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uissai 2010-12-13 19:47
奪命車
第一章 四個眼睛的駕駛員<br />
<br />
天沉沉地黑下來。<br />
<br />
五彩繽紛的城市在遠方閃爍，那星星點點的燈火後面，藏著很多溫馨和骯髒的<br />
事件。而潘萄被拋棄了，她無所事事，一個人在夜路上溜達。<br />
<br />
這裡是郊區農村，離她租的房子不遠。沒有人到這裡來，只有路旁的梧桐樹嘩<br />
啦嘩啦響，顯得有些荒涼。<br />
<br />
潘萄是那種不善言談的女孩，她背負著沉甸甸的心事，緘默地活著，像遊蕩在<br />
黑暗水底的一條魚。她的青春只剩一條滑溜溜的尾巴了。回首這人生中最燦爛的歲<br />
月，竟沒有一點亮色。<br />
<br />
她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父親是個不爭氣的人，酗酒賭博打架，被判了重<br />
刑，進了監獄。家裡很窮，母親和父親離婚了，嫁給了一個外地男人，生活還算平<br />
靜，可是她薄命，得了癌，去年死了。<br />
<br />
潘萄很要強，在學校，她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可是，她報考一所金融中等專<br />
科學校，竟然沒考上！她在家絕望地呆了半年，最後隻身來到市裡，到一家飯店當<br />
服務員。儘管她乾的活又髒又累，沒有人看得起，但是她發誓一定要挺住，一定要<br />
闖出一片天地。<br />
<br />
她長得挺漂亮，她一直珍愛著自己，從來不亂交男朋友。她等待著夢中的白馬<br />
王子。可是別說白馬王子，她的青春連一個王子的馬夫都沒有出現……<br />
<br />
她有一個同學叫張淺，長得跟潘萄特別像，人家都說她們是雙胞胎。不過，她<br />
的人品並不好，有點貪財，經常占別人的小便宜，學習成績也不好。可是，她偏偏<br />
考上了那所金融中等專科學校，畢業後留在了市裡一家銀行做職員。她交了一堆男<br />
朋友，後來，聽說她遇到了一個年輕、英俊、淵博、富有的男人，兩個人一見鍾情<br />
……<br />
<br />
現在，儘管潘萄和張淺都在一個市裡，儘管潘萄也聽說過張淺在哪裡工作，但<br />
是，由於地位的差別，潘萄一次都沒有去找過張淺。<br />
<br />
潘萄的年齡一年年大了，她換了幾次工作，乾的都是下等活——賓館清潔工，<br />
街頭廣告員，甚至當過保姆。她一直孤獨一人。<br />
<br />
每天工作結束之後，她都累得腰酸背痛，躺在簡陋的床上，她經常幻想，她當<br />
年考上了那家學校，現在她也會坐在銀行裡工作，很清閒，她對所有的顧客都十分<br />
熱情、周到，領導把她評為優秀職員。有一個瀟灑的小夥子經常來辦業務，後來愛<br />
上了她，兩個人結了婚……<br />
<br />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經常做同一個夢：夢見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銀行裡，<br />
窗明幾淨，陽光明媚……<br />
<br />
現在，她經常考慮一個問題——命運。一個人在一生中會做出無數的選擇，每<br />
一個選擇都可能導致完全不同的人生。而站在生命的終點看，每個人都只能劃過一<br />
條人生軌跡，決不可能改變。實際上，命運包含了每一次選擇。最後，她的靈魂得<br />
到一種啟示：時間深藏玄機。<br />
<br />
此時，她甚至希望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鬼魅，給她的生活帶來轉折，她不管轉折<br />
之後是什麼結果。<br />
<br />
正想著，她聽見了汽車的引擎聲。她猛地回過頭去，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朝她<br />
撞過來。這輛車沒有開大燈，駕駛室內卻亮著昏黃的燈，在無邊的黑暗中極其恐怖。<br />
<br />
那一幕永遠地銘刻在了潘萄的大腦裡——那個司機穿的好像是一件白色的工作<br />
服，之所以說它是工作服，是因為潘萄感到有點髒。他的身體微微朝前傾著，那張<br />
發青的臉幾乎貼在了車窗上。他的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更像兩隻鷹爪，乾枯，有<br />
力。<br />
<br />
她在被撞飛的一剎那，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這是命中註定的，這個車是在索<br />
我的命！之後她就沒有知覺了。<br />
<br />
她沒看到什麼陰曹地府。幾個小時後，她竟然醒過來了。她看見自己躺在醫院<br />
裡。一個醫生模樣的中年男人坐在她的身邊。醫院不明亮的燈光照著他善良的臉。<br />
<br />
<br />
<br />
他見她醒了，露出乾淨的牙笑了笑：“姑娘，不論遇到什麼事，你都不該走這<br />
條路啊。”他的聲音像夢一樣飄渺。<br />
<br />
她知道他誤會了，以為她想自殺。<br />
<br />
“我沒有自殺。”<br />
<br />
四周很靜。衛生間的水龍頭好像沒關嚴，水在寂寞地滴著。<br />
<br />
“一個農民發現了你。當時你躺在路邊的麥田裡……”<br />
<br />
“有人想殺我。那個人四個眼睛。”<br />
<br />
他收了笑容，怪怪地看著她。她知道他又誤以為她是瘋了。<br />
<br />
“真的是四隻眼睛。”她重複道。<br />
