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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reonce 2011-2-24 20:58

乞者

乞者<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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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冷過後的陽光,最是讓人難以抗拒。我坐在福利社外面的一個石凳<br />
上,享受上課前的早餐。樹梢有許多小鳥,身旁有許多年輕的笑語。<br />
而地上有一隻狗,金黃的毛色,厚實的身軀,是屬於大型的那一種。<br />
然而,他是不良於行的,後腿不知怎麼的瘸了;所以移動的很緩慢,<br />
在散坐而食的人們之間。<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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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下不久,他也就來了。蹲在面前,一雙深不可測的大眼,定定的<br />
望著我;不搖尾巴,也沒有其它的動作,非常的「沉靜」。我遞過去<br />
一塊餅乾,他輕輕的聞了一聞,並無張口的意思。<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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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移到另一個石凳前,一樣地蹲著,定定的望著那個年輕人。<br />
我十分確定,他望著的是那人的眼睛,而不是手上的麵包。他們相互<br />
對望了許久,不知是否相互研究對方的眼神。年輕人還是撕了一片麵<br />
包,放在地上;這一次,他就慢慢的吃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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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就移到路邊,稍事猶疑,仍然蹲著,定定地看來往的輕盈或匆<br />
促的腳步。不知道那隻後腿是不是仍然很痛,但蹲著的姿勢顯然很是<br />
合適;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要說他什麼都沒有想,卻很難令人相信。<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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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有見過這麼有尊嚴的乞者!<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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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並不是一個乞者:乞者應該更熱心一些,即使不趕走廟公,也<br />
要盡力博取香客的同情;應該更悲慘一些,即使不努力展示傷口,也<br />
無須隱藏得那麼泰然;應該更猥瑣一些,即使不能突顯別人的高貴,<br />
也要讓人因厭惡而走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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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仍然是一個乞者,只是沒有學得我們的「文化」。巴黎地鐵上<br />
的一個人,瘦廋的,穿著乾淨而整齊,低聲的和一個個的乘客說他需<br />
要錢;於是,許多人紛紛解囊,當然也有搖頭不給的,但雙方都同樣<br />
的坦然。我不能想像,這種乞討的方式,在我們這兒會得到什麼結果<br />
;總有那些「愛做師長」的人,會好好開導他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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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導的內容,大概就是「手腳不缺,應該自食其力」。我突然明白,<br />
我們的乞者何以要有一定的裝扮:就算討不到想要的,也可以避免討<br />
來一頓教訓。乞討的本身,已經附帶著該當的懲罰,也就是可能什麼<br />
也討不到;所以,乞者應該有充分的權利,拒絕他所不想要的東西,<br />
例如關於「自食其力」的誇誇之談。<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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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食其力」的誇誇之談,完全是豐足者自以為是的邏輯;在這種邏<br />
輯之下,巧取與豪奪,往往是足堪欣羨的對象:「白手起家」的好例<br />
子,有多少能免去「黑手毀(別人的)家」的嫌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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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相互爭食的社會裡,乞討是一種更高的道德,因為給別人留下<br />
拒絕的餘地;和舌燦蓮花的推銷員比起來,乞者至少不要求我們相信<br />
,那些錢真的花得划算。<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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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乞者的輕視,無論用什麼理由來包裝,說到最後,都只是「<br />
豐足者」對「匱乏者」的一種宣示;宣示一種立場:我有而你沒有,<br />
並不是我的責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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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多半也真的不是我們的責任,至少不是直接的責任;然而,<br />
卻不能由此推得必須是他的責任,至少他沒有責任讓人任意羞辱。<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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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想著這些的時候,這清晨的校園中的尊嚴的乞者,已經不知「移<br />
動」到哪兒去了。我慶幸他聽不懂人類的教訓,所以能以自己的方式<br />
活著;然而,我還是懷疑,他那一隻瘸了的腿,仍然是人類非語言力<br />
量的結果,所以,他終於不能在我們之中自然存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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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冷過後的陽光,最是讓人難以抗拒;而鐘聲已經遠遠的傳來了,我<br />
緩緩站起、移向教室,卻不能抗拒腳步的遲滯。隱約想起等在那兒的<br />
孩子,以及即將教給他們的種種知識,然而,我終究不能忘懷,一個<br />
容不下乞者的社會,能夠容下自己的後代嗎﹖-----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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