她不知道怎麼才能探視到他們,兩兄弟在獄中都在詛咒香融快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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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融成了一名無親無故的「坐家女」一如當年的劉阿婆,知道香融以前年輕貌美的一些鰥夫貓見腥似地將香融供了起來,香融一時間彷彿又找回了少女時候的榮光。每逢頭腦清醒的時候,香融都會到來根的墳上去看一看,然後又會到鎮前的老井邊倚著那棵老槐樹往遠處望一望。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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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清明我回老家掃墓,偶然又遇到了香融,她的臉已經很是滄桑了,她的腿也瘸得更厲害了,她還認得我,她還托我問我父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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