<br />
他垂下頭，低低地說：“好好休息，好好想一想……我走了。警察一會兒就來。”<br />
然後，他像夢一樣就走了。<br />
<br />
只剩下她一個人。<br />
<br />
衛生間的水聲更加清晰了。她一個人躺在病床上，聽寂寞的水聲，滴答，滴答，<br />
滴答，滴答，滴答。<br />
<br />
這次莫名其妙的車禍，竟然沒有使她殘廢，卻在她的心裡留下厚厚的陰影。連<br />
續幾天，她一直都在做惡夢，夢見那輛車的司機在追她！追她！追她！他懷揣陰謀，<br />
他沒有表情，他要把她軋成紙片……<br />
<br />
她多希望有個親人在身邊啊，成為她脆弱神經的依靠。可是沒有。<br />
<br />
她快崩潰了，抓不到一根稻草。<br />
第二章 我不想說<br />
<br />
過了一些日子，潘萄強迫自己不再想這件事。她漸漸喜歡上了網絡，而且陷入<br />
其中不能自拔。她的工資幾乎都花在網絡上了。<br />
<br />
她在網上為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地拉那。但是，她並不聊天，只是看。一會兒<br />
就有人主動對她說：“你好。”<br />
<br />
她不應。<br />
<br />
那天，有一個男人在網上對一個女人吹牛：“我有五個項目要做。其中最不怎<br />
麼樣的項目是，我將要開一家孕婦服裝廠。孕婦也是女人，她們對美更加在意，但<br />
是，沒有人關注她們，所有的孕婦服都是實用，不講究美感。我為全國各地孕婦定<br />
做，根據孕婦喜好的顏色，款式，根據她們提供的尺寸，專門為她們生產……全國<br />
有年輕女性兩億人，平均每年有兩千萬懷孕，又有兩百萬人在我這裡訂做……”<br />
<br />
最後，這個人宣告了他的雄偉計劃：“我未來5 年的計劃是——賺50萬人民幣！”<br />
<br />
一個叫“我不想說”的人，隨便地插了一句：“我未來5 年的計劃是花掉50萬。”<br />
<br />
潘萄一下就笑起來。在網上聊天，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智商來。她覺得這個“我<br />
不想說”的人很機智。<br />
<br />
她開始主動跟他聊起來。<br />
<br />
一來二去，他們熟悉了，經常在網上見面。<br />
<br />
這一天，她剛剛吃過晚飯，傳呼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br />
<br />
她復了機，聽見一個很好聽的男聲：“你好。我就是‘我不想說’。可以見見<br />
面嗎？”<br />
<br />
潘萄十分緊張，說：“你在哪裡？”<br />
<br />
“我在家裡，市郊。”<br />
<br />
她想了想說：“我們約到城裡哪一家酒吧，好嗎？”<br />
<br />
他說：“我從不去那些地方。”<br />
<br />
“你家在市郊什麼地方？”<br />
<br />
<br />
<br />
“從F 口朝北走，出了城之後，路邊有一個叫高坡的村子，我的別墅就在那個<br />
村子的北面，和村子半里路之遙。我可以接你。”<br />
<br />
潘萄沉吟半晌，說：“對不起，太晚了……”<br />
<br />
他並不堅持：“那好吧，哪天我再約你。”<br />
<br />
“哎……”她還想說什麼，對方已經掛了機。<br />
<br />
從這一天起，潘萄的心開始浮躁起來。可是，那個人再沒有打電話來。<br />
<br />
寂寞的潘萄拿起傳呼機，上面除了一些公用信息，只有一個電話號。她幾次想<br />
給他打個電話，最後都止住了。<br />
<br />
這一天她下班後，天色已黃昏。她騎自行車閑轉，突然想，為什麼不去那個神<br />
秘男人的地址附近看一看呢。於是，她騎自行車從F 口出了城，朝北走。天很快黑<br />
了。她跟一個停在路邊修車的卡車司機問路，他告訴她前面就是。<br />
<br />
潘萄過了村子，朝北又走了半里路左右，哪裡有什麼別墅，那裡是一個公墓！<br />
<br />
潘萄慌亂地騎車返回。路過那個卡車司機，他問：“你為什麼回來啦？”<br />
<br />
潘萄不答話，騎得更快。<br />
<br />
回到住處，她越想越覺得奇怪：這其實是一個老套的鬼故事。<br />
<br />
有人惡作劇？她覺得她的信任被踐踏了。<br />
第三章 兩個潘萄<br />
<br />
殺她的那個人一直沒有找到。<br />
<br />
她向警方提供的那個凶手的相貌特徵，幾乎毫無用處。警察總不能發這樣一個<br />
通緝令——殺人犯，男，穿白色工作服，四隻眼睛……<br />
<br />
有一次，她偶爾路過張淺工作的那家銀行，就走了進去，想看看她。<br />
<br />
她進了門，覺得這家銀行特別熟悉，好像她在夢中工作的就是這家銀行！她甚<br />
至覺得那些辦公桌椅，那些職員，門口那個保安都有些熟悉！而她從沒有來過這裡<br />
啊，多麼奇怪！<br />
<br />
“請問，張淺在嗎？”她問。<br />
<br />
“我們這裡沒有張淺。”一個職員告訴她。<br />
<br />
沒有？潘萄想也許是她調走了，轉身想離開。她的眼睛一下看到了墻上有“服<br />
務監督窗”，上面有這家銀行所有職員的姓名和照片。<br />
<br />
她在上面看到了張淺，名字卻是：潘萄。咦？難道她改名字了？<br />
<br />
她有些傷感，仿佛自己的照片掛在上面。假如當年自己幸運地考上那家金融中<br />
等專科學校，那麼現在她的命運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br />
<br />
她又問：“潘萄在嗎？”<br />
<br />
那個職員說：“她最近沒上班。”<br />
<br />
潘萄覺得跟張淺無緣，就走出了那家銀行的門。<br />
<br />
走在路上，她越想越不對頭：她為什麼改了自己的名字呢？自己為什麼經常夢<br />
見自己在這家銀行工作呢？她仿佛覺得這個世上有兩個潘萄！<br />
<br />
一天晚上，她從她工作的賓館回家，走在一條漆黑的胡同裡，突然看見前面走<br />
過來一個人，是她自己！<br />
<br />
她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她的臉色很白皙，穿的衣服也很高檔。是張淺！<br />
<br />
張淺臉色陰沉地站在潘萄的對面，冷冷地說：“你是不是到銀行找過我？”<br />
<br />
潘萄覺得她的口氣很不友好，就說：“是的，我路過那裡，想看看你。”<br />
<br />
“你不要再去找我了。”<br />
<br />
“為什麼？”<br />
<br />
“沒什麼。我連我媽都不讓去。”<br />
<br />
潘萄似乎理解了。她是一個虛榮的人，她不想讓單位的人知道她的出身。<br />
<br />
潘萄低聲說：“對不起……”<br />
<br />
張淺不想再說什麼了，轉身就要走。<br />
<br />
<br />
<br />
潘萄又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改名了？”<br />
<br />
張淺愣了一下，停下腳步，口氣更冷：“不行嗎？你叫的名字我就不能叫嗎？”<br />
<br />
“不是……”<br />
<br />
“那不就得了！”她說完，嘲笑地看了潘萄一眼，轉身走了。<br />
<br />
潘萄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詫異。<br />
<br />
這天夜裡，她又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又坐在了那家銀行裡上班了。可是，張淺<br />
走了過來，她很敵意地和她擠同一個座位，大聲說：“你坐我這裡幹什麼？”<br />
<br />
她擠不過她，一下摔在地上。<br />
<br />
領導來了，嚴肅地說：“怎麼冒出了兩個潘萄！”<br />
<br />
張淺恨恨地說：“這個傢伙是冒充的！快殺了她！”<br />
<br />
潘萄很自卑，很害怕，像做了什麼丟人事一樣，急匆匆地溜出了那家銀行。<br />
<br />
從這以後，她一想起潘萄她就害怕。<br />
第四章 荒野別墅<br />
<br />
幾天后，潘萄忘記了這件荒唐的事。<br />
<br />
“五一節”，她休假回老家，聽見了一個讓她震驚的消息：張淺下落不明！<br />
<br />
鎮裡人風言風語，有的說她跑到國外去了，有的說她被壞人綁架了，有的說她<br />
貪污巨款逃之夭夭了……<br />
<br />
潘萄覺得，所有猜測，似乎只有最後一種更貼切。她了解她，貪戀錢財。<br />
<br />
休假後，潘萄回到市裡上班，心裡一直想著張淺的事情，鬱郁寡歡。<br />
<br />
一個黃昏，那個男人的電話又來了。<br />
<br />
“最近怎麼樣？”他問。<br />
<br />
潘萄有些氣惱，她說：“你為什麼又給我打電話？是不是墓地太寂寞了？”<br />
<br />
他問：“你怎麼了？”<br />
<br />
潘萄說：“我去了你的別墅。那個地方是一片墳地。你什麼意思？”<br />
<br />
那個人平靜地說：“你錯了。那裡不是高坡，你說的那個公墓離高坡還有3 裡<br />
路。”<br />
<br />
潘萄的語氣這才有點緩和：“是我沒有問清楚……”<br />
<br />
他帶著歉意說：“是我沒有講清楚。”<br />
<br />
接著，他很坦蕩地說：“今晚你到我這裡來，就別回去了，我的房子很大的。<br />
明天正巧是週末。我們好好聊一聊。我不想說，我到網上就是為了找你。”<br />
<br />
這一句話讓潘萄有點感動。她猶豫了一下：“現在？”<br />
<br />
他說：“我開車接你。”<br />
<br />
她說：“不用了，我打個出租車去吧。”<br />
<br />
他並不勉強，說：“也好。只是，你別再找錯了。”<br />
<br />
她不好意思地問：“你叫什麼名字？”<br />
<br />
“我叫傘問。雨傘的傘，問題的問。一會兒見。”<br />
<br />
潘萄打扮了一番，出了門，天已經黑下來。<br />
<br />
迎面開來一輛十分少見的豪華出租車。這時候出租車稀少了，潘萄顧不得考慮<br />
價錢，上去了。<br />
<br />
她坐下來，那個司機伸手幫她系好了安全帶。<br />
<br />
潘萄對他說出她要去的地址時，他眼光怪怪地看了看她，也許是不明白她一個<br />
孤身女子孩這麼晚為什麼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她又有點緊張起來。<br />
<br />
出租車出了市區，沒有了路燈，越走越黑，潘萄的心裡更緊張起來，終於她說<br />
：“師傅，咱們往回開吧，我不去了。”<br />
<br />
“為什麼？”那個司機看著前方，繼續駕駛。<br />
<br />
“你別管了，我要回去。”<br />
<br />
“這樣猶猶豫豫可不好。”那個司機說，一點沒有返回去的意思。<br />
<br />
潘萄有些生氣，也有些害怕，她多希望這時候傘問出現啊。她用商量的口吻說<br />
：“師傅，真的，我要回去。去那個地方會花多少錢？我可以按那個里程付你車費。”<br />
<br />
“我不收你車費。”他還朝前開。<br />
<br />
恐懼占據了潘萄的心頭，她假裝平靜地說：“你可真會開玩笑。咱們調頭吧。”<br />
<br />
“我這個人一條道跑到黑，永遠不會調頭。我帶著你朝前走，你看，前面多好<br />
啊！也許此行就改變了你的命運。”<br />
<br />
說完，他從車窗伸手把車頂那個出租標誌取下來，放進了車裡。<br />
<br />
潘萄猛地意識到，她現在等於黑燈瞎火坐進了一輛陌生人的車，朝一個陌生目<br />
的奔馳。 她伸頭看了看，發現這根本不是出租車，沒有計價器！她懵了。<br />
<br />
“你是誰？你要幹什麼？”她抖抖地問。<br />
<br />
“我不想說。” 他的態度很冷漠。<br />
<br />
“你就是……傘問？”<br />
<br />
“不像嗎？”<br />
<br />
潘萄不知說什麼好了。他怎麼知道自己的住址？他為什麼扮成出租車司機？他<br />
的態度為什麼這樣詭怪？<br />
<br />
她小聲問：“我們是去高坡村嗎？”<br />
<br />
他說：“不。你說的對，那裡是一個公墓。”<br />
<br />
潘萄想跳車逃走，可是沒有膽量。<br />
<br />
車一直在奔馳。她想盡可能地和這個人親近起來，那樣也許他就不會傷害自己。<br />
她故作平靜地問：“你結婚了嗎？”<br />
<br />
“沒有。”他說。停了停，他又說：“我這輩子都不想結婚。”<br />
<br />
<br />
<br />
<br />
“那你還約我幹什麼？”潘萄覺得被耍了，她顧不得害怕了，大聲喊道。<br />
<br />
他不說話，專心致志開車。<br />
<br />
“你送我回家！”潘萄覺得沒有任何希望了，又喊道。<br />
<br />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br />
<br />
她低頭解那個安全帶，卻發現，那個安全帶好像是鎖上了，根本打不開。<br />
<br />
車終於開進了一個別墅般的院子，那院子很空曠。他把車停好，轉過頭來說：<br />
“我說過，我到網上就是為了找你。”<br />
<br />
然後，他出去把鐵大門鎖了，“■當！”那聲音重重的。<br />
<br />
夜已經深了。潘萄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她覺得她被詩情畫意給害了。<br />
<br />
他回來，為潘萄打開安全帶，把她拉出來，把車門關上了。但是，駕駛室裡的<br />
燈亮著。這個熟悉的情景驀地打開了她的那個驚恐的記憶！<br />
<br />
陰風吹過，潘萄打了個冷戰。<br />
<br />
“你見過它，是嗎？”那個人在一旁怪怪地笑起來。<br />
<br />
潘萄驚恐地回過頭去，猛然看見站在身旁的他變成了四隻眼睛！她感到自己的<br />
魂“忽悠”一下就飛出了她的身體，一下就癱軟在地上。<br />
<br />
她醒來時，已經是在房間裡，她躺在沙發上。那沙發是白色的。<br />
<br />
窗戶上拉著窗簾，落地窗簾。她的頭上有一個很高的落地燈，一點都不亮。房<br />
間一角有個黑糊糊的洞口通往地下。這個自稱傘問的人，他大約30多歲，長得還算<br />
周正。<br />
<br />
潘萄急速考慮著今夜自己是失去貞潔還是失去性命這樣一個重大的問題。她極<br />
其疲憊地環顧四周，尋找漏洞逃跑。沒有漏洞。<br />
<br />
他看著她笑了：“醒了？”<br />
<br />
然後，他猛一甩頭，臉又變成了綠色，死死地盯著她，極其恐怖。<br />
<br />
潘萄傻傻地看他。他那張綠色的臉笑起來：“別怕，這在戲劇中叫變臉，這是<br />
我的絕活。”<br />
<br />
然後，他把腦袋一甩，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他說：“我喜歡在黑暗中聊天，<br />
你呢？”<br />
<br />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把燈關了，然後坐在沙發上。<br />
<br />
黑暗中，潘萄他懷裡抱著一個東西，發著弱弱的光。<br />
<br />
潘萄仔細看，那是一張鑲在相框裡的照片，而那相框能發出熒光——那竟是張<br />
淺的照片，她微微地笑著！難道他就是張淺遇到的那個年輕、英俊、淵博、富有的<br />
男人？難道張淺就失蹤在他的手裡？<br />
<br />
“這個人你一定認識。”他把那張照片舉了舉，說。<br />
<br />
“她，她，她在哪？”<br />
<br />
“她就在這個房子裡。”<br />
<br />
潘萄迅速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br />
<br />
“她在地下室呢。”他指了指那個黑糊糊的洞口。<br />
<br />
潘萄猛然想到張淺也被他軟禁了！她稍微鎮定了一點。不管怎麼說，現在她有<br />
了一個伴。<br />
<br />
“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殺我？”<br />
<br />
“不是我想殺你，是張淺想殺你。”<br />
<br />
她一驚，陡然感到此時更加孤獨。同時，她心中的疑團也更重了：“為什麼？”<br />
<br />
那個男人笑了笑：“當年她並沒有考上那所金融中等專科學校，而你考上了。<br />
她的家長買通了一些人，最後，她拿著你的錄取通知書去報到了。她把你替換了。<br />
有一次，你去她的單位找她，她認為你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br />
<br />
潘萄忘記了恐懼，滿心憤怒！<br />
<br />
她想起了自己經常做的那個夢。原來，張淺現在的優越生活應該是屬於自己的，<br />
她把自己的一輩子都耽誤了！可是，她怎麼可能冒充自己去上學呢？這中間藏著多<br />
少貓膩啊？都誰參與了這個騙局呢？班主任？校長？招生辦的人？教育局的人？那<br />
個金融中等專科學校的校長？<br />
<br />
她馬上意識到，既然他挑破了秘密，那麼就一定沒想讓自己活著回去。<br />
<br />
“好了，真相大白了。”那個男人一邊說一邊打開了燈。<br />
<br />
他站起來，小心地把那張照片放在白色的茶几上，突然問：“你怕死嗎？”<br />
<br />
他要動手了。潘萄恐懼到了極點，哀求道：“你放了我吧，我什麼都不說。”<br />
<br />
那個男人笑了，伸過手來摸了摸她的臉蛋，竟極其溫柔：“我不是那個意思。<br />
你等等我，我去衝個澡。”<br />
<br />
潘萄愣愣地看著他。他轉身朝那個黑糊糊的洞口衛生間走去了。他慢悠悠地走<br />
進去，剩下半個身子的時候，他轉過頭說：“你跑不了。”<br />
<br />
他終於不見了。過了半天，潘萄也沒有聽見水聲。<br />
<br />
那個地下室到底有多深？<br />
<br />
跑吧，還等什麼？可是，他把院門鎖了，怎麼逃出去呢？她正想著，突然看見<br />
一個人從那個洞口裡露出了一個腦袋。她看過去，心裡一哆嗦——是張淺。<br />
<br />
她臉色蒼白，行動緩慢，從那個洞口一步步走出來。她穿著銀行的制服，整整<br />
齊齊。只是，她的額角好像受了傷，有血跡。最恐怖的是，她的眉毛都剃掉了，不<br />
知為什麼。<br />
<br />
跑不了了。<br />
<br />
“張淺！”潘萄低低叫了出來。<br />
<br />
“不，我是潘萄。”她馬上更正道，她沒有任何表情。<br />
<br />
“啊，潘萄……其實……我……”<br />
<br />
她慢悠悠走到潘萄的面前，坐下，探著腦袋看潘萄的眼睛：“你想說什麼？”<br />
<br />
“其實，我並不知道……事情都過去了，我覺得沒什麼，不會怪罪你。看見你<br />
現在挺好的，我就覺得挺好的……”<br />
<br />
張淺很不信任地觀察她的表情：“你說的是真心話？”<br />
<br />
“真的。”<br />
<br />
她怪笑起來：“那就好。”突然，她把笑停住了，說：“不過，你將永遠呆在<br />
這個房子裡，不能再回去了。今後，你就跟我一起住在這個地下室裡。”<br />
<br />
潘萄一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br />
<br />
“你不答應？”她逼問。<br />
<br />
“好的……”潘萄要哭出來了。<br />
<br />
她站起身，說：“現在，我就去給你鋪床。”<br />
<br />
然後，她慢悠悠地向那個地下室走去，到了黑糊糊的洞口，她又冷冷地補充了<br />
一句：“你一會兒就下來，我等你。”<br />
<br />
她的身子越來越低，終於不見了。<br />
<br />
潘萄知道她不能再猶豫了，顫顫地站起身，朝對面的一扇好像是通向室外的門<br />
跑過去。跑出那扇門之後，她傻住了，眼前還是剛才的房間！<br />
<br />
她簡直陷入了噩夢！<br />
<br />
對面還有一扇門， 她又衝過去，出了這扇門，又看見了那落地窗簾，那高高<br />
的落地燈，那白色的沙發和茶几，那茶几上張淺的照片，那黑糊糊的洞口……還是<br />
剛才的房間！<br />
<br />
她快崩潰了，軟軟地靠在了墻上。<br />
<br />
這時候，那個男人從洞口鑽出來，看見她之後，笑起來：“你不是在做夢，不<br />
信你掐掐大腿。我一共9 間房子，都布置得一模一樣。我的地下室是通的。”<br />
<br />
他一邊說一邊走過來。<br />
<br />
潘萄絕望了，她有氣無力地說：“張淺把我的床鋪好了嗎？”<br />
<br />
他猛地停住腳步，問：“誰？”<br />
<br />
“張淺，怎麼了？”<br />
<br />
“你在哪見到她了？”<br />
<br />
“剛才她自己從那個地下室裡走出來的啊。”<br />
<br />
那個男人“嘿嘿嘿”地笑起來：“你別嚇唬我。”<br />
<br />
“我沒有嚇唬你啊。她說讓我跟她一起睡在地下室裡……我還看見她的額角好<br />
像受傷了，有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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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驀地睜大了眼，驚恐地朝那個地下室望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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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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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了！”他大聲說。<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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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見鬼了？”潘萄的心縮得更緊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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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惶惶地說：“她她她死了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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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看來，這個男人不是鬼！<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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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吧？”雖然潘萄嘴上這麼問，心裡卻覺得他沒有說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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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她移情別戀，我把她殺了，用車撞死的，她的屍體就扔在那個地下室<br />
裡……”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那個洞口，一邊說一邊朝落地窗簾踉踉蹌蹌地退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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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萄正想問他該怎麼辦，他已經迅速撩開了那個落地窗簾——那後面才是門！<br />
這個自私的傢伙撞開門板，衝了出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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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萄也顧不上多想，跟著他跑了出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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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見到了外面的那個很大的院子，甚至還看見了星星。<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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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驚惶地跑向他的車，突然他停住了，慢慢回過頭來，說：“這一定是<br />
你的陰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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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沒有說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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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萄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了張淺飄飄悠悠的聲音：“我把你們的床都鋪好了，<br />
你們想去哪裡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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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像觸了電一樣呆成了木樁。他跟潘萄一起四下張望，看見張淺從那輛<br />
車的後面慢悠悠地走出來。由於她的臉上沒有眉毛，顯得更加蒼白。<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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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著手，緊緊盯著他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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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那輛車突然響起引擎聲，迅速開動，朝著潘萄和那個男人直直地軋過<br />
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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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無邊，而駕駛室裡幽幽地亮著燈，顯得極其■人。駕駛室裡沒有人開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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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萄和那個男人驚恐地躲閃。院門被鎖上了，他們無路可逃，就像無頭蒼蠅一<br />
樣滿院子亂跑起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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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淺哈哈大笑，笑得人毛骨悚然。<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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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是想先害死健壯的男人，再害死柔弱的潘萄。潘萄發現那輛車緊緊追<br />
隨那個男人的屁股，在院子裡一圈一圈地疾馳，把她暫時拋在了一旁。<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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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那個男人大聲呼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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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鬼似乎已經發瘋，潘萄看見她的手裡拿著一個怪模怪樣的遙控器，正惡狠<br />
狠地按著。她突然想起了兒童的玩具汽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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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淺一邊笑一邊狂叫：“傘問，你這輛車連潘萄都撞不死，能撞死我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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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活著！<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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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萄至今都想不起來，她是怎樣翻過了那麼高的院墻，從荒草中磕磕絆絆地衝<br />
到公路上，攔住一輛夜行的卡車爬上去，最後報了警……<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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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趕到的時候，發現那輛車撞在墻上，滅了火。墻已經坍塌。傘問躺在院子<br />
裡。這個惡棍死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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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淺不見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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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大家預料的是，她並沒有逃逸。第二天，她整整齊齊地穿著銀行的制服，<br />
又來上班了。警察抓她的時候，她死死摟住她平時工作坐的那把椅子不放手，狂亂<br />
地嚎叫起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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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瘋了